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也稚
时间:2020-03-09 10:26:43

  裴安菀亦藏不住即将见到父亲的喜悦,抱着小熊跑下车,在碎石地上来回蹦跳。
  “不要乱跑!”裴辛夷匆忙下了车。
  手刚松开车门,就看见几位马仔走出来,接着一位着黑色羊绒大衣的男人。他的头发又长了些,额边一缕发勾着颧骨。他紧抿着唇,不苟言笑。
  裴安胥同他握手,说笑几句。就见他朝这边走来。
  一阵风吹过,环绕建筑的山林发出簌簌响声。
  阮决明在半步外停下,抬手说:“裴小姐,你好。”
  裴辛夷缓缓地,缓缓地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掌。虎口抵虎口,茧摩挲茧。
  “阮生,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23]参考资料:《九八年香港血战索罗斯全记录》
 
 
第71章 
  在越南的三次见面的开场,似乎重叠了。裴辛夷分不出每次握手的细微差别,只知道这次想念他的心,比过去任何一次都难隐藏。
  她的声音在颤抖。
  阮决明松了手,淡漠地问:“冷咩?”
  裴辛夷轻轻摇头,“进去吧。”见他点头,她从旁边走过去。
  阮决明转身跟上去,不自然地转了下狼首戒指。三秒后,他脱下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裴辛夷一怔,转头去瞧他。
  “手这么冷,不知多穿一点?”他冷声说着快步走在了前面。她握紧了拢紧了衣领,紧抿的唇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只是几步路,他也要照顾她。他还是在意她的。
  可转念又想到,只是因为她是他小孩的母亲。
  客厅里壁炉烧得正旺,很暖和。有好些打扮入时的客人分散在各处闲谈,想来是暗中和阮家交往甚密的越南一些官商家庭的亲眷。
  门口候着两位负责接外套的佣人,裴辛夷将身上两件外套递过去。抬眸看见不远处一位拿着香槟杯的女人正注视自己。
  阮决明朝女人走了过去,同她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老六。”听见裴怀良的招呼,裴辛夷才收回视线,走到家人身边。
  会客室的门虚掩着,门口守着一位马仔。裴怀良同他说了一句,推开了门,引着裴辛夷一行人走进去。
  阮商陆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正倾听一位青年说话。余光瞥见来人,他抬手示意青年稍后再谈,杵着狼首权杖站起来。
  裴安胥用越南话问好。曾念略显局促,两个小孩更是如此,半躲在长辈身后,颇为警惕地打量坐在角落的马仔们。
  阮商陆不甚在意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了裴辛夷身上。
  她上前些许,颔首道了声“佛爷”,转而介绍起身旁的人,又对小孩们说:“这是阮生的阿爸,问佛爷好。”
  小孩们有些惧怕这位老人,犹犹豫豫地喊了“佛爷好”。
  “好。”阮商陆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你们出去吧,裴六里留下。”
  听了裴安胥翻译,裴安菀小声唤“六姊”,看着裴辛夷的眼神满是担忧。
  裴辛夷轻声说:“冇嘢,我等一阵去找你们。”
  阮商陆这才留心去看了眼小女孩。他打开抽屉抓了一把糖果,杵着权杖走过去,稍稍俯身,笑说:“小女孩,吃糖。”
  裴安菀去瞧裴辛夷,后者鼓励般地说:“要讲乜嘢?”
  裴安菀用双手捧住了这把糖果,轻声说:“唔该晒。”
  裴安胥虚揽着曾念和两个小孩走出房间,马仔立即关上了门。裴安菀更加担忧,甚至可以用愁容来形容她此刻的表情。
  裴安逡拉住她,把手附在她耳边说:“你在家的时候这么劲,怎么到这里就讲不出话了?”
  裴安菀瞪他一眼,压低声说:“你不觉得这里好危险?而且这么多人,我们……被发现点算?”
  “嗱,里头那位是阮生的阿爸,也就是你的……所以,你不要担心啦。”裴安逡拉住裴安菀的手,轻轻一握,“我们是来玩的耶。”
  阮决明朝他们招手,喊的却是“裴五”,“正巧,我们说去外面逛一逛,你一起?”
  他说的越南话,令两个小孩倍感陌生。再看他身旁笑得开怀的女人,裴安菀皱起了眉头。裴安逡亦觉奇怪,悄声问:“点解他们离得这样近?”
  裴安菀抿唇不语,看向阮决明的眼神里含着生气。
  他们跟着裴安胥走到阮决明一众人周围,只盯着阮决明看。可阮决明并不看他们,仿佛他们不存在。
  裴安菀担忧、疑惑、生气,这下又添了一分忧郁。情绪过量,她整理不过来了。还好裴安逡牵着她,暗暗给予她鼓励。哥哥总算有了点儿哥哥的作用。
  裴安胥原以为阮决明他们打算去冬猎,询问了具体的,了解到是去马场玩。他向曾念说明,问两个小孩愿不愿意去。
  阮决明这才讲起白话,“两个仔仔会骑马,同我们去玩咯,待在这里也闷。”
  裴安胥附和,鼓动曾念带两个小孩一道去马场,还说:“念姨,你该看看阮生他们的马场,岛上的俱乐部完全比不了。”
  曾念瞧见小孩们期待的眼神,思忖片刻,说:“外边冷,我就待在这里。你带他们去吧。”
  “也好。”裴安胥对小孩们说,“同五哥去骑马,让妈咪留在这里好不好?”
  两个小孩互看一眼,裴安菀做代表,点头应好。
  阮决明对越南朋友们解释了两个小孩的官方来历,对曾念说:“我们走先。”
  裴安菀看着阮决明率一行人走出去,也不管她和八仔,鼓了鼓腮。裴安逡深知她的心思,耳语说:“菀菀,六姊在人前也是这样,我们应该充分理解并尊重他的做法。”
  裴安菀思索一阵,肯定地说:“八仔,你终于讲了一次对的话。我赞同。”
  *
  不算上同行的马仔,他们一行有八人,除了阮决明和裴安胥,都是第一次来村寨。他们选择步行去马场,可以领略沿途风光。
  裴安胥想加入阮决明他们的谈话,可顾及两个小孩,慢吞吞走在后面。天气晴了一点儿,像是河内的阳光终于移到了偏僻的山野,穿透乌云而洒落。
  他不禁想起上次来访的时候,四姊还和他争吵。人说不在就不在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家,还能维系多久?
  “物是人非。”他叹息。
  裴安菀听见他说话,问:“乜嘢?”
  裴安胥轻摇头,“累不累,五哥背你?”
  “我又不是三岁!”裴安菀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许是距离拉得太远,阮决明等人停下脚步。裴安胥注意到了,扬手说:“没事,你们走你们的。”
  阮决明静默地看了他们数秒,走了过来。裴安菀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走进了,阮决明说:“菀菀,我背你?”
  裴安菀努力撇下唇角的笑意,淡然地说:“点解?我可以自己走。”
  阮决明轻笑一声,“还要走一阵,你穿皮靴,小心磨痛了脚,不能骑马。”
  “那……”裴安菀眼眸一转,抬起下巴说,“你背我咯。”
  阮决明笑着蹲下,反手招了招,让她伏到背上。裴安菀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趴到他背上,却不想他一下子站起来,吓得她赶紧勾住了他的脖子。
  阮决明笑出声来,稳稳地背着她往前走,“菀菀,开心咩?”
  “点解开心?”裴安菀贴着阮决明的侧脖颈,闷闷地说。
  “哦?不开心啊。”
  “你让我觉得……你好像不认识我们了。”
  阮决明暗自叹气,“菀菀,我不能让你们有任何危险。”
  裴安菀蹙眉说:“不认识我们就是安全咩?”
  “你很聪明的,应该明白点解妈咪那么做,我也一样。”
  “我知啊,我和八仔都知。可是,”裴安菀顿了顿,抬眸看向远远走在前面的人们,“那个女仔是谁?点解你和她那么亲近?”
  阮决明一愣,“妈咪让你问的?”
  “乜嘢?妈咪不知啊。我在问你。”
  裴安菀同他说了一会儿话,渐渐消除了些许隔阂,像以前相处时那般,轻轻捶他的肩膀,略带威胁意味地说,“快点讲啦!”
  阮决明无奈地轻笑,“算是我的同事,我们共同参与了一个项目。”
  “乜项目?”
  “唔……越南海拔高的地方也是会下雪的,你知咩?有一个叫萨帕的小镇,冬天会下雪。我和‘同事’们呢,在萨帕建度假酒店。酒店完工了,要去验收成果对不对?他们从西贡啊河内啊过来,顺路咯,我邀请他们到家里来玩。”
  阮决明耐心解释,末了还问,“明不明?”
  裴安菀连连点头,“所以那个女仔和你冇关系?”
  “当然咯。”
  “这样就得了,我怕妈咪呷醋呀。”
  阮决明心下一滞,故作轻松地问:“妈咪这段时间好不好?”
  “妈咪很忙,又要顾古玩行又要去三姊的公司上班,我觉得她好累,平常都很少讲话。她以前话很多的。”
  “你心疼她?”
  裴安菀用很轻的声音说:“爹地,你不心疼吗?”
  半晌,阮决明说:“嗯,我想她开心一点,过得如意。”
  可他怎么做,她好像都不如意。
  裴安菀淘气地捏了捏阮决明的耳朵,“爹地,妈咪好想念你的。知道今日要来见你,她昨晚都睡不着觉。”
  “菀菀,我也很想她。见到她才发觉,我有这么想她。”
  在阮决明背着裴安菀往前走之际,裴安逡就“嘁”了一声,这会儿看着他们说笑的身影,颇为不满意。
  他是男孩子没错,可谁说男孩子就不需要背?可笑!
  裴安胥瞧了好几次他的表情,琢磨片刻说:“八仔,你是不是走不动了,我也背你吧?”
  裴安逡揩了揩鼻尖,语气平常地说:“冇嘢,我又不是女仔,可以自己走。”
  裴安胥一把拍上他的肩头,笑道:“男子汉!”
  终于到了马场,阮决明把裴安菀放下来,去招呼其余人。裴安逡找到机会,对裴安菀说:“你是不是好得意?”
  裴安菀对他吐舌头,“我知你羡慕我,谁叫你不主动。妈咪讲过,主动争取才有机会。”
  “哗!”裴安逡叹了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说服自己是懒得同她争辩。
  *
  那边厢,裴辛夷和裴怀良坐在佛爷的会客室里。虽然是三人的谈话,裴辛夷多数时候只是听。谈论的关于阮决明和事情,由他负责的两家的生意,以及他擅自送给裴家的钱。
  佛爷说的很含蓄,大意是这笔生意在裴家没倒台前都不可以终止,以及裴辛夷得嫁进阮家。
  裴怀良有他考虑,他需要裴辛夷这个招财童子,不会同意裴辛夷嫁来越南的。况且,他怀揣着裴辛夷不能嫁给阮决明的秘密。
  不过他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拂了佛爷的面子。他问:“辛夷,你怎么想的?”
  阮决明为做戏而说了一年半载的婚事,如今竟要成真,裴辛夷心头五味杂陈。她说:“我想知道阮生的意思。”
  阮商陆沉吟片刻,说:“我和明谈过了,他听家里的安排。”
  听家里的安排,就是说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裴辛夷隐匿许久的攻击性冒了个尖儿出来,“裴家做正经生意,比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帮会社团稳定。裴家表面上干净,有许多朋友,许多门路。只要裴家不破产,这笔生意可以持续下去。有你的扶持,裴家也不会破产。
  “可是维持两家的平衡,比起靠姻亲关系,不如直接拿捏住我阿爸。你看四姊,阿爸在意她咩?我对阿爸来讲更可有可无。佛爷,如果这是笔交易,对你们来讲好处几多?冇啊。”
  “裴六,不能这么说嘛。”阮商陆嗓音低沉,说话缓慢,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可谁人都知他是佛爷。真正的话事人是不显山水的,被踩了尾巴也不会叫唤。
  “我和你阿爸、你良叔,是很好的朋友。你良叔还是我的妹夫。我的儿子和朋友的女儿结婚,是亲上加亲。我们是‘家族’,家族内部的关系决定外部事情的发展。我只是希望我们这样的家族关系能长长久久延续下去。”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裴六,我们都知道明为什么送这么多钱。明对你很上心。”
  没有人再辩驳,裴怀良也不敢。他多说一句今日或许走不出这村寨。
  给香港那边发去简讯,告知裴怀荣,婚事就这么定下了。不同于向家,阮家是不会和你好好坐下来谈判的,就一个“结”字,没有别的选项。具体的再议,总之是一定要成的。
  *
  短暂的谈话结束,裴辛夷走出会客厅去找小孩们,看见曾念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一角,一个人饮茶。
  裴辛夷还未从方才的谈话里缓过神来,没看到小孩,一下子陷入慌张情绪,问:“他们呢……?”语调不似平常说话,表情看上去有些神经质。
  “和阮生他们去骑马了,裴五也去了。”曾念觉出她的不寻常,又说,“有事咩?谈了——”
  裴辛夷瞧见人群里一抹熟悉的人影,打断曾念说:“念姨,我去找他们。”
  “欸?”曾念慢半拍,起身去挽留,却见裴辛夷走到了一位青年身边。
  南星正和马仔们说笑,见她来,明朗地说:“阿嫂。”随即改口说,“裴小姐。”
  裴辛夷浅浅一笑,“阿星,送我去马场好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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