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他尽量平稳并快速的翻转铁料,避免耽误秃驴锻打,奈何架不住人家有意找茬。
几乎在今朝闭目的一刹那,秃驴就奸笑着,兴匆匆地一脚踹向他单薄的肩膀!
“呃——”
秦九酝望着自己的心上人遭光头踢得连退数步,脊背倏地撞上火炉,灼热的温度烫的他连肩膀和背部的剧痛都没来得及感受,便立刻闷哼着弯曲了脊梁,跪在地面以头贴地,疼得浑身细细发抖。
今朝……
大小姐红了眼眶,蹲下伸手……想触碰安抚他,又唯恐自己微微的轻触会加大他的痛楚。
“谁允许你分心的?!”秃驴立于打铁一行的至高点,大声逼问指责:“你知道倘若你放好位置,连累我打偏了,这块铁就废了吗?!你现在这破身家赔得起?!”
秦九酝咬牙睨着秃驴,瞧此光头明明也热的一身汗,可为令今朝痛苦,居然硬生生地坚持选在火炉旁干活。
总有人,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他当他还是以前的小少爷呢!”
“认不清现状!”
“窝囊!”
周围打铁的僧人统统暂停了举止,指着蜷缩在地上的小今朝嘲讽。
对于他们而言,即使自个同样汗流浃背,也抵不过奚落惩罚往日的天之骄子更来得酣畅淋漓。
凭什么你生来娇贵?
如今摔下来了吧?
你活该。
“跪在那干嘛?!跪着我就会原谅你么?!”
秃驴心底的恶兽得到满足,鄙薄地将今朝拉起,“干活!”
今朝脸色青白,一语不发地颤着手接着配合。
纵然他再如何刚毅坚韧,也难抵周身生理性的剧痛,他翻转铁器的举动愈来愈慢,每当此时,秃驴都不惜大费周章地放下大锤,绕过来赏他一脚。
今朝的腹部、肩膀、胸膛,一律是秃驴的目标。
秦九酝频频想挡在今朝瘦小的身材前,却一遍又一遍看着秃驴的脚穿透自己,正中她心尖上的人。
她无能为力。
不知多久,炼狱般的上午总算熬过,秃驴成群结队地行出密室,回舍庙吃饭。
为确保兵器的隐秘安全,铁匠会掉在末尾,负责锁门。
“你他娘快点!”
铁匠烦躁地瞪着步履蹒跚的今朝,抬手恶狠狠地抓着他肩膀一甩,把他扔出门。
今朝一个趔趄,正面摔倒在草丛间。
秦九酝盯着铁匠兀自落好锁,瞅也不瞅今朝一眼就走了,无能的口吐芬芳。
“尼玛!”
她试探着凑近蹲下,手轻轻点了点今朝脖颈——那是他今早唯一一处没有受伤的部位了。
万幸,今朝感觉到了。
他半张小脸隐在泥土与绿草中,缓慢地睁开眼帘,目光无神地凝视她半晌,蓦地哆嗦着脏污的小手艰难抬起……攥住秦九酝瀑布般垂落在他上方的温柔蓝发。
“你……怎么还没走?”他气若游丝,一讲话五脏六腑便止不住的疼,“劳、烦拉、拉我一把……行吗?”
秦九酝慌忙点头,反手回握他,如覆薄冰地将他抱起,闭目强行抑制泪水涌出。
千年前,今朝孑然躺在这儿时,是不是也想如此握住什么呢?
哪怕只是易断的几缕发丝。
原因仅仅是,想请求旁人给予他一点足以算作微不足道的帮助。
然而,若没有秦九酝,林爷爷进不来,普照不在,还有谁会拉他呢?
“多谢……”
今朝并不想将重量全压给秦九酝,极力稳住身形站好,末了发现秦九酝泫然欲泣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怔,低声道:“……我没事。”
我信你个鬼!
秦九酝扭头深吸口气。她并不乐意轻易泄露柔-软的一面,所以转移话题,“还不赶紧吃饭去。”
假设今朝去晚了,她不认为,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会留他一份。
小今朝如梦初醒,亟亟踉跄着转身回舍庙。
待他抵达厨房,咬牙忍痛地打开蒸笼,望着剩下的两块白馒头松了口气。
真好,还有。
他把馒头揣在胸口衣襟,磕磕绊绊地小跑回柴房,生怕慢了,幼弟吃进肚子的是凉的。
今朝推开草屋木门,难掩雀跃地步入,岂料竟见到幼弟旁多出了一道陌生的小身影。
源于普照年纪太小,住持不放心他外出,怕他骗人不成反遭人拐了,且他不超6岁,什么重活累活通通干不了,久而久之就负责留在柴房看顾诱骗来的孩童。
“阿日。”
今朝端详那道身影,徐徐行至普照身边,交出一整块馒头,“吃。”
临了,掰开余下的馒头,一半给那小孩,一半留给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还记得回家的路吗?”今朝连声问道。
小孩瞧着大约□□岁左右,形容白净整洁,面颊挂着的笑容似灌了蜜,显然不可能是路边的乞儿。
“唔……我叫林珩。”小孩鹘仑吞枣式吃法,三两口将馒头啃完了,“家住城西,记得怎么走。”
他答毕,一双眸子巴巴地注视今朝尚未开动的白馒头。
秦九酝怔住,转到小孩前方细致地观察他。
林珩?
今朝闻言,神色一僵,愕然地复次认真打量小孩。然而他仅知晓那人名讳,并未见过面,所以完全无法凭容貌身形辨认,唯有问:“……你爷爷,常在城门前卖糖画?”
卧草?
秦九酝彻底惊了。世界这么小?
“嗯!”林珩重重颔首,“大哥哥认识?”
果然。
“……林爷爷。”今朝疲惫地瞌上双目。
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居然是在这等境况下,和林爷爷时常提及的孙子碰面。
秦九酝挠了挠头,尚在感慨,望着今朝把所剩的半块馒头递向林珩,急得伸手想抢过来,亲自喂今朝,监督他吃。
“你他娘能不能想想自己!?”橘子
挨了一上午的打,一口馒头都不啃啃充饥,这死鬼是觉得自己的身躯由铁锻造的么?!
奈何,她必定失败,仅能恨恨地乜着林珩津津有味地啃完。
“小朝!”
恰当此刻,熟悉的苍老男声自外传来。
“是爷爷!”
林珩双眼一亮,当即站起要狂奔出门,却被今朝猛地拽住了。
“你在这等。”今朝语气不容人置喙,尽是烫伤的手紧紧抓着林珩,“阿日,盯好他。”
“噢。”普照嚼着馒头无所谓地应答。
“……”
林珩有些被吓到了,也呆呆地点头。
今朝又转而询问了普照几句,随即才起身踏出草屋,穿过廊道,来到昨晚的小庭院。
“小朝!”
林爷爷遍布皱纹的老脸写满了焦虑,“你有没有……”
“有。”
今朝遽然截断他话锋,清脆的嗓音骤然变得压迫力十足,余光一撇十几米外守在后门的僧人,神情冷漠:“慢慢说。”
老人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急,声调大了,连忙降低声音,“阿珩在你那?那怎么办?我……”
进了舍庙,唯有以钱财换人。
可那分明是他的孙子啊!
他不过是一时没看好,竟……
“别急,你现今归家将全部钱财备好。”今朝始终警惕地瞟着僧人,轻言轻语:“申时,你自后门潜入,前往柴房带走阿日与林珩,出城。别回来了。”
否则,一旦遭舍庙发现林爷爷抢了他们的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秦九酝凝视今朝冷峻的容颜,坚定的神情,乍然有一股热流在心底流淌。
“……那你呢?”林爷爷愣住。
“不必理我,更别等我,找到他两尽快离开。”今朝语意淡然,仿若决定的是今夜的吃食。
“小朝!”
林爷爷隐约猜到了什么,惊愕地急走几步拉住他,“别冲动!”
“机会仅有一次。”
今朝反手握住林爷爷的手,目光深邃,一字一句:“倘若届时后门的秃驴没被我引走,你自己想办法。”
言讫,拽下林爷爷搭在自己臂膀的手,毫无留意地回身离去。
当日下午,他进入密室,先脱了衣服搁在僧人们的旁边。
“喂!你的衣服那么脏!给我放到地上去!”有秃驴嫌弃。
今朝缄默照做,接着不论面临的是怎样的冷嘲热讽,拳打脚踢,都始终瘫着脸,眼神平静。
秦九酝目睹着,心情平和中又带了些微酸涩。
她喜欢上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枚傻子?
申时,大伙渐渐放下器具,闲扯着开门散热,并不急着穿僧衣。
今朝无声地走到衣服堆前,一把捞起全部衣物。
“你干嘛?!”有秃驴瞄到,提声怒骂:“小孬种!给我放下!你他娘那么脏!”
今朝似没听到。
“嘿!”
秃驴杨手便要过来捆他。
今朝却已自顾自地回到火炉旁,将衣服搁置好,仰头眸携寒芒,冷冷地射-向他们,一字一句:“秃驴。”
“什么?”
一室的光头统统一滞,临了气笑了,“胆儿肥啊!”
“我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早前辱骂今朝,要求今朝放下衣服的秃驴快步上前……
谁知,今朝竟蓦地拽着衣服放入火炉,继而用力甩向骂骂咧咧的秃驴下-身。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火舌顷刻燃烧了僧人的裤子,旋即漫延全身。
“啊啊啊!”
骂声瞬息变作惨叫,僧人疼得满地翻滚,却怎么都无法扑灭火。
一群光头傻了,没料到一直隐忍的今朝一干就干票大的。
“救命啊!”
直至同伴的呼救传来才恍然要上前救人。
奈何今朝不给机会,他双手接连抓起一件又一件僧衣,放入火炉,又一件件地甩出,且打着迅速封锁他们行动能力的主意,专朝他们下-身攻击,角度刁钻;纵使两只小手已因长时间接触过高的温度而被烤的通红,仍然不停举动。
惨厉尖叫不绝于耳,场面一片混乱。
今朝挺身傲然屹立于火海之中,冷漠地环视一地翻滚的光头。
“啊啊啊!”
有一位秃驴眼瞅着自己痛苦难忍,居然强撑着带着一身火舌扑向今朝,歹毒地想托他一同赴死。
“呵。”今朝连退数步躲开。
秃驴火焰燎身,能站起一回已是奇迹,此次扑空摔在地上,便再无力起身。
今朝神色似雪凝霜,从一旁刚刚打造好的武器中,挑出一柄重量最轻的三尺长剑,咬牙握稳,旋即回身猛地捅-入秃驴心脏,目光冷漠地睨着口吐血沫的僧人,语调不疾不徐:
“我想杀你们很久了。”
秦九酝注视着今朝,难以相信他竟还有如此多力气支撑他完成一场屠-杀。
这两天他吃不饱睡不暖,生活贫困的分明不像是人过得,换做是她势必崩溃,今朝却始终坚韧地隐忍,直至找到了能让普照逃离的时机,能报答林爷爷的机会才孤注一掷。
此位就是……朝阳国未来的战神啊。
“明灯疯了!”
“明灯杀-人了!”
几位成年秃驴居然被今朝吓得两腿战战,惊恐万状地夺门而出,急忙回舍庙摆救兵。
不多时,一个又一个的光头闯入密室。
手里已无衣服燃烧,力气也所剩不多的今朝很快就遭他们镇压。
“杂种!”
秃驴们拖着他到大堂,取出鞭子狠狠地抽打,铁鞭携带的倒刺带出一股又一股热血。
秦九酝不忍地闭上双目。
待光头们解气,把他丢回柴房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普照和林珩不见了。
气若游丝的今朝趴在空无一人的柴房,遥望秃驴快跑离开报信的背影,沉沉的笑出了声,笑得咳血。
“值得么?”
秦九酝全然不敢碰他,唯有小心翼翼地紧挨着他趴下,枕着手背侧脸盯着他。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句话今朝听不听的到,她只是单纯的想问。
“仇要报。”今朝眼帘微瞌,笑得开怀,“恩更当报。”
林爷爷仅是多年前初来此城时,得他娘一碗水便记恩至今,不惜省吃俭用的筹钱,熬坏硬朗的身子也要尽力买回他与阿日。
自是值得的。
语毕,他无奈地睁眼注视她,“你怎么还没走?”
秦九酝泪水终是溢出眼眶,她如覆薄冰地抬起今朝脸颊,把自己的另一只手背伸到他面下,供他枕着,双眼定定地回视,“我走了,谁陪你?”
因他见过恶意满盈的世界,所以便倍加珍惜那点稀薄的善意。
世人总是记仇容易记恩难。
秦九酝思及今日密室的情景,她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那位老人,今朝会不会成为一名满心恶念的极端人士?
老人的善举赋予了今朝温暖,保护好了今朝的良善,令他一颗心不至于由黑暗吞噬,被人性冷冻。
一个年过半百,史书上不配拥有姓名的老人。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长~枪太重了,改了下。
对不起久等了,我太菜了,更得慢,给各位磕头了,求别嫌弃。
我争取早点团灭这个破地方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