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黛却是不知晓他的心思,更不知这并不是普通的话本,瞧见他那般模样心便软了,轻声道:“皇上既然喜欢,便念给我听吧。”
她将《卖油郎独占花魁》反过来搭在膝头,靠在贵妃椅上轻轻闭上眼睛。
沈初黛心头有些期待,睡前听故事对于她来说是很久远的事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从未听过睡前故事呢。
陆时鄞却是有些为难,他刚刚可翻遍了,里面一个字都没有,教他如何念给她听!
她分明是还在恼他昨日之事,在故意刁难他。
陆时鄞心中不由涌起爱怜,他的阿黛连刁难人都这么别出心裁,真可爱。
当然……如果刁难的对象不是他的话,恐怕会更可爱。
“皇上,快念。”
听见她轻声催促,陆时鄞心中爱怜更甚,急不可耐地便又打开《碾玉观音》,翻了几页又忍不住合上。
没有字,怎么念啊!!
他下山不过几个月,突然接收了一个国家,百废待兴之际他忙得焦头烂额,每日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去看话本。
在山上时更别说了,他更不可能有机会看过话本。
所以陆时鄞现在的状况是一本话本都没看过,却要胡诌出话本的故事念给她听。
事到如今,他脑道理只有《范子计然》、《三略》、《卫公兵法辑本》兵法治国之书里的语句回绕。
这个氛围、这个情况下,给阿黛背兵法书……她会翻脸吧。
他似乎该自信点,把“吧”去掉。
沈初黛这个小没良心的,绝壁会翻脸!
又听到她轻轻柔柔地催促,陆时鄞迫不得已,张了张唇慢吞吞地将书的名字念了出来。
“碾玉观音。”
沈初黛微闭着眸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后面呢?”
陆时鄞憋了半天,决定将小时候师兄独有的哄睡故事说出来:“从前山里有个道观。”
沈初黛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这故事不是叫《碾玉观音》吗,竟是连道观都牵扯上了?
诶难道是和尚与道士的旷世绝恋,哇靠这么劲爆地吗,怪不得二妹妹那个时候眼眸放光,还神神秘秘地说是好东西。
妈哒,果然是好东西!!
沈初黛激动了起来:“后面呢!”
陆时鄞听见这个故事开头反向这般好,心头一喜,果然还是师兄的故事厉害。
他忙是继续讲了下去:“……道观里有个老道士和小道士,老道士给小道士讲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从前山里……”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可怜又可爱的小阿黛突然睁开了双眸,眼露凶光,一声不吭地从贵妃椅上爬了起来,将手中的《卖油郎独占花魁》猛地拍在膝头。
沈初黛气呼呼地道:“皇上,您若不愿意念,大可直接了当的同我讲,我又不会逼迫陛下,您何故如此!”
陆时鄞有些惊讶:“这故事不精妙吗?”
要知晓他被送上山之前都没什么人愿意同他交流的,更别说讲故事了,入山第一日他便有些受宠若惊,因为不仅有师兄陪伴,温柔的师兄还同他讲了这个故事。
他当即便觉得惊为天人,纵使过了这么多年,那印象依旧刻在骨子里无法磨灭。
“精妙当然精妙!”
沈初黛冷哼一声:“当然对方如果是三岁小孩的话。”
她磨着牙:“因为这个故事早就烂大街了。连人贩子都知晓骗三岁以上的,要换个故事来骗了!!!”
而陆时鄞竟然想用这个故事来敷衍她。
“这故事烂大街了?”
“自然,不然皇上您怎么会知晓的呢!”
陆时鄞一瞬间世界观崩塌,师兄分明说这个故事是他们之间独有的,师兄是修道之人,绝不会骗人的。
后来为此事他极为不平地特地给容毓写了封信,过了不知多久容毓的信才回过来。
一如既往地淡定解释道,广为流传的是老和尚与小和尚的版本,为了符合他们的氛围他特地改成了老道士与小道士,他可是第一个将“和尚”改为“道士”的人,可不就他们之间独有的吗。
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可这破故事有值得改编的价值吗!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陆时鄞首先要拯救的不是他的世界观,而是他气得快要炸的小阿黛。
沈初黛从贵妃椅上爬下来,脚踩进绣鞋里,哒着鞋往书架那儿走去:“皇上若是想敷衍我,大可不必来我这坤宁宫。”
陆时鄞也站了起来,解释道:“阿黛,我没有想敷衍你。”
沈初黛将《卖油郎独占花魁》插进书架里,转过头瞧他:“皇上我问你,这故事可是出自于《碾玉观音》?”
陆时鄞微微一愣:“自然不是。”
这里面都没字。
这还不是敷衍,这是啥!!
沈初黛就近吹灭了一只蜡烛:“我乏了,还请皇上早日离去吧。”
她合衣上了床榻,脸朝着里头,不愿再理他。
寝殿里很久没有动静,沈初黛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男人却是钻上了床从背后勾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感受着男人的灼热气息,她被弄得又醒了过来,心头又是生气有有点委屈。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别看他前些日子装得大尾巴狼似的,又是答应她的无礼要求、又是给她置办了盛大的回门礼。到头来不过几个月,便是连念故事都不愿意给她念了,竟还不知悔改,偷摸钻上床占她便宜!!
沈初黛当即便转过了身,气呼呼地想要将陆时鄞推下床,只是还未来得及动手,她的脑袋便被一只宽大手掌笼罩着扣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下巴轻轻抵在了她的发丝上。
“阿黛,我昨夜做梦,梦到……我死了。”
“就让我这样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只有在你身边,我方才觉得心安。”
陆时鄞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让人没由来的心疼。
沈初黛一愣,心头微软,推开他的打算风消云散。
她柔声宽慰道:“有我在,您不会死的。”
陆时鄞的声音轻却极为坚定:“我相信你。”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黛有些困了,渐渐在他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突然觉得小腹被什么东西抵着,她迷迷糊糊地道:“好硌,皇上您把玉带解了吧。”
陆时鄞愣了下,随即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往里推了推。
可沈初黛都在他怀里睡舒服了,又钻进了他的怀里,忽地听见他语气总带着隐忍,低声道:“阿黛,离我远点。”
沈初黛又给气清醒了,刚一睁眼却是瞥见一旁端端正正摆在椅子上的外衣与玉带。
她一愣,玉带在椅子上,那硌着她的又是什么?
下一瞬她反映过来,脸颊猛地滚烫了起来。
第51章 第五十一回
沈初黛忙是往里头挪了些,又将被麓堆在中间,透着窗外微弱灯光,他的轮廓被隐于黑暗之中,唯有眸中点起星星点点的光亮。
她开口问道:“要不要给您叫盆冷水来?”
陆时鄞滚烫的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脸庞,低声道:“不必,我忍忍便是。”
“诶?”沈初黛起了兴趣,“这个还能忍得吗?”
“当然。”
陆时鄞解释道:“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过会儿便好。”
他话语温和如常,内心却是泛起巨大潮涌。
多亏此刻的光线昏暗,不然他眸中的晦暗便要出卖了他。
原先被那《碾玉观音》里的画像撩拨倒也能忍耐地住,直到钻进了被窝中将她拥入怀中,隔着两层细而薄的绸缎便是她细腻光滑的肌肤,她的身子娇软香甜,只不过一瞬没忍住,便被她发现了。
对于陆时鄞来说,她就像致命勾魂的罂粟毒药,她就在身边要,怎么过会儿便好,恐怕今晚他都无法得以安眠。
“那就好。”沈初黛习以为真地点点头。
她有些困了,闭上了眼睛又觉得自己有些没良心,她想起昨夜之事又打起精神问了出口:“皇上,我想了大半夜也没想明白,昨夜穆宜萱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好端端地从养心殿回到了承乾宫?”
“昨夜回去我查探过,殿中无外人进入痕迹,窗户也并无撬开痕迹,是穆宜萱她自己从窗户出去的。”
沈初黛有些不解:“穆宜萱她不是中了你的迷香,怎么中途会突然醒来。”
陆时鄞微蹙了眉尖,回答道:“想是那日匆忙,我所用的迷香量未到位。”
感受到她的担心,他轻轻扣上了她的指尖:“我离开养心殿的时候确定她是昏迷状态无误,就算她中途醒了也只知晓我并不在养心殿的事,她不会知晓密道的事。不必担心,此事我会查探清楚。”
“好”,沈初黛微颌首轻声问道,“皇上您好些了吗?”
陆时鄞违心地道:“好些了。”
沈初黛信以为真地轻声“嗯”了声,神经放松开来,渐渐睡意席卷上来。
就在她即将睡着之际,听见他说:“下个月七号便是七夕节,我带你去宫外。”
沈初黛尚留着最后半分清醒,迷迷糊糊地“好”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被歌七叩门叫醒的时候,她下意识往被麓旁边看了眼,见那边早已没了人影。
沈初黛伸出指尖探入被褥里,里头微凉未有余温,想是已经走了一会儿。她打了个哈欠起身,按照礼教嬷嬷教的,她作为皇后每日应当在皇帝之前起身,服侍他更衣。
她倒是好,没有一次能做到的,每次都睡得死沉死沉,连陆时鄞离开都未察觉。
宫人进来伺候梳洗的时候,沈初黛吩咐着歌七:“下次皇上起身时,唤我起来吧,老是这样让皇上一个人起身,倒也不合规矩。”
歌七笑道:“娘娘多虑了,皇上才不这么觉得呢。”
沈初黛瞥了她一眼,笑道:“你这话说的,倒像是能揣度得了皇上的心思。”
“根本不必奴婢揣度。”歌七从托盘上奉了杯茶放在沈初黛手心总,“每日赵西公公前来叩门的时候,皇上担心那群奴才吵到娘娘您,都特地抱了衣物出来,到隔壁偏殿更衣呢。”
沈初黛轻弯了下唇,余光见着宁烛将贵妃椅上的两本书籍拿起来,轻声讯问道:“娘娘,奴婢帮您将书放回书架上吧。”
沈初黛心头一动,吩咐道:“宁烛,你将《卖油郎独占花魁》放回书架,《碾玉观音》拿来给我瞧瞧。”
昨日她倒是气上头了,陆时鄞平日里待她那么好,以他的性子哪里会用“山里有座道观”这种故事糊弄人的,她不由有些好奇《碾玉观音》究竟讲了什么,让陆时鄞竟不愿读给她听。
宁烛轻声“好”了一声,便恭恭敬敬地将《碾玉观音》奉上给沈初黛瞧,见着她如玉葱般的指尖轻轻接过这话本,随意地打开了第一页。
然而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闪电一般地又将《碾玉观音》给合上了。
“沈初蔓,你这个小兔崽子!!!”
——
自从那日催\\情药之事后,穆宜萱相当老实地在承乾宫里待了一段日子,直到禁足令解除后她才开始在宫中走动。
敏锐地察觉出宜欢公主对自己的敌意,她让兄长在民间搜集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在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地亲自送过去,才让宜欢公主对自己态度缓和了些许。
禁足期间皇帝一次都未来过承乾宫,就连禁足令解除后亦是如此,穆宜萱仍旧对那天晚上抱着怀疑的态度,又有对皇帝有亲近之意,便经常让小厨房煲了汤、做了小糕点,自己亲自送过去。
可皇帝的身子确实有大不如从前之意,每次去都有太医在隔壁偏殿当值,稍有不舒服便唤上太医来,她来了七、八次,大多数都赶上了太医在给皇上做针灸。
少数太医不在的场合,皇帝待她态度不冷不淡,收了汤和点心却不肯当着她面喝,每次她想要旁敲侧击试探皇帝那一夜之时,皇帝的脸色便沉了下去,苍白的嘴角紧紧抿着不愿再提。
想是那日下药终究惹恼了皇帝,穆宜萱不敢再提及此事,一心只希望那夜的辛苦没有白费,让她成功怀上龙嗣。
相比于穆宜萱,沈初黛心情极佳,这半个月来好消息良多。
从方先生的水稻改进法被顺利推广到大邺各地,前去探查金矿的三辆船只也回来了,虽然路上遇上了暴风雨,三只船只仅剩一辆平安归来,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极好,如那手册所说,这岛上果真蕴藏着大量的金矿。
只可惜大邺的水利并不发达,并没有可以运送金矿回来的大船。
然而这一消息已经足够陆时鄞两人欣喜,立刻下令让工部督造攻击防守兼备的大船,彼此同时他从军队中选拔了些许水性较好的士兵,待训练有素后登上大船前去挖掘金矿。
可以为寒门学子提供贷款的政令刚一出台,户部便收到了如雪花一般发来的申请单,这申请单中不少有浑水摸鱼想要占便宜的,身份核查便成了必要,好在这政令仅在离京不远的临安县试运行。
陆时鄞从京中调配了人手前去一起核查,但思及若是这制度施展到全国的难度,这方式还需进一步改进才是。
其中最让沈初黛高兴的消息无疑是兄长刚到达边境峄城,用两次战役的胜利换得了大梁不再侵扰的念头,派来三皇子梁勋前来递交和解书,以示诚意。
七月初时,大梁三皇子梁勋的人马终于赶到京城,这人马里头有数十箱向大邺进献的奇珍异宝。
沈初黛与陆时鄞皆知晓,大梁皇帝派三皇子梁勋前来的目的,不仅仅还是来递交和解书,这书信里暗示着想用联姻之事加进大梁和大邺的关系。
这消息落于宜欢公主耳朵里,宜欢公主当即便闹开了,跑去慈宁宫养心殿闹了好几趟,说誓死不嫁别国,若是嫁宁愿一白绫吊死在宫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