佛兰明歌——也稚
时间:2020-03-09 10:26:43

  电话那边的人又愁又急,恳求道:“好彩妹,大佬让我打给你的,必须要在六姑回来之前搞定。”
  “得,让阿崇把‘得得地’送到机场。”
  周珏把听筒还给前台小姐,从及手肘的链条包里拿出一副红框茶渣色镜片的墨镜戴上,甩头把卷发丢到背后,大步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有不少人在等候电梯,周珏不客气地拨开、推开他们来到电梯门前。
  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正走出来时,周珏就急忙挤进去。一位太太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回头瞪了一眼,不屑的目光在看见裙摆的位置时充满了更深的意味。
  电梯门合上了,刚挤出人群的女孩轻快地小跑两部追上前面的太太,说:“妈咪,我觉得刚才撞你的人好眼熟呀。”
  太太睇了她一眼,不在意地说:“是咩?”
  女孩抬眸想了想,点着食指说:“也可能我看错了,在这边呆久了,看到东方面孔都觉得好亲切。”
  “你呀。”太太正要指责,抬眸看见一位青年,暗暗推了推女孩的腰。
  女孩羞怯地抿了抿唇,走上去说:“Eugene,唔好意思,让你久等,这是我妈咪……”
  *
  二十四小时后,香港。
  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 Turbo驶出启德国际机场,往尖沙咀的方向驶去。[14]
  “得得地,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哎,你的引擎轰鸣还是这么好听。”周珏一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抚摸着方向盘。(得得地:还可以)
  与“得得地”浓情蜜意一番,周珏看向副驾驶座上始终沉默的人,“哥,张生的儿子已经来了,点解你会搞不定?”
  “好彩妹,你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小孩,张口‘资本主义’闭口‘糟粕’,给叶子不飞给‘紫水’不吸……”后排的佺仔探出头来,整个人瘦瘦小小,一口龅牙分外惹人注意。
  (紫水:九十年代,从美国开始流行至今的一种低成本毒-品,在青少年之间很受欢迎,看似无害但容易上瘾、危险致命。)
  周珏诧异地挑眉,“他们不是来夜蒲的咩?”
  “……他们说要‘健康夜蒲’,白天出海钓鱼,晚上找一间爵士乐酒吧,安安静静聊天。”
  周珏似乎有些无法理解,瞥了佺仔一眼,说:“聊乜啊?”
  “香港电影。”
  “哈?”
  佺仔攀住驾驶座椅背,说:“所以咯,需要一个又勾人又‘迷影’的靓女。我找遍整个湾仔,除了谢斐道那位‘斩男阿曼达’没有合适的人选,但阿曼达是师奶,那位小张公子才十六七,所以……”
  “仙人跳?”周珏又看了副驾驶座的人一眼,好笑又无奈地说,“搞半天你们最后就想到这个烂办法,我看还不如直接绑架!”
  “把张生的儿子请过来”是六姑离开香港之前交代的事,所谓“请”实际指的是拿捏。六姑——裴辛夷借张生的货船运一批货物,不是所说的仿造工艺品,也不止运一次。
  找货船不是难事,有不少愿意拿钱办事的人,但她需要一个不会为钱而冒险的人,即不会因钱而生麻烦。
  张生就是这样的人,档案尚且算是干净,除却情妇这个大多男人都有问题,以及贿赂官员这个大多老板不得不做的事。走私是另一个范畴的事了,他有正经生意,不会拿钱参与这件事。
  只可惜张生主动找上门来。等于说天上掉下来的千金难求的完美“藏品”,裴辛夷这个大收藏家怎么肯放过。她要套牢他,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制造事故,让他反而需要她。
  总之,裴辛夷的这帮“小将”要让小张公子惹上不能直接用钱解决的危及性命的麻烦。
  他们什么方法都使过了,可小张公子不碰赌博,不沾毒品,不找女孩。还好佺仔打探一番找到突破口,小张公子不是不喜欢女孩,而是不喜欢“没有灵魂”的人。
  佺仔在交代关于小张公子的情报。听到这一句,周珏大笑出声,“细蚊仔(小孩子)还装深沉,看了几部电影就以为懂得了人生!哎,六姑这回挑的人还有点意思。”
  佺仔说:“好彩妹,你要扮一个深夜买醉的失意少妇。”
  “十七岁少年与文艺女青年酒后一夜情,不料少年被帮会成员围追堵截,原来……女青年竟是帮会龙头的女朋友!”周珏颇为嫌弃地说,“哨牙佺,你这么会编故事,去写《古惑仔》剧本啦。”
  “不管故事有多烂,我们最后把人绑起来,六姑登场救人,同张生谈条件,事成。”佺仔小幅度地鼓掌,大有事已完成的喜悦之情。
  手提电话响起,车内安静了下来。
  周崇按下接听键,电话那边的人每说了什么,他就以敲击车窗作回应。约莫过了一分钟,对方结束了通话。
  周珏急忙问:“六姑说了什么?”
  周崇比划手势说:拿到货了,今晚回来。
  周瑛抬腕看表,表盘外圈镶嵌的钻石在车窗外流动的霓虹灯光下闪烁光泽。
  “没时间了。”
  油门踩到底,车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13]四宜八忌:是“赌神”叶汉的心得,被赌徒们称为“风云十二绝招”。
  [14]香港启德国际机场:位于九龙城区,1998年7月5日关闭。
  -
  六小姐的作战小组上线,男二闪现了一下。
 
 
第30章 
  一辆黑色奔驰W140 S-Class行驶在跨越维多利亚港的海底隧道里,大灯照亮前路。车身厚重平稳,边沿棱角分明,车头进气格栅宽大如虎头,使这辆车得到一个响亮的别名——“虎头奔”。远远看去,车型颇具硬汉气质,想来车里坐的不是政府官员、商业大拿就是帮会龙头。
  车窗摇下些许,光溜进缝隙。窗边的女人微仰起头,明与暗交错在她脸上流淌,光映过来的霎那之间,她的眸眼亮极了,仿佛有种摄魄人心的力量。
  裴辛夷呼吸够新鲜空气,低头说,“回石澳。”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过来好几次,出声说:“六小姐,不回家咩?可是太太在等您,还煲了汤……”
  “你把礼物带回去,就说我有客人,让念姨早点休息。”
  “……好。”
  按照往常,六小姐每次出远门之后会先回家,不管有什么事都推辞掉。司机觉得有些奇怪,但不好再说什么。
  深夜的石澳半岛很安静,零星光亮从山上绵延而下没入大浪湾,海浪拍岸,远远看不清明,仿若夹杂着胶片颗粒。
  室内灯光亮起,裴辛夷坐在玄关入口的台阶上脱高跟鞋,掰过脚心来看,轻薄的蕾丝丝袜下脚心中央那道伤痕结了痂。
  还是隐隐作痛。
  裴辛夷只是觉得心烦意乱。
  到底要不要回家?
  点燃一支烟。再点燃一支烟。
  *
  裴辛夷走上楼,经过二楼客厅时,沙发旁的座机铃音响起。她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去接听。
  “喂。”她怀着某种期许试探性地说,像演练过无数次。
  “六姑?”电话那边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原来是佺仔。
  “是我。”
  佺仔沉默了一会儿,说:“六姑,那个……这个……”
  裴辛夷捏了捏眉心,“我保证不生气。”
  佺仔吞咽唾沫,缓缓说:“张生的儿子好难搞的,我们只得让好彩妹回来了——”
  “乜嘢?”裴辛夷收住话头,长呼一口气,又说,“你们在哪里?”
  “在尖沙咀。”佺仔弱声弱气地说。
  “哪个酒店?”
  “呃,六姑……冇啊,我们,我们……”
  裴辛夷蹙眉道:“这个办法是你想的还是阿崇想的?”
  “不不、不是啊,六姑你交代了任务,我们务必完成就……”
  “把人带过来。”
  “几、几时呀?”
  “立刻!”
  裴辛夷放下听筒,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今晚有事要办,她不用逼迫自己回家了。说来奇怪,不过是去了一趟越南,竟连家都不敢回了。
  等一等。
  这第一批货还没从越南那边发出,张生应该还不知道到底到底是什么货,没察觉中了圈套,阿崇他们何必着急准备对策?
  裴辛夷拿起听筒,拨回方才的号码。
  *
  港岛另一端,中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窗玻璃上倒映霓虹。
  一墙整扇的落地玻璃前摆着长座的浅色沙发,角落的落地灯盏亮着暖黄的光。曾念坐在旁边的桃色单人沙发里,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年轻的脸庞在光线下显得很柔和。
  远处传来菲佣应门的声音,曾念抬眼说:“六妹?”
  菲佣回答:“太太,是文师傅。”
  司机绕过回廊走进客厅,手里拎着好几个礼品袋。他为难地说:“太太,六小姐好像有客人。”
  “半夜哪来的客人?”曾念叹了口气,“我就知道。”
  司机提起礼品袋,一一放到茶几上,“这是六小姐给太太的摩氏咖啡豆、越南花茶。这是给九小姐的公仔熊……”
  曾念摆手说:“好了好了,你放下。明早去接她回来,哪有工作比健康还重要的道理。”
  “是。”司机颔首,转身走出去。迎面冲来一道影,幸好他躲闪开来才没把对方撞到。
  曾念闻声回头,惊讶地说:“八仔。”
  男孩穿着蓝色波点的棉质睡衣,浓密的黑发乱糟糟的,显然刚睡醒。他揩了揩眼睛,软糯地唤了声,“文师傅好。”
  “小少爷,小心点啦。”司机笑说,同曾念再次颔首,离开了公寓。
  “妈咪。”男孩隔着沙发扶手扑进曾念怀里。
  曾念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问:“怎么醒了?”
  “九妹要和我玩拼图,不让我睡。”
  曾念点着食指说:“哦,好啊,你们两个小鬼,十点就骗Maria说睡了,你看看几点了?”
  “妈咪呀,你不知菀菀好讨厌,说要等六姊,自己又不敢打电话。”男孩半蹲下来,嘟嚷说,“六姐几时回来?”
  曾念一顿,笑说:“你很想她?”
  “冇啊……嗯,有一点咯。可是菀菀比我更想六姊!”
  “好啦,我们上去睡觉,等睡醒了六姊就回来了。”
  “Maria!”曾念唤菲佣去煮一壶牛奶,自己先领小孩进卧室。
  *
  “去哪里啊?”忽然响起一句国语。
  周珏抬起小腿,伸手拉了一下高跟鞋松垮的后跟带,顺势一巴掌拍在旁人的后脑勺上,“收声啦你!也不看看几点钟,不要大声喧哗。”
  “对不起,对不起。”小张搓了搓手,不敢吱声了。
  周崇走在前,先去门口按铃。“嘀”一长声,横镶着浅棕色木板的双开大门自动打开。
  周珏与佺仔拽着小张走进去。
  回廊是半封闭式的,顶上罩着拱形的遮雨棚,再转角上台阶,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植被,在小盏的路灯映照下,龟背竹扇叶的影子投射到建筑铅灰的墙上,犹如鬼影。有几盏许是短路,忽明忽暗,使得原就昏暗的小径更显古怪。
  小张对陌生的环境害怕极了,忍不住出声说:“大哥大姐……”
  周珏横眉看过去,“乜嘢?”
  小张笑了一下,更像是欲哭无泪,他说:“你们这住的是豪宅啊,不至于要绑架我吧。”
  佺仔举起比拳头还大夹钳,故意发出阴测测的笑声,“这是专门用来停尸的凶宅!”
  小张一听,险些跌倒。周珏拉住他,一边笑一边说:“哨牙佺,不怕你玩得开心,六姑还等着训我们。”
  “是咯。”佺仔拉耸着头,不再玩笑。
  台阶之上是一片修葺整齐的草坪,一栋白色建筑物矗立在六七步石板路之外。
  门敞开着,灯光亦明亮。周崇换了室内鞋,示意佺仔让小张换拖鞋。
  佺仔来过几次,但每次都在门外等候,这还是第一次进来,难免四下张望,没有注意到周崇的眼神直接就跨上玄关台阶了。
  “哎!”周珏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小声说,“脱鞋,六姑爱干净。”
  小张两手都被人拽着,只得用鞋跟蹭鞋跟来脱下他珍惜得不得了的限量版球鞋。他穿着印花体恤与时下流行的阔腿牛仔裤,头上抹了啫喱摩丝,发梢一缕一缕往上斜。
  他还只是个追逐流行事物的小孩。钟爱电影没错,但电影于他来说或许只是流行事物的一部分。
  *
  听见玄关处的声响,裴辛夷收回视线,往一樽方形玻璃烟缸里掸了掸烟灰,三两步从壁龛边走到屏风前。
  几人把小张拖拉过来,周珏与佺仔互相看了看,以小动作请对方先说。
  裴辛夷看他们“表演”了一会儿,淡漠道:“阿崇,你过来。”
  周崇看着她指尖星火,慢吞吞走过去。
  “近一点。”
  周崇又上前一步,裴辛夷把他肩膀按下来,手里捏着的烟头就悬在他额前一寸。
  周珏惊声说:“六姑!”
  裴辛夷抬眸看了她一眼,冷声说:“话很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