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邵天当然不会让她得逞,使力干脆把被子都扯开扔到床尾,让她无处可藏。
“怎么办,我这个人知恩图报,先前你管了我,现在换我管你了。”
“无赖。”
他挑眉,“就会骂这两个字?”
“无耻。”
“继续。”
“……”
“平时不是能言善辩的么,也有词穷的时候?”
“我要睡觉,麻烦你出去。”
“我不走,你能怎么办?”
魏邵天四周看了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给她,慷慨提供解决方案,“报警?”
她气急,背靠着床板,离他不过一尺的距离,不算亲近,但呼吸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宋瑾瑜抓着衣领,呼吸声越来越急,仿佛喘不上气,连带着脸上也开始泛红。魏邵天马上反应过来,去找她的吸入剂,手一忙,还把台灯给碰倒了。
“床头柜……抽屉。”
魏邵天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只白色的小管子,宋瑾瑜接过去吸了一口,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本来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这么一折腾,他反倒手足无措了。
“这病严不严重?能不能治好?”
她淡淡地说了句,“先天的,治不好。”
魏邵天“哦”了一声,只听她又道,“你要想我多活几天,就离我远点,你身上烟味太重。”
他一听,没脸没皮的笑了,“那我洗个澡再来。”
“我要睡了。你想说什么,就现在说。”
她看出他是有话要说,与其提心吊胆,倒不如一次性听完。
魏邵天扬眉,“我想说什么,你不清楚?”
他天生是高低眉,尤其是睨眼的时候,眉峰扬得老高,又坏又邪,正经话也变得不正经。
他也不进一步,顾忌自己身上的烟味熏着她,只说:“跟了我,不委屈你。”
听了这句话,宋瑾瑜反倒暗松了口气,虽然这结果也不见得好多少,但总归,比拼个你死我活好。
她讨饶,“魏先生看上我什么了,我改行不行。”
“我这不也没弄明白吗。就是想跟你好,没别的。”
他也不说喜欢,也不提感情,那些东西在他看来太虚无飘渺。只说想跟她好,要她跟了他。
话一开口,就已经将她置于很低的位置,仿佛她就是个物件,只能跟他走,顺着他活,没别的权力可言。
宋瑾瑜嘲讽道:“魏先生婚还没离成呢,就急着找下家?”
他一脸无所谓,“离不离,都一样。”
“我不想。”她回答的简洁明了。
魏邵天倒不意外,“我知道没那么容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她冷声道:“跟你多久,一个月?三个月?等你玩腻了,拍拍屁股走人,再给一笔可观的分手费?魏先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的游戏我也没兴趣。”
“以前不是一路人,以后可以是一路人。”
魏邵天从她身后摸出那本《利维坦》,在手里掂了掂,“今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守着同样的秘密,也能并肩而行。”
宋瑾瑜陡然抬头。他却已收回目光,不急于要个答复。
魏邵天将书放回原处,利索起身,手揣在兜里,“放心,门锁明天给你换新的。”
门关上,她却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反复回想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最后,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与此同时,在小区花坛边的一辆面包车里,徐毅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摘掉耳麦,嘱咐车上的其他同僚继续监听,自己下了车。
徐毅鸿在车外抽完一根烟,看着四楼窗户的灯暗了下去,才回到车里。
“你们先收工,今天我来守。”
几个后生仔有些不放心,“徐队,你已经熬了两个晚上了。”
“没事,你们明天早点来换班。”说着他把调频扭开,带上耳麦专注工作。
车上的人都走光了,徐毅鸿才拿出手机拨了个内线电话,“喂,是我。”
“我想查一下北新路上所有公共电话亭的通话记录。”
“主要是拨给境外的电话,东南亚。”
“好,我等你消息。”
挂了电话,徐毅鸿把座椅调低,仰躺在车里,在黑暗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11章 Cafuné
接下来几天,也算相安无事。卧室的门锁修好了,沙发也换了一套新的。看似是他大发善心,其实新换的沙发是可拉伸的沙发床,完全是为了他自己便利。
她心里始终有所忌惮,所以每天宁肯在办公室多呆一会儿,也不愿早早回家。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不管她回不回家吃饭,厨房都有一份留给她的晚餐。
《岁月风云》还在播,她却没有再到客厅坐上两小时。
反观魏邵天,照旧吃好睡好,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过起了日子来。至于那天的事,他虽没有再提,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嘴上照旧占尽她便宜,每天不耍几句贫嘴都难受。
她的生活还要继续,昨天上了两个庭,又加班到夜深,累得不行,一直睡到下午才醒。醒后她下楼买了些生活用品,又逛了逛书摊,回来时已经是晚饭点,厨房摆着他订好的晚饭。
她实在不愿做饭,随意吃了几口,然后开始清理饭盒。厨房水槽里堆了几天的脏盘子,灶台上泛着油光,窗台也落了一层灰。从前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一周不打扫也乱不到哪里去。现在呢?不得不说男人的破坏力确实可怕,整个家放眼望去,宋瑾瑜看哪都不顺眼,看哪都觉得乱。
而始作俑者,正歪在沙发上看一档解密节目看得津津有味。
他是大佬,是千金之躯,每天前呼后拥的,招一招手就有满城人为他跑腿,要他动金尊,估计比登天还难。所以她连开口沟通的意愿都没有,带上橡胶手套,开始大扫除。
她本没打算要他帮忙,可一清扫,动静大了,在家里晃来晃去,难免引得他注意。
魏邵天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手上还戴着浅蓝色的袖套,头发盘在脑后,模样倒是很贤惠。虽然脾气倔了点,但瑕不掩瑜,就和她的名字一样。
收拾干净了厨房,她转战客厅。
恰好电视里插播广告,他的注意力便全在她身上。
她腰上夹着一把鸡毛掸子,从电视机前经过。
他懒散问:“你跟他睡过没有?”
没头没尾的一句,她也不羞不恼,埋头在电视柜前整理CD,“没有。”
近来他对她的感情状况十分感兴趣,每天都要刨根问底的问上几句。她不回答,他便追着不放,与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回答他了事。她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本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魏邵天兀自“喔”了一声,语气里还有那么点得意,“那不算爱。”
宋瑾瑜不理他,拿起鸡毛掸子掸灰。
他又说,“爱不爱,有时要睡过才知道。”
她停住,卷起袖子走到他面前,一副提审犯人的语气,“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还疼着。”
“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他扬眉,“真要看?”
宋瑾瑜反握着鸡毛掸子,不由分说去挑他身上盖着的毛毯。
她脾气被挑了上来,正中他下怀。魏邵天心里窃喜,嘴上故作不情愿,“其实我更喜欢主动。”
她毫不客气,“我家不是招待所,你伤好了就赶紧走人。”
魏邵天打量了她一会儿,直觉她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劲,平时最多是冷淡,今天倒像是真生气了。
“是不是工作不顺心?谁给你气受了,跟我说,我弄死——”
“你要弄死谁?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回泰安好好做你的大哥,我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他不以为意,“放心,时机到了,我立马就走。”
说完又凑近了些,宋瑾瑜瞪他,“干嘛?”
“嗳,你头发上有根鸡毛。”
她躲开他,伸手往头上摸了摸。
“按说女人一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喜怒无常。没事,你冲我发火,我肚量大,不生气。”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宋瑾瑜冷声道:“你白吃白喝白住,我白天上班晚上回来还要伺候你,你当然不生气。”
一听这话,他可算是明白她在气什么了。
魏邵天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鸡毛掸子,“别弄了,地我来拖,你累了就去休息。”
她心想,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于是顺理成章地把打扫的摊子交给了他,转身回了卧室。
魏邵天没立即动作,而是从碟架里翻出一张粤语CD,放进DVD机,打开音响,然后才进到厨房开始拖地。
过一会儿,她拿着衣服出来洗澡,客厅里正播着林子祥的《分分钟需要你》,音乐声盖过了她的脚步声,魏邵天并没有听见,手里握着拖把,嘴里跟着调子在哼着歌。
“有了你开心D,乜部都称心满意,咸鱼白菜也好好味……扮靓D皆因你,癫癫地皆因你,为你甘心做傻事……”
初到香港时,她粤语并不好,又担心会在学校交不到朋友,被喊作大陆妹,于是夜夜听粤语歌入睡,发狠学粤语和英文。好在她算有语言天赋,几年下来也学得像模像样。那时MP3尚未问世,人人都有一只随身听,成日逛音像店买碟听,所以她慢慢也累积了不少碟片。离开香港时她很多东西都没带走,唯独舍不得这些碟片。现在偶尔,她也会靠这些旧CD回味那几年在香港的生活。好似光阴什么都不曾带走,谁也都未曾变过。
打开淋浴头,仿佛又回到1998年的香港。那一年,亚洲金融风暴爆发,香港正处于风暴的中心。她住在油麻地的格子间,十平不到的屋子,只够摆一张床一张桌和一面柜,厕所和厨房在走廊的尽头,七八户人家公用,晚上洗澡都要排队,尤其是夏天,冲完凉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带上耳机,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如果傅桓知不忙,她一个月能见到他一次,如果他很忙,可能消失大半年才会联络她。见了面,他也只是问她,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好好上课,像一个诲人不倦的长辈。他年长她十岁,算不上长一辈,只是行事说话太过稳重老成,才会让她有一种隔辈的错觉。
那几年,他是她心里引路的明灯。
澡洗到一半,浴室的灯突然灭了,客厅的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她关掉花洒,匆忙的用毛巾擦了擦身上,套上睡裙。
刚拧开浴室的门,就见黑暗中有一束微弱的火光。
魏邵天拿着打火机,正在柜子前东翻西找,“好像是停电了。”
她朝火光的方向走去,准确的从第三个抽屉里拿出了手电筒,“可能是保险丝烧了。”
魏邵天说:“我下楼去看看。”
没走两步,就撞上了鞋柜,黑暗中一声吃痛。
“撞到哪儿了?”
“腰。”
宋瑾瑜无奈,“还是我去吧。”
他乘机耍赖,“你心疼我啊?”
“我怕你伤口化脓,又找借口赖着不走。”
可惜没有灯光,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气急败坏里透着无可奈何,一定非常有趣。
“大晚上的,我跟你一起去吧。”
说着他就跟着她往外走,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
“你——你关门干嘛?”
魏邵天愣了愣,“你没拿钥匙啊?”
黑灯瞎火,怎么拿钥匙?宋瑾瑜气得想抬脚踹他,“现在怎么办?”
两人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干瞪眼。魏邵天摸了摸裤兜,一包烟,一只打火机,还有下午去买烟找的几十块零钱。
“我身上还有点钱,反正也没电,旁边找个招待所凑活一晚上,明天一早再找人来开锁。”
她气得牙痒痒,“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要是故意的,也该身上带张卡,带你去住五星套房。带女人去招待所这么跌份的事情,传出去我还怎么混?”理直气壮地说完,他还不忘数落她,“谁让你买的这么高楼,窗户都爬不了。”
“你不是会撬锁吗?”
“妹妹,你这可是防盗门。”
她被驳得接不上话,左右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可她身上除了一条睡裙再无他物,连手机也没拿,对着满墙的开锁广告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既然在外头,魏邵天就肆无忌惮地点了根烟,揣兜准备下楼,“不走,打算坐门口坐一晚上?不怕冻死?”
盛夏已过,秋夜里,宋瑾瑜穿着拖鞋走在小区的道上,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就穿了一件棉质的睡裙,还透风。
怕她冷,魏邵天把身上的开衫脱下来给她,“先穿着吧。”
她不要,他便直接上手给她套上,“你还跟我客气?我可穿了裤子,你光着腿,要感冒了谁照顾谁?”
出了小区,对街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就有一个招待所,挂着破旧的牌子,舒心宾馆。
宋瑾瑜站在外面等着没进去,魏邵天跟前台值夜的老板娘交涉了半天,才拿着钥匙出来,“我身上就五十,只够开一间房。将就将就。”
这剧情,真俗。宋瑾瑜拿过钥匙,没有一点好脸色的就低头往里走。
魏邵天没立即跟上去,又摸了根烟点上。
老实说,今晚这事虽不是他事先预谋,但也是一时兴起,一蹴而就。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十多天了,该说的他也说了,换做别的女人,早该弃城投降了。他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就是等不到一点儿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