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会——顾几
时间:2020-03-20 08:10:35

  叶莲娜脱口道:“你可以去托马斯酒吧找他,他可能在那里。他很少跟我说他的工作和生意,他认为我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但我知道他总去那里。”
  赵慈行把东西放进包里,笑着看着叶莲娜问:“你为什么那么相信我?”
  叶莲娜沉默了一会儿,认真说道:“你是他带到这里的第一个人,他还希望你做我们的家庭教师,他很相信你,我为什么不呢。”
  赵慈行想,难怪她第一次来宾馆的时候,那些宾馆员工那么惊讶。其实她也多少在跟张嫣聊天时感受到了这个。张嫣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她同样暗示过赵慈行,她在这里是被信任的。
  赵慈行临走,叶莲娜在门边拉住她,支支吾吾地跟她说:“我希望你能劝服艾登停止追查凶手,我已经忘了那件事了,而且不一定真的是同一个人……我很害怕……”
  叶莲娜没有具体说她害怕什么,赵慈行能猜到。她害怕魔鬼再找到她,他也害怕魔鬼会伤害艾登。她怕杀害林姣的凶手就是那个魔鬼,也怕不是。
  “为什么不自己告诉他?”赵慈行轻声问。
  叶莲娜摆了摆头,“我不想让他担心我。”
  可是赵慈行却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希望找到杀害林姣的凶手,她希望惩治伤害叶莲娜的恶魔,以免恶人继续作恶。但叶莲娜的希望也不能不考虑啊……
  想必艾登也是矛盾的。
  赵慈行走出四国宾馆,走进茫茫大雪中,她打算去托马斯酒吧撞撞运气。
  *
  托马斯酒吧里人还不少。赵慈行进门时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是她可以预见的,在巴黎,一个女人单独去酒吧同样会被侧目,尤其是看上去很正派的女人。赵慈行觉得自己看上去应该是挺正派的。
  托马斯一眼认出了赵慈行,他在吧台后头招手,叫道,“赵小姐。”
  赵慈行听到这声松了口气,有个熟人总要好一些的。她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吧台,坐到了高脚凳上。即刻就有个洋人过来,但那洋人还没开口,就听托马斯用英文说:“大卫,她是圣玛利亚教堂给传教士们上课的老师,收起你的念头,别打扰她。”
  那被叫做大卫的听了,连忙端起了正色,假模假样的朝赵慈行点了个头,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赵慈行小声跟托马斯说了声谢谢。托马斯用古怪的京腔道:“别客气。那个大卫不是什么好鸟儿。”
  酒吧里很暖和,赵慈行脱了大衣,她正想着放哪儿。托马斯伸手道:“我给您挂到后面去。”
  赵慈行又道了个谢。其实她对托马斯的印象一直不错,一开始是因为这个德国人中文好,为人热情又和善,后来还因了点艾登的关系。艾登跟托马斯似乎很亲近,赵慈行不自觉就爱屋及乌了。只是每个礼拜在教堂聊几句,倒也谈不上多熟悉。这会儿托马斯对她这么照顾,她心中很感激。
  托马斯挂完赵慈行的大衣回来,瞧到赵小姐左顾右盼,就笑着道:“少爷不在。”
  赵慈行脸一红,她却是知道自己脸本来就是红的,她喝酒容易上脸,沾一点就跟醉酒之人似的。她又想,也许因为这那大卫以为她不是个正经女人。“什么少爷?”她干干咳嗽一声,装作不知道托马斯说谁。
  托马斯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你们呐,梅兰妮也是的,提到艾登都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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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赵慈行的干干咳嗽一下子变成了真咳嗽, 心道艾少爷惹了多少桃花。
  托马斯趴在吧台后头看着赵小姐感叹的是年轻真好, 会因为一点小事难堪意味着更容易被这个世界打动。他明年就六十岁了,二十年前,他妻子去世, 女儿嫁人, 他冲动之下买了张去往东方的船票。原本他只想在神秘的东方随便做点小生意, 丰富丰富人生阅历, 不想在北平一住就是二十年。北平这个地方对于初来乍到的德国人就像有魔力一样, 他如同一个年轻小伙子那般对这个城市的一切充满好奇。他如饥似渴地学习这里的语言文化, 跟这里的人交流,他走过鞑靼城里城外的每一条胡同, 他也熟悉鞑靼城墙的砖转瓦瓦。他甚至有幸在这二十年里又经历了两回爱情, 一回是跟一个美国女人,一回是跟一个中国女人, 只可惜最终都没有走到婚姻。到如今, 他别无所求, 或者,其实这不是实话, 他想在北平安享晚年。他离不开这个城市了,这里便是他的故乡。
  要说托马斯是怎么认识艾登的, 他得好好想想。
  琉璃厂是托马斯最爱逛的地方之一,位于汉人城西边。清朝初年,满汉分内外城居住,当时的汉官便多居住在琉璃厂附近。后来呢, 全国各地的会馆也修建在了这附近,所以各地来京赶考的举人自然就聚集在此了。读书人一多,自然而然形成了相应的文化氛围,此地也渐渐成为了京城最大的书市。伴随着书市的发展,笔墨纸砚、古玩字画市场同样发展起来了。
  如今,琉璃厂的古玩店铺鼎鼎有名,那里的古玩商人则一个比一个古怪好玩。其中一家名曰八苦斋的主人最为怪僻神秘。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具体姓名,只唤他祁二爷。这祁二爷精瘦个高,光头,喜戴帽。模样有些丑陋,年纪起码过了五十。
  托马斯第一次见到艾登就是在八苦斋,九年前。人人都有些忌惮的祁二爷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少爷”。托马斯当时中文没有现在好,但也在北平待了十一个年头了,怎么着也懂得这声“少爷”的分量。
  “那八苦斋和祁二爷还在吗?”赵慈行有些心急地问。
  托马斯摇摇头,压低声音,一脸高深地说:“五年前吧,一夜之间,都消失了。”他说完马上又说,“我也只是听说。”
  赵慈行一面觉得好笑,因为托马斯模仿胡同里的老大爷确实到了惟妙惟肖的境界,一面心中也诸多疑惑猜测。
  “赵小姐可知道你不是第一个向我打听艾登的人。”托马斯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这赵小姐在这儿坐了许久,还没点东西。所以又问,“对了,您喝点什么?”
  赵慈行微微皱眉,心里猜测托马斯是在暗示她应该给点“好处”吗?因着托马斯透露了艾少爷的信息。她于是在自己的上衣荷包里摸了摸,摸了个银元出来,心头虽有点舍不得,还是学着艾登的模样放在了吧台上。
  “喝点什么?”托马斯垂眼看了看银元,没急着拿,仍是问。
  赵慈行扫了一眼品类繁多的酒柜,问,“什么清淡?”
  托马斯把那银元推了回去,“赵小姐这是跟艾少爷学的阔绰么?”他揶揄道,然后在吧台下拿了个玻璃杯,又拿了瓶白葡萄酒,给她倒了半杯。“这个清淡,我一般不卖,只自己馋了抿点,或是搭配新鲜鱼肉,极好。我女儿托人带给我的,您尝尝。”
  赵慈行便知自己会错了意,她捧着酒杯喝了一口,微酸、微苦、微甜、浓香,好酒。她如此说,又道了谢,收起了那个银元。
  托马斯像北平老大爷那样笑话她,“赵小姐,如果每个想知道艾登的事儿的人都给我一银元,我都不用卖酒为生了。是两个礼拜前,少爷专门嘱咐过我,如果你问起,不管有意无意,我爱说什么说什么。他心真大,也不怕我说了他的坏话去。”
  赵慈行低头笑了笑,道:“您不是没说么。”她想,艾登不是心大,是心细又自大。他凭什么认为她会向旁人打听他呢。
  托马斯耸耸肩,“兴许下一句就说漏嘴了。”
  赵慈行笑着又抿了一口白葡萄,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红的厉害。她放下酒杯,怂恿托马斯,“说说那祁二爷呗。”她心中也在琢磨,艾登说他可能是哈尔滨人,但按照托马斯说的,他十六岁的时候在北平。他又是如何认识的叶莲娜呢?
  “不熟。”托马斯幽幽道,“我也只见过几回,主要是从他那儿买东西。他这人,不太好打交道。我听说祁二爷除了做古玩生意,还喜欢玩枪、赌马。反正说起他,大家好像都有点怕他。”
  若是这样,那艾登还真是继承了衣钵。赵慈行想着,自然没说出来。有没有可能祁二爷的真实身份是艾登的父亲呢?应该不是。托马斯刚才说那祁二爷长得丑……可也没准儿,万一妈妈漂亮呢……
  “那你在八苦斋是只见过那一回艾登,还是……”
  “他见过两回,后来他去买一个玉石的鼻烟壶我也在店里。”
  这声音从赵慈行身后传来,赵慈行只觉得背脊心顷刻之间冒汗了,她对面的托马斯爽朗笑着从吧台下面拿了个杯子出来,正要给倒爱尔兰威士忌。
  “不用了,一会儿得开车。”艾登走到了吧台,跟托马斯说。然后,他把满是雪点的帽子和大衣递给了吧台后面的年轻酒保。他拉了把高脚凳,坐到了赵慈行身边。他挨得近,这一次,赵慈行在他身上闻到了点淡淡的烟味。
  “叶莲娜跟我说你可能在这里。”艾登用很温柔的声音跟赵慈行说,“还说你不罢工了,真的?”
  赵慈行扭过头,碰上他的幽深眸子,心跳也不知是快了还是慢了。“我误会你了。”她动了动嘴唇,“对不……”
  她“起”字没说出来,艾登那戴着皮手套的两根手指给她堵住了。
  “忘摘了。”艾登拿开了手,看着赵慈行,含带着点笑意说。他又摘了手套递给了酒保。
  托马斯听着觉得怎么像艾夫人在撮合艾登和赵小姐。尤其这几年来,大家可都觉得叶莲娜嫁了个忠贞不二的中国少爷。在这赵小姐之前,除了叶莲娜,艾登就没正眼打量过哪个姑娘。
  赵慈行抹了抹嘴唇,觉着艾登今天怎么变轻浮了。“什么罢工,那是辞职!”她说完喝了口酒。但她刚放下酒杯,艾登的手又过来了,这回,没有皮手套。他的拇指在她脸颊上轻轻刮了两下,轻声笑说,“上脸呢。”
  绝对变轻浮了。赵慈行刚要打开男人的手,他自己就乖乖收回去了。
  “你不要动手动脚的,艾先生。”赵慈行一本正经警告道。知道了艾登和叶莲娜的真实关系,赵慈行没了内疚,但知道了发生在叶莲娜身上的事情,她又多了“内疚”。叶莲娜所表现出来的对艾登的感情,是不太像男女之情,可那种依赖、信任、爱却是真实的。她怎么能从这样一个女子身边“偷”走她的“丈夫”。
  托马斯还在吧台后面看热闹,这时艾登朝他转过了头,有点威胁道:“怎么,施瓦茨先生太闲了?”
  托马斯嘿嘿一乐,“闲,闲啊,就爱看热闹。”
  赵慈行差点也乐出来,托马斯不仅会学北平大爷,还会学北平大妈。
  艾登目光一凛,托马斯还是一乐,“成,不打扰你们。”他说着去了吧台另一头。
  艾登重新转向赵慈行,没有笑,但面色很柔和,“我没想到叶莲娜会告诉你。”
  赵慈行当然理解。“嗯,我明白你为什么不跟曹署长说,我很难过,真的。”她看着艾登,一字一顿,“让我帮你,好吗?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我真的很想帮你。我想过了,不能让叶莲娜参与进来,她肯定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她很矛盾很害怕,她希望你不要再追查这件事,如果你就此放弃我完全理解。”她说到这顿了顿,艾登看着她,她好像能感受到他在想什么,“你不会放弃,因为你觉得坏人就应该得到惩罚,因为你不希望再有一个无辜女孩儿的人生被毁掉。”
  艾登淡淡笑了笑,“慈行,你又把我当大英雄了。”
  赵慈行没笑,她死死盯着艾登,问道:“你好像很讨厌当英雄……跟祁二爷有关吗?”
  “也许吧。”艾登有点玩世不恭地说。
  赵慈行看他这模样又觉得陌生又觉得也许这是他本就有的一面。她两手扶住酒杯,扫了一眼酒吧,就他们两个东方面孔。其他人偶尔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她又望向窗外,天快黑了。
  “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赵慈行忽听艾登说,她转过脸点了下头。把杯中的最后一点酒喝完了。
  艾登跟酒保要他们的东西,赵慈行把托马斯喊了过来。
  “今日多谢您的好酒了。”赵慈行跟托马斯道。
  托马斯不在意地摆手,“见外了不是。”他看到酒保把俩人的衣物递了过去,又道:“改日去我家吃饭,新鲜鲫鱼肉配这白葡萄,保准赵小姐永远忘不掉……您跟艾登一起来,再带上叶莲娜和……沁东,对了我听说俄文名儿叫安德烈了……”
  得,这德国人碎嘴子、插科打诨都会。赵慈行憋着笑,抬头看了一眼艾登,艾登扬了扬眉,帮她拿着大衣。她便让他帮忙穿上了。
  二人跟托马斯道了别,走出了酒吧。外面比屋里冷多了,雪仍是大。
  “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艾登蓦地说道。
  赵慈行裹紧了大衣,点着头,也看到了那辆黑福特。他是专门来送她回学校的么?
  “晕不晕?”
  赵慈行摇摇头,其实有点晕,中午那点伏特加和刚才那杯白葡萄酒对她来说都是新东西。
  天色昏暗,借着酒吧和街口的灯光,艾登看着赵慈行通红的脸和躲闪的眼,有些情不自禁,他忽地抓住她的手腕,一使力,把她拉入了怀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眼前除了这姑娘,还有远处一个朱红大褂。他略一犹豫,嘴唇贴近了她的脸。
  赵慈行是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她心一横,闭了眼。过了很久,也许只过了一刹,他的嘴唇好像碰了碰她的鼻梁。软软的,微微湿润,生涩的好像此刻的她自己。她睁开眼,他正垂眼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30 23:05:12~2020-01-31 23:2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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