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和秋露说什么也不肯接。顾书元无法,好在火炉子很快起好,元澜阁温度逐渐升高。
天色渐渐暗了。
竹叶打了帘子进来,问道:“姑娘,要小厨房准备晚膳吗?还是去紫云堂用?”这些天顾书元都是在紫云堂用的膳。
顾书元沉吟半晌,才说:“让小厨房备些,祖母这几日没休息好,今晚就不去打扰她老人家了。”
用完晚膳,顾书元半躺在榻上,撑着小脑袋正发愁。
尚书府老太爷和老夫人感情深厚,没有妾室通房。老太太育有两儿一女。顾之柏、顾之青和顾之岚。顾之柏是顾书元的大伯父,早年间娶了冯氏,生了她大哥哥顾书怀、大姐姐顾书曼。另顾之柏还有个庶女,顾书琳,行二。顾书元的父亲便是顾之青,顾之青在顾书元很小的时候和她母亲宋思瑶就因意外去世了,只留下顾书寒和顾书元这对兄妹。顾书元是尚书府这一辈最小的女孩儿,是尚书府的三小姐。顾书寒排行第二,比顾书元大五岁。而姑母顾之岚在前些年通过选秀入宫,如今已封为莲妃。
算算时间,上辈子这个时候哥哥应该已经娶了嫂嫂,也顺利进入户部了。上辈子嫂嫂嫁给哥哥不久后就有喜了,但好景不长,她记得在她十四岁这年,嫂嫂意外落水小产,最后和她未出生的孩子都没活下来。从那以后哥哥就意志消沉,无心仕途。最后郁结于心,年纪轻轻就病痛缠身。
顾书元双眉微蹙,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出嫂嫂因何落水,但她只记得是今年年底,具体哪个日子却记不大清。罢了,眼看没有多久就要除夕了,这些日子多去徽风堂陪着嫂嫂吧。
顾书元收回思绪,捂着樱桃小嘴打了个哈欠,雾蒙蒙的双眸无意识的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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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顾书元早早起来就去紫云堂请安了。陪祖母用完早膳后,大伯娘带着大堂哥和大姐姐进来了。
顾书元站起身,乖巧的问好:“大伯娘安好。”然后朝着堂兄堂姐唤道:“大哥哥,大姐姐好。”
冯氏看着顾书元艳丽的脸庞,虽说她这侄女从小父母双亡,可从小到大愣是没受过一点苦。娇养着长大,瞧瞧这小脸,嫩的和能掐出水的豆腐似的。小小年纪,就连不禁意的一颦一笑都勾人的很,冯氏是嫁过人的,最知道男人是什么德性,这种姿色的傻闺女最惹男人怜爱!而且从小被养在紫云堂,前些年因着老太太和先逝皇后的关系,常常被带进宫请安。因而也认识了二殿下和三殿下。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大造化,那两位可都是当今圣上的嫡子!
这么想着,冯氏亲昵的上前拉过顾书元滑嫩嫩的小手:“元儿可是大好了?前些天可是把伯娘吓坏了。下次可得注意些!”说罢,想起什么似的,笑嘻嘻说道:“我记着过些日子是咱们阿元的十四岁生辰吧?元儿可想好要怎么过了?”
老太太听罢,喝了口茶,对着冯氏说:“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个事,三儿生辰也近了,正巧寒哥儿媳妇也有喜了。咱们府上也许久没有喜事了,这次小三儿生辰就交给你去办吧?”
冯氏一听,忙道:“母亲说的是,就交给儿媳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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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紫云堂出来,顾书元带着竹叶和秋露拐了个弯去了兄长的徽风堂。
到的时候嫂嫂正在绣衣服,顾书元走近内室,笑问:“嫂嫂这是给我未出世的小侄子小侄女绣小衣?”
嫂嫂是当朝丞相家的嫡次女,闺名陆苑姗。和哥哥自小青梅竹马。和顾书元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陆苑姗抿嘴害羞的笑了:“我女红不行,也就打发时间解闷。”自她有喜以来,顾书寒可把她当玻璃似的护着,生怕磕着碰着。
顾书元眨眨眼:“没办法呀,嫂嫂。你可是我哥哥的命,孩子生下来之前你可要注意了。”她现在没办法告诉哥哥嫂嫂上辈子的事,只有侧敲旁击的提点着嫂嫂。
陆苑姗点点头:“我明白的,你就放心吧。”
突然,陆苑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檀木盒子:“对了,上次回丞相府,正巧三殿下来看望父亲,托我把这个带给你。”说罢,将盒子递给顾书元。
陆苑姗的姑母是泽庆帝的第二任皇后,也是三殿下段恂的生母。丞相陆志远则是段恂的外祖父。
顾书元愣了愣,半晌没有回过神。这些天她都刻意不去想段恂,她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方式去面对他。冷静下来想了想,顾书元其实明白上辈子那场大火不一定是段恂的意思。但她却不能接受祖母、自己还有竹叶和秋露都因他而死这个事实!他们婚后有多甜蜜,她在那场大火中就有多绝望。
回到元澜阁,顾书元轻轻打开檀木盒子,一只成色上好的珊瑚手串静静躺在里面。
她认得这只手串。
上辈子从她收到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带在手上,也陪她一同藏在了那场大火里。
顾书元不知道她现在对段恂是什么样的感情,要说没有感情了那是骗人的,毕竟那么多年的陪伴和爱恋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但要她再和段恂在一起,那也绝无可能。虽然这辈子的段恂什么都没有做过,她不能迁怒他,但她却很清醒,这一世她不要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不要再嫁给段恂了。
顾书元把檀木盒子关上锁好,没有动那只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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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书元的生辰很快便到了,外院在宴请外客,顾书元在女席用了膳,便借口透气领着秋露竹叶出来了。
祖母独爱梅花,祖父早年间为了哄祖母开心在尚书府西侧种了一大片梅花树。现下开的正好。
顾书元走到梅林,淡淡开口:“竹叶,你去把我梳妆台上那个檀木盒子拿过来。”
顾书元拿到盒子,轻柔抚摸着檀木盒子上的暗纹,许久之后,才开口:“秋露,你去外院让三殿下来一趟。”回过头,看着秋露:“记着避开别人。”
秋露点点头:“姑娘,奴婢明白。”顾书元嗯了一声,转过身走进了梅林。
段恂到的时候顾书元正在折梅花。顾书元不禁意回头才发现段恂正在身后,不知已经到了多久了。
段恂如今才十六七岁,正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年纪。披着青色大氅的身躯在这片鲜红梅林的衬托下更显挺拔。
段恂看到她发呆,暗自好笑。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
却被顾书元躲开了。段恂明显愣了愣。
顾书元福了福身子,唤道:“三殿下。”
清冷的声音传到段恂的耳里,段恂不敢置信:“你叫我什么?”
顾书元没有回答段恂的问题,只将檀木盒子递给他。
“臣女粗陋,配不上这只手串,还请殿下收回去。”顾书元低下头,段恂只能看到她洁白无瑕的细颈,看不见她的神色。
段恂有点慌了,焦急道:“元儿,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你怨我前些天你惊马我没来看望你,我那时被..”
段恂还没说完就被顾书元打断了,“不是,殿下多虑了。”顿了顿,抬起头,望向段恂的眸子:“从前臣女年纪轻,不知规矩,说过几句胡话,还请殿下忘记。”
段恂心顿时沉了下去:“什么话?”
顾书元一字一句的说:“定不负相思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男主出场!
段恒:定不负谁的意?
顾书元:你的你的。
第3章
段恂最后也没收下那只手串,而是铁青着脸走了。
段恂走后,顾书元像是失去了力气般,退后一步,将全身力量压在一棵梅树上。眨了眨眼,憋回了眼角的泪水。
竹叶心疼自家姑娘,不解道:“姑娘,三殿下待您如珠似宝、一心一意,您为何今天要和殿下说这么绝情的话?”
顾书元看向远方,淡淡说:“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么些年,她的感情也不比他少。只不过她现在仿佛已经麻木了,上辈子的大火烧干了她对他所有的爱恋。
“他毕竟是个皇子,我不想让尚书府都因我卷进那些是非当中。”这辈子她定要护好祖父祖母,护好尚书府。
竹叶还要说什么,被秋露拉住了。秋露对她摇摇头,她只好默默把话吞回肚子。
顾书元甩甩头,不再去想段恂。正要抬步走出去时,似乎隐约听到旁边传来丝丝动静。她疑惑的走向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到一张剑眉星目,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男人皮肤很白,偏瘦。面色清冷,轮廓分明,眼神凌厉深邃。身上穿着墨色长衫,外面披着一件玄色大氅,腰间系着白玉腰带,上面挂着的羊脂玉佩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好看的光泽。美中不足的是,这个男人竟然坐在轮椅上。
居然是大殿下段恒。
段恒手里正转着一串青灰色的佛珠,发出轻微声响。正是顾书元听到的声音。
顾书元来不及细想,福了福身子向段恒行礼。
只听见耳边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不必多礼。”
段书元缓缓起身。
说起来其实她和段恒小时候并没这么生分。她记得在她还小的时候,先皇后还在世,她常常随祖母进宫,特别喜欢黏着这个大哥哥。那时候的段恒话虽然也不多,但是对她却是极好的,常常抱她去御花园看蝴蝶。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慢慢变了呢?顾书元记起来了,是从年少的段恒意外从假山上摔下来开始,太医说大殿下的右腿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到常人那样,从那以后段恒就更不爱说话了。但她偶尔进宫,段恒还是会逗逗她,陪她玩耍。再后来先皇后去世,她也甚少进宫,两人就甚少见面了。再大些时候,她也慢慢懂事了,每次见面都规矩的行礼,他也从不和她多说一句话。
段恒清冷深邃的眸子盯着顾书元,看她站在那发呆也没有打断她,只默默等着她回神。
看见顾书元无意识的眨了眨眼睛,知道她已回神,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淡淡开口:“拿着。”
顾书元伸手接过,看见两个白玉雕花瓶子,好奇问:“这是什么?”
打开一闻,一股浓郁醉人混合着桃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顾书元双眸一亮,兴奋的喊道:“是桃香酿!”桃香酿是顾书元最爱的酒。但这个时节早已没有桃子,她馋了好久!
“殿下,这个时节哪来的桃子?”顾书元奇怪的问。
段恒看着她高兴的脸庞,淡淡道:“前些时候偶然得来一筐桃。”顿了顿,还是说:“给你的生辰礼。”
顾书元晃了晃小脑袋,高兴的收下了。
段恒没有多待,用了膳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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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书寒到元澜阁的时候顾书元正歪坐在梨木雕花椅上,脸颊泛红的喝着桃香酿。
看到顾书寒来,咧嘴一笑,软糯的开口:“哥哥来啦。”
顾之青和宋思瑶去世的时候顾书元还很小,只有三岁,而顾书寒也只有八岁。但八岁的顾书寒看着走路走的歪歪扭扭的小书元,就暗暗下决心,定要护好这世上自己唯一的血亲。
顾书寒像小时候那样摸摸顾书元的脑袋,感叹道:“我们元儿今天都十四岁了。”
顾书元笑着给顾书寒倒了杯桃香酿,眨了眨眼睛说:“哥哥今年都十九啦,元儿岂不是也该长大了。”
顾书寒喝了口桃香酿,顿了顿,打趣道:“谁这么有心,这生辰礼可是送到你心坎里了吧?”
顾书元撑着脑袋,看着自家哥哥,无辜道:“没办法,汴京谁人不知尚书府三小姐是个酒痴。”
顾书寒无奈道:“这桃香酿虽难得,但也不可过度饮用。”
顾书元乖巧点点头,想到什么,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哥哥,你怎么看当今的两位嫡子?”
顾书寒诧异:“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
倒不是顾书寒觉得女子不该询问朝堂之事,只是他这个妹妹从小被娇养长大,没什么心机。更不愿意费脑子在这些事上。但他想了想,望向远方开口。
“虽说大殿下才是正正经经的中宫嫡长子,但先皇后仙逝多年,当今圣上对大殿下的态度也模凌两可。虽说朝堂之上早有传言圣上偏宠三殿下,平常并不爱召见大殿下。但元儿你可能那时还小,不记得了,圣上得知大殿下的腿好不了的时候,可是赐死了四名太医院的医正。”
“所以哥哥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还是很看重大殿下?”
顾书寒笑了笑道:“圣上心意最是难测,我也只是猜测罢了。”
说到段恒的腿,顾书元好奇道:“哥哥,大殿下的腿真的不能好了吗?”
顾书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太医当年说了基本没什么希望了。”想了想,又道:“不过刘太医倒是提到,前朝一本古籍里倒是有一张方子可以一试,但是改朝换代,古籍早已不知去向。”
顾书元惋惜道:“那也太可惜了。”
顾书寒点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从小就被先皇后召去给大殿下伴读。大殿下他从小就敏而好学,天赋异人。特别是在武学上,造诣颇深,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虽说摔下假山之后,大殿下并不是不能走路,只是有些许缓慢,但却始终是一个缺憾。”
“诶,对了,大殿下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时候也快有十岁了吧?怎么还会去爬假山?”顾书元突然想起来问道。
顾书寒转过身子,欲言又止,“你...”
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而是淡淡说:“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他顿了顿,看向顾书元,郑重说:“元儿,先皇后仙逝前很是宠爱你,大殿下一直以来也十分看重你。你要记着,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大殿下和先皇后的恩情。”
顾书元歪歪头,虽然他没看出来清冷孤傲的段恒哪里看重自己,但她还记着小时候先皇后对自己很是不错,点点头道:“哥哥,我明白的。”
顾书寒走后,顾书元窝在床塌上想了很久。上辈子她偷听到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还记得段恂说,他不会再对父皇下手。再?那就是说明他以前做过什么?
顾书元记起,那时候恰逢西疆战乱,段恒被派去西疆镇守指挥。而那时一直康健的太上皇不知为何突然中风,镇国公严梁拿出圣旨,段恂临危受命,匆匆登基。虽然皇上一直以来还未册立太子,却对三殿下段恂多有偏颇,所以一些小争议还没扩散就被镇压了下去。而当时段恒的大部分亲信也都随他去了西疆,所以段恂很顺利就登上帝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