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一点头:“而且我答应了她,短时间内……不会再跟她提想成婚的事。所以这样不便见面的时间,可能会挺久。”
“为什么?”松律再次茫然,“你们俩之间就差一纸婚书和一张床,有什么不能的?”
“我求你快闭嘴吧。”明煌拍一把她的肩头,又无奈又好笑。
正好这时,叶挽秋捧了满怀的桃花走进来,只听到松律的后半句话,奇怪地随口问:“谁差张床?”
空气里蔓开一阵沉默,紧接着是蔚黎最先忍不住的大笑声。
僵持到最后,哪吒决定去请已经脱离六界纷事的太乙真人,让他临时出山来收叶挽秋做他的神使。
毕竟太乙是他的师父,又已经不再理会六界琐事,而且地位与几位古神相当,同样是来历神秘难测。他想要经常见自己师父的神使还是说得过去的,而且以太乙对哪吒的疼爱程度,只要哪吒去求,他几乎没有不答应的事。
到了受封礼那日,考虑到元邈之境是太乙隐居的地方,旁人进不来,观礼作证的除了哪吒以外,就是几位古神。
叶挽秋提前想了一整夜的煽情演讲稿才背出来个开头,太乙就捻着冷光湛然的胡须,挥起拂尘朝她额上轻轻一点,说道:“不必说了。你本就是女娲始祖当年看中的人,我收你做神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反正我已避世隐居,也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只有一点。”
“仙尊请吩咐。”
太乙看看她,又掀起眼睑看看一旁的哪吒,伸手揉着眉心,像是极为无奈又意味深长地说到:“没事别乱跑。”
“啊?”叶挽秋茫然一瞬,“我以为您会让我去造福众生。”
“只要别转头又找不到你人,你就已经是在造福众生了。”太乙说着,眼角余光瞥到哪吒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神色,“行了,都回去吧。”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边琢磨着这神使的工作如果放在现代,算不算个事业单位编制人员,一边跟着哪吒他们一起行礼拜别了太乙。
从那以后,叶挽秋就以太乙真人神使的身份住在了划星阁的北阁楼。
进入万灵纪年后,被改变的不仅仅只有六界的各种地貌景观,还有许多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生灵也在这个纪年里出现了。
雾原便是当初苍星纪年末时,被妖族生灵浸染成的一片半妖之地。如今已经变成了潜藏在人间的许多灭世遗留祸端之一,甚至还滋生出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怪异生灵。
它们普遍灵智不高,但繁衍速度极快,而且经常成群结队地活动。一遇到有活物的聚集地就像遇到农田的蝗虫群一样,凡是会动的,不管是人还是普通动物或者精灵,甚至是一些法力低弱的地仙和还没还来得及被冥界收押的亡灵,都会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除了三昧真火和中阶以上的神力直接摧毁,目前没有找到能彻底杀死这些生灵的办法,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怎么诞生出来的。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哪吒这段时间这么忙的原因。
细细算起来,叶挽秋已经有快十来天没见过对方了,而这些事也都是听蔚黎他们告诉自己的。
摘完附近的最后一块荧光松露后,叶挽秋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些零散的辛夷花上,走到清河边蹲下来,就着用手喝了几口冷水。
这里是一片峡谷,奔腾不息的河流从远处的陡峭山崖上冲刷下来,飞溅起无数苍白水花与湿雾弥漫,咆哮着破开面前的层层森林。河水的颜色在暗光环境下里呈现一种凝练厚重的色彩,和那些没有被雪层掩盖的森林颜色很相似,苍蓝如铁。
她挎着竹篮从森林里走出来,回到北阁楼的廊桥下,将辛夷花插瓶,把松露洗干净处理好,端了一小部分去制膳房当食物材料,剩下的分成几份茶料送去给蔚黎他们。
毕竟对于这几位超然度世的古神来讲,进食根本就是多余的,除了茶和酒,只有偶尔看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才会尝上一两口。所以整个制膳房基本只有叶挽秋自己在用,而她又已经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能不用叫仙侍来帮忙的时候就不用。
做完这一切后,她重新回到廊桥下的绷架前坐好。面前这件秋棠红外袍上的刺绣已经做好了一大半,她打算在这两天就赶制出来。
还在她专心致志地思考着该绣点什么纹样上去的时候,蔚黎拿着被揉成一团的绣布走过来,身后跟着面色无奈的松律,坐在廊桥下满脸严肃:“我放弃了,这就不是神会做的事。”
“慢慢来嘛,我当时跟着我娘也学了好几年,手都被扎肿了才逐渐学会的。”叶挽秋笑着将一旁刚泡好的松露清茶倒出来递过去,“要是您一两天就学会了,那我这十几年不白瞎了?”
蔚黎挑挑眉,望一眼那秋棠红的布料,毫不惊讶地问:“给小红莲做的吧?”
“嗯。”她应一声,用针尖将滑下来的发丝勾回耳后别好,“他身上那些都穿得太久了。”
“唉,有的人啊,明明神界有那么大一个织衣局看不着,非要人家亲自做。”蔚黎一边啧啧啧,一边用那团弄毁的绣布当手绢,象征性地在松律面前晃晃。
松律拍开她的手,一脸开明:“这是他们小年轻之间的乐趣,累并快乐着。”
叶挽秋摸摸脖子,放下手里的针,警惕地看着她们:“你们俩不会无聊到专程来调侃我吧?”
“当然不是,就是想来向你打听一些事。”蔚黎说着,大方伸手摸摸她的脸,“毕竟关于小红莲的喜好,你是最清楚的人了。”
“什么?”
“这么问吧。你打算在他的封神祭上送点什么?”松律问,想了想后,又面不改色地补充道,“当然你要是打算送你自己的话,就当我们没问过。”
叶挽秋听得满头问号,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封神祭?他不是已经有神位了吗?”
“哦对,你那会儿不在,所以不知道。”蔚黎拍拍头,三言两语给她解释了当初的情况,
“本来新天界的封神祭确实是十年前就已经有过了。不过那时候小红莲在到处找你,所以没参加,还是后来太乙真人把他带回来以后,他才领了如今的中坛元帅神职,一直统领着天军。
现在么,雾原的事基本结束了,再加上之前一手训练五营神军和平定冥府暴/乱的事。天帝这不打算再赐封他为三坛海会大神,也算补上之前刚封神时小红莲不在的缺憾。”
“这样啊。”
“是啊。其实三年前的时候,天帝就本想借着给他和虞娴公主赐婚,顺便把封神祭一起补上。结果小红莲死活不肯,要不是阿辰和明煌拦着,凭他那个戾惯了的刚烈脾气,早就把三凤宫一把火全烧了。”
“他为什么要烧三凤宫?”叶挽秋感觉自己的重点宛如踩了香蕉皮,提问角度刁钻又古怪,但确实是很好奇。毕竟她虽然知道哪吒基本不会去三凤宫住,可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三太子是女娲始祖与太乙仙上当年钦点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收过的徒弟,又在人间那场封神之战里战绩斐然,天帝自然对他青睐有加。”松律解释,“再加上虞娴那个小丫头对他有意也不是一天两天,这门亲事要是能成,他当然最高兴不过。”
“而且你们虽然不与六界有多过往来,但跟哪吒的关系是很好的。如果咸鱼……娴公主能嫁给他,也算是直接性地把你们几位最德高望重的古神还有太乙仙尊一起给拉拢到了他的势力范围里。”叶挽秋明白地点点头,表情不太好地评价到,“这算盘打得不错。”
“你还有心情夸那天帝老儿?”蔚黎笑着捏她一把。
叶挽秋揉下脸:“所以呢?这跟三凤宫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整个脸都皱起来:“等会儿,这玩意儿该不会是天帝弄出来送给他,当那什么该死的新婚居所的吧?”
“当然不是!”松律怪异地看她一眼,“三太子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啊。”
“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说的吧。本来什么都没有的,一个搞不好就越描越黑。”蔚黎无奈又好笑地说到。
“所以烧三凤宫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当初天帝在碧寰宝殿上说起了赐婚的事,又正巧那日三太子带兵去了下界,等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那时候天帝老儿也就明示着这么一说,还没算正式拍定,毕竟另一个当事人都不在场。但那些个急着讨好的小仙们可好,一溜儿的贺礼都送到三凤宫门口了。”
松律说着,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一口:“桃之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坏事,所以连忙和阿黎一起找了夙辰还有明煌赶过去。”
“还好啊。我们到的时候,小红莲只是把他宫里的东西都砸得七七八八了,还没来得及放火烧。”蔚黎心有余悸地抚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当年莲花化身的时候哪里出了点问题,明明长得这么赏心悦目的一个小孩,好像平时除了话少点也没什么大问题,怎么生起气来就这么吓人。”
“所以从那以后,三太子就直接搬去军营了。毕竟那地儿可不是什么生灵都能进去的。”松律总结,又惊奇地看了看手里的茶杯,“你放了什么在里面,好香啊。”
“当然是我对你的爱。”叶挽秋面不红心不跳地回答,端起茶壶再给她添了一些,“怎么样,是不是深沉又浓烈?”
“少贫嘴吧你。”松律白她一眼,“好端端的姑娘家,哪儿学来的这满嘴风流话。”
“这还用得着学吗?”叶挽秋说着,将茶壶放回去,略微思索一会儿,“话说,你们还记得一开始是为什么来找我的吗?”
松律,蔚黎:“呃。”
思考半晌后,蔚黎猛然醒悟:“我想起来了!是为了让你……”
她话未说完,却见叶挽秋已经将视线投向了她的身后,接着听到有仙侍的声音响起:“参见三太子。”
“这就来了?”松律诧异地回头,果然看到在层层叠叠的深青树叶缝隙背后,一抹显眼的红色正在朝这边靠近。
“记得帮我打听一下。当然如果你要送你自己我也是非常欣慰并且愿意给你提供一系列精神与实际行动方面的支持的。”
叶挽秋:“……不了谢谢,好东西当然要留着您自己享用。”
果然比起老司机属性,她是赢不过蔚黎的。
蔚黎嘿嘿一笑,放下茶杯拉起松律,和已经走近阁楼的哪吒简单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看着挂着满脸不可描述微笑走远的两个古神,还有正在单手捂脸的叶挽秋,哪吒坐下来:“我是不是不该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叶挽秋刷一下跳起来,握住他的双肩不停摇晃,耳尖通红地冲他恶龙咆哮:“不该!完全不要问!”
哪吒看着她的样子,浅浅笑起来:“所以你们在聊什么?”
“……说好的不问呢?”
“好,不问了。”他伸手握住叶挽秋的纤细手腕,灵活一揽将她搂进怀里,埋首在她肩颈处,沉沉舒出一口气,像是有些疲惫,浓密的睫羽敛阖着。
“怎么了?”叶挽秋低头。
“雾原的事结束了,那些生灵的数量很多,而且不太容易处理。”哪吒回答,眉眼间有因为不设防而清晰流露出来的倦色,“忙得有点久,所以一直没得空过来。”
叶挽秋打量着他:“你到底多久没合过眼了?”
哪吒用指尖按压在眉心那点鲜红朱砂痣上,轻轻揉了揉:“倒也没多久。”说着,他转头看到绷架上还未制成的新衣,“给我的?”
“是。只是还没想好绣什么纹样。别转移话题,你这个没多久,是不是指从上次我见你以后就没睡过?”
他笑一下,算是回答。叶挽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拉起他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关上窗户,转身将他朝床上推:“快睡觉。”
哪吒有点愣地看了看身后那张床,视线从几件叠放在枕边的衣物上迅速移开,极为不自在地转向别处,下意识地朝旁边站了些:“还,还是算了,我一会儿得去找一趟,咳,找一趟墨琰。而且关于那些生灵,我觉得……”
他还没说完,就被叶挽秋伸手一把捂住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该睡觉,听我的。”
哪吒茫然地眨眨眼,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下。他尝试着说话,可惜没能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而另一边的叶挽秋已经霸道总裁附/体得毫无阻碍,虽然眼前这个小娇妻的个子比她高出了许多,但是在美貌无敌的加持下,这些细节都可以被忽略不……
她还没想完,脚下六亲不认的总裁步伐在踩到自己过长的裙摆后一下子乱了套,整个人按着哪吒就朝前栽,结结实实地把对方咚在了那团轻厚柔和的丝被上,黑发垂散而下,鼻尖对贴在一起,呼吸交叠。
两人的距离近到她能清晰看到哪吒漆黑眼瞳里的每一丝细微神色变化,白净的皮肤在半泓朦润冷光的笼罩下,像那些洁白无瑕的罂/粟/花,只是注视得久了就会忍不住上/瘾。
下一秒,叶挽秋感觉自己被对方搂着翻了个身,后脑落在枕面的同时,冰冷的吻如覆盖着片片冬雪的花朵落在嘴唇上,停驻流连了许久,最终止在眉心间。哪吒用薄被裹住对方,将她和自己身上过低的体温隔绝开,再紧抱在怀里,眼睛疲惫地闭着,嗓音沉缓:“那就陪我躺一会儿。”
叶挽秋从被子里探出头,看着对方安静的睡颜,略微调整位置,埋头在他下颌处,嗅觉里满是对方身上的莲花香,清雅凉润。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一个梦。
似乎是回到了宜城,她幼年的时候,跟着母亲一起划船去池塘里收集新鲜的莲子。
整个周围都是粉白娉婷的莲花,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只有一株例外,青翠荷叶上绽放开的花朵红艳如血,仿佛随时会燃烧起来,周围一圈精细璀璨的火焰弧光。
叶挽秋愣愣地看着那株红莲,伸手去拽母亲的衣角,指着它:“妈妈,我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