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羽沉默跟上,望着四周低矮的建筑,心底疑惑,娇小姐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今天是那位贵小姐来裁缝铺拿衣服的日子,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阿贵又忍不住朝着巷口望了望,正好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款款而来。
她来了!
阿贵心里欣喜,连忙迎了过去,朝着薛慕仪唤道:“小姐,您过来了。”
“嗯,是今天来拿衣服吧。”薛慕仪笑吟吟地朝他打招呼,说着,宝蓝色的裙纱翩翩而动,她抬腿越过了门槛。
阿贵连忙道:“是,您跟我来。”
眼看薛慕仪在阿贵的带领下朝着里面走去,贺朝羽也跟了过去,瞥了一眼这小小的铺子,心底隐约明白娇小姐这是做什么了。
他的脚步忍不住缓了下来。
阿贵本来一直都在望着薛慕仪,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有个少年,他和自己身量相似,长相极为出挑,阿贵问薛慕仪:“这就是您的远方表弟吧?”
贺朝羽淡淡望了阿贵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闻言,薛慕仪却是一顿,偷偷瞥了身后的贺朝羽一眼,见他面无表情,才含糊地“嗯”了一声,心底嘀咕,小兔崽子应该没听到吧?
不过,想到自己待会还要付钱,怕伤害到小兔崽子敏感的内心。她又回头对贺朝羽道:“你先等我一下吧。”便独自进了量衣间。
然后很快,她又抱着个布袋走了出来了,“走吧。”
“小姐,少爷慢走,下次再来。”阿贵目送他们离开,只觉得他们两人一高瘦,一玲珑的背影竟然十分登对,他心里没由来地惆怅了一瞬。
走在巷子路上,贺朝羽侧头,垂下睫毛问她:“不是说要去找你哥哥吗?”
薛慕仪双手将布袋提到了贺朝羽面前,笑吟吟道:“当然是骗你的,这是给你的衣服,是按照你身上的款式做的,快收下吧。”
即便已经猜到了娇小姐给自己做了衣服,贺朝羽还是迟迟才接了过去,唇瓣微动,“谢谢。”
听到他的话,薛慕仪笑得更深了,有进步,小兔崽子居然说谢谢了。
“不客气。”她应。
少年抬头望了过来,看着娇小姐的模样,黑黢黢的眼中似乎闪烁着笑意,他忽然启唇,低声道:“不过,我比你大。”
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娇小姐朝着薛慕淮一叠声唤着“哥哥”的场景,他眸色不自觉暗了暗。
他忍不住自嘲起来,这样欲盖弥彰的心思。难不成,他竟也奢望着她也能脆生生地唤他一声哥哥吗?
就好像,这样被爱的人就是他了么?
他眼底的笑意瞬间冻结,别扭地偏过头,望向了远处。
“嗯?”薛慕仪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弄懵了,好一会儿,她总算反应过来,原来小兔崽子听到了远房表弟那句话啊。
她顿时感到不好意思,“哦,那个是我乱说的,你不要当真。”
“不过,”睨了睨贺朝羽,她又有些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比我大?”
贺朝羽慢慢走着,眼睛落在远处,缥缈不定,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是七月份出生的。”
薛慕仪默默思索着,原著中提到,林瑶清和陆芝芝是同一天怀上他们的,按理来说,他们的生日很近,可她是九月份的生日。
她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曾经写到过,陆芝芝在怀贺朝羽的时候精神一直不正常,甚至不想生下他。
有一次,她故意摔下楼梯,想把孩子摔掉,可是,这么一摔却导致她进了医院,尽管她不愿意,贺朝羽还是作为一名早产儿出生了。
这么看来,小兔崽子是真的惨,亲妈亲爹都不想他来到这个世上。
“哦。”薛慕仪垂下了脑袋,看起来好像有些丧气,“那就比我大嘛。”她可太造孽了。
贺朝羽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句话让她会这么低落,有些不知所措,唇角抿了抿,正要开口说什么,薛慕仪却忽然招来一辆黄包车,对他道:“你先和司机回去吧。”
“那你呢?”贺朝羽蹙了蹙眉。
薛慕仪在黄包车上坐了下来,朝他挥了挥手,露出个笑来,“我去轮船厂看看爸爸,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贺朝羽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才慢慢往巷口而去。
黄包车很快就来到薛家轮船厂前,拐过巷口处,穿过香樟林,那头的红砖砌成的墙壁内,便是轮船厂了。
薛慕仪付完钱从黄包车下来,朝着轮船厂而去,一辆越野车忽然驶过,薛慕仪下意识一瞥,却见到车内一张恶鬼一般的脸。
即使是一眼,薛慕仪也无法忽视他脸上的伤疤,从眉处一直延伸到鼻骨,森森可怖。
何磊生!
薛慕仪觉得血液在四肢倒灌,脸色发白,几乎是本能地,她躲了起来,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小巷子里。
她悄悄探头,却见到,一个身着暗红色旗袍,形容妩媚的女子环视了四周一眼,确认四下无人,便悄无声息地上了越野车。
杜弈怜!他们两人怎么会在一起的?
见越野车远去,薛慕仪慢慢走在树木的阴影下,朝着轮船厂而去。
门口的保安从未见过薛慕仪来这,故都不认得她是薛家幺小姐,毫不客气地拦住了她,“站住!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薛家幺小姐,薛慕仪,我来找我爸爸。”保安看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模样矜贵,可样子中又没有一点薛定山影子,有些将信将疑。
他只好道:“小姐,您稍等一会,我先打电话给老爷,过问一下他的意思。”
“好。”
保安拨动着铜黄色的号码盘,接通薛定山办公室后,听到秘书道:“老爷正在休息,不要让人来打扰他。”
保安放下了电话,为难道:“小姐,金秘书说老爷在休息,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看您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他十分客气了,薛慕仪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然后转身离开,慢慢往香樟林走去。
薛慕仪心底却分外在意,薛定山这个时候在休息,而杜弈怜却正好出去了,怎么看都不对劲。
车上,何磊生转动着方向盘,鹰隼般的锐利视线在四周警惕地巡视着,他问道:“怎么样了?我给薛老爷准备的好东西,你给他用上了吗?”
杜弈怜柔顺答了,“嗯,都按生哥说的做了,他现在沉浸在虚幻的极乐中,无法自拔。”说到后面,她唇角的笑意冷得像冰。
不怪她,薛定山是死于对林瑶清那女人的念念不忘。
闻言,何磊生哈哈笑起来,“不错。看来,林瑶清那个女人,在薛定山心底分量果然极重。
啧啧,听说,林瑶清也是个楚楚动人的美人,能让薛定山这种男人神魂颠倒、日思夜想,想必肯定是个极品了,可惜,老子却没这等艳福……”
默默听着他的污言秽语,杜弈怜脑海中浮现一张天真纯稚的小羊羔脸,呵,薛定山那个讨厌的便宜女儿。
鲜红的唇角咧了咧,杜弈怜忽然接了句,“林瑶清有个女儿,和她长得挺像的。不过却不是她和薛定山生的。”
“哦?”何磊生来了兴趣,“叫什么名字?”
“薛慕仪。”
作者有话要说: 贺朝羽:叫哥哥
薛慕仪:……小兔崽子感谢在2019-12-28 22:48:10~2019-12-29 18:2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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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戾
薛慕仪默默在林荫道上走着,她的眼神随意地落在红砖围墙上,可心里头却逐渐浮现出一种不明所以的不安。
她又想起自己以前把薛定山写死那事,可现在,薛定山的身体分明好好的,精神状况也不错,除非遇到什么意外才会暴毙。
可原著中也没提到过啊!
所以说,她当时究竟是怎么让薛定山领了盒饭的?
正思考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围墙和小巷的连接处,劣质辛辣的烟草味道总算让薛慕仪回过神来,她抬眼望去,只见到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正蹲在墙角抽烟。
他们口中还一直在交谈着,其中不乏夹杂着难听的污言秽语。
薛慕仪蹙了蹙眉,正准备转身离开,谁知,却听到背后有个人啐道:“妈的,豹头那老小子真是赚到了,听说那个姓杜的女人给了他一笔不少的钱,等他从牢房出来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快活一辈子,可羡慕死老子了。”
姓杜的女人?杜弈怜吗?
薛慕仪心里一惊,立刻折身藏在了小巷子里。
听到这话,另一个寸头青年却捻了捻脚下的烟头,冷笑道:“呵,只怕是有命拿没命花。”
说到这他笑容阴戾,还在还脖子上比了一下,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啧……”一个黑脸赤膊的青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女人可真够狠的,怪不得有句话叫最毒妇人心。”
寸头青年似笑非笑地呸了一声:“女人?依我看,这恐怕是生哥的意思。要知道,那女人对咱们生哥可是言听计从。”
“可不是嘛,他们肯定有一腿。”另一个光头又挤眉弄眼地附和着,眼馋道:“话说,生哥可真是艳福不浅,那女人风骚得很,滋味肯定很好。妈的,老子怎么就遇不到这等好事呢,想女人想得都要疯了。”
有人毫不客气地嘲笑起他来,“去去去,想得倒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子。”
光头也不介意,继续道:“话不是这么说,嘿嘿,等哥几个跟着咱们生哥发了大财。
老子肯定要去大上海最大的舞厅叫几个舞女好好陪老子,看那些舞女的风骚劲肯定不比那女人差。”
“哈哈哈……”
薛慕仪咬了咬唇,这么说来,杜弈怜果然和何磊生狼狈为奸了,难不成,轮船厂发生的事就是他们在暗中搞鬼?
四周安静下来,薛慕仪偷偷猫起了腰,就准备离开,谁知道刚探出头,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臭丫头,竟然敢躲在这里偷听?”
糟了!
薛慕仪心底突突地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寸头青年却随之朝着她近了一步,还抬脚踩了踩她的宝蓝色裙纱,露出个恶劣的笑来。
“呵,下次偷听记得把尾巴藏好了。”
而刚刚那个喊着要叫舞女的光头目光一直在薛慕仪身上流连,发现这个小姑娘长得极为漂亮,心里顿时起了邪念。
他嘿笑起来:“妈的,老子刚说没女人,就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送上门来。”
薛慕仪心脏快出嗓子眼跳出来,只能努力维持镇静,眼尾偷偷睨着巷尾,可那里分明是死胡同,逃不掉。
天!这该怎么办?
她又望向了这几个包围着她的人,四个,她不断暗示自己,冷静,别怕,人并不多,她应该可以逃出去的。
光头狞笑着伸手要来抓薛慕仪,薛慕仪立即朝着他下面狠狠踹了一脚,然后身子一矮,泥鳅一样钻了出去,拔腿就跑。
“刺啦”一声,她的衣袖被扯烂了一大截,露出大半个白皙的肩膀。
“臭丫头!找死!快追!”光头疼得暴跳如雷,薛慕仪没命地跑,不敢回头。
脸上却生理性地溢出泪水,她很清楚,原主只是个娇弱的小姑娘,怎么跑的过几个大男人。
眼看要被追上了,薛慕仪踉跄着几乎要跌倒,心生绝望,怎么办?
“嘟……”嘹亮的汽笛声响起,一辆黑色小轿车忽然疾驶着冲了过来,及时冲散了薛慕仪身后的几个混混。
车门敞开,兵荒马乱中,薛慕仪看到少年朝着她伸出了手。
贺朝羽,他怎么来了?
贺朝羽的眼黑的仿佛没有焦距,却专注地定在薛慕仪身上,他迅速道:“把手给我!”
声音中却是克制的狠厉。
她连忙把手递了过去,贺朝羽立刻把她拽上了车,“砰”地一声,车门关上,薛慕仪就势滚入了贺朝羽怀里,周叔立刻踩着油门冲了出去,风声呼啸。
身后仿佛传来了哀嚎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被撞开了,周叔眉目凛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贺朝羽的神色更是冰冷。
无意中瞥到少年与年轻时的薛定山相似的眉眼,周叔心底没由来地重重一跳。定了定心,他又分出神来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后视镜里的薛慕仪摇了摇头,脸上的泪水还未干涸,显然还没缓过神来。
贺朝羽死死盯着薛慕仪的脸颊,默不作声,可暴戾的念头却噼里啪啦在骨骼处炸开,他甚至能听到浩大的声音,喧嚣灭顶。
他的唇色红得如同一团烈火,仿佛要把一切都燃烧殆尽,他眼神落到怀里,白生生的肩头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
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终于以一个完全的禁锢姿态将少女圈在怀里。
他甚至不合时宜地生出个荒唐念头来,她生来就该是他的。
谁都不能碰。
贺朝羽缓缓低头,唇不经意触碰到薛慕仪的耳垂,滚烫的热意如附骨之蛆,他低喃般道:“他们碰了你哪里?”
语气却是与野火孑然相反的寒冰。
此刻,薛慕仪总算缓过神来,她摇了揺头,却不说话。
好一会儿,察觉到自己被禁锢在贺朝羽怀里,她连忙挣脱开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说了句谢谢。
向来沉默的周叔声音中隐隐透着怒气,冷脸问道:“小姐,那些是什么人?”若是让老爷知道了,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薛慕仪垂下了头,手抵在肩头上,遮住了断裂的袖口,她微微祈求道:“周叔,我没事,这事不要告诉爸爸。”
“小姐!”周叔不解,薛慕仪又道:“我会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