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到门口时,有个年岁较大的嬷嬷朝着他行了行礼,笑着说:“大殿下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段恒示意司乐上前扶起老人,淡声回道:“最近前朝事多。”顿了顿开口道:“这是尚书府的三小姐。”
老人眯着双眼笑着看着顾书元,福了福身子,“这是三小姐啊?都长这么大了!从前在先皇后宫里见着时还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呢!”
顾书元眨了眨乌黑茫然的眼睛,看向段恒。
段恒看向乖巧站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低声说:“这是以前服侍我母后的田嬷嬷。”
田嬷嬷笑了笑,说:“是的,只是那时候姑娘年岁小,怕是不记得了。”
顾书元尴尬的笑了笑,她确实不记得了。
说着田嬷嬷就领着顾书元和段恒进了内殿。一进内殿顾书元就感觉到了,春晖殿里温暖的仿佛春日一般。
她惊讶道:“这是?温室?”
段恒淡淡的嗯了一声。
田嬷嬷推开内殿东次间的门,说道:“这春晖殿是殿下早年间打造的,一年四季都如春日般温暖。东次间里养了很多花儿草儿,还有蝴蝶在里面呢!”
顾书元抬眼望去,讶异的发现这里面花儿的品种真不少!还有几株是难得的珍品!
她兴奋的朝着东次间里面小跑进去,东闻闻西看看。她看到盛开的花朵上有几只蝴蝶忽闪着翅膀飞来飞去,随即转身亮晶晶的双眼看着段恒:“殿下!这里真的有蝴蝶啊!”
春晖殿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阳光透过窗台洒进来,春意盎然,整个东次间都明亮了起来。段恒看着眼前小姑娘那比满室的花儿还要艳丽的笑容,晃了晃神,一时竟没有回答她。
而顾书元也没有等段恒的回答,而是笑着转过身继续和花儿蝴蝶玩了。
田嬷嬷看着自家殿下,轻声劝道:“殿下为何不告诉三姑娘这春晖殿本就是为她打造的呢?”
段恒看了眼窗外,淡淡说:“没必要,她现在这样就很好。”
田嬷嬷叹了口气,也没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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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皇宫内院处处点起了宫灯。御花园的小路上,小宫女小心翼翼的举着灯笼,后面一个身着玄色大氅,面色冷峻侧脸轮廓分明的男人手里缓缓转动一串檀木佛珠,端坐在轮椅上,身后随从低着头推着他往前走。身旁一个穿着粉色小袄的小姑娘,细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乌黑的秀发乖巧的梳成一个元宝髻。边走边抬头看向身侧男人,笑吟吟的似乎和他说着什么。
顾书元亮晶晶的眼睛瞅着段恒,“殿下,您这个春晖殿真是个好去处。”
段恒淡淡说:“你喜欢就好。”
顾书元乖巧的点点头,“我喜欢呀!”随即想到什么,眸光暗了下去,颇为可惜的道:“就是可惜在宫里,我不能常常进宫。”
段恒脸色平静,淡声说:“你想来可以随时进宫。”说着解下腰间那块羊脂玉佩,递给她。
“拿着它,宫门侍卫不敢拦。”
顾书元听着他低沉的嗓音,静默几秒,才茫然道:“这样...好像不合规矩吧?”
段恒瞥她一眼,“你小时候来的还少?”
顾书元脸色微红,嘟囔道:“那也是小时候了。”
她声音太小,段恒没听清,问道:“什么?”
顾书元顶着段恒的视线,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羊脂玉佩,咬了咬唇瓣,娇声说:“不要白不要。”
段恒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收下了玉佩,极淡的微勾了下嘴角。
御花园宫殿不多,没有什么遮挡物。寒冬腊月里,一阵寒风凛冽吹过,直往宫道上扑。
顾书元虽穿着厚厚的小袄,却也被寒风吹的打了个寒战。纤细的娇躯轻微的抖了抖。她紧了紧身上的小袄,只想着到了宫门口就能上马车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反应过来,一阵温暖泠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陌生男人的味道和一阵极淡的檀木香气。她身上被披上了一件玄色大氅。
顾书元呆住,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心跳莫名加快,小声反驳道:“我不冷。”
段恒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拆穿她,只淡声说:“我知道。”随即想了想,又面无表情的补了句:“我热。”
顾书元:......
她默了一瞬,感受了下这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动了动唇,低下了通红的小脸,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一路无言,马车到尚书府门口时,司乐在帘子外轻声提醒:“爷,尚书府到了。”
段恒嗯了一声。看向马车里那个低了一路头的小姑娘,小姑娘身上还披着自己的玄色大氅,大氅对她来说有点过于大了,都快拖在了地上。娇俏动人的小姑娘硬生生把一件冷硬的衣裳穿的圆滚滚的,仿佛一个粉嫩嫩的小包子一般。
段恒盯着小包子看了良久,随即移开视线,淡淡道:“夜深了,回去吧。”
顾书元起身对他行了个礼,想要脱掉大氅还给他。
段恒出声:“穿着吧,夜里凉。”
顾书元咬了咬唇,没有反驳,小声说:“那我先走了。”
段恒淡淡嗯了一声。
小姑娘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马车前,掀起帘子。
她扬起一个娇俏的笑容,眉眼弯弯,软糯糯的对他说:“殿下,今日谢谢你带我去看蝴蝶啊,改日我新酿了酒,给您送去一壶。”
段恒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粉嫩脸庞,她双颊被寒风吹的微红,发髻簪子上的珊瑚吊坠被风吹的一晃一晃,乌黑的大眼忽闪忽闪,眼眸亮晶晶的,直直的瞅着他,既纯洁又勾人。那巴掌大的小脸在玄色大氅的衬托下更加白皙细腻。整个人像极了冬日里的小兔子。
段恒看了她良久,如墨般的眸子又黑又沉,顿了顿随即极淡的应了声。
小兔子得了他的回应,瞬间高兴了,告了退,蹦蹦跳跳的回了自己的窝。
段恒一直看着她进了尚书府,直到背影消失,才淡淡开口:“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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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顾书元都窝在尚书府,没有出门。
冬日里最适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她这几日都昏昏沉沉,每日都窝在寝殿里睡到晌午才慢悠悠被秋露挖起来。
这日,老太太进了元澜阁内院的时候,顾书元还像个小粽子一样窝在床塌上。
老太太打起床帘,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脸睡的白里透红,小嘴微张,吐出甜腻的混着酒香和奶香的气息。
老太太笑着上前把小姑娘搂在怀里,小姑娘嘤咛的发出一声软糯的:“唔...”仿佛不高兴被闹醒一般。
老太太笑着点点了她白腻的额头,“你这丫头,昨晚是不是又偷着喝酒了?”
顾书元渐渐转醒,看到祖母抱着自己坐在床塌上,羞红了脸颊,软软的比着手指:“就一点点,一点点。”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好笑道:“当真就一点点?”
顾书元蒙着被子,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娇笑着说:“嗯...比一点点再多一点。”
老太太无奈道:“快起来用早膳吧,仔细伤着胃。”
顾书元乖巧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陪着顾书元用了膳,被她哄着又用了一碗莲子羹。这会正坐在元澜阁内院的屏风后和顾书元说话。
老太太喝了口茶,想起什么似的,状似不经意的问面前的小姑娘:“听下面的人说,前些天晚上是大殿下送你回府的?”
小姑娘点了点头,乖巧道:“是呀。”随即想起什么兴奋道:“大殿下可真是个好人,还带我去温室看蝴蝶了呢!”
老太太:......
可真是个没心眼的傻姑娘。
老太太沉吟半晌,接着问:“你前几年不是和三殿下更合得来吗?怎么最近反而和大殿下又熟络起来了?”
顾书元愣了愣,轻声道:“孙女只是觉着大殿下很是孤寂可怜。您看啊,先皇后早逝,皇上又偏疼三殿下,独留大殿下一个人爹不疼娘不爱的。而且他还坏了腿,这些时日我总能回忆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大殿下和先皇后对我仿佛很好。”而且上辈子还被段恂抢了皇位,最后结局她虽未看到,但估摸着也落不下什么好。
老太太点了点头,“难为你还能记起来,小时候先皇后半天没见着你就想,疼你仿佛疼亲生女儿一般。”甚至还开玩笑的说过把顾书元许给段恒,但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早就做不得真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轻轻的抚摸了下顾书元的鬓角,轻声问:“那三殿下呢?三儿可对他生出了旁的什么感情?”
顾书元正色道:“没有。我待三殿下和其他皇子没什么区别。”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哦?和大殿下也一样?”
顾书元心口一跳,不知为何竟想起了那晚淡淡的檀香和陌生的男人气息,还有那件现在还挂在她衣柜里的玄色大氅。
顾书元晃了晃脑袋,甩掉心中那莫名的思绪。
作者有话要说:
顾书元: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喝酒机器。
段恒:......
第6章 (捉虫)
闲来无事,顾书元吩咐秋露和竹叶把上回在依云观摘回来的山茶花瓣放到火炉旁烘干,做成了茶花酿。
顾书寒走进元澜阁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浓郁醉人的花酒香气,笑了笑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元儿又琢磨出了什么新品不成?”
顾书元抬头看见哥哥进来,娇俏说:“哥哥可是闻着味赶来的?我这前几日刚酿好的茶花酿,刚说要给哥哥送几壶去呢!”
“哦?那我可等不急尝尝了。”顾书寒坐在屏风前,接过顾书元递给他的一壶酒,先是闻了闻,接着喝了一口。
顾书元眼眸亮晶晶的,看他喝了一口,连忙问:“怎么样?”
顾书寒喝了口,只觉唇齿留香,甜而不腻,山茶花和酒比例半分不多半分不少。感叹道:“你这酿酒的手艺可真是一绝,也不知是像了谁。”
顾书元听到哥哥的赞美,甜甜一笑,“哥哥喜欢就好。”
顾书寒点点头,瞧了眼自家妹妹,“汴京谁人不知尚书府三小姐酿的酒极为难求?”
“那也没办法呀,谁让我不像大姐姐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也就只有这点东西撑撑场面了。”顾书元歪了歪脑袋感叹道。
提起这个,顾书寒喝了口酒,随口说道:“祖母最近好像正为你大姐姐相看人家。”
顾书元眨了眨眼睛,好奇道:“是哪家的小郎君啊?”
说起来大姐姐顾书曼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如果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大姐姐好像是嫁给了定远侯世子。
“是定远侯世子。”顾书寒淡淡说。
果然。
定远侯世子吴志华是定远侯唯一的嫡子,打小定远侯夫妇就和疼眼珠子一样疼宠着,生怕磕着碰着。在他还未及冠的时候就请旨封为世子。吴志华风流倜傥,很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感觉。算算年纪,也到了该娶亲的时候。
可是顾书元记着,前世大姐姐嫁给他后过的并不幸福。婚后不久,这位定远侯世子就恢复他本来面目,妾室通房一个一个的往定远侯府抬。更有甚者,还流连烟花之地,常常不归侯府。而定远侯夫人不但不责怪吴志华,反而还怨大姐姐栓不住自己的夫君的心。
顾书元想了想,状似不经意的问:“这就确定了么?这定远侯世子品性修养可得好好看看,毕竟是大姐姐一辈子的事。”
顾书寒好笑的睨了小姑娘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就行,这些事自有大伯娘和祖母操持着。”
顾书元无法,只得嘟囔道:“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么。”
顾书寒理了理衣服,说道:“接下来几天我公事繁忙,你没事多去徽风堂陪陪你嫂嫂。”
说着便要起身准备走了。
顾书元看他要走,急忙喊道:“哥哥等会。”
顾书寒看着小姑娘递给他两壶酒,摆了摆手,道:“我就不带了,免得勾着你嫂嫂,她现下可不能喝酒。”
顾书元把酒放在哥哥手上,眨眨眼说:“不是给你的。”
顾书寒奇怪道:“那是给谁的?”
“让你带给大殿下的。”小姑娘软糯的说。
顾书寒来了点兴趣,只问:“我看着你前几回酿酒也没送给大殿下啊?这回是怎么了?”
小姑娘懒得解释,撒娇道:“哎呀,哥哥你就别问了。你送去大殿下自会明白。”
顾书寒只能无奈点点头,拿着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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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西侧,承乾殿。
顾书寒进来的时候,段恒正在练字。
司乐给顾书寒上了杯茶。顾书寒坐在下首,看了眼段恒,说道:“殿下,昨儿个皇上的意思是准备让您、二殿下和三殿下出宫建府?”
段恒笔下未停,淡淡的嗯了一声。
“看皇上意思,是要把前朝皇太子未入宫时的府邸赐给三殿下?”顾书寒看了段恒一眼,轻声问。
段恒落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放下,淡淡说:“他想要就给他。”
前朝皇太子的府邸,那可不是普通人的府邸。万一真给了段恂,朝堂上又该人心惶惶了。
顾书寒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我倒是觉得皇上未必会应下。”
昨日朝堂之上,皇上问三位殿下可有心仪府邸,三殿下选中了前朝皇太子府邸,皇上虽未拒绝,却也还未应下。
皇上虽偏爱段恂,但在大事上一向拎得清,大殿下才是正正经经中宫嫡长子,要赐也该是赐给大殿下。
顾书寒想到什么,笑了笑说:“话说回来,那前朝皇太子府邸离尚书府只有一条街,要是赐给了三殿下,府里又该不消停了。”
段恒端坐在书桌前,手里缓慢的转动着佛珠。闻言手里一顿,抬眼看向顾书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