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也稚
时间:2020-03-09 10:26:43

  “今日兴致这么好,还下厨?”阮决明笑说。
  周珏闻言一顿,转身抱怨,“姑丈,你怎么走路都冇声啊?吓我一跳。”
  “你几时会被吓着?”阮决明一边挽袖子,一边走过去从后面抱住裴辛夷,“嗯?怎么不讲话?”
  周珏接腔说:“六姑有点累。”
  裴辛夷将头往后靠上阮决明的下颌一侧,轻声说:“还好,行政就是这样,闲时闲得慌,忙时忙得紧。”
  “不喜欢啊?换分工咯。”阮决明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
  周珏捂住眼睛,嚷道:“哎呀,你们这样子,让我这个电灯胆怎么好意思在场。”接着又说,“我去看《金玉满堂》啦,不知今日又比试乜嘢……”
  脚步声渐远,阮决明拥着裴辛夷,在她额角落下轻轻的吻,“辛苦仔仔他妈咪煲汤,换我来做咩?”
  裴辛夷笑说:“爹地呀,你这么钟意下厨,同厨房结婚得咯。”
  “我怎么都讨不到好是不是?”阮决明松开了怀抱,“我去换身衣服,看看仔仔们有冇偷偷打电动、看闲书。”
  “欸——”裴辛夷叫住他,悄声说,“我发现浴室垃圾桶里有M巾(卫生巾)——菀菀初-潮了,还不好意思同我讲,自己偷偷去买的。”
  阮决明微蹙眉头,转而点头说:“到年纪了嘛。”
  “我只是先告诉你知。”
  “你该好好同她谈一谈,月经又不是乜不好的事,该大大方方的。”
  “你讲得对,那你去同八仔谈,免得他发现后大惊小怪,破坏她心情。”
  “得。我还不清楚?这个年纪的仔最烦人了。”
  晚餐过后,阮决明与裴辛夷分别进了小孩们各自的房间,本着科学教育态度,严肃认真地谈论了这件事。
  性格使然,裴安菀尽力表现出没有羞赫的样子,说:“我们有学习生理知识啊,这很正常的,我长大了,所以才不想麻烦妈咪。”
  “好,以前妈咪就讲过,要警惕陌生人,不能和任何细路仔或年长的男人独处。现在也要记得。如果你拍拖——当然还早了些——一定要告诉妈咪,不可以做不情愿的事,伤害自己的事。”裴辛夷说。
  另一边,阮决明同裴安逡胡扯,从男孩子的遗-精讲到女孩的初-潮,自己倒有些不自在了。他摸了摸眉毛,说起尊重女孩子,尊重他人隐私的事来。
  二位人父人母前后从房间里出来,在回廊遇上,皆悠悠叹了口气。学习做合格的父母,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趁阮决明去打电话,裴辛夷将周珏叫到书房。
  “你考虑好了么?”
  “六姑……你知,不管你叫我做乜事,我都一定会做的。其实不是我考虑,是你想好了吗?洪家要是追究起来,我们完全处于劣势了。”
  裴辛夷点上一支薄荷烟,吸了一口说:“好彩妹,我必须这么做。……破釜沉舟就是这个意思。”
  像是下定决心。
  “好,我知道了。”
  沉默片刻,裴辛夷说:“……现在就去。”
  “我先去找佺仔。”周珏点头,亦如下定决心。
  周珏走到客厅,连阮决明的挥手示意也没瞧见,神色匆匆地离开了公寓。
  过了会儿,阮决明讲完电话,在客厅徘徊两步,去吧台到了半杯朗姆酒,才端着酒去了书房。
  “有事?”他开门见山。
  裴辛夷瑟缩了一下,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了。她手上捏着第二支烟,转身说:“阮生我……”
  “怎么了?”阮决明皱眉审视了她片刻,来到她跟前。
  裴辛夷感到很恐惧似的,脸色苍白,轻微地摇头说:“我让好彩妹对三姊的仔——”
  “裴辛夷!”阮决明惊诧,转而有了怒意,沉声说,“你疯了?BB仔才一两岁啊!”
  “可是,可是我不这么做,二太不会罢休的。她已经查到我们的事了,下一步就是仔仔们。如果仔仔们出事,我不敢想。阮生,我必须先发制人,你懂不懂?”
  “我讲过,仔仔们有我啊。”阮决明随手将酒杯搁在书桌上,捏住裴辛夷的肩膀,“……辛夷,还来得及,收手好不好?”
  裴辛夷深吸一口烟,稍微缓过来了,“我侄女当年才是真的BB仔啊,她可以这么做,点解我不可以?”
  “这不一样。她是这样的人,你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第76章 
  时间退至午后。
  裴安儿借口接电话走出厢房,离开了料理店。上了等候在巷口的车,她对司机说:“去疗养院。”
  车向着湾仔的方向驶去,她闭上了眼。
  似乎从记事起,裴家长女就是一个令人无法忽略的存在了,而裴安儿则是壁花——舞会中待在角落无人问津的女孩。
  仪态、舞姿,甚至垂眸时的一笑,裴安儿对着镜子模仿年长十多岁的大姊的样子。大姊聪敏过人,亦贴心得越过了边界。其实算不得越界,大姊只是疼爱阿妹罢了。
  大姊说:“Azura,你就是你,你不用成为任何人。”
  这句话成了一根刺。
  裴安儿要超过大姊,超过任何人。让一心求子的母亲、重视男丁的父亲看到她的存在。可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无人给予她真正的肯定。
  直到长房出了事故。她作为有望的接班人,进入了船务公司,从低级管理做起,努力攀爬。不想靠男人,最终不得不靠男人与婚姻握得实权,令父亲顾忌,母亲攀附。
  没人问过她这一路辛不辛苦。
  母亲第一次对她说“辛苦你了”,却是有事相求。
  一直以来不愿过问母亲背地里干的勾当,其实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甚至她“人生的转机”,全拜母亲所赐。
  母亲此前斥责说:“不愿脏了手是不是?”
  如今恳求说:“为了这个家,你阿妈,你阿爸,还有你的BB呀!”
  仿佛早预感到会有这一天,她没有分毫犹豫,答应了母亲的请求。
  她觉得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
  在楼层的来访登记处签了名字,裴安儿被医护人员带进了病房。护工对她的到来感到很惊讶,还试探地问:“六小姐让你来的……”
  裴安英端详了来人片刻,却对护工说:“冇嘢,不要告诉六妹,你出去吧。”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即使是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耀,也没给她苍白的脸添一分血色。
  护工走出病房,犹豫一番,留了一道门缝。
  裴安儿无所谓地走到沙发旁,轻声唤道:“大姊。”
  裴安英合上了书,平静地说:“我知你迟早会来的。”
  裴安儿复杂地笑了一下,“大姊——”
  “坐吧。”
  裴安儿在斜对角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大姊——”
  裴安英再次打断说:“是来告知我你赢得彻底——同他结了婚,又有了小孩。洪太,需要我这么称呼你?”
  裴安儿表情有些僵硬,依旧温声细语地说:“大姊,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钟意他?”
  裴安英笑了一声,“是他还钟意我吧?”
  裴安儿说不出话来了。
  洪先生结过一次婚,对象正是裴安英。结婚不到一年就离了婚,因为裴安英爱上了一个法国来的穷小子。结婚是奉父母之命,裴安英从来没爱过他。
  几年之后,洪先生同裴安儿结了婚,当时媒体是如何奚落的?比如今裴安霓受到的讥讽还要过分。
  亦如裴安霓,是裴安儿先认识洪先生的,裴安英却“横刀夺爱”,定下婚事。
  世人分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言之凿凿的胡说。
  静默片刻,裴安儿说:“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争输赢的。在你面前,我几时赢过?”
  “那么,你是来问Daph的事?”裴安英缓缓说,“Azura,我从来不觉得我欠你乜嘢,你也不要想从我这里讨回乜嘢。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知道她做了乜事?她为了你,重演当年的事故。”
  裴安英露出困惑的表情,“乜意思?”
  仅一刹那,风势交换,裴安儿淡然地说:“你不知裴辛夷做了乜事?”
  裴安英握紧了书的一角,“……乜事?”
  “她害死安琪,害安胥被调查,抢了安霓boyfriend,不知还要做乜事。”
  “我不相信。”裴安英这样说,脸色却有些难堪。
  “你应该知道,她让你住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可点解不把你接到身边去?因为她不想让你知道她在做的事。”
  “Daph做乜啊?”裴安英尽力镇定地说,“Daph不是在做该做的事乜?为了大哥和阿妈,努力撑到现在。”
  “大姊,我想你很清楚,对她来说,你是唯一的亲人。她做这么多,全是为了你。不要让她一错再错,好咩?……不然下次我再来,你很有可能听到不好的消息。”
  裴安英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不用任何人告知,她也知道自己是阿妹的负担。所幸她不是阿妹唯一的亲人,阿妹还有两个小孩,还有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回过神来时,裴安儿早走了。护工看她脸色不好,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要不要叫六小姐来。她说不要,只让护工去叫医生来。
  *
  时间回到当下。
  澳门西望洋山半山弯道,繁茂的枝叶掩映着一栋亮着灯光的宅邸。大门哐当当打开的声音划破了寂静,一辆车从宅院里驶了出去。
  “哇,真被你说中了,九点整。”树上的枝桠间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
  周珏攀着粗壮的树干,注视着四下的动静,闻声朝一旁的佺仔睨了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佺仔抬出胖乎乎的手,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转而又说:“我们几时进去?”
  周珏蹙眉说:“再等一等。”
  这是裴安儿与先生的主宅。裴安儿因打理船务公司,几乎周末才回来。洪先生应酬很多,不是晚归,也会晚出。在裴安儿不回来的时候,洪先生每晚九点准时出门去会情妇。
  即使夫妇二人不在,想要入室绑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在周珏坐上来澳门的船之前,裴辛夷来电改了指示,不要注射,只是绑架。总归要掌握些什么。
  六姑还是心软了。或者说,有人让六姑心软了。
  小孩由保姆看顾,住在二楼的育婴室。宅子里还有三位佣人。而玄关守着一位保镖,庭院里还有三位保镖轮流巡逻。建筑四周设有监控摄像头。
  不过,早在裴安儿住进这里伊始,周珏就将宅邸的布局与人们的行踪摸透。于她来说,只要行动谨慎些,没有做不到的。
  在洪先生的车驶离一刻钟后,宅院里的保镖们换岗交班。毕竟不是工作机器,他们趁交班的片刻,总会聚在院子里吸烟闲谈。周珏二人躲藏的大树在他们看不到的死角。
  “走。”周珏说着,吊住枝桠,朝二楼一间房的露台栏杆跃去。勾住栏杆下端的壁沿,她手臂发力,令身子撑了上去,攀进露台。
  佺仔后一步登上了露台。
  两个穿着哑光紧身衣的人悄声打开露台的玻璃门,步入了房间。忽地,凳子磕碰的声音响起。
  周珏正准备打开手电筒,闻声一顿,衔起拇指大小的迷你手电筒,转身看过去。光随之照过去,佺仔以一个滑稽的姿势匍匐在地上,双手还捧着倾斜的凳子的一角。
  门口传来脚步声。周珏连忙蹲下,将迷你手电筒的光攥在手心。
  脚步声渐远,周珏暗暗舒了口气。见佺仔摆正凳子,探头朝门看去,她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佺仔讪讪一笑,生怕再挨一记,往后缩了缩脖子。
  周珏没搭理他,将手电筒在指尖翻转半圈,光照亮前路。她弯着腰,静步走到门边。在确认外面暂时没有动静后,打开了门缝。
  从门缝往走廊两边望去,四下无人,周珏迅速走了出去,贴在对面房间的门框凹里。走廊一端忽然有了动静,佺仔虚掩上门,等声音消失了,一个箭步蹿到周珏身旁。
  他们沿着墙壁快而轻地朝育婴室走去。
  打开门的瞬间,周珏看见了正在儿童床前念故事书的保姆,保姆也看见了她。在保姆发出声音之前,周珏捂住了保姆的嘴,佺仔拔出别在腰后的刀,无声地威胁保姆不要有任何动作。
  约莫两岁的小孩本能地对眼前的境况感到恐惧,抓住床的栅栏,哭泣起来。
  周珏心下一紧,低声示意保姆去哄小孩,夺过佺仔手里的刀抵在保姆身后,寸步不离。佺仔亦快步去关拢了育婴室的门。
  保姆战战兢兢地抱起小孩,颤声哄着。半分钟过去,小孩还是哭闹不止。周珏担心引来另外的人,伸手从床上拿起一只玩偶塞到小孩怀中。
  哪知小孩减弱的哭声又响亮起来。周珏皱了皱眉,将刀往前刺了一毫厘。保姆肩膀一耸,忙说:“我有办法的!”
  费了好一番功夫,两分钟后小孩终于不哭了,还喃喃地说:“姊姊?”
  保姆不禁说:“傻仔。”心下又紧张又歉疚。
  周珏让保姆把婴儿背带找出来,示意佺仔穿上。佺仔胡乱套了一阵,似乎怎么也不对,只好看向保姆。
  保姆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替佺仔穿好婴儿背带。
  “唔该。”佺仔憨头憨脑地说。可转瞬就在箍住了保姆后颈,拿出注射器刺入皮脂。保姆跌撞两步,晕倒在地。
  周珏哄着小孩,交给了佺仔放入怀中的婴儿背带里。许是看佺仔模样可亲,小孩捏了一把他的双下巴,安静地瞧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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