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舟得了毒还谢谢她,可她又有什么好谢的呢,胆怯懦弱,那方年纪,还比不得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
“你该死!”华容瑨喃喃道,“你怎么能把‘三秋碎’给她呢?她还那么小的一个姑娘,她不过十岁……”
“华容瑨,你现在是不是悲痛欲绝?恨不得离开杀死我?”苏清澜气笑了,“但是你就是个无用的懦夫,就算你今天让我命丢于此,你也挽回不了你对容舟造成的伤害。”
华容瑨暴怒之下,仅剩不多的理智还在支撑着他继续询问下去:“那我再问你,你大哥在箭上粹了氲毒,又从何处而来的三秋碎,毒和解药都是哪儿来的。”
这点他查了那么久,甚至是将苏远章都拘束了起来,可那厮就是嘴巴咬的紧,什么都不说。
等他前脚刚刚放他走,后脚苏远章就没了踪迹。
苏清澜向来关心她大哥,闻言面色当即变得惨白,似乎是想躲避这个问题,但是终究是在华容瑨近在眼前的弯刀刀刃之下支支吾吾的说了个清楚。
“是陛下……”苏清澜看着眼前的弯刀目眦尽裂,语速也是变得飞快,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答案一般
“陛下给我们的三秋碎,他对你们平南王府有愧,想让我苏家破败以后再是嫁你,收买你的心,而三秋碎是他同氲毒一起给我大哥的……但我大哥把唯一的‘三秋碎’给了我,若是我服下了,你这辈子都是离不开我的血!我这条命就可以保住了……”
“陛下?”
一切好似天方夜谭,如梦似幻。
兜兜转转,此事为何还同皇家扯上了关系……
华容瑨手中弯刀还逼在惨白面色的苏清澜面前,他视线看的准确,苏清澜面上的表情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当真?”想要揪出她说谎的证据,却丝毫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苏清澜这话也是彻底掀翻了他的理智,华容瑨快要疯魔去:“你可知此话一出,你会如何?陛下励精图治,为崇朝国的好国君,怎会有此心思对付你等腌臜家族……”
“腌臜家族…呵…我苏家谈何腌臜!”
玉泉寺在红枫山的山头,往下看去底下雾茫茫的一片,还有单薄的雾气顺着窗子蔓延而进。
“你识人不清,替杀父仇人卖命,还做了他手中的一把好刀到如今,害的我苏家好苦!”
这些话她本是不知的,莫不是有人相逼,她也不敢说出这番话来。
她在这处躲了五年啊……
她大哥还说过若是他不来寻她,就永远不要出了玉泉寺的门,以为一旦踏出,不知有多少皇室的刀剑会指向她。
“杀父仇人?不可能……陛下不可能要杀我父王和母妃……一切都是你骗我的……”华容瑨彻底失了控,大手一下子掐在苏清澜的脖子上,“你这个满口胡言的毒妇!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杀了我,你也要带着你的罪孽活一辈子。”
纵使话都说不清,苏清澜还在挑衅着华容瑨:“我这辈子最是后悔的就是遇见你!同你定亲!不然想我苏家商贾一方,多么快活!就因为你落的如此下场,因为你们平南王府,我们苏家后来也招致了祸端。”
脖颈处的力越来越大,苏清澜呼吸都快不顺畅起来,可她还在怨念不停:“我恨你,我恨你,我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容舟的原谅,我咒你这辈子都无法手刃仇人,我咒你这辈子都孤生一人,不得好死……”
苏清澜的说话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弥于空气之中。
华容瑨面色惨白,他那手好似断了筋骨,生生的发颤。
天光大盛,一缕阳光斜射入小屋之中,下一瞬,伟岸男子飞快地破门而出,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沮丧。
……
半晌之后,苏清澜好不容易恢复了气息,入眼就是白袍的华容琅踏门而入。
努力揉搓了险些被华容瑨掐断的脖子,她堪堪开口,略带担忧:“他会不会查出来事实的真相?”
华容琅却心情极好:“什么是真相……”
“就是……就是我骗他说陛下参与平南王府的那件事……”
“可这若真是真相呢?”华容琅心情好极,连带着看苏清澜都顺眼几分,“你放心,你今日演的不错,不愧当初将我哥咬的死死的。”
“可他会相信么?”苏清澜面色惨然。
“自然会,他查了五年都查不到的东西,背后的权势除了陛下再无旁人……”
“那你……你怎么会知道这等机密……”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
五分夸耀,五分嘲讽,华容琅又道:“现在你放心,你兄长会好好的……”
因为他正在好好的过那奈何桥,陛下的人早就将他处理了。
*
山路湿滑,下山的时候,华容瑨如同踩在云间,每一步都万分的不踏实。
他走得慢,每一步都在细细思索着,亏他觉得五年前的事他十分明朗,现在看来他不过是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事实真相。
陛下会对平南王府下手,这是为何恍然之间,华容瑨回忆起他父王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他,以后得了空要解甲归田,将兵权交上去。
原来那时他父王就知晓在陛下眼中,平南王府早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了。
等下了山,万株枫叶层林尽染,在晨光的雾气中如血般炽热湿红。
像极了血脉之中汩汩流动的红流。
是华容舟给他的血,是陛下对平南王府动的手,他误了容舟这么些年,还冷面相对,对她所受的苦楚不作为。
也难怪后来他不论派去多少人去查前世之事,就是查不出,苏家无缘无故就得了氲毒,而苏长青这些年被他拘禁也是嘴巴紧闭。
原来是陛下在后头出的手。
他的手替颢景帝伤了多少人,多少个夜晚他悄然破入别人的宅子杀人害命。
这腿脚好似不是他的,一路走来颇为缓慢。
浑浑噩噩的下山,期间好几次华容瑨都差点抵挡不住腿软跌下山谷。
而红枫之中,一株巨大的古松分外翠眼。
他二弟一袭白衣挺立其间,华容琅桃花眼微微眯起,笑道:“大哥,你可安好?”
华容瑨面露忧伤,不愿看他,又似是在躲避。
细细品着华容瑨的悲痛,华容琅万般的快活:“我昨日早说了大哥会后悔,大哥现在后悔了么?”
华容瑨一言不发,华容琅少见的喋喋不休:“见了苏清澜以后,大哥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要对陛下一片赤胆忠心,还要做他的狗?”
“容舟前世就过的凄惨,你心就不伤痛?”
“伤痛就算了吧,反正容舟也不稀罕我们了……”
“容舟有她的快活日子要过,你我二人也有我们的罪责要受。”
“大哥,你这辈子还要活的长久些,我也活的长久些,我们一起遭罪受……”
红枫山之中安静如斯,除了山谷中微微荡着的华容琅步步紧逼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一阵风儿吹过,窸窸窣窣,树叶交叠发出山谷的幽寂声音,华容琅的声音顺风而来:“大哥,你可知我现在站在何处?”
华容瑨鹰目相对,那双眼中的悲鸣好似实质化一般。
那目光之中已经失了光彩。
华容琅摸着古松的树皮,闻着松针发出的气息一字一顿,字字如冰锥:“让我告诉大哥吧,这个地方我两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这是容舟前世的墓穴所在。”
这话伤着大哥,也在伤着他。
虽说现在他还能直起腿来和大哥言语交加,但再来到红枫山,再同大哥站在一处,同样是漫山遍野的红枫,同样是清晨带着的初冬雾气,他心间郁
气就消散不去。
这景象好似华容琅又回到了前世,他和大哥在容舟墓前忏悔的那日。
上辈子他从宫中编馔一路爬到尚书的高位,更是亲手将林家给狠狠的拉了下来,可是最后发现他也不过同他大哥华容瑨一般,是颢景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林皇后母族心思活络,太子更是手段频出,颢景帝将他扶持而起,所打的心思也不过是要借他的手除去林家。
上京之中除了他们平南王府,林尚书一家也同别的人家没什么纠纷了;林家之前登门而辱早就在上京城中传遍开来,朝堂之中他们二人同时存在无疑会水火不容。
林家想打压新晋的状元郎,可陛下又是故作不知将他扶持而上。
最后他更是亲自查出林家那一桩桩,一项项过往恶行,堂堂林尚书,有妻有妾,强抢民女已经不算是什么大罪过了;端元三十九年,还活活贪污去了绥州大旱朝廷赈灾所用的救济粮。
吃得是人血粮食啊,此事一出,林家再是权衡,也失去了自己的势力。
朝堂风云数十载,堂堂尚书郎一朝被一小儿揪下了台。
颢景帝高坐龙椅之上,坐享其成。
林家数百人命丧于他手,林家数项罪责也是由他揪出。
和他大哥一样,他也做了颢景帝手中的一把利刃。
……
这一切华容瑨都细细的听着,着实不敢相信,他这二弟居然会这般心狠手辣,林家的数百口人被他带人一一斩杀。
“你杀了数百人?”
“呵……大哥以为是我这般行径了?我是想诛了林家全族,可是我晚了一步啊!陛下派我去不过是一托词,其实早就在林府准备了数百兵马,皇后的母族也被早就拘禁起来,前朝同后宫相勾结,此乃朝堂大忌,陛下就是在怎么心大,都不会这般放纵自己的权利被这般分散开来……”
“那你……”
“我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而已,陛下用我的手结束了上辈子林氏一族。”
华容琅现在不过二十,看上去又是无比清浅,华容琅很难想象这二弟能说出这般话来。
而且他这二弟带给他的压迫之感恍然已经不输于久居庙堂的大臣!
华容瑨险些都受不住了,这满上的红枫如血洗在他眼前,透着满片的红,这天湛蓝空旷,小山顶端微微还可见玉泉寺的尖角。
苏清澜,苏远章,颢景帝,他二弟……
还有……
容舟……
一切都是明朗至极。
苏家之前是怎么亡的,他现在已经知晓,甚至是五年前平南王府又是如何走向滑坡之路,他的父王是如何“伤心”离世的,他现在更是明朗了。
平南王府是颢景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恨不得除之为快的存在。
可奈何他愚钝于此,颢景帝在五年前设了一个巨大的迷局,骗过了当年所有的人。
苏清澜说的不错,他为杀父仇人提刀五年,而他更是伤了容舟五年……
容舟……
舟……舟……
作者有话要说: 日了5211个字!四舍五入就是日了一万!
嘎嘎嘎嘎!快落!
PS:
养肥更佳……不然随着辣鸡作者磨磨唧唧的写文节奏,小读者们可能会看得很难受
第49章 晋江首发(49)
华容瑨不知是怎么从红枫山回来的, 一路之上他都是恍恍惚惚的状态, 期间还在大道之上险些撞上了路边的行者。
等是回到平南王府,华容瑨又觉好似是在梦中。
王府的一草一木,边边角角都宛若带着华容舟的气息, 高头大墙之上, 华容舟在那处够着飞到墙外的风筝, 大厅之中, 他还能听见华容舟娇憨着唤他大哥。
大哥……大哥……
而那个时候, 华容舟嘴边一溜串儿的大哥为的不过都是换他同意她再吃一小块梨酥。
以往她一被骂就躲在他身后, 将他看作遮蔽伞。
大哥就是她的遮蔽伞。
凛冬初现,午后的日光都是惨淡的, 细密的寒风穿透衣衫, 似乎不刺穿他的骨肉誓不罢休。
二弟不知去了何处,整个王府都不见原先的欢声笑语。
“二公子呢?”华容瑨气若游丝, 那面容惨淡至极。
宋管家在一旁害怕的不敢多做言语:“二公子他今日一早出去了, 到现在还未回来……”
华容瑨眼中的光又是暗淡了几分, 想起昨晚容琅同他打得那一架,容琅是铁了心的要搬出去同容舟一起了。
现在谁还想住在这平南王府之中, 偌大的王府宛若一个巨大的牢笼,牢笼的四面都被纸糊了起来, 明明一捅就破,可牢笼之中的人却好似没有心一般。
傻傻的被欺瞒了这么多年……
宋管家只觉得自己老眼昏花,王爷自打继位开始就面色俊冷,而他刚刚居然从王爷脸上感觉到了无奈和痛苦。
快要入冬了, 宋管家看着外头枯叶几乎都已经落尽,这一大家子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个冬日过去,他不若就告老归家去吧。
“将二公子和四小姐的住处还是每日打理干净……”一路走一路看,华容瑨看着红色的屋墙,颇为冷情的下了这道命令。
瞧着华容瑨一整日都带着难以愈合的伤口一般,面色惨白,宋管家一路跟着担心不已,只得小心翼翼的跟着。
“二公子……这是不回来了?”
华容瑨闻言脚步一顿,半晌才道:“都不回了。”
他二弟那日的决绝,他现在还记得牢牢的,看样子是一直都要怨着他。
华容瑨不知不觉又是走到孙神医的院子里,宋管家对这处心有余悸,不敢跟来,华容瑨转身看到老管家不再上前,指着孙曲安的院子,神色明了:“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