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下气蹲下,一张张捡起摞好,看页码理顺序时扫见一熟悉的名字。
秦邈?
***
S市即将迎来新年,路上张灯结彩,喜庆的音乐隐隐穿入车厢,陆淮修自在地靠坐,手扶着窗沿食指点动,左手边的秦邈则毕恭毕敬地端坐,听他温和的声音,“所以秦先生在华尔街实习过?”
秦邈“嗯”了一声,一段沉默的回应,他正思索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又听陆淮修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那怎么没有在那里工作?那里机会和挑战应该更多才是。”
“我母亲身体不好。”
“哦,”陆淮修点点头,似是了然,“秦特助提过,肾脏不好是吗?”
秦邈点头。
车子平稳行驶至一中高档小区,秦邈下车后朝车子鞠了一躬,“陆总慢走。”
“好。”陆淮修微笑,英俊的侧脸和抿起的唇角被缓缓摇上的车窗掩去。
看着车身化成黑点消失在夜幕中,秦邈绷紧的背脊倏然一松。虽然哥哥秦毅然让他别有其他负担,陆总是个很和蔼没架子的总裁,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方才的陆总一言一词听似软糯可语气中的顿挫具有极大的压迫感。这会走到寒冷的室外,他才觉得胸口憋滞的紧张缓了缓。
进了小区,秦邈坐在长椅上双手撑头,回想那幕对话应是自己想多了,方才的紧张大概率源自自己对白语薇丈夫这一身份的复杂感情。
他反对过秦毅然,“完全没有必要在陆氏工作。”他觉得别扭,自己在前任丈夫手下工作,不奇怪吗?
“你在别的公司能有这样的待遇和职位?而且陆总人很好,对于......白语薇以前的事儿完全不在意,如果他在意,那特助也不会是我。”秦毅然对陆淮修非常敬佩,句句都是肯定,从人品到工作甚至心胸,好像秦邈不来就是放不下白语薇。
秦邈在风里又吹了会,一抬大腿欲走,感受到鼓囊的钱包,又坐了回去。
他掏出钱包,叹了口气,里面有一张卡,是以前给白语薇的,分手时她退了回来,在美国这几年这张卡一直有入账,只是他从来没动过,也没勇气去质问那个可能打钱的人。
路灯晃着雨丝遥遥一映,卡片上凸起的数字上银色褪了一大半。
***
行至陆园时天空又开始飘雨星子了,陆淮修离开车厢内的暖气,面上猛地一凉。蜿蜒的羊肠尽头,陆园的住宅亮着两格灯火,都是一楼。
Alice打开门,一身冷气的陆淮修走了进来,他背对门,“太太呢?”
“太太说和朋友出去玩。”
“是吗?”他语调一沉。
他确认了眼手机,没有消息。白语薇婚后出去消遣都会提前说一声,尤其是他在国内的时候,很少,不对,是几乎没有过这样过。
白语薇被宋茗心搀扶出酒吧时,被豆大的雨滴浇了个半醒,迷瞪着媚眼不爽道:“怎么又下雨了。”
“刚才就说下了,你就没听我说话。”宋茗心又扶了扶她,这么高的高跟跌了估计得折了骨。白语薇今日似是心情不好,灌酒时力道很猛,她心有疑惑,但没开口问。
“这天真的讨厌死了,一天天的下个不消停,能不能来个痛快的?”她喊的时候吐字清晰,像是没醉,可被扶到车上便酒晕了,待再睁开眼时,是陆淮修俊朗的面容悬在她上方,卸妆巾正在她脸上轻轻擦拭,可能是酒精催发了情感,一时没忍住,大脑空白的她两行热泪顺着太阳穴滑下。
“怎么了?”
“......眼睛酸。”
他轻笑,用卸妆巾擦去泪珠,“闻酒味应该喝了不少,”抚上她平坦的小腹,“吃饭了吗?”
白语薇摇头,她的胃脆弱时脆弱,闻个不喜的味儿都不行,但坚强时特别坚强,抵抗酒精一等一的牛,毫无反应。
又是一杯热牛奶送到面前,她眨眨眼没接,那双手有点执着,她避开眼又送到了眼前,两个回合后她将头埋进他的小腹,拱了拱,“刚才谁送我回来的?”
“陆太太,你这样很危险,谁送你回来的都不知道,你也敢去MUSE那种地方喝酒?”后面还有半句,不过他咽了回去,手抚弄她的发丝,温声道:“下次还是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白语薇环紧他坚实的小腹,脸仍埋着,像是在借着酒劲撒娇。陆淮修将牛奶放好,听她瓮声道,“陆先生,你为什么要娶我啊?”
他面上融起笑意,“上次不是问过了吗?”
白语薇拧起眉头想了想,好像是,不过她还想听更多,“那你再说一遍。”说完便发现有些地方已经不对了,她脸换了个着力点。
“同样的话说了多没意思,说点不一样的。”他掰正她的脸,撑着床隔着衣料做了一个俯卧撑,眼里蕴满颜料风暴,“因为,陆太太很美。”
她无语,正要推他,他又做了个俯卧撑,“因为,我为美丽的陆太太心动。”
“还有吗?”
“有。”
“什么?”
“身也动。”
不算是一次愉快的对话,因为没有明确的目的,白语薇不知道该问什么,她不是个坦白的人,藏心思兜圈子是她惯来的招数,而这一性格也将她推进了情绪深渊。
疑问在颠簸中析出,许是酒精散去,逻辑开出一条路,她想起自己下午失控的原因了,汗湿的陆淮修将她抱起,“一起洗。”
她圈住他的脖颈问他,“我有一个问题。”
他笑着将她颠了颠,“这么多问题?你问。”
“为什么要调查秦邈?”
第10章 相爱
陆园二楼亮着片在深夜看来咄咄逼人的光。
“秦邈?”一阵沉默后,陆淮修开口重复了这个名字,不解地看向她。
白语薇发根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光,她听他迟疑的口气一时心里打鼓。
“是我公司新招的员工,怎么?你也认识?”
白语薇松下心来,对于他的问题并未作答,待温水淋在肌肤上,她又一个疑问爬了上来,“那需要调查的那么仔细吗?”十八岁后的点滴,包括他的恋爱史,这并不像一个企业对于新晋员工的调查。
陆淮修绷紧的小臂肌肉猛地一松,垂眸掩去目中的波澜,慢条斯理地挤了一泵沐浴露,在掌心搓了搓,为她布上姣好的身|躯,“可能是他家里有political问题,所以调查了吧,不过我没看,是在我书房看到的吗?”
“对不起,我......进去找本书不小心碰掉了。”她一时心虚。
“没事,我哪里陆太太都可以进。”
“陆先生你学坏了。”
“哪里?”
她膝盖顶顶,仰起脸笑得心无芥蒂,“哪里都很坏。”
乌珠淬光,绚丽夺目,又是一番厮磨旖旎,搅动春水与心波。
夜深,雨止。
三百四十一个王八蛋,三百四十二个王八蛋,三百四十三个……数着数着,白语薇翻了个身,白床单上留下一摊皱褶,陆淮修背朝她躺,微光拂在养尊处优的肌肤上,阴影与光泽勾出雕塑线。她指尖碰了碰,下意识地沿着背脊向下,沉睡中的人毫无动静,呼吸均匀。
她打开手机,将声音掐了,无声地又看了一遍视频。这次那些无趣杂乱的片段她也看了,新娘无光的目中盈满欣喜,没了那些嘈杂的声音,白语薇在无声镜头里品味了一番新娘在房间中等待的无助和焦虑以及在陆淮修入门那刻,眼中炸开的光。
又是一轮从零的数羊,像是自虐。
门轻声关上的瞬间,阖目酣睡的陆淮修缓缓睁开眼,目中一片清明。
白语薇走到酒柜前犹豫了会,最终还是倒了杯牛奶,她赤着脚在漆黑的一楼踱步培养睡意,来来回回,脚步粘在地砖上浅浅的沾滞声像猫儿一样。
她第一次来陆园是晚上,那日中午她和陆淮修在一家风味中餐馆进食,饭后闻见呛人的烟味,她一阵犯恶捂着嘴干呕,待仰起脸是他惊喜的脸,那晚他激动地拉着她到陆园的小楼,他从临时书房的第一个柜子里掏出宝蓝丝绒小盒。
她知他误解,没解释想逗他,没想到他这么认真,认真到向来不认真的白语薇都感动得不知所措。她没应答,踩着高跟倒退了两步,笑问:“这么突然?”
“我还觉得太慢了呢。”陆淮修欲单膝跪,见她这般又将话咽了回去,“如果你觉得太快我们可以再等等,只是我们要不要先去趟医院?”
白语薇调侃道,怎么见人呕吐就当怀孕呢,一定是台湾八点档看多了。他讪笑,一颗吊在嗓子眼的心跌倒谷底,原来不是啊。
看他遗憾的表情,白语薇忍俊不禁,“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大好青年这么渴望结婚。”三十,英俊,未婚,完美,耐心等女孩们往上扑好了,用汪致霆的话说就是谁会这么想不开,年纪轻轻走进坟墓?
“我不是渴望结婚。”他否认了这句话,后来的一句嘟囔白语薇听的模糊,她想让他再说一遍,可他怎么也不肯,婚后某次在她的不依不饶下才埋在她乳|前轻声说:“不是渴望结婚,是渴望和你结婚。”
那次主楼正在装修,陆园的设计风格是巴洛克,陆淮修领她去参观,白语薇嘀咕了句自己喜欢地中海风,“那我改?”
“推翻了改?”白语薇不敢置信,墙漆刷好,只差门没安装,“太夸张了,我只是喜欢,这也不是我家。”
陆淮修抿起嘴角,点点头,垂眸道:“也是。”
白语薇在长沙发上抱膝坐下,放下空杯想起秦邈,她的初恋。她的感情史大家都传的神乎其神,实际谣言与碎语的精彩程度高于真实的无趣,其实如果要她将姓名罗列,大概只有秦邈和陆淮修。
秦家在警鸣声和高版幅新闻里陨落时,白语薇大二,她的所有收支消费都被查了一通,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姑娘来说面对警察即便自认无罪依旧不能坦然。
这事儿闹得不小,多在看热闹和笑话,这对于一个心攀名流的人来说亦属滑铁。
白语薇做了两晚噩梦,秦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下意识拒绝了。
没几日她得知他走了,甚至都没有一声告别和抱歉或者关于这场恋爱的致辞,他们的感情在云端的棉花糖甜腻里被命运的滚轮生生碾成粉末。
失了爱,不能失了钱,她厚着脸皮走入酒会,那是她第一次华丽出场却只收获惊讶和无语,那些眼神万箭穿心将她刺地遍体鳞伤。
那天是一杯山泉水和一只手拯救了她。
***
天,是在凌晨三点左右透出乌净,是在凌晨五点泛出微微的蟹壳青,是在六点彻亮,绽出第一缕晨辉。陆淮修张开酸涩的眼起身洗漱。
衣帽间里,他的衣物配饰不算少,但在白语薇的东西搬来后这个八十平的衣帽间便略显拥挤,他取下衬衫身后一双手抚上拉了拉下摆,“不是中午的飞机吗?起这么早?”
陆淮修指尖微动,将含“W”字样的白色贝母袖扣扣好,垂手转身,“不应该是我问你吗?陆太太?”他捧起她的粉黛未施的脸嘬了一口,“你不是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懒虫吗?”
“我哪有,我也是有工作的人。”白语薇替他取下一边袖扣,“我的工作就是告诉你,灰质衬衫不要配黄色的袖扣。”她欲取另一边被他拦下。
“可是我这次要去一周,我想用有你名字字母的袖扣,抬手就可以想起你。”
“形式主义害死人,不看袖扣就想不起我了吗?”她强硬地取下,拉开存放纽扣的格子,“给你挑粉色的好吗?”
发丝顺着重力滑落,陆淮修替她挽起,状似不经意地问,“陆太太昨晚在哪睡的?”
“啊?”她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了,是Amy把她叫醒的。她面上满是讶异,大概以为她喝多了乱睡。
“看来是不够累。”他手掐上纤腰,“两回都不够,我要再努力一点了。”
白语薇反身锤他,面上欲拒还迎地娇羞道,“烦死了,是你体力不行太累了吧,我是被你的呼声吵到去对面睡了。”
“是吗?”他轻笑,有点不好意思,可眼睛瞧着她,目光强势若温柔的鹰,誓要把她看破看通透。
白语薇避开他,扭身继续挑,“所以,下次要量力而行。”目光略过各类精致的袖扣,她摆摆心神选了粉色,“这个好了,这么少女的颜色肯定比刚才的容易想起我。”
陆淮修接过,垂目扣上,“你放心,我在哪里都会想你。”
“想我什么?”白语薇说完便被他抱在了首饰柜上,身后是悬挂的夸张坠饰来回动荡。
“想你刚才说的量力而行。”他抽掉她腰际的睡衣束带,“陆太太,你最好可以明白,我一直有量你的力而行,若是量我的......”
小王驱车至主楼门前时,白语薇已经睡着了,陆淮修走前扫见她眼下的乌青喉结滚动,替她戴上眼罩。小王给他开门,“陆先生,是提前去机场吗?”本来说好今天12点来接他,结果收到消息说11点来。
“去趟公司。”
“好。”
秦邈被临时调派去出差的时候全部门都在恭喜——
“到底是特助的弟弟不一样。”
“这铁定是要高升啊。”
“难道以后兄弟都到上面去?”同事指尖向上,挥舞两下。他说的是十八楼,总裁办所在楼层。
秦邈什么都没准备,和陆淮修去柏林一周的意外大于惊喜。他问了王秘书,对方也不知,想了想说,让你去你就去,我们陆总可能想培养你吧,毕竟要是开发区的地拍下来我们十八楼肯定还要补个人的。
秦邈收拾好心情回家整理东西,据说陆淮修为了等他拿护照延了航班,这让他更加惶恐。秦毅然出差了,对于这事也很疑惑,不过也说去吧,陆总嘛,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