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皆瞎眼(重生)——合爻
时间:2020-03-19 07:30:21

  华容舟瞥见了,也不在意,现在她的心思都在这册子上。
  这本《起居注》着实记录了她上辈子和这辈子所遭受的一切丑态,华容舟刚刚重生过来还翻阅过这本。
  素手捻着《起居注》的纸页,就着烛火,她淡淡的嘲讽之声从红唇之中溢出:“嚯……看来大哥是一路跟着我来的红枫山……”
  华容瑨定定的看着她,尽量不想让自己再把华容舟给吓走:“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觑了一眼,看华容瑨醒了,华容舟细细翻着《起居注》。
  “咳……是容舟给我每月供的血……是你缓解了我的氲毒……”
  麻药的药效渐渐的散去了,华容瑨的大腿骨都是剧烈的疼痛,他的脸上密布着豆大的汗滴,每说一句话身上都疼痛万分。
  华容舟静静的看着她大哥这副模样,心里思绪万千。
  大哥这是……后悔……还是……恶心她。
  华容舟突然别过眼去:“这些都不重要了,是我对大哥有愧。这些也是我罪有应得,但是大哥现在若是还想要我的血去缓解氲毒,这就是不可能的了。”
  华容瑨闻言立刻阻止道,恨不得现在对着他的舟舟掏心掏肺:“不是要你的血!我只是现下万分的后悔……是我识人不清,一直以为是华璇清献的血,可是……为何你说你有罪?”
  华容舟靠着床榻边的小竹椅,手中的那本《起居注》就像是死物一般,在她手中无情的揉搓着。
  顾罹尘看这兄妹二人都神态,心下了然,自己个儿退了出去。
  竹门合拢,华容舟心里头感念顾罹尘的体贴。
  再看大哥困惑的模样,华容舟突就粲然一笑。
  为什么她有罪呢……
  “我有罪啊……若不是我不小心将大哥交给苏家姐姐的信函弄丢了去,大哥也不会因此被人设了局,也不会受了氲毒。”
  上辈子大哥怕打草惊蛇,让她去苏家走了这么一遭,可就是这么一走,她身上带着的信函就消失了……
  没有办法,她还是硬着头皮口头上向苏清澜转告私奔的消息。
  只是不晓得,这信居然落在苏清澜的兄长手中。
  时间就像是凝滞了一般,华容瑨张开嘴,又是合拢,反复了好几下,终是问道:“那你……为何不同我说是你献于我的血,不然我也不会……不会误会你这么多年。”
  华容舟的眼前忽然变得凌厉,辗转如今,她大哥还来问她为何不将事实真相说出?
  “我怎么说?我当初心中愧疚,去大哥的院子都被大哥的侍卫拦了下来,后来更是整个王府都知大哥你不喜我……”
  华容舟到现在都记得她那次攀上了大哥的墙头,却见大哥闭着受伤的左眼将箭弩对着高墙之上的她。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色之下大哥的左眼以为氲毒而变得死寂,右眼完好无缺却显得无情。
  清冷的月,无情的大哥,以及……还有一支细长的箭矢直直的对准了她。
  至此,她才是知晓大哥当真是不会原谅她的罪过,也是当真是要与她决裂。
  ……
  “对不起,这是大哥的过错……是大哥识人不清,是大哥狂妄自大……”
  前梦迷离,时间匆匆。
  自打成为了平南王以后,华容瑨就鲜少有这般道歉的机会。
  他以为他会因为时间的过去,他这个人就会变得的僵持,但是此刻一句“大哥的过错”不由自主的就从他的口中溢出。
  只是华容舟满目寂寥,她曾多少次的独身来到大哥的门前,又是多少次的被大哥阻隔在外。
  而现在大哥轻飘飘的一句“他的过错”,就要她原谅。
  晚了。
  她若是原谅了他,就对不起上辈子惨死的华容舟,也对不起现在她好不容易脱离平南王府所付出的心血。
  华容瑨还在剖析着自己的罪责,可是渐渐的,华容舟面色变得冷凝。
  外头竹叶沙沙作响,柴碳还在炉子中噼里啪啦的散着热,明亮的小火星飞起,又是很快的暗下。
  一如华容舟刚刚心间的情绪一般。
  好不容易沉淀的平静的心被大哥轻飘飘的道歉就惊起了波浪,真的是太自虐了。
  深深的屏了一口气,华容舟扬了扬手中的《起居注》打断了华容瑨的絮絮叨叨,道:“天色不早了,大哥快些休息;而这是我的东西,我就带走了……”
  “舟舟……”华容瑨的声音多了几分的哀痛。
  言罢之后的华容舟挥出了手中的《起居注》,将这本簿册子投注入火炉之中。
  风儿吹过,烛火明明灭灭:“我的东西,我自当是有权去处置去处……更何况有的东西脏,大哥还是不要去碰了。”
  《起居注》很快就在火中燃烧起来,可是华容瑨再是怎么呼唤华容舟,华容舟都不做回应。
  “舟舟!”华容瑨惊得睁大了眼。
  又是“砰!”的一声闷响,华容瑨从塌上滚下,不顾及什么体面,华容瑨忍着腿骨的剧痛向火炉那头挪动着。
  看着大哥的手颤抖着伸进炉子中,走到门间的华容舟看得眼皮子直跳,生生的忍着想要往后退一步的冲动:“大哥莫不是不想要这双腿了?如果是,那便继续这般做贱自己。”
  血流汩汩,从华容瑨白色的里衣上渗透了出来,可这伤好似不在他身上一般,那双手也被炭火烫的红了。
  三下两下扑灭了《起居注》上头的火焰,咧着嘴喃喃道:“无碍……还好它没完全烧坏!”
  《起居注》已经生生的烧去了一角,灰碳沾染在华容瑨的大手之上,手上又是深深的多了好些的烧伤痕迹。
  看着自家大哥那么宝贝这本陈年的《起居注》,华容舟狠狠的抹去了眼角的湿红,不是为这情形而感动,不过是觉得气恼罢了。
  她都已经被伤过了,现在大哥还扒拉着她表演什么兄妹情深。
  晚了!
  憋了一口气,华容舟的转过身去:“以后不要喊我‘舟舟’,能这般唤我的父王和母妃已经不在了,你不配!”
  余音荡在竹屋之中,华容舟这次当真是消失在门外。
  “舟舟……舟舟……”
  华容瑨不改唇边的喃喃,痛心疾首。
  好似舟上人飘荡波涛之间,上下漂荡,迟迟不得安稳。
  若是以往的他猝然临之,肯定会不惊,可是现在的他满心都是离恨。
  他同舟舟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啊……
  怀揣着《起居注》,华容瑨不是不知道容舟心间的别扭,只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容舟不肯说出是她献了血的原因。
  他当初那么恨容舟,恨到整个平南王府都看得明明白白;容舟那么机灵的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毫无意会。
  更何况容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过错,才导致的私奔失败,心间对他是愧疚的,是自觉有错的。
  可是容舟有什么错,只不过刚巧是她适时的出现罢了。
  颢景帝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手中的《起居注》已经被烧去了半面,华容瑨小心翼翼的摩挲去上头的灰烬。
  现在的容舟不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这个大哥了。
  而他……
  也只能从这册子中寻见稍许的慰藉。
  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
  御书房内,气愤僵凝。
  右相宋旧德一大早便是递了牌子要入宫来,此刻身后还跟着户部侍郎穆道原以及一白袍纤弱的男子。
  天气渐渐的转寒,御书房之中却是早早的就烧了上好的金丝碳,让人一踏步进来就觉暖意融融。
  即便如此,里头的人只觉心间万分的寒凉。
  一般是御史负责弹劾,普通文官朝堂之上也能上书弹劾,但是要看弹劾对象,位高权重的官员大多是爱惜羽毛,所以弹劾之前要万分的慎重……
  但是此刻右相宋旧德略过御史台,进宫递交了弹劾的奏章。
  这弹劾之人位高权重,被弹劾之人也是位居高位。
  颢景帝揉着眉头低沉道:“右相所言具实?说话做事都是要有证据的。”
  言罢,颢景帝将目光对向了宋旧德身后的穆道原:"你来说,你是如何知晓林尚书这事的。"
  这事林家瞒的死死的,怎会被这穆道原给查出来。
  颢景帝的眼神又是深远了几分。
  只见穆道原处变不惊,很快从怀袖中取出一面文书:“这是微臣从绥州林溪县查出的粮草走向,绥州大旱饥荒之年,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可根据记载,那年朝中一共是从国库中拨了八百万石,可是实际到了那处的不过一百万石。”
  宋旧德适时的拱手行礼回道:“此外那一百万石的粮食中还缠着不少的劣质糟糠,据穆侍郎之前在绥州的记载,饥荒之年,绥州共是丧命一万六千余人,还有许多下落不明,想来也是落得个悲惨境遇……”
  颢景帝仔细的阅看了上书的奏折。
  这事是崇朝国一大阵痛,天旱地燥,粮食欠收,朝中拨下了救济粮,可是最后还是有那么多的百姓饿死。
  一直安静藏于二人身后的华容琅静静的等着颢景帝最后的宣判,但是他心间这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他现在所做的无疑不是在顺水推舟。
  顺着颢景帝的心思,颢景帝要对林家下手,林箜雀作为户部尚书更是打头阵。
  堂堂户部尚书自己贪污了赈灾粮,这事若是查出来,何人也保不住林家。
  届时必将是百姓震怒,朝堂喧嚣……
  可唯一难办的便是太子这一边了,若是太子受了林家的牵连,必定是东宫位置不稳;可宫中除了五皇子,就无其他的皇子。
  两辈子了,华容琅心间都不清楚,为何颢景帝会对林家出手,一出手也是心狠手辣,看样子是丝毫不顾及太子同皇后的体面。
  现在不过是赌一把,赌一把太子在颢景帝心中地位到底是值不值破了一个林家。
  宋旧德又是从怀袖中取出一面折子,递了上去,高声言道:“除却端元三十年时林家涉及到的贪污一案,近年来林家在上京城中的做派也极为不端正。”
  “强抢民女,百姓民愤,以及买卖官位,扶持亲眷。”
  封章奏劾,宋旧德这一封状弹,将早已准备好的章疏密封后转呈颢景帝。
  宋旧德为朝中右相,现在却是略过御史台“实封言事”,看来这几人当真是存着要让林家倒台的打算了。
  半晌,颢景帝收了手中的章疏,对照着宋旧德嘴里一项项的罪状一一看来,最后冷厉的寒眸直直的对着右相和穆道原身后的华容琅。
  宋旧德义愤填膺,而华容琅微微抬头看过,却发现颢景帝是正看着他的。
  龙座之上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威武严正:“这事……朕还会查探。”
  收拢了章疏,在场几人不明颢景帝的态度如何,只是恭敬的立在一边,但见宋旧德是愤慨上了脸。
  “老臣还有事禀告……”
  “那穆侍郎退下吧。”
  穆道原给了华容琅一个眼色,当即是拱手退步离去。
  穆道原一走,御书房更是通透开来,华容琅的一袭白衣更显清减。
  “老臣今日还要举荐华家二公子华容琅,华容琅他同穆侍郎携手查出林家这么多案子。”
  颢景帝的目光瞬间就变得锐利起来,像是无形的刀子细细密密的划过眼前白衣少年的周身。
  “看来平南王府还当真是出类拔萃,人才济济啊,就连右相前几日都是亲自递了折子上书言明你是个人才,可以重用……”
  “说吧,你是怎么查到的林家这事的,还有你是谁家儿郎,竟是瞧不出上京还有你这等才人。
  华容琅敛去眸光中的几缕讽刺,面上蒙上一层少年人初初触碰龙颜的诚惶诚恐。
  “草民惶恐,草民是平南王府的二子,平南王的嫡弟。”
  “好了,右相所提举荐之事,等朕再为查探清楚再言。”
  一锤定音,颢景帝看着宋旧德道:“右相也退下吧,你留下……”
  御书房现下只剩华容琅。
  “你同林家有仇?”颢景帝淡然的看着华容琅,轻飘飘的接过刚刚断下的话头。
  华容琅话说不出来了,在颢景帝的严苛目光之下,华容琅有些战战兢兢的杵着。
  “草民不敢……”
  “呵……”颢景帝冷言道:“若是不敢,你连林尚书的事情都敢伸手去查。”
  在颢景帝的威慑之下,华容琅悬着一口气:“草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得了官位……先靠着举荐的由子入朝,来年殿试再正了文名。”
  “殿试……”颢景帝皱着每天,突然想起来:“朕记得,你就是景辞口中那位文采斐然的上京麒麟子。”
  “陛下谬赞。”
  “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感叹一句后,颢景帝看着华容琅道:“但这举荐所得的官位有没有,还需将林尚书的事情查探清楚,你且回去等着。”
  华容琅松下一口气,颢景帝这反应想必心间是有了计量的。
  有了计量就好。
  只是这辈子还需安排的更快些。
  他已经等不及再用七年时间把林箜雀拉下位子,当即回道:“草民明白。”
  “不过朕可以先给你个小恩典,文人爱书墨,不若朕将《康建文选》的真迹赏你,如何?”
  “多谢陛下!”华容琅当即是惊喜的行了大礼,但是面上颇为为难的神色流露了出来:“其实草民还有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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