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妤来后,他便差了好多人去找,找了整整两个月,终于在昨日有人寻回来一株。
他当即便让人来请了顾妤过去,哪晓得他家小子顽劣无知,他一个没注意就将那奇珍异草当了逗猫的玩具。
等他发现时,猫儿已经被它霸道的药性给毒死了,而空蝉草也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
他只能对着赶过去的顾妤拼命道歉,又答应帮她再寻一株。
送走顾妤后,他便去找了送来空蝉草的那人,孰料那人却是怎么也不肯再去采摘,哪怕他出再高的价格。
问过之后才知道,那株空蝉果他是在平兰山找到的。
平兰山离秋山镇并不远,可地势却是十分的凶险,更是出了名的战时埋骨地,现在山里还随处可见森森白骨,丛林深处更常有野人出没,整座山在瘴气的萦绕下看上去阴森森的,让人不敢接近。
那人先前因着实在缺钱,便大着胆子闯了进去,最后虽找到了不少的空蝉草,却也被山里神出鬼没的野人整得险些丢了半条命才带出这么一株。
他坚决不肯再去,李掌柜也没办法,只能去找旁人看看,然而却没一个采药人愿意冒险去平兰山。
最后实在无能为力,只能亲自来找顾妤,同她说明情况。
说完后,深深朝顾妤鞠了一躬,道,“在下实在尽力了,姑娘若是着急,看要不要自己差人去平兰山找找?若是不急,就再等些时日,说不得过不了多久,便又有人在别的地方找到了呢?”
顾妤朝着李掌柜行了一礼,“那就劳烦李掌柜再帮忙打听一下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却是明白,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到。
送走李掌柜,她便吩咐了冬雪,“去收拾下东西,再通知敖潭几人,明日便出发去平兰山。”
冬雪犹疑道,“姑娘要自己去寻那草药?”
顾妤点了点头。
空蝉草形如野草,极其难辨认,她总归要亲自过去,才能放心。
冬雪瞬间急了,“可那地方那么危险!”
顾妤看着冬雪,神情认真,“我想活下去。”
除了冬雪没人知道,她其实中了毒。
重生回来的她,虽躲过了那场前世夺去她性命的山体滑坡,却在回程途中被毒虫所咬。
初时她因并没有什么不适,只以为那是普通毒虫,便没有在意。
然而过没多久,她便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偶尔还会咯血,她才察觉不对劲。
看了许多的大夫,才知那日咬伤她的,竟是白花毒虫。
白花毒虫看似无害,实则毒性霸道得很,一般药草只能勉强暂时压制她的毒性,却怎么也清除不了她体内的毒。
若要彻底解了这白花虫的毒,唯有以空蝉草为药引才可行,否则终有一日,那毒性会浸入心肺,到时便真会药石无医。
她不想死,昨日薛宴同她求婚后,她更想好好活着,同他白头偕老。
这些年,她一直四处托人寻找空蝉草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蝉草的消息,她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
好在这次来梁州,她从府里带了不少身手不错的侍卫,平兰山应当还是能去闯一闯的。
冬雪见顾妤坚持,只能妥协,“那奴婢去别庄找下行舟和行路,看他们能不能同咱们一起去。”
姑娘从侯府带来的侍卫固然身手不错,可比起世子身边的行舟和行路,到底差了一大截。
此去平兰山不知有多少危险,多带几个人去总归会让人安心一些。
顾妤却是摇头,“不必了。”
若是找了行舟和行路,薛宴便一定会知晓他的病情。
这些年,她不愿意让薛宴为她担心,从来没有同他说过自己的身体。
如今王爷病重,她更是不愿薛宴为了她的事情分心。
第38章 陷阱
今年的梁州似乎比往年要冷上许多, 还未至年关便下了两场大雪, 而今距离上一场大雪不过将将几日,便又有了风雪欲来的趋势。
沈昭今天上午有些事情耽搁了, 下午才去书肆, 然而去了之后,却没见到简宁,也不知去了哪儿。
掌柜见他来,忙的从柜台里出来, 道,“简姑娘上午来过一趟, 后来看着天气不好,说她妹妹出去时没带伞, 接她妹妹去了。”
沈昭脚步顿了顿,问, “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掌柜以为这贵人是不耐烦等人,便忙道, “说是申时前便会回来。”
沈昭瞧了瞧外头的天,估摸着那雪申时前应当下不下来, 便点了点头, 上了楼。
孟夏前些日子接了幅山林图的刺绣, 因着这幅刺绣所需, 她便来了这片松林里头取景。
哪晓得运气不好,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风雪欲来, 她只得收了东西准备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刚收拾完准备转身离开,却瞧见松林深处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人,隐约可见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头发散乱,衣衫上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鲜血淋漓。
像是已经耗尽了力气,一见到人,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地。
孟夏原本并不想多管闲事,可她瞧了眼四周,方圆十里之内,除去她以外再无人烟。
走了两步,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又提着东西转了回去。
待得走近之后,孟夏才发觉,这个小姑娘她认识。
竟是平阳侯大小姐顾妤身边的丫鬟冬雪,前几日她随着顾妤来找姑娘时,她还见过她。
因着受过薛宴照顾,孟夏对薛宴一直心怀感激,对薛宴的未婚妻自然也是存着几分好感的。
如今见冬雪这幅模样,她不禁有些担心,现在冬雪受伤倒在这儿,那顾妤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只是眼下冬雪已经失去了意识,问也问不出什么,见身上的伤口却还没有处理,孟夏也顾不得许多,卷起袖子便扯开冬雪的衣服,打算先给她把伤口清理一下,再想办法带着她去求医。
好在冬雪外头的伤似乎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她又刚巧习惯性带些止血伤药和清水在身上。
冬雪是被疼醒的,也不知她身上被擦了什么药,钻心的疼。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见孟夏正在给她处理腿上的伤,可她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自己?
想起还被困在陷进里头的姑娘,她急红了眼,拉住孟夏的衣袖,声音沙哑,“你别管我了,求求你,去救救我们姑娘……”
简宁带着雨伞寻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孟夏猝不及防之下被冬雪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温声安抚着冬雪,让她冷静。
简宁心里一个咯噔,忙地快步过去,一边帮孟夏拉好衣衫,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冬雪是不大喜欢简宁,可这时候看到简宁,她却仿若看到了救星,当即就要起来。
还是孟夏担心她伤口崩开,忙地按住了她,让她别乱动。
简宁亦是蹲下身,安抚着她,“你别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姑娘在哪儿?”
冬雪急得眼眶通红,但终是安定了些许,哽咽着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得冬雪说起,简宁才知道,顾妤中了白花虫的毒。
三日前,她听闻平兰山有能解白花虫毒空蝉草,便带了侍卫去寻药。
他们十多个人在山里寻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一株空蝉草。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出山时,却碰到了野人袭击。
平兰山地势险峻,瘴气重重,十几个野人亦是各个神出鬼没,出手还又快又准。
不过短短半日,他们带过去的人就折了十之八、九,只剩了两个暗卫。
那两个暗卫拼着最后一口气护住顾妤和她逃出了山,可他们自己却因受伤过重加瘴气入体,没能活下来。
去时的十三个人,到最后只剩了顾妤和冬雪还活着。
然而顾妤和冬雪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没被野人伤到,却在夜间逃跑时被山间的枯枝划得遍体鳞伤。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们回到山脚,才发现上山前系在树上的马车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不敢在山下停留,只得徒步往回走。
山里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一路磕磕绊绊也不知摔倒了多少次才走出来。
可她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顾妤便一脚踩空,掉在陷阱里头摔断了腿。
冬雪本想下去照顾顾妤,却被顾妤喝止,说若她下去,最后结果只能是两个人都被困死在陷阱里头,只让她赶紧出来找人搬救兵。
说到最后,冬雪哭得止都止不住,“我走了好久,可就是找不到人。我们姑娘已经两天没进食了,身上又受了那么重的伤,那陷阱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毒虫蚂蚁。简姑娘你行行好,去救救我们姑娘。”
简宁听到冬雪所说,却想起前世从行路那里听来的一桩事。
行路说顾妤刚死的那段时间,薛宴似变了个人一般,他在顾妤灵前守了整整七天七夜,不言不语,任谁也不让靠近,也不准让顾妤下葬。第八日,他忽然带着顾妤的尸体离开了平阳侯府。平阳侯府的人是在南疆找到他的,那时他正颓废的坐在一座坟前,身边满是酒壶。
据闻那里的巫师,有起死回生之术。
薛宴带着顾妤的尸体跋涉千里去到南疆,就是想复活她。
只是可惜,传闻终究只是传闻,即便是他宁愿折了自己的寿命去复活顾妤,也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在简宁的记忆里,薛宴虽外表看上去有些放荡不羁,实际却一直是冷静理智的,断是不可能信这世间会有起死回生之术。她没见过薛宴那时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出来顾妤死后,他该有多难过和后悔,才会为了那么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行这种异想天开之事。
简宁很想问顾妤一句,她这样不计后果自己闯进平兰山去寻草药,有没有想过她若真因此丢了性命,薛宴该怎么办?
可她也明白,自己终究是没资格质问顾妤这句话。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差,顾妤又受了重伤,若是现在她们回去找到救兵再过来,顾妤便是没被冻死,怕也会大病一场。
冬雪说的那些陷阱,她前世其实是见过的,据说是以前猎户们为打猎所设,离这个地方其实并没有冬雪感觉的那么远,而且相对于平兰山上要安全得多。
简宁终是没办法丢下顾妤不管,就算去了不能把顾妤救上来,能及时给她处理一下伤口,以免伤势加重也是好的。
她想了想,对孟夏道,“我先去找顾姑娘,你现在赶紧带着冬雪去徐大夫的别庄,告诉薛世子这件事情,让他赶紧过来。”
孟夏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过去,可也实在找不到更为合适的办法,便只能答应了简宁,又将身上的水和食物都给了简宁,这才搀扶着冬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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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妤原以为她带过来的侍卫都是在丛林中受过严格训练才挑选出来的,应付平兰山的地势和几个野人应该不是难事,这才没有听冬雪的,带上行舟和行路。可直到碰到那些野人时,她才晓得,在丛林中受过训练的人和长期生活在深山里的野人在身手上有多大差距。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处陷阱也不知道是做何用的,几乎有三人高,四周皆是笔直的墙壁,想自己爬上去,几乎是难如登天。
顾妤想挪到边上去靠着墙壁,可刚一动,小腿就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只能躺在地上,靠着手紧紧抓住地上的枯草来缓解疼痛。
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坑里等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长时间,正疼得昏昏沉沉之际,隐约听到一道声音夹在呼啸的北风中传了进来。
似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顿时喜出望外,竭力回应着那道声音。
初时,那道声音隔得远,听得不大真切,也分辨不出那声音是谁的。
可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时,她却怔住了。
冬雪走后,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有想过或许孟夏在半路会碰到好心人肯来救她,也有想过薛宴或许会发现她不见过来寻她,甚至想过……或许她会在这洞中呆到断气,再也没法出去,却独独没想过,来救她的人竟是简宁。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没了她的声音,简宁的呼声中多了几分急切。
顾妤打起精神,一声声回应着简宁,简宁的声音也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顾妤声音沙哑得已经喊不出声时,简宁终于寻到了她。
她趴在陷阱边缘,声音有些沙哑,“你再忍忍,我这就想办法下来。”
顾妤愣愣看着顶上那张尚且还很稚嫩的脸,只觉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她想问简宁为什么会来,可转而又觉得问这个其实没多大意义。
最后,她只笑了笑,应道,“好。”
第39章 坦诚
陷阱很深, 又没有什么可以攀爬的地方, 简宁根本没办法直接下去。
她细细瞧了眼周遭,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东西可以用, 所幸她们运气不算太差, 这林中生了许多藤蔓。
简宁想也没想,便拔出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短刀,砍了藤蔓来编织成绳。
天有些冷,她却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两刻钟过后, 绳子终于编到足够的长度。
简宁又寻了两根手腕粗的木棍,才将绳子一端系于林中古树中, 另一端连着木棍系于自己腰间。
试了试结实度,这才背着带过来的包裹一点一点顺着绳子往下移。
此时, 外头的天又暗了一些,分明还是下午, 却让人隐隐有种已是暮色四合的错觉。
落地后,简宁也不敢耽搁, 第一时间便是去看顾妤的伤势。
顾妤疼得不敢乱动,只抿着唇, 任由简宁翻开她的衣服。
她身上亦有不少地方被枯枝划伤, 却也不似冬雪那般严重, 唯一严重一些的, 是小腿处的骨折。
然而这类的伤于前世受尽苦难的简宁来说并不算太陌生,她利落的将身上背着的包裹取下来,从里头找出净水和伤药, 小心翼翼替顾妤清洗起伤口。
自进来到动手处理伤口,两个人没有一句交流,坑里只听得到外头的北风呼啸。
清理了小半个时辰,简宁总算是把顾妤那浑身的伤处理好了。
她再看顾妤,却见她疼得额心都冒出了汗,却依旧死咬着牙关,连哼都没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