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有点事?话说得不清不楚。
而且顾轶的课晚了一小时这种屁事都知道,你一个外系的消息倒够灵通。
“不麻烦了吧,您下课了不回家吗?”
她作愁眉苦脸状:“没法回去,课题任务重”,犹豫了几秒,接着道:“本来是三个人的课题,感觉顾教授最近好像没心思在科研上,缺席好几次课题会了。”
“哦”,真是不好意思,最近花在老子身上的心思比较多,“辛苦您了。”
她只笑笑,没说话,半晌重新捡起刚才的话题:“走呗,去我办公室坐坐。”
“行啊。”
在她办公室坐了半个多小时,我觉得自己参与了一个访谈节目。
话题就没逃过顾轶。也难怪,我和她之间就这么一个交集,难不成聊杜博士吗?
但我几次把话题引申出去,她就几次把话题拉回到顾轶,实在不大高明。到后面都说得烦了,眼看时间差不多,起身客套:“到时候我们婚礼,你一定要来参加。”
叶老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慢悠悠回到教学楼,课刚好结束。他从教室出来看到我有点惊讶,好像忘了早就说好晚上一起回家。
“忘了告诉你延迟下课了”,在回去的车上,他抱歉说。
“没关系”,我瞥了他一眼,心里惦记叶老师的话,“是有什么事吗?你平时上课很准点。”
顾轶沉吟,抿了抿嘴唇,慢慢把车靠边,最后停下。
我心里警觉,什么事开车不能说?想必不是开会晚了,教学调整这种平常原因。
“我跟你说件事”,他转过身,手还握在方向盘上,顿了顿,补充一句:“但你别生气。”
不好的预感说来就来。
“你说,生不生气我看着办。”
第55章 出国
顾轶看着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骨节分明。
大概有几秒钟,他在组织语言。
但这瞬间车好像在驶进黑洞,时间被拉长,变得很慢很慢。只要他不说话,我脑子里就循环上映10点档狗血剧情,实在忍不住了:
“到底——”
“我要公派出国”,他说,直截了当。
我愣住了,倒吸口凉气,又长叹口气,自己都不知道是悲是喜,各种情绪揉碎了又黏到一块。
不狗血,不是10点档言情剧,是8点档创业剧。
“好事”,理智略占上风,我问:“多长时间?去哪?什么时候走?”
“一年,去新加坡,签证出来就走,快的话,下周”,顾轶回答得很利落,想必刚才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我不由得回想刚认识他的时候,这个人在台上回答生活都是工作,采访时担心的问题是学术和教学不能平衡。顾轶从来都看重他的研究。
但现在,连课题会都缺席,他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
曾经一直觉得他很厉害,在工作和生活中可以得心应手。但厉害的人一天也只有24小时,厉害的人面对选择的时候也要有舍有得。
一年,不长不短,已经比我预料的好一些;新加坡,没想象得那么远;下周出发,急是急了点...好像也还可以接受。
其实除了接受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他说告诉我件事,可没说问我件事。
“所以你今天上课晚了,是去办签证了”,自然聊下去,尽量让自己不要有情绪。
“不是”,他抬起眼定定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本子:“回家拿户口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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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什么意思?”我板不住,有点哭笑不得。
“要不”,顾轶沉吟,把户口本放我手里:“要不明天去趟民政局。”
“这么仓促...”我低头,只顾手指摩擦封面,颗粒感很明显。
“那后天。”
“顾轶,不是明天后天的问题”,把本子还给他,“这就不是件仓促的事,我不着急,可以等你回来。”
他怔怔不说话,往后靠在椅背上想什么,喃喃道:“我着急。”
顾轶在那个当下选择出国,我心里有气。他又老是占理,让人无从反驳,更加来气。
但这会儿终于看到他也挺为难的,不得不说,我涌上来点安慰。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口自言自语:“但这事跟叶老师有什么关系啊。”
她话说得不清不楚,这个节点跟我促膝长谈,实在可疑。我本来料定顾轶要说的事与她有关。
“嗯...”顾轶明显紧绷,偷偷观察我表情,才试探地吐出几个字:“她也去。”
我靠这话好像在我耳边炸了个雷。
当时我就要发作了,手抽回来整个人往座椅重重一靠,谁再理智谁他妈就是大傻X。
“顾轶”情绪过山车一样飚上去,“你知道我刚才一直憋着呢吗,你要走了你求什么婚啊?啊?”
他一下子手足无措了。
“刚求完婚就跟别人溜了!一走走一年,你有没有心啊?你耍老子呢啊!?”眼泪也飚出来了,越说越激动。
模糊地看出去,顾轶已经从手足无措变成了惊慌失措。
不存在没来由的爆发。本来就窝着一口气,师大的报道明明是我赢了,结果规则是赢的人离开这圈子。
破新媒体部天天审稿改稿编文案,呆得不开心,只好把心思转移到顾轶身上来,悄悄计划着婚礼蜜月,人家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不去了”,他手忙脚乱来安抚,被我推开。解开安全带就下了车,把门一甩,沿着路边拦车边嚎啕大哭。
是真的嚎啕大哭,风一直往肚子里灌。
顾轶从后面赶上来,把我护到路内侧,然后就拧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反反复复就是“我不去了好不好。”
我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空回他的话,只顾哭自己的。没多久来了辆出租车,我把顾轶一推就坐上去了。
他没再拦,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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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抽搭搭去了报社。
刚刚一下班就去找顾轶,两个小时又回来了,饭还没吃。想回办公室,结果不自觉就去了文教版。
电梯门一开,是主编。我红着眼睛问:“您怎么在这。”
“我在这上班啊我怎么在这”,他被我说得一愣,还特地回头确认了眼楼层。
“哦”,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突然憋不住又要哭,我变成了一个哭包,天啊。
老头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是拉我出来还是自己进电梯,原地着急:“这怎么了?”
我摆手,又要去按电梯。
“被李汾欺负了?她脾气应该跟你对路啊,我找她去。”
李汾就是李姐全名,你们看,主编都想不到顾轶能把我惹哭。在大家眼里,顾教授面面俱到。
“不是”,我憋了口气,强抚平情绪,“不是,跟李姐没关系。我上楼了。”
赶紧按关门,老头没我反应快,着急的一张脸变成窄窄一道缝。
让主编看到哭鼻子不算什么,再开电梯门让林嘉月看到,才是我今天最丢脸的时刻。
“你还没走”,我吸吸鼻子,佯装没事从电梯里出来。
“事情没做完...你怎么了”,她正拿着水杯,像是要去茶水间。
“都让你做什么事了”,我答非所问,扫了一眼,已经只剩她自己在加班。
“汇总每天发布的信息,把评论整理成表格...”
“这个活没有做完的时候,编辑在整你看不出来?回家吧。”
说完走回自己的座位,谁知她也一路跟着。
“你怎么了”,又问了一遍,好像关心我似的。
小姑娘加班加出孤独感来了?
“没怎么”,抬头想起件事,“对了,小缪不会还在等你下班吧?”
林嘉月皱皱眉,不解:“他没来等我啊。”
“我下班的时候就看到他在一楼了”,解释一句,又觉得没心思多管闲事了,“算了,你说没等就没等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挪动脚步,“我回去了。”
“嗯。”
人收拾好东西要离开之前,我叫住她:“我明天去找李姐说,我带你实习吧。”
林嘉月回头,眉毛一挑说:“不用。我知道编辑整我,看谁整得过谁。”
第56章 离别
空无一人,我坐在电脑前校稿。
其实也没在校对,就是看新闻,想把脑子填满。
过眼不入心,于是开始读出声来,视觉听觉双重刺激,还攻占不了大脑吗?
这么呆了大概半小时,手机开始响,顾轶来电话了,估计是回家发现我不在。
调成静音,眼看着屏幕上来电一个个蹦出来,又一个个变成未接。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来来回回就那句“不去了好不好”,这问法已经表明态度了不是吗?他想去。
拿一件心里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来征求我的意见,聊下去会有什么结果?我是回答好还是不好?只能是伤感情的无效沟通。
不接电话也不回家。对,老子今晚就是打算住在单位,通宵加班我还要半夜打个卡呢。
来电频率慢慢下降,差不多9点的时候,没再打过来了。
等了十来分钟手机都没动静,忍不住纳闷,才9点就放弃找我了?刚把手机拿起来想看看,听见身后一声:
“没发现你还喜欢离家出走”,配合着重重的喘息,顾轶一手撑在门口桌子上,看起来赶得很急。
我哑然,差点忘了自己在生气,问道:“你怎么找过来的?”
“问了你主编”,他边调整呼吸,边一步步走过来。
哎,刚刚上楼遇到老头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忍不住懊恼出声。
“这么不想让我找到”,他半蹲在了我座椅旁边,乖巧状。
我没吱声,转身自顾自接着读新闻。
“对不起”,顾轶伸手把椅子转了一下,让我正对着他:“我每个月回来一次。”
这人倒聪明,换了说法,不再问好不好了。
“钱多烧的”,我脚下用力想转回去,被他牢牢抓住把手,动弹不得。
“事先不知道要出国,不然我会把所有事情提前。提前追你,提前去你家,提前求婚。”
顾轶半蹲着,比我矮一截。他微微仰头接下去解释:“是去合作研究,本来只有我自己,最终名单多了叶老师,我也是才知情。”
“嗯”,还能说什么,“去呗。”
易位而处,如果这是一次出国采访重大新闻的机会,难保不会作出相同选择。
“回家吧。”
“我今天想加班...”气还没生完呢。
他撑着把手站起身,瞟了一眼电脑屏幕,说:“是不是一晚上了,都在读这一页。”
屏幕停在一篇稿件的首页,确实看挺久了。
“不是”,我下意识去滑动鼠标滚轮,“正好刚打开的。”
“回家吧”,他叹口气又说了一遍,转过身去蹲下,突然抓我胳膊绕到自己颈间,站起身就把我背了起来。
“你干嘛顾轶?”腿开始扑腾。
他稍稍用力把我背得更稳些,腾出一只关了电脑,转身就想走。
我还要不要生气了...
我为什么这么问自己,明明还在生气啊。
但也很怕直到他走还别扭着,等到想通的时候却见不到面了。时间宝贵不应该浪费在生气上,终于强行把自己说服,侧着脸靠在他肩膀,不再扑腾,悄无声息哭了。
顾轶背着我在电梯间等了挺久,因为太晚,只剩一部还在运转。我吸吸鼻子,平息下来说,“往右边走一下。”
“嗯?”不明所以挪动两步。
“右边”,手指向墙上挂着的考勤机,“我加班了我要打卡。”
顾轶紧绷的神经好像终于放松下来,看我这时候还能惦记占单位的便宜,心里不那么沉重了吧。
能感觉他缓口气,弯着嘴角侧过脸来。很近,近到能看出我脸上刚哭过的痕迹,又立马笑不出了。
“对不起”,又重复一遍,亲了一下我眼角。
“识别不出我的脸了”,伸手轻轻推开他,对着考勤机镜头往前探身。
——嘀,已打卡。
回去路上,我说我要饿死了,晚上都没有吃饭。
他也没吃,居然还有力气背我。
“去吃点什么?”顾轶问。
“要不回家你做饭。”
“不嫌难吃了。”
“...难吃也快吃不到了”,委屈巴巴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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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证下来的很快,果然就是下周,送顾轶出发那天又下雨了。
我坚持送到机场,在出境大厅碰见了叶老师。
自从知道他俩要一起出国之后,我再回忆那天跟她的聊天,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尤其最后挤出那笑容,搞不好是嘲笑我呢吧。
这会儿叶老师远远跟我俩打招呼,她照旧挽着头发,穿件米色风衣,温温婉婉的。我想吐槽,但乍一看好像挑不出什么毛病。
除了一点都不搭的鞋,撞色撞到天上去的包,贴满贴纸的矫情行李箱,再就是那张虚伪的假笑脸。
“你坐几排?”她打完招呼,顺势问道。
顾轶低头看了眼机票,“35。”
叶老师遗憾笑说,“不巧,离得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