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傅瑜没有理他,元睿顿了会儿,沉声道:“进来吧。”
外面还有人在。
“赵漪认识一位江湖名士,走遍大江南北,见多识广,医术也不错,让他给你看看。”
元睿说着,外头赵漪已经领着人进来了。
年纪颇大的一老头,跟在赵漪后面走进来,随着她一起,向元睿和傅瑜行礼。
傅瑜淡淡扫过一眼。
她把手往回抽,却抽不出来。
“我不想看。”
傅瑜声音闷闷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元睿心紧了紧。
他目光打量着傅瑜的脸色,依他对她的了解,知道在这个时候,劝她应当也没什么用。
他抬头看向赵漪,微微点了下头。
赵漪给了身后人一个眼神,便转身和他一起走出去了。
房间里几个宫女也全都退下。
只剩下了傅瑜和元睿两个人。
元睿又往她身边坐近了些,放低了声音,道:“阿瑜,你生气归生气,不要不把自己身子不当一回事。”
“段殊已经是整个大祁最好的大夫,可连他也治不好,那只能想想另外的法子。”
就连段殊也不知道,傅瑜原本在好转的身体,为何又突然恶化。
元睿把她的状态每一点都清楚看在眼里。
甚至是后面这几天,她手脚都越来越凉了。
元睿怕的不行。
所以他一直都在想办法。
“我没生气。”傅瑜说着话声音便虚着没什么力气了,手搭在旁边,道:“治不好便算了,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早该没了。”
“阿瑜。”元睿不喜欢听她说这样的话。
“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元睿握着她的手陡然一紧,盯着她,声音也沉了下来。
“我又没说错。”傅瑜回他。
她长这么大,向来都是乖巧懂事,处处识大体,为他人着想,这还是第一次说这些赌气的话。
第一次耍小脾气。
“我辛辛苦苦登上这个皇位,都是为了能够见你,能够保护你,要是没有你,我做这些都有什么意思?”
大抵是情绪陡然波动,元睿手心滚热,顺着皮肤几乎烫到了心里去。
傅瑜吓得瞳仁都缩了一下。
“我知道在你心里,没有一点儿喜欢我,你生气,你不高兴我做的这些事。”
元睿一直觉得,她在为被瞒着封了皇后这件事不高兴。
“但再不高兴,你也不能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
“傅瑜,你想骂我想打我都可以,也可以一直都生我的气。”
元睿还是第一次这么喊她的名字,声音是咬着牙在忍着的。
“只要你好好治病。”
大概是被他说到了什么。
傅瑜脸色冷了冷,道:“我生什么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话音刚落,她突然咳嗽了两声,就那瞬间,浑身都没了力气,差点没坐住。
元睿赶紧扶住了她。
她身上骨头跟软了似的,扶都没怎么能扶住,元睿一脚往前撑着,一使劲,把她抱了起来。
大跨了两步,把人放在床上。
“采苓——”元睿要传人进来,可话刚说了一半,傅瑜却拉住了他。
“我不想让他看。”她别开脸,较劲似的说出几个字,唇角紧抿,明显是板着脸还在气。
不是说“不治”。
而是“不想让他看”。
不想让她带来的那个人给她看病。
傅瑜现在其实难受极了。
她脑袋一阵阵的疼,像要炸开了一样,身上所剩无多的力气,也在一点点被抽光,她这么下去,甚至想,死了不用被这些折磨,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元睿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傅瑜头一次这样和他生气,闹脾气挠的拗上了,这个时候要是不顺着她来,她会更生气。
“阿瑜。”元睿唤她,声音放软不少。
“你之前说有准备了生辰礼物送给我,我等着你,都等了好久。”
元睿声音小小的,有些委屈。
“可我的生辰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没有把礼物送给我。”
只要是傅瑜送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很开心。
每一年她给他准备礼物,都特别用心,那个时候,元睿几乎是迫切期盼着每一年这个时间的到来。
这是他之前一直害怕的。
不告诉傅瑜事情的真相,她或许还能像对待家人一样,依旧那么温柔的关心他,照顾他。
起码是顾念着他的。
可让她知道了,她剩下的就只有生气和厌恶。
就是现在这个状况。
元睿有点后悔,不该这么早……告诉她。
起码是……等把她的病都治好了再说。
“既然都没有生辰礼物了,那我就提一个小小的要求,好不好?”
元睿小心翼翼,看了她好几眼。
他依旧还握着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软着声音,像是在撒娇:“阿瑜,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的唇角也带着温柔。
大手罩下的时候,握着人却是无比的安全感,他蹲在她身边,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他会永远在她的身边。
无论是哪种状态,哪种模样。
傅瑜看向他,眼眸微动。
指尖上传来微微的热,还有近在咫尺他的味道,傅瑜心尖也存着一点微微酸意。
她心里到底还是看不得元睿这个样子。
.
赵漪和那人还是进来了。
让人留下看病后,赵漪自觉的退了出去。
那老头姓范,平日里大家都尊他一声“范师傅”。
他早年间在药馆学医,二十多岁时,便出了皇城,四处游历,学了不少东西。
上到占星之学,下到风水俗方,他全都有所涉及。
当年赵将军出征,途径琥水河驻扎之时,军中出现疫症爆发,全是靠这位范师傅,在短短三天内研究出了药物,才控制了病情。
赵漪也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找到这位范师傅。
毕竟他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人又在哪,一路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才请人来了皇城。
他先是给傅瑜诊脉。
诊脉之后,他没说什么,便问傅瑜的情况。
从她几年之前病症开始,再到现今的情况,全都一五一十的询问过了,了解的清楚。
“娘娘先前这病的情况,确实同段大夫说的一般无二,草民先前看了药方,也全都不错。”
范师傅眉头皱起,想到了什么又不好说,只是回想着刚刚他说过的话。
“有话直说。”元睿看出了他的犹豫。
“草民几年前曾见过一名同娘娘症状相似的女子,也是病情反复,换了很多方子,都不见好。”
“之后她成了亲,没过两年,身子竟渐渐好了起来,还生了一对儿女,均是康健。”
范师傅说道:“这世间阴阳,相辅相成,对立互化,许多事情可行,却不知道理,但不妨试一试。”
范师傅顿了顿,看向傅瑜,问道:“娘娘发梦魇之时,是否有皇上在身边,便会安睡?”
傅瑜愣了下,便点了点头。
“再问句不该的。”范师傅又道:“皇后还是完璧之身?”
这话一问,傅瑜脸就红了。
旁人在她这个年纪虽是说都已经生儿育女,可她却从未接触过这些事,直接跟她提起,自然羞赧。
她垂眼,轻“嗯”了一声。
第31章
范师傅来自民间, 说话直接。
“……以皇上为药,或许可以一试 ”
范师傅将自己的法子简单说了一遍:“还有,现下药方中的用药, 皆是温和保守, 草民换掉其中几味, 疗效相同,药效却更烈……”
“那你这样说, 朕放血, 挖心, 不是更有用吗?”
元睿打断他的话, 笑意冷漠讽刺。
这声音听得范师傅心里一惊, 顿时被吓到,没了后话。
“放肆!”元睿喝了一声, 脸突然冷了下来,怒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治病的法子,真以为有找将军给你保着,就能胡说八道?”
他方才所说, 什么天地阴阳交合之术,当真荒唐之极。
元睿现在要的是救命。
盛怒之下,他怕当着傅瑜的面,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当真是不见点威胁, 一个个就都想着能糊弄他了。
“你下去。”元睿沉声吩咐:“传段殊。”
元睿低头,眸间漆黑,唇角一抹寒意。
眼底明明白白, 已经起了杀意。
他很久没见血了。
段殊很快就来了。
在这之前的一天,他有和范师傅讨论了傅瑜的病情。
范师傅说的这个法子,当时也和段殊提过。
段殊只精医术,其余并无涉及,因此对于范师傅的提议,他保持沉默。
而今天在这个时候突然传他,他早就有料想到,做好了准备。
所以才会来得这么快。
元睿起身。
猛然间眼前一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味。
他手握紧,硬生生将这血腥压了下去。
元睿脸色煞白。
他抬腿就要往外走,可没走两步,胸口一阵更猛烈的汹涌而上。
“不准跟过来。”
元睿留下句话,一步踏出门,地上落下两点血迹。
傅瑜一惊,撑着起身。
却是刚掀开被子,还来不及下床,元睿已经跑的没了人影。
她浑身发软,根本站不稳。
差点摔倒。
采苓赶紧过来扶傅瑜。
“阿睿怎么了?”她看向段殊询问。
段殊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那可不是,这边躺下了,那边又出事,他一边的精力都不够,两个一起出问题,不是要他的命吗。
“臣不知道啊。”段殊抹了把汗,急得话也说不利索,努力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除开两天前我给皇上做了最后一次针灸,没什么异样……”
最后一次针灸,结束之后,元睿浑身上下跟蜕了一层皮一样,有足足的一个时辰痛的没缓过神。
直到段殊离开。
“皇上前日,说是手好了,与我切磋。”赵漪突然出现在门口,说道:“可不过一刻钟,他便拿不稳兵器。”
赵漪冷静的叙述,不急也不慌,顿了顿,又道:“方才范师傅见他,说他气血有亏,操之过急。”
“他的手?”傅瑜想起那天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在练武场。
本来是念着他的手过去的,谁知道到了之后,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她脑子一乱,便什么都忘了。
而且昨天晚上……他还在外面待着。
“段大夫,先别管我了,你去看看阿睿。”傅瑜见段殊还站在这里,着急的出声催他。
她想过去,但她现在连走都走不了,出门就是添麻烦。
段殊面露难色:“这……皇上不让……”
他哪敢呀。
上次都已经送刀过来威胁他了,这皇上花样和想法都是一天一个样。
指不定现在跟过去,他脑袋就掉那儿了。
可他作为一个大夫,那到底是跟还是不跟。
好像怎么都不对。
倒也是难。
“段大夫,你先在皇后这里。 ”赵漪当机立断,转身便往外走:“我去找国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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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漪出了宫门,便骑马往的国公府。
他才下早朝,这个时辰应当在府里。
到了府门口她直接进去。
门口的人倒是想拦,可一看见赵小姐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也就没白费这工夫了。
赵小姐之前就闯过几次,反正他们拦了,都没拦住。
这次也就不做无用功了。
常颢在书房。
方才回府路上被泥水溅了衣服,他回书房才发现,便唤人拿了衣服。
男人面色冷峻,手指捏着腰带,慢条斯理的系上外裳。
赵漪到了门外,敲门。
常颢手将腰带拉紧,听见了声音,没有说话。
“国公爷,我进来了。”赵漪出声。
常颢依旧没有答话。
于是赵漪直接推了门。
常颢手指按下扣子,系好了腰带,却没抬头。
暗光下,他脸色阴晦不明,眸间压下沉色的漆黑,低低出声:“放肆!”
赵漪看见他,顿了一下。
他穿着常服,头发散散而落,可模样却依旧生硬不近人情,毫无波澜的眸子里,是寒冰一般的冷漠。
赵漪是怕他的。
他一冷脸,她就连话也不敢说了。
她十四岁就跟着父亲出征,虽没上过战场,但也跟其他的女子不一样。
她当然是更有胆识的。
可所有的胆识,在常颢面前,也只能尽数消散。
甚至是他一凶,她就想哭。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常颢静静的等了下,没听见声音,抬了下眼,却是绕过她看向院子外面。
而后开口:“什么事?”
赵漪一时给吓忘了。
常颢一问,她睁着眼睛怔怔的,想了还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