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会——顾几
时间:2020-03-20 08:10:35

  待坐下,祁二爷才松开艾登。不过似乎他随时可能把艾登再次揪住。艾登尽管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依然直直地盯向祁二爷的眼睛。
  祁二爷开口了,“谁把你派来的,小子?”
  艾登道:“没人。”
  祁二爷不说话了。他看着艾登有好一会儿,那双瘆人的眼珠一动不动。艾登也盯着他,等他再次开口。
  “你知道我是谁。”这不是个问句,所以艾登没答话。“你也知道包里是什么。而且,你应该盯了一阵的梢,否则不可能知道浑水摸鱼的时候在哪下手……而且,你不怕枪。”
  “没人不怕枪,除非他不想活。”艾登冒出一句。
  祁二爷哈哈大笑,他看似随意的拍了一下艾登的后背,但实际力道之重让艾登差点趴到桌上。艾登抬头之时,祁二爷依然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然后说道:“你跟着我吧,小子。你有名字吗?”
  艾登眉头紧皱,半晌才吐出一个词来。“Eden.”
  祁二爷目光一凛,嘴巴嘲弄,“洋文名?中国名字呢?”
  艾登不吭声。
  祁二爷心里估猜了一二,沉吟道:“听着像艾登。这样吧,你从此姓艾,艾朝的艾,登是攀登的登,一步登天的登。你只有这一个名字,旁人再问,不要再说什么洋文名字。可记住了?”
  艾登面有喜色,却不着重表露,只重重点头。
  “不识字吧?”祁二爷嘀咕道,接着,他也不等艾登反应,招手叫伙计过来,点了几个菜,有松仁小肚、红肠、酸菜白肉、炒鸡蛋、炒豆芽之类,还有春饼。
  菜上来,俩人开吃,也不说话。
  正当艾登正在把第二个春饼往嘴里塞的时候,祁二爷突然说话了:“这种投名状,还是少玩为妙。”
  艾登差点把嘴里的豆芽喷出来。他抬头看向祁二爷。那金牙又露出来了,祁二爷嘿嘿笑着,“刚才我说让你跟着我的时候,你的眼睛跟嘴没反应,鼻子可是动了一下……你是故意制造乱子偷东西,让我瞧瞧你的能耐……你肯定知道自己跑不了。”
  艾登低下头,把手里的半张饼放下了,嘴里的东西往喉咙里咽了咽。
  “你为什么想跟我?”祁二爷又发问了。
  “你为什么想收我?”艾登反问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容易。”
  祁二爷又龇着牙乐了,“你这小子……日子还长,反正你别后悔。说老实话,你也可以去当兵,反正现在外面兵多,打什么旗子的都有。你有股狠劲,只要熬过前几年……算了,你那双眼珠子,真可就不像你这岁数的小子,既然挑中了我,也是有眼光。别停啊,叫你继续吃,吃饱了肚子,明天我们就上路。”祁二爷说罢,也不看艾登表情,拿起一根红肠大嚼特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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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原来你叫Eden, 伊甸园的意思。”黑暗里, 赵慈行很轻很轻地呢喃着。她记得艾登跟她说过,他是在哈尔滨的一座天主教堂长大的,那这名字多半是个洋教士取的。只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具体说教堂那段, 而是直接说到了与祁二爷的相识。
  “没有Eden了, 我叫艾登。”艾登安静地说。他对着赵慈行, 赵慈行也对着他, 二人离的不算特别近, 可也够近了。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女人香, 他能听到她不太均匀的呼吸声,他虽看不清她的脸, 但能描绘出她的模样。刚才是她先脱了外衣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 他才进屋。他脱衣服时,她把脸转了过去, 兴许还闭了眼, 他看她紧张的不敢动弹遂也没戏弄她, 一声不吭关了灯躺到了她身边。
  “是个好名字,祁二爷会取。”赵慈行赞道, 她接着问,“艾登, 你为什么想跟祁二爷?他究竟是什么人?”
  艾登躺在喜欢的姑娘身边,心是乱的,之前他说着往事,她不吭声还好, 现在她轻轻柔柔地在他枕边问问题,让他浑身燥热。他干脆翻了个身,往外去了点。他调整了呼吸,双手枕着后脑勺,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莫名问道:“慈行饿过肚子么?”
  赵慈行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在黑暗中摇着头,悄声道,“好像没有。”她跟了赵德瑞以后,别说饿肚子了,几乎餐餐都有肉吃。赵德瑞虽不生于大富大贵之家,但赵家言情书网是算得上的。祖上是福建人,清朝年间出过好几个进士。赵家宗亲众多,到了赵德瑞这一辈,大部分都混得有模有样。赵德瑞父母去世很早,另有一个哥哥远在香港。赵慈行幼时见过几回大伯,再见就是在养父的葬礼上。赵德瑞自己是大学老师,一生作画,小有名气,养儿育女,绰绰有余。只可惜英年早逝。赵慈行想着,没说出来。她知道,比起很多人,自己是幸运的。
  “特别饿的时候得跟野狗抢吃的。”艾登置身事外地说着,声音就像他回忆中的那个城市,“哈尔滨的冬天又很漫长,有时候真觉得春天永远不会来。”他说着竟笑了一声,“呵,倒也不是最难的。祁二爷说的没错,我可以去当兵。若是没碰到他,我可能真就去了……我跟了他两天,知道他从北京来,那时候还叫北京呢,知道他有枪有钱,人人都怕他……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赵慈行听了,有一会儿没吭声。她看着艾登的方向,他现在离她远了些。她想靠近他,抱抱他,但有些犹豫。他们都是乱世孤儿,她运气好一些,他运气差一些,她早早遇到了赵德瑞,他十四岁才遇到祁二爷。赵德瑞是个读书人,而那祁二爷听着像混道上的。“是祁二爷教你写字的么?”她问。
  “嗯。”艾登往她那边瞥了瞥,“学的晚,要学的东西又多,写的不好。”
  “其实……还好。”赵慈行抿了抿嘴,这话说的有点昧良心了。
  艾登轻轻笑了笑,知她是在安慰他。他扬起语调,揶揄道,“慈行也会哄男人。”
  “又不正经了。”赵慈行嗔了他一句,把自己往被子里裹了裹。“按说祁二爷是你师傅,可他为何喊你少爷?”赵慈行想起这茬。
  “还要继续听故事?”艾登的语气又像是哄小孩子了。
  “我不困,你困了么?”赵慈行精神抖擞地说。
  “不困。但跟你说了半天,渴了。”艾登说着起来了些,“我倒点水喝。”
  赵慈行也起来了些,跟着问,“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艾登在黑暗里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不饿,小娘子回去躺好了,闭上眼……”
  “嗯?”赵慈行哼了一声。他又在戏弄她了,她刚要埋怨,只听男人有些无赖地说道:“我没穿上衣,一会儿开了灯你看到又要吓得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
  赵慈行被艾登这么笑话,有些不服气,想着自己怎么着也是留过洋的现代女性,还是学艺术的,不知见过多少真的假的男性女性的身体。再者,邀请他住下的是她,答应他睡一张床的还是她,真要发生什么,肯定得是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她一撇嘴,争强好胜道:“大冬天的谁让你什么都不穿的?!没穿更好,我倒要看看……”她说到这结巴起来。艾登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差点就直接压到她身上。
  “慈行想看什么?”艾登就在她脖颈处,问的那叫一个轻描淡写、光明磊落。
  赵慈行一咬牙,说道:“看你配不配得上当我模特。”
  艾登没说话,他用指尖刮了刮她的脸颊。他触到的皮肤光滑柔嫩,滚烫滚烫,像发了烧似的。她没打开他的手,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他手指缓缓向下,碰到她的衣领时,她忽地从喉咙里发出了点声音。他一下僵在了那里,不敢动了。
  二人不动不做声了好一会儿,艾登突然翻身起来。“我去倒水。”他说,声音有些嘶哑。
  赵慈行吁了口气,她感到他有些狼狈,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电灯开了,因着晃眼,赵慈行用手臂挡了挡。一阵风吹来,是他开了门。“披件衣裳。”她放下手臂,急切喊道,但他人已经出去了。他很快回来,关好了门,手里拿着一个茶杯。赵慈行坐了起来,她挨着墙壁,大胆抬头,直愣愣地朝他看了过去。
  艾登只穿了单裤,确实光着上身。他皮肤不白,肩宽腿长,一身腱子肉,线条分明,有点像练家子,比之赵慈行在许多西洋画里见过的男人身体只好不差。她口干舌燥地抿了抿唇,双手紧抓着被子,手心都出汗了。
  “配得上?”艾登也看着她,这时有点坏心地问。
  赵慈行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要不要喝水?”艾登往床边走。
  赵慈行又点了点头。
  艾登坐到了床沿,刚准备喂她,她抢过了他手上的茶杯,差点撒了出来。她灌了一大口,还是浇不灭不知燃烧在哪儿的小火苗。
  赵慈行再抬眼之时,看到了些别的。艾登注意到她的目光,脸色变了变,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也喝了一大口。
  她的手迟疑着徐徐来到了他的左肩。艾登身体一僵,似是想要躲开,但她温软的小手扳住了他的肩膀。明明力气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她侧了侧身,顺着他左肩的那道淡疤痕往后看。他背上伤痕累累,她眼泪不受控制,直直往下落。她吸了吸鼻子,含情脉脉看向他的深黑眼眸,问他,“怎么回事?”
  艾登轻轻巧巧拿开她的手,站起来把茶杯放到了桌上。
  “有些是祁二爷抽的。”艾登答的不甚在意,坐回了床边。
  “王八蛋,那个王八蛋,我以为他是你师傅,是你的救命恩人……”赵慈行情绪有些激动……
  但艾登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他俯身用唇堵住了她的唇。她两只手在他胸前狠命推他,唇舌却与他纠缠不尽。她这样,要了艾登的命。他不知哪里来的自制力,把她给推开了。她咬着下唇定定看着他,眼中含泪,有委屈也有坚定,他居然躲开了她的目光,她干脆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艾登叹了口气,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哄道,“别闹。”
  她才不管,双手还是紧紧圈着他的脖子。就像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再闹不讲故事了。”他声音语气变得严厉又有点好玩,像是在跟儿子艾沁东说话。
  赵慈行一瞬间破涕为笑。
  她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就在他怀里,贴得那么近。温香软玉那么真实,难怪人们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艾登没了定力,一把搂紧她的纤腰,贴着她的耳朵,懒懒问她,“这是可怜我?”
  赵慈行在男人怀里使劲摆头。她忽地意识到什么,从他怀里出来了。大冬天的,她皮肤滚烫,他更甚,光着身子还跟个小火炉似的。她投怀送抱不错,真要发生什么,也不必非得是现在。她想通了,重新盖好被子,平复情绪,昂头看着艾登,固执地说:“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别想着敷衍我,你不说清楚,今夜别想睡了。”
  *
  十年前,北京。
  外城,琉璃厂。
  一身西洋打扮的艾登与身着华服大褂的祁二爷一起,走过一家家书肆、笔庄和古玩店铺。北边是海王村公园,北京最大的古玩交易市场。此刻热闹非凡,平民百姓夹杂着达官贵人,以及一些洋面孔,都聚集于此。
  不过,他们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艾登跟着祁二爷,三拐两拐,进了一条胡同,之后,在他们面前的是豁然开朗一条宽街。
  他们在一家店铺前停了下来。艾登昂头,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通古斋。
  艾登如今已经认得牌匾上的字了,只论识字,他进步很快。跟随祁二爷的瘦高身影,他踏进通古斋的门槛,那门槛很高,还包着铁皮。
  店里面有好几个衣着气度不俗的中年人,都在各个柜台前把玩着不同的精致玩意。艾登细看,有人身着绸缎,有人身着西式服装,还有一人身着军服。祁二爷一进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些人眼神不一,但多少都带着点恭敬。艾登很清楚自己没挑错人。
  通古斋的老板从内室走了出来。这人看上去有些市侩之气,尽管艾登识得他身上绸缎的面料,乃是来自浙江湖州,跟祁二爷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祁二爷不是总穿这样的衣服,他更常穿的是粗布灰衣。祁二爷前阵子还把那颗金牙给换了,艾登问起,祁二爷道,年纪大了没意思,又言兵荒马乱的年代,该低调时要低调。
  祁二爷首先指向艾登,“这是艾少爷。”介绍很简短。
  老板便给艾登行了个礼,艾登自然回礼。
  艾登来北京有一年半载了,平日都在祁二爷的四合院习字练武看书,除开文武,祁二爷还会教他算术、认古玩、用枪。跟他当日拜师想学的比,只多不少。祁二爷从未说过限制他出门的话,但艾登要学的多,一向不太出门。今日是祁二爷第一回带他出入这样的场合。他心里觉得蹊跷,祁二爷介绍他时的语气姿态,未免太过恭敬。
  寒暄行礼后,两人被引进内室。祁二爷便跟这位姓马的老板聊起了古玩。根据这个姓,艾登猜测这马老板可能是回民,尽管从房屋装潢和服饰完全看不出端倪。马老板接连掏出几件最近的玉器,得意洋洋地向祁二爷一一展示并详述来龙去脉,但艾登能感觉到那人眼神飘忽,而且不时会瞟到自己的身上。
  “这种货,可不是平时能瞧见的,哪怕是您祁二爷,嘿嘿……元朝的玉器,虽然没有唐宋那么精巧雅致,可这浑然天成的样貌,您可得……”
  “没那么玄乎,”祁二爷嘴角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这种货色,北边那市场一抓一把。”
  马老板看上去很委屈,“哎哟,您这话可说得……晌午才来一个西洋鬼子,直接让我随便出价,我都没舍得放走。您还提那海王村,您直接抽我嘴巴子得了,那儿无非盗墓贼销赃的地儿,哪来这种粗犷大气,保存完好的上等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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