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说罢,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起来也怪她儿子不争气,年纪轻轻就染上赌瘾,把家里的钱输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地下钱庄一屁股债。
他们一家人再怎么能干,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还那些利滚利的高利贷啊!
还不上钱,那些恶霸竟割了她儿子的一根手指,并扬言一天割一根,割完手指还有五官四肢,割到他们还钱为止。
那可是她们家的独苗苗!
她没有办法,只能和婆婆一起利用打扫静安堂的便利,从老夫人那儿偷拿了些嫁妆出去当掉赎回儿子。
老夫人是前朝忠勇伯之女,她出嫁时伯府还未被抄,带来简家的嫁妆自然都是极好的,他们靠着老夫人的嫁妆很快便填平了儿子那个窟窿。
原本想着老夫人向来不怎么清点嫁妆,只要她们慢慢把东西赎回来放回原位,就可以瞒天过海。哪知前些天,三姑娘简瑶讨了老夫人欢喜,老夫人突然想在嫁妆里寻几样东西给她,那几样东西中就有她偷拿出去的。
她们这才慌了神了……
奴才命贱,若让老夫人知道她们监守自盗,只怕他们一家人都没好果子吃。
她同婆婆合计过后,便又从老夫人库房拿了两样东西嫁祸给了老夫人院子里的一个扫洒丫鬟,人证物证俱在,再加她和婆婆在老夫人身边煽风点火,那丫鬟便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被老夫人活活杖毙了。
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知这小贱蹄子是怎么知道的!
简宁自然是知道的,前世她在徐州养病时,薛宴怕她无聊,没少打听盛京地事儿给她解闷,其中就有这一桩。
徐氏那不成器的儿子死性不改,没过多久又欠了好些赌债。孙嬷嬷和徐氏上次尝到了甜头又故技重施,然而这一次她们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被人逮了个正着。大伯严审之下,将她们先前监守自盗嫁祸他人的来龙去脉也全都扯了出来,老夫人气得不行,把这几个人杖毙的杖毙,发卖的发卖。
她当时只把这事当笑话听听,没承想,现在竟成了她手里的筹码。
简宁笑了笑,道,“老夫人现在一心想要我的命,而我所求的也不过是活命而已。徐妈妈帮我出去,我便当从不知道这事,如何?”
孟夏逃跑的事情过后,老夫人那边的人肯定会防着她院子里的人,哪怕是像白露这样已经背了主的,若没有老夫人院子里的人带着她,别说出简家了,就连出这青黛苑只怕都难。
徐氏问白露时,她故意不出声,就是为了等到徐氏心里发慌时,引徐氏单独进来同她谈条件。
这是个胆小又没脑袋的,稍一受刺激,就只会凭着本能行事,要拿捏她简单得很。
徐氏下意识反对,“那肯定不行!”
老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务必要让她这几日病死在青黛苑,若放了她出去,老夫人不得扒了她的皮?
简宁闻言也不意外,她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只能麻烦外面几个护卫进来一趟了。”
徐氏心中一颤,慌忙叫道,“行了行了,我帮你还不行吗?”
心底却是恨得咬牙切齿,要出去是吧?那就让你出去,反正左右是个死,外头没了顾忌,老娘更好弄死你。
到时或许还可以将功抵过!
至于杀人偿命?那也得有人愿意替你伸冤才行~
第5章 寿礼
因着天气刚刚放晴,简家大宅里不少人在打扫院子。
徐氏带着简宁走在抄手游廊上,一路心惊胆战,生怕有人瞧出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就是现在正在“养病”的五姑娘。好在简宁还算老实,一路低头垂眸,倒没人认出她来。
然而简宁那死丫头今日似乎在故意跟她作对一般,她刚安下心,她就又出幺蛾子了。
待得她回过神时,那丫头已经走出好远,徐氏忙地追上去低声吼道,“你做什么?还想不想要小命了?”
简宁却似听不到一般,加快脚步,徐氏不知简宁到底要做什么,瞬时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大喊大叫,只能紧紧跟在她的后头,看到她朝着青晖苑的方向过去时,简直是吓破了胆!
那青晖苑里住着的,可是老夫人的心头肉,三姑娘简瑶啊!
徐氏心觉不妙,有心想敲晕简宁把她拖回去,偏因为身子太胖,连跟上她的脚步都有些气喘吁吁,哪还有力气动手?有心想喊人拦住她,可又害怕若让别人知道这健步如飞的死丫头就是五姑娘,怕是等不到她弄死她,自个儿就要被老夫人弄死了。
就这一心慌,竟又和简宁拉开了好些距离!
眼看着简宁离青晖苑越来越近,徐氏心里是绝望的。
也不知道这死丫头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青晖苑里。
“砰砰啪啪”摔碟砸碗的声音不断从房间传来,外头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看到红昭回来,才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忙地迎上去,“红昭姐姐,你可回来了。”
红昭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她今早离开时姑娘还心情好好的,怎的不过半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红昭是姑娘的贴身婢女,每次姑娘发脾气时,也只有红昭能劝阻她,小丫鬟自是不敢隐瞒,亦压低声音回到,“今早姑娘在静安堂碰到四姑娘了,那副《贺寿图》也被四姑娘在抢夺时撕碎了。”
一听这话,红昭立即了然。
他们姑娘和四姑娘简玥虽是一母同胞,却从来都是不对付的,什么都要争。
前些日子,定国公府的沈四姑娘宴请京中贵女赏花,她们姑娘和四姑娘因着大姑娘之故,也在受邀之列。
席中,沈四姑娘向贵女们提了自己苦恼,说过些日子就是榆阳长公主寿辰,长公主近来极喜欢青蘅先生的画作,她就在长公主面前夸下海口,说今年定送长公主一幅青蘅先生作品。
哪知夸口容易,做起来难。
青蘅先生五年前以一幅《千里江山图》横空出世,其画作大受追捧,被炒至万金难求。她寻了数月,都没人肯将先生的作品卖给她。无奈之下,她只能请她们来帮忙想想办法,亦或是有谁知道青蘅先生的身份告诉她,她亲自去向先生求画,全了这一份孝心也行。
话说到这儿,姑娘和四姑娘哪还能不知道沈家那位四姑娘请她们过去的目的呢?
简老夫人那儿就有一幅青蘅先生的《贺寿图》呢,还是当年先生亲自派人送来给老夫人的贺礼,当时可羡煞了不知多少人。
她们姑娘素来事事都爱个拔尖,当时瞧见宴席上的贵女们都没敢出声,自是自豪地挺身而出,答应帮沈四姑娘这个忙。四姑娘本来还在犹豫,可看她们姑娘挺身而出,也不甘落后,拍起胸膛保证,定会为沈四姑娘排忧解难。
二位姑娘在家里就爱争夺长辈宠爱,现在又转向争沈四姑娘的青睐,回来后便争相去求了老夫人。
青蘅先生画虽出名,可性子却低调得很,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不然沈四姑娘也不会放下身段求助于她们。
姑娘本以为老夫人能得青蘅先生赠画,怎么也该是识得先生的。哪承想老夫人压根不认识青蘅先生,连先生为何送她那副《贺寿图》也不知晓。
这下愁煞两位姑娘了,当初她们可是当着所有京城贵女的面夸下口,说知晓青蘅先生的下落。现在若承认压根不认识青蘅先生,那不是得被人笑话死?
两位姑娘哪丢得了这个脸?就都把主意打到了老夫人那副《贺寿图》上,想着没有先生的下落,能拿先生的画作去也是好的。这段时日,姑娘是天天去老夫人跟前伺候,今日老夫人心情好了,这才答应把《贺寿图》给姑娘。
可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贺寿图》竟被撕毁了,也难怪姑娘会这样生气。
红昭弄清楚缘由,随手指了两个婢女,吩咐道,“先进去把里头收拾了吧。”
那两个被指到的婢女面色一白,有些抗拒,依姑娘的脾气,她们若这个时候进去,定是要被砸的。红昭微微蹙眉,道,“还愣着做什么?”
红昭素来说一不二,两个婢女也不敢反抗,只得战战兢兢推了门。
果然,门刚一开,便有两盏茶杯伴随着一声“滚”迎面而来,二人来不及闪躲,被茶杯砸得头破血流。
两个婢女吓得立时跪在地上。
红昭看着满地的碎瓷片,敛了眉目进去。
“姑娘,您喝口茶消消气。”她拿桌上仅剩的一个茶杯倒了杯茶递给简瑶。
简瑶见红昭回来,这才消了些气,接过她手里的茶,问,“可有打听到先生消息?”
红昭朝着跪在门口的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二人才起来躬身收拾起屋子里的碎片。
她又朝简瑶福了福身,道,“上品轩的人说,先生于三日前来了京城,但没有新作寄卖。再多的,他们便不肯说了。”
青蘅先生的画都是通过上品轩卖出去的,知道青蘅先生身份的,也只有上品轩了。
简瑶当初担心老夫人不肯割爱,做了两手准备。一边讨好老夫人,一边又让红昭去跟上品轩的人磨,看能不能打听到青蘅先生的消息。可上品轩的人口风着实是紧,这么久了,竟只打听到先生来了京城。
明日就是答应沈玉珺的最后期限了,京城每日来往的人那么多,这让她怎么找啊!
“呀!烂了!这下好了,我讨好不了沈姑娘,三姐姐也一样讨好不了了。”
想起简玥今日把画撕烂时的嘴脸,简瑶就恨得咬牙切齿,“简玥那小贱蹄子,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撕了她!”
若不是她撕了那画,她何至于这么着急?那小蹄子就是不满祖母把画给了自己,也想让她颜面尽失。
恰这时,外头又传来婢女恭谨的声音,“姑娘,五姑娘房里的白露来了,说要见您。”
简瑶正在气头上,闻言不耐道,“她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来要求见我?”
红昭又给简瑶倒了杯茶,温声道,“多半是看五姑娘不行了,拿了青黛苑的东西来贿赂姑娘,想求姑娘收留。”
谁人不知,简三爷这些年虽然极少回家,却没少让人在外头搜罗一些好玩意儿回来给五姑娘。五姑娘素来是个胆子小的,被下人欺负了也从来不敢吭声,那些东西没少被刁奴搜刮。
简瑶闻言冷哼一声,“卖主求荣的东西,不见!”
她虽看不上简宁那副胆小如鼠的包子样儿,却更是厌恶这些不做人事的狗东西。
简瑶正在气头上,下头的丫鬟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即出去回了简宁,“你回去吧,我们姑娘说不见。”
第6章 简瑶
徐氏气喘吁吁追上来时,刚好听到青晖苑的人说三姑娘不愿见她。
谢天谢地!不见最好!不见最好!
她那颗今日被简宁搞得七上八下的心又放下来了些,然而她刚放下,就听简宁平静道,“这样啊,我今日听徐妈妈说,三姑娘四姑娘最近都在四处寻青蘅先生的画,刚好我们姑娘与先生有些交情,便想着或许能为三姑娘做些什么。既然三姑娘不肯见我,那我去找四姑娘罢。”
徐氏闻言眼珠子都快惊出来,她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这些?
不对,这不是重点!
这死丫头找完三姑娘又要找四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徐氏觉得今日自己迟早得被这死丫头吓死,可偏偏现在到处是人,她不好动手。
见简宁已经转身往回走,她忙地上前去拉住简宁,低声道,“小祖宗,我喊你小祖宗行了吧!你到底要不要出去了!我告诉你,要让老夫人知道你醒了,我也保不住你的!”
也并非她担心简宁,她只是觉得这死丫头若是被老夫人捉回去,肯定会把那些事供出来。
现在既然已经让她出来了,那就只有把她先哄到外面去,再悄无声息地弄死她最为保险。
简宁却笑了笑,“徐妈妈放心,我自然是要出去的。”
徐氏意识到不妙,正想强行拉走简宁,就听到后头传来红昭的声音,“白露姐姐留步。”
而简宁似早断定有人会出来一般,唇角微扬。
徐氏僵直着背,这一刻真的是把简宁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红昭自然也看到了徐氏,就算只一个背影,这样肥胖的身躯也很难让人认错,她诧异道,“徐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徐氏哪敢多说什么?只僵硬地指着身旁的简宁,“这丫头说要出去给五姑娘买些东西,让我陪她去看看。”
红昭蹙眉看看低垂着头的简宁,又看看徐氏,道,“我们姑娘有些话要同白露姐姐说,徐妈妈是待会再来,还是在这儿稍等片刻?”
听到这话,徐氏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可简瑶都开口留人了,哪还有她说话的份儿?
她刚想寻了借口离开去找婆婆商量对策,就又听简宁说,“那就劳烦徐妈妈在偏厅等我一下了。”
徐氏闻言一噎,恨恨瞪着简宁,却看到她上扬的唇角。
她算是知道了,这死丫头明显就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把她扣留在这儿!
这下她是真的不敢走了……
最后只能讪讪点头,咬牙切齿地跟着婢女去了偏厅。
简宁随着红昭进了青晖苑正堂。
简瑶正坐在主位上,捧着茶盏细细打量着“白露”,见她低眉垂眸,恭恭敬敬跟在红昭身后连头也不敢抬,那双看似天真无邪的杏眼里杀意一闪而逝。
“你方才说,简宁与青蘅先生有交情?”
原以为是个卖主求荣的奴才,却没想竟是来替简宁传话的,居然还敢用简玥来威胁她。
她虽怀疑简宁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沉闷性子是怎么攀上先生的,但在确定这丫头所说到底是否属实之前,也绝不能让她去找简玥。
要真让简玥那贱蹄子得了先生画作去讨好沈玉珺,那她不是得被气死?
死丫头最好别是骗她的!
简宁闻声抬起头直视着简瑶,“我既敢来找三姐姐,自是有法子见到先生的。”
简瑶这才看清来人,颇为意外,“简宁?”
一些简单的修容术或许能改变人的肤色样貌,但那双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变不了的。
白露的眼睛是细长的,简宁的眼睛却是要圆一些,眼尾处微微有些上扬,眸子黑白分明,目光澄澈如婴孩一般。她们二人身形差不多,方才简宁一直刻意垂眸,又压低了声音,尚且还没人能看得出她并非白露,可她一抬眼,便显现出了与白露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