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会——顾几
时间:2020-03-20 08:10:35

  突然,一个冰冷的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脑袋。
  马尔科猛地清醒过来。他知道那是什么,他太清楚那是什么了,过去的很多年里,这绝不是他第一次被这种东西抵着。幸运的是,他每每都可以活下来。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他睁开眼,透过一点点从窗帘缝隙露出来的光看清了用枪指着他脑袋的人。
  这是一个东方人。不是日本人,不是朝鲜人,是中国人。是那个中国人。马尔科见过他。马尔科听闻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马尔科甚至嘱咐过自己的手下,若是见到此人,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马尔科明白,他毕竟是在中国人的土地上,过于放肆是不明智的。几次牢狱之灾教会了他过于自大是要吃亏的。
  艾登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英国人,手腕警告地使了使力,这个力度一般来说足以让普通人吓得屁滚尿流了。不过马尔科是见过世面的。马尔科当过兵,打过仗,没少打架,没少做坏事。他人高马大,一身的肌肉和肥肉,经常,他是把别人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但是,艾登也知道,这个力度,马尔科的脑门已经出血印了。疼,肯定是疼的。
  “你想要什么?”马尔科尝试冷静地问,但他毕竟受了酒精和毒品的影响,嘴巴发颤。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这个男人的声音是真的冷静,他的英语说的不赖。马尔科想。马尔科马上故作大笑,但他没笑两声,这个中国人用目光制止了他。那个瞬间,马尔科相信他会开枪。一切只关乎这个。这个中国疯子他妈的会开枪,这他妈可不是开玩笑。
  “我听说你是最会找人的人,如果你都找不到,我又能帮你什么?”马尔科假意恭维道。
  “一个年轻的中国男人,他半个月到一个月前从你或者你手下那里买过海/洛/因。他看上去应该不像一个瘾君子,他行事很低调。想起什么了吗?”
  马尔科想也不想就道:“我没法找到这个人,你给的信息太少了。”
  “那就抱歉了……”艾登弯了弯嘴角。
  “等等……”马尔科急着道,差点咬着自己舌头,他的声音也颤抖了,“我试试……但我有什么好处?”
  “救你自己的命?”艾登冷笑着反问。
  “先生,先生,”马尔科讨价还价着,他在尽力让自己的脑子转起来,他他妈的可不是第一回经历这种事,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你我都是生意人,我们都明白,有好处,做事才会尽心尽力,不是么?”
  艾登没应马尔科,但他突然拿走了枪,转过了身。“你找到这个人,我把曹署长给你。”他话未落音,迅速转过身,再次用枪指住了马尔科的脑袋,抢在偷袭者之前再次拿到了主动权,“不要他妈的跟我玩花样,马尔科。”
  马尔科做出投降姿势,笑嘻嘻道:“听上去像是好生意,只是我可不敢动那曹署长,无论在哪里,动警察都麻烦事一堆,我劝你也别动,至少别扯上我……这样吧,你给我介绍两个大客户,我听说你认识不少有钱的混蛋……”
  “完成你的工作,马尔科。”艾登再次收回了枪,“不过在那之前,你可能需要洗个澡。”他最后调侃了句,才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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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到了楼下, 艾登没着急上车, 他靠着车门点了根烟。此处与城里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它的白日是黑夜,黑夜是白日。它黑白不分, 人间道德在这里也是失灵的。艾登目光所及之处, 有各国的文字, 英文的避孕套包装纸、中文的电影贴报、法文的化妆品广告、俄文的政治宣传手册、日文的情/色画报。这些东西像是在说, 在此处生活的, 不管他们来自哪个国家是什么民族,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中的一部分并非坏人,也许他们做着不体面的工作, 但那也是命运所迫。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幸的。
  冬日里, 一根香烟燃的特别快,加之北平风大, 艾登很快掐了烟上了车。他知道有个人在盯着他, 但多半不会继续跟着他了。那个人应该急着回去跟曹元荣禀报他刚刚“会晤”了毒贩子。
  黑福特很快上了平安街, 艾登远远就望到协和医院门口,周劲保教授提着个小的行李箱焦急的东张西望。
  周劲保上了车, 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道:“艾先生, 没想到这么快又轮到我麻烦你了。”
  “客气了,周教授。”艾登说着提了车速。
  他们出了城,往北边开,到了琉璃厂。交易进行的很顺利, 像上回一样。
  回到车里,艾登仍然什么都没问。他也无须问,一个家境殷实,从美国留学回来,有稳定体面工作,为人还很正直的医学博士为何总是拿家里传下来的古董去变卖,那只有一个原因。如果不是艾登做中间人,周劲保既不好找可靠的买家也难以安全脱身。
  周劲保自己当然明白这一点,这是他最初找艾登的缘由,也是他在“林姣案”中帮艾登忙的原因。周劲保早先打听到的是艾少爷是个神通广大的人物,搞不好还有点“满蒙贵族恶习”,但只要价钱给的合适,什么麻烦他都能给你解决了。周劲保哪里接触过这样的人,在他的想象中,艾少爷必然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唯利是图。他见了之后发现目露凶光是真,满脸横肉却是沾也不沾边的。唯利是图也谈不上。艾先生有礼有节,只拿自己的那份钱,其余时候一句多话都不问。这正是周劲保想要的。周劲保从信封里拿出艾登的抽成,刚要递过去,艾登摆了摆手。
  “不用了,周教授上次帮了我一个大忙,就当答谢。”艾登道。
  周劲保还是递了过去,“那不行,艾先生,这几回你都帮我谈了一个好价钱,若不是你,我肯定要吃亏……”
  “周教授言重,我是个生意人,一向讲究信誉,坑人一回容易,可也没下回了。收起来吧,这里人多眼杂,别被人盯上。”
  “他们看我跟你一起,怕是不敢。”周劲保憨憨一乐,收回了手,装回了信封,又小心把信封放到了内衬口袋里。
  艾登没再言声,发动了车子。他欣赏周教授身上那带点读书人特质的乐观和天真,梁先生和慈行也有点这样。
  临到协和医院,艾登问了句林姣的尸体是不是还是没人认领。
  周劲保犹豫了一会儿,才不确定道:“好像是说找到了林姣的舅舅,但也一直没人来。”
  艾登点了下头,这跟他得到的信息是差不多的。
  周劲保下了车,艾登把车开向王府大街。
  整个警署因为艾登的前来都有些惊讶,艾登自己则规规矩矩坐在门口候着,等待警员通报曹署长他见一面的请求。曹元荣没让艾登久等,即刻吩咐了钱京来领艾登过去。
  艾登到了曹元荣的办公室,问曹署长是否介意屏退左右,关门说话。曹署长爽快答应。
  门被钱京从外面悄声关上,曹元荣请艾登坐。艾登坐下,他看了看桌上的那包哈德门香烟,然后摸出了自己的那包。他给曹元荣散了烟,但没给他点。
  曹元荣也不意外,若是艾少爷主动给他点烟,他才得费劲心思衡量这人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二人一人一根烟抽着,谁也不着急说话。
  艾登那根烟快抽完了,他方才开口,“一个月内,马尔科和你上回没找到的那些货,我都给你。”
  曹元荣弹了弹烟灰,之后凝神看向艾登,谨慎问道:“你的条件呢?”他知道艾登今天一大早才见过马尔科,但他实在想不到这还没到中午艾登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调用你在警界的关系,查出林姣的户籍记录。这个只要你想查,肯定能找到点什么。”这条线,艾登原本不看重,但现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个舅舅,艾登还是想跟一根。“还有那个舅舅,我想知道具体情况。”
  “老利维还没放弃呐?我他妈不都说了么……”
  “跟约书亚没关系。”艾登打断了曹元荣,掐了烟,“你我心里都明白,诺亚肯定死了。是我在找凶手。”
  “为什么?”曹元荣也就一问,他很清楚艾登不会说,说也不会说实话。
  “真相,正义。”艾登面无表情地回答。他想如果慈行在这里,听了会很开心。不过曹元荣不会,曹元荣只会觉得……
  曹元荣起身作了个揖,夸张道:“那真是曹某人低看艾少爷了,失敬失敬。”
  艾登并不在意这冷嘲热讽,只是问:“如何?”
  曹元荣一拍桌子,主动伸手过去,“一言为定。”
  *
  北平国立艺术学院东门口,一辆别克停在那里。
  叶莲娜从车里下来,艾沁东跟着下来。司机是个中国人,叶莲娜让儿子跟司机说就等在这,他们很快出来。司机点点头没说话,他心里想的是,这母子俩可真逗。
  叶莲娜牵着儿子的手往东门前进。已经是下午时分,叶莲娜琢磨万一赵小姐在上课,那她和沁东就逛逛学校打发时间,总是要不了多久的。但他们的第一个阻碍来了。
  看门的是个土生土长的北平老大爷,一定要叶莲娜和艾沁东说清楚姓甚名谁找谁才让进。叶莲娜在心里咒骂了好几句,她知道艾登来这里找过好几回赵小姐,难道每回都这么麻烦吗?还是因为她是个“洋鬼子”,沁东是个“小洋鬼子”,所以才这么麻烦?叶莲娜在中国生活多年,跟多数外国人一样,知道有些中国人会管他们叫这个,词本身的意思虽然不好,但有时候其实也无恶意——这是艾登说的,艾登应该不会骗她。
  艾沁东昂起脑袋看妈妈,小大人的模样,可能是跟他爹学的,他用俄语嘟哝,“妈妈快说怎么办,我来翻译。”
  “就说我们是赵小姐的好朋友,我们来找她。我不记得赵小姐的名字,但我知道她是教西洋画的……”
  叶莲娜没把话说完,艾沁东就开始翻译了,“爷爷,我和我妈妈,还有我爸爸跟赵慈行姐姐是好朋友,您给开个门呗……我们不会捣乱的。”
  老大爷一听,乐了,这小洋鬼子一口京腔,跟他亲孙子似的。老大爷又认得赵慈行,于是给开了门。
  赵慈行正在上课,哪里能想到叶莲娜和艾沁东正在突破重重关卡来找她。
  叶莲娜和艾沁东于是大摇大摆进了学校,他们马上遇到了第二个阻碍。第二个阻碍其实不算真的阻碍,就是艺术学校里的女学生比之其他的学校稍稍多一些,有些没有课的在校园里见了艾沁东就很新奇很友好的过来打招呼。艾沁东本就生的漂亮可爱,又穿着正儿八经的三件套小西装戴着高级的报童帽,最后一开口说话更是惊诧一群人。叶莲娜语言虽然不通,但能看出来这些跟她年纪相仿或是稍稍小一些的中国女孩们是带着善意和猎奇在跟她儿子沟通。
  艾沁东出风头出的很高兴,再加上还有姐姐给他糖果,一下子把找赵姐姐的事给忘了。
  好在叶莲娜是清醒的,主要是跟儿子相比,没人搭理她,她催促儿子这才及时突破了第二个阻碍。
  等到叶莲娜和艾沁东终于在好几个乐于助人的学生的带领下来到了赵慈行的教室外,全校都知道有个白俄女人带着个混血儿子来找美术系的赵老师了。赵慈行宣布下课。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他们看着叶莲娜和艾沁东交头接耳,说说笑笑。
  赵慈行可以预见之后的“腥风血雨”和曦明甚至是校领导的“苦口婆心”。天地良心,她不想当姨太太。可是,她的确没有仔细想过跟艾登的未来。尤其她已经知道叶莲娜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英国了。她不敢仔细去想,更不知道怎么去问艾登。
  *
  从四国宾馆回学校的路上,人声车声,鞭炮声礼炮声,声声不断。
  赵慈行坐在艾登的车里,随便一抬头,就能看到五光十色。刚才艾登陪沁东放了很多炮,小男孩儿又兴奋又有点害怕,捂着耳朵蹦来蹦去。赵慈行能看到艾登眼里少见的温柔和宠爱,也能看到叶莲娜和沁东对他深深的依恋。她倒也没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首先,那三个人根本没让。她同样度过了美好难忘的夜晚。某个时刻,当艾登的手臂轻轻搂住她的腰,当她望向火树银花的天空,她觉得自己体会到了真正的爱情。她不会后悔,更不会忘记,不管未来是什么样的。
  车缓缓停了下来。
  “挺快的。”赵慈行说。实际上四国宾馆离学校不近,只是当艾登送她回来,这段路程就开始变得很短。
  艾登转过头,抓住女人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你今天可以不回去吗?”赵慈行看着艾登道。他眉眼一瞬间变得锐利,他吃惊地看了过来。
  赵慈行脸一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在想该怎么解释,“我们可以去我父亲的小四合院,有三间房,我们不睡一起,他去世后,我很少回去,都住在学校宿舍……你在想什么啊……”
  艾登依旧抓着赵慈行的手,静静等她说完。但似乎,如果他再不说话,这姑娘要咬着自己舌头了。“你是不是那个意思,我都不回去了。”艾登说完又吻了吻她的手背。
  赵慈行心道,他倒是老实。她强调道:“不是那个意思。”
  “嗯。”艾登答应。
  赵慈行觉着这声“嗯”听着怎么那么邪气。她怀疑地盯着他,厉声叫他名字,“艾登。”
  “嗯?”他不怀好意地随口应道。
  “你在想什么?”赵慈行发现自己傻不愣登又问了一遍。
  “在想你是什么意思,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不想艾登正色道。
  赵慈行看出来了,这小子在耍她。她刚要说话,艾登捏住她的下巴吻了她。热热烈烈的,她突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烟火划破长空,美丽又短暂。
  他缓缓放开她,在她唇边喑哑温柔道:“放心,嗯?”
  “嗯。”赵慈行被亲的晕头转向的,答应过后才惊觉这更不放心了啊。她便转到另外一个担心上,“叶莲娜会不会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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