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有几日赶路的时候,路上天气不错,华容舟趁着冬日少见的晴朗天气,还和顾罹尘一道跑了马。
整整算来,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跑过马了……
但华容舟在马上的微微僵硬之感很快就消磨而去,擦面而过的冬日寒风,耳边嘶鸣的马儿,踏土而生的灰尘在光下飞舞而起,久久才散去。
一切都新鲜无比,她已经不在上京的闺房之中拨着算盘记账,也不是奔波在九思学堂和各家铺子中查看情况。
所有的束缚都离了她去,剩下的都是自由。
这一路顾罹尘对她是颇为照料,但是华容舟心间还隐隐约约荡着一层的不安稳,好似这段时日过得是云里雾里。
怎么她就突然从上京城之中出来了……
“容舟可是累了?”顾罹尘驾马走在马车一旁,赤金马同马车靠的极近,顾罹尘都还能伸手掀起掀起她的帘子来。
看着顾罹尘担忧的面容,华容舟挑起嘴边的微笑回道:“无碍,只是这几日身子有些乏了。”
但是华容舟的手却是贴着腹部衣衫,用着暖手的汤婆子暖着小肚子。
推算着小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就在这几日了,但是对着顾罹尘一个男子汉,这等女儿家的私话她说不出口。
但顾罹尘却是想的更多,看着华容舟不算好看的面庞,他的薄唇紧紧的拢着,半晌以后试探道:“就不该一直骑着马,这天不怎么暖和,哪怕是披了披风也会受凉。”
“不是骑马的缘故……”华容舟小声的辩驳:“再说我只骑了半个时辰,算不得什么的。”
“可是容舟一连骑了三日!不若我们待会找个地方歇一歇,这几日赶路的确是快了些,就在这儿歇几日,咱们不急……”
言罢不容华容舟拒绝,顾罹尘就派赵耳訾去寻最近的一处驿站。
华容舟也是当真是身子难受,也就乖巧的应下来了。
赵耳訾骑着马带了几人去四周寻了去,自家主子一摊上云岚县主的事就把任何事情往后推,这几日北渊的书信来的可不比在上京的时候少些。
偏生主子不急……
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赵耳訾立刻双腿狠狠的夹了座下的马匹,很快之路上只留下那一行飞尘。
午后他们便是歇在一家朴素的驿站里,刚刚到了屋子里她就让吴玉赶快去打些热水来,这下身汩汩流淌的感觉,可不就是表示这她那每月一来的葵水么。
“小姐,你快好好歇息一下吧。”吴玉看着自家小姐那般难受,只恨不得去替了她每月这般的苦楚。
每次华容舟的小日子都过得难受的紧,脸上没有血色,整个人都是蔫吧着的。
“无碍……”华容舟惨败着唇,小腹如同坠着锥子一般,胀痛之感久久不能散去。
屋子里的门很快的就被吴玉关上了,只余下她一人的时候,华容舟彻底的就忍不住了,一下子摊在床榻上不得动。
绒团最喜欢粘着她,这会儿也一齐跳到了床榻之上,总觉得在她枕头之上把自己围成了一个白球。
如是平素,华容舟肯定会伸手抚弄绒团的白软身子,但是现在她自己的身子都这样的不爽利,心里也藏着事儿……
这事说来也简单,他们午前下了马车,到了驿站时她发现这路线已经悄然偏离了去安都的线路。
崇朝国的地图集她牢记于心,这一对人马本该是朝着西北方向行进的,出了上京以后他们期间要经过曹袁关,从码关,楚霞关,在顺着睢水的河流一路往西;可是现在看来,这路径到了楚霞关就已经偏离开来。
因为过了楚霞关,他们应当是很快就要度过睢水,睢水是崇朝第一大河流,就算是她不曾亲眼见过,也在她父王昔日的从军故事中有所了解。
上游九曲连环,下游浩瀚无比。
但是现在四周居然还是群山绵绵,哪里有河流的湿绵印记;脚下的尘土也是夹杂着不少的黄沙,纠缠在一起。
好端端为什么偏离了路线?
离了楚霞关,他们又是要去哪里?
华容舟自己安慰自己应当是前方的道路不便于行,他们才生生的改了道。
虽是这是这般想来,华容舟心间还是有些惶恐。
这处也太冷了……
冷的不像话。
“咚咚咚……”一阵和缓的敲门声打断了华容舟的思索,她继续瘫软着身子靠在床榻上。
来人脚步极其稳重,不是吴玉,是顾罹尘。
吴玉轻轻的跟在他身后,手上还端着一大盆热水,此时吴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讪讪的。
想必顾罹尘都已经猜到了她是为何这般的难受了。
华容舟有些不太好意思对着顾罹尘,只是背过身去:“侯爷快请出去吧,我现下要换洗衣物了。”
虽说华容舟头很快的就扭了过去,但是顾罹尘还是看见了她小脸惨白,这等寒天里面上还透着汗雾,不由得手心一攥。
顾罹尘又是在心底将孙曲安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是他在容舟身上试药,容舟又怎会落下伤痕和这般后遗症。
“多穿些衣物,若是身子不适就不必下去吃饭了,我让他们送上来。”言罢顾罹尘又是看了她一眼,这才面容冷峻的离开。
好似他跟着吴玉上来,就是为了看她一眼,确定她现在有无大碍。
听着那人已经离开的脚步声,华容舟咬牙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吴玉的帮忙下很快的就将自己给收拾干净了。
……
晚间,也不算是晚间,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顾罹尘已经准备了晚膳。
饶是她再三强调自己无什么大事,顾罹尘还是如临大敌一般的应对着,来来回回将她的被褥反复往里面塞,塞得严严实实的,那模样就差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了。
期间华容舟觉得屋子里一下午都是关着窗,这会儿肯定闷了气,只是悄悄开了窗户想要透透气都顾罹尘英气的眉眼剜了一番。
坐在她案几对面的顾罹尘很快将窗户关起来,还起身将一边的小火炉往她身边推了推:“容舟现在不是一般时候,吹不得冷风,要注意些保暖……还有桌上这些多用些。”
华容舟风还没吹上一息的时间,看着刚刚送上来的菜有些不好意思。
大多是滋补的食材,还有好些都是用来补女子气血的……
也难为在这么荒郊野外寻到的一个小驿站,顾罹尘还能找到这些东西。
吃饭间顾罹尘细心的为她斟汤,华容舟现在已经有些信管顾罹尘的服侍了,至少不会轻而易举的就红了脸:“侯爷,为什么我们的车马行进的方向不是原来的路线呢。”
华容舟信任顾罹尘,但是心间的困惑还是要解开的。
这一路下来顾罹尘对她可谓是万分的周全照料了,有问必答,有难必解。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顾罹尘突然有几分顿挫:“容舟当真是想知道?”
华容舟点点头,她这次不就是要去安都巡查自己的封地的么,这一番绕路下来她何时才能到达安都。
顾罹尘又为她换上了新的热汤,也不浪费,将她碗碟中的冷了的汤移倒到自己碗碟之中:“我们估摸着还有几日就要到了酉名关……”
华容舟睁大了眼。
她怎么会就快到了酉名关?
酉名关可是在北疆那边啊!
微微冷了几分面容,华容舟小汤匙紧紧的握在手中,心间的惶恐有些放大了。
知道顾罹尘一直在看她的面色,华容舟故作不知的皱眉道:“我们为何要去酉名关?这么一路绕道下来,安都什么时候才能去?”
华容舟还在替顾罹尘找着借口:“是否是侯爷在北疆还有故交,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走一遭?”
顾罹尘看她的神色无什么大碍,心间也是翻腾着波浪,不去安都回北渊的事容舟迟早就会发现。
他原本是打算等容舟到了北渊都时候再告诉容舟,这么做的缘故的,但现在容舟先觉察出来了,他也不好再瞒着。
只是这话要说多少,瞒要瞒多少,他还在心里头细细的度量着。
“不是为着故交……为的是旁的事……但容舟可否容我想一想该是如何跟你将一切都讲明白。”
顾罹尘还是要考虑考虑,他的身份,他在上京做的一切,还有五年前他去了北疆以后的遇到重重事情。
他不是不能对容舟坦白,他只是怕这般说明白会吓到她。
华容舟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顾罹尘思索,眼尾不自觉的下搭,被褥之中的手指紧紧的扣着衣袖。
这是她一贯不高兴时爱做的动作,但顾罹尘沉迷自己心间的事,并未发现她的小表情。
华容舟勾着笑回道:“好……我等着侯爷同我解释解释……”
端着顾罹尘刚刚给她换好的温汤,华容舟有些呆滞。
说来她也是惊讶,自己明明重生回来时有那般的警惕心,可一切都在顾罹尘一次次的出现下瓦解开来。
重生回来的所有愿望她都已经达成了,她同平南王府就此两隔,更是同华璇清没有瓜葛,还有了顾罹尘这般好的良人……
眼前的这个男人同她已经万分的亲密了,在她重生回来便是一直护着她,在大哥,二哥以及华家为难她的时候出手相救。
她都已经快将自己的一整颗心都交由与他,但是现在却发现自己恐怕是陷入顾罹尘编织的密网中,自得其乐。
空山东林之中寒风起,居然吹开了窗子,华容舟猛地见了冷风,自己受不住了,端着碗小声的咳嗽起来。
顾罹尘眼疾手快的将窗门彻底掩死,桌上的饭菜也在渐渐的变凉。
华容舟热汤贴着唇,一口下去,顺着唇舌,到了咽喉,最后沉沉的顺流而下,热了五脏六腑,也压下去了嗓子的痒意。
她愿意等顾罹尘将一切好好理清楚。
只要他勿欺瞒于她。
第63章 晋江首发(63)
晚间华容舟将又是将顾罹尘赶了出去, 自己个儿换了一下月事带。
这次月事和以往比来势汹汹, 这疼直直的包拢着她的躯体,手脚也不知觉的发寒。
吴玉原本不同她一个屋子,为了照料她, 所以主仆二人也是住在一处, 只是现在天色还不晚, 吴玉就在驿站下头同赵耳訾说了会儿话。
外头又是风雨大作, 顾罹尘在楼下静静的候着, 也是在心里考量着该是如何同华容舟讲清。
容舟虽说年纪不大, 但是她向来明事理,更何况自己也是对她待以真心, 容舟应当不会怪罪于他。
但是这番理由实在是说服不了他,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容舟不会生气,可是到了华容舟门外还是会踌躇。
屋子里烛火微扬, 裹在被褥之中的华容舟耳尖一动, 屋子外头的脚步声虽说很轻, 外头恍惚来去的人影却被华容舟侧眼一下子捞住。
当下能这般在她房外踌躇不前的,也只有顾罹尘了。
华容舟不甚舒服的下床去, 连外头的冬衣都没有披好,她踩着鞋子就去开了门。
“吱呀”一声, 华容舟淡淡开口:“侯爷不进来么?这是要当门神?”
还在外头反复打转的顾罹尘未想到一回头看到的便是少女面色惨白的模样。
当即脑子里什么想法都顾不上了,一把将华容舟拦腰抱起,面色很不好看:“怎么不穿外衣就下床来,这等天气怎可胡来!”
语气之中带着责怪, 顾罹尘将华容舟塞进被褥之中,又伸手拢了床榻里头的那一床被褥将她盖的严严实实。
华容舟任由他这番所为,从被褥里探出个脑袋微微斜着眼打量眼前的玄衣男子:“我不开门,侯爷还要在外头打转许久……绒团都不若侯爷这般有耐心。”
顾罹尘将她非要放在外头的手又塞进了被褥之中,但是被褥中的女子似乎非要不顺他意,顾罹尘无奈,只得将她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之中:“我还是惶恐……若是我都坦白,容舟是否会生我的气……”
“侯爷还没说,就已经知道我会生气?”华容舟的手被一双大手牢牢地握着,男子手心的微糙敢摩挲在她的手上,对着顾罹尘这般觉悟,华容舟有些害怕。
还没说就开始担心她会生气,那么顾罹尘瞒着的事情定是不算小事情……
华容舟收敛了心间的几分惶恐:“侯爷还是好好说说,到底是瞒了我什么……还有这路到底是要去何处的,侯爷这次不说,难不成这马车再往北边赶去,我们可就要过了北疆到北渊了……”
容舟她一语中的。
顾罹尘揉搓着她的手一顿,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们就是要去北渊的。”
华容舟:……
去哪?
北渊?
华容舟只觉耳间鸣声大起,猛地一下抽开了自己的手,面色也变得冷凝起来:“侯爷勿要框我!”
借口去什么要去北疆看故交她还相信,现在说他要带着她去北渊……
驿站之中的小火炉的烧着精细的煤炭,温热润着二人的脸,华容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好看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只是华容舟此刻起伏的心潮迟迟不能平静下来。
细细将顾罹尘刚刚所说的话嚼碎了,华容舟没有放过一个字,可越是想,她心中就愈发的不确定。
但到底是面上做到了,冷僵的面缓了下来。
耐心极好,华容舟将自己藏在被褥之中,那略显苍白的唇瓣轻轻的上抬下阖着:“所以侯爷是说我们要去北渊……而不是北疆?”
北渊同北疆。
一字之差,但是天差地别。
顾罹尘确实少见的有几分不爽朗,又是重新紧紧握着华容舟的手,华容舟只觉自己的手心都在被他的汗气洗了个透。
二人就又是一言不发的对视许久,最终还是顾罹尘这边败下阵来。
华容舟灼灼的眼神看着他,顾罹尘以手抚膺,长叹一口气:“我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带着容舟一道去安都……安都不过是一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