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她炙手可热——三月蜜糖
时间:2020-03-23 09:36:30

  顾绍祯暗暗捶了下床头,面上愈发阴郁起来。
  房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咳嗽声,像是捂在被子里,不愿让人发觉一般。顾绍祯转过身子,侧耳噤声,那边却忽然没了动静,他吁了口气,复又将手压在耳朵上,嘴角因为想到了温良良,不觉微微翘了起来。
  庆安十三年,朝堂因为储君位悬,曾引起许多风波。彼时太子亲舅权势滔天,寻了过错想要处置呼声极高的三皇子宋昱琮。满朝文武,只有温太傅据理力争,倾尽所有气力保全宋昱琮的性命。
  庆安帝最初的帝位坐的实在窝囊,皇后及其亲弟声音将一拔高,他便把手缩回袖子里,一副你想怎么办便怎么办的态度,似鹌鹑一样任人宰割。
  温太傅与其子温弘文自此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短短数日,便以怂恿皇子谋权的罪名,将温府上下所有男丁斩杀殆尽,女眷或圈或卖。温良良随同母亲一路颠沛流离,投奔了金陵姨母家。
  温太傅三朝帝师,温弘文更是庆安帝的陪读,如此情谊,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委实叫人感慨。
  顾绍祯拿手沿着嘴角细细一抹,指肚染了一丝黑黄的药渍,他拾起床头的帕子,三两下擦净起身,趿上鞋子,往房间东面的那扇木门走了过去。
  他与温良良住在同一个房间,因着体弱,需要人照料,又怕过了病气给她,便在前厅隔开一道门,一人分住一间房。
  顾绍祯如今就站在门前,手举在半空中,心里拿定了主意。他便是回京,自然要带着温良良一起的。
  他叩了两声,便径直推门而入,凉风习习,迎面溜进白皙的脖颈,春日的风,对顾绍祯来说,还是寒凉了一些。
  温良良蒙着脑袋躺在床上,见他进门也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她咬着下唇,嗓子又疼又干,胸腔如同被人割裂,每喘一口气,疼的摧心剖肝。
  她从未试过这般绝望,那日她回姨母家,母亲悄悄将宋昱琮的书信转交给她,得知他即将奔赴金陵带自己回京,只觉喜出望外,满怀憧憬。仿佛于昏暗无境的边缘看到了一丝丝的光亮,母亲虽未表态,却是盼着她幸福的。
  这一桩荒唐的冲喜把戏,也只是姨母为了钱财做的丧心良的勾当。
  眼下希望破灭,温良良满腹身心悲痛欲绝,本就微弱的金光霎时被灰霾淹没,她总要好好哭一场,为自己几经坎坷的命运,为不知前程的将来。
  顾绍祯走到窗前,垂首睥睨着檐下的花枝,朝露漙漙,在墨绿色的长叶上蠕动了分毫,映着晨晖折射出斑斓的光芒。他想着,哭够了,许多事情自然而然便能释怀,于是轻轻合上窗户,掩着嘴角咳了几声。
  他拎起袍尾,挨着圆桌坐下,兀自取出瓷瓶里的碧螺春,夹到黑釉碗内。抬眼扫了一圈,发现窗边立着的炉子上,水壶咕噜着热气,撞得盖子砰砰作响。
  滚烫的热水沿着黑釉茶碗缓缓滑动,卷曲的叶芽随着水的冲击如同睡醒的美人,宽衣拂袖,曼妙舒展。沁人的香气扑鼻而入,茶汤瞬时银澄莹绿。
  他凑上嘴,轻轻抿了一口,鲜爽甘甜,余光瞟了床上那人一眼,温良良蒙了被子的身体颤抖了几次,如同扯着顾绍祯心里的一根弦,叫他莫名跟着颤了几颤。
  “你睡够了没?巳时一刻了,那堆衣裳没补完,我着急穿。”他淡淡地开口,又捏起茶碗,慢条斯理的将茶叶撇掉,扭过身子,食指叩在桌面。
  温良良瓮声瓮气应了一句,便再未开口。
  顾绍祯某根神经突的跳了起来,他站起身子,缓缓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冷冷催促,“我今日便要穿,你若再不起来,耽误了我用...”
  锦被猛一下被踢开,温良良蓬头乱发,红着眼眶直直的瞪着顾绍祯,阴冷的眸子叫那人不觉心虚几分。她望着冷眼旁观的顾绍祯,愈看愈觉得他对自己很是不屑与鄙夷。
  顾绍祯心下虽有些惊慌,面上却依旧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拇指掐着掌心,气定神闲道,“发什么疯?”
  温良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半晌忽然合上眼皮,再次睁开时,顾绍祯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片刻消失在平静无澜的眸色里。
  他在笑,他在笑什么?笑自己可怜又可悲,还是笑自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游刃有余?
  顾绍祯被她盯得有些犯疑,他沉着脸,又补了一句,“起来缝衣裳。”
  “我再也不会给你补衣裳!”温良良发狠的坐了起来,双手捏成拳头,横眉怒目的样子像只发疯的小兽,而顾绍祯就是她意图撕裂的对象,正一脸无辜的蹙眉凝视。
  “你嘴唇干了,喝口茶润润。”他想着,温良良没有私奔成,心中有怨气,难免口不择言,他肚量不算大,却也容得下此刻的彪悍。
  温良良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掌挥开顾绍祯递来的茶水,黑油茶碗砸在砖面上,立时摔得粉碎,渣片四溅。
  顾绍祯脾气本就阴鸷古怪,被温良良一激,乖戾的眸中忽然泛起殷红的血丝,他的双臂垂在身侧,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瞬间森冷疏离起来。
  “顾绍祯,你以为我喜欢伺候你?今日我同你索性摊开了说,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被锁在偏执的顾府,不喜欢同你虚与委蛇,你最好离我远点,我讨厌你!”
  她头一回骂的这样尽兴,这样无所顾忌,在她心头那点光亮被彻底湮灭的时候,她总算得到一点慰藉,哪怕是因为骂人所得。
  顾绍祯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他用力咽了下去,笑道,“我没让你喜欢我,喜欢值几个钱,你是被你姨母卖过来的,你要记住,你若走了,你母亲便再无金银去采买山参鹿茸,她那副身子,没了这些东西吊着,也不知能活几日。”
  这些话如同尖刀朝着温良良的心口猛地扎了过去,她凶神恶煞的抬手扇向顾绍祯,掌风擦着那人的脸颊急急落下,手腕被他钳制在掌中,顾绍祯用力一握,仿佛能听到骨头夹碎的声响。
  他往前推搡着她,一路欺压,气势汹汹,温良良后腿靠在床上,着力不稳,整个人被他压倒在床。顾绍祯气息急促,猩红的眸中泛着盈盈水雾,皙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宛若擦了一层胭脂,两人互不示弱的彼此对视,温良良屈膝一顶,顾绍祯横起左腿将她压住,单手锁了温良良的双臂按到头顶。
  浓烈的欲/望笼在眸间,喉咙上下滚了几次,温良良大义凛然的不避不闪,声音虽然干涩却依旧铿锵有力,“顾绍祯,你少吓唬我,我知道你有洁癖,不喜欢的东西绝不会碰!不管你这次怎样,我绝对不会妥协....”
  顾绍祯猛的低头,衔住那喋喋不休的薄唇,喉间的腥甜之气渡到温良良舌尖。她先是愣住,顾绍祯得了空趁机附上,温良良反应过来,狠命的摇头抵抗,顾绍祯将她压得更紧,失去所有理智一般强行突围,温良良气急败坏的回咬在那唇上,顾绍祯吃疼,却并未松开。
  直到温良良喘不过气,他才缓缓从唇上移开,右手甫一抬起,便见温良良红着眼眶,她视死如归的举起胳膊用力一抹,唇上的殷红嫩白之后又如蜜桃一般。
  顾绍祯别开眼,胸口跳的有些猛烈,他清了清嗓子,口是心非道,“我最不喜别人自以为是,揣摩我的心思。”
  温良良面红耳赤,又羞又气,啐了一口,骂道,“你从我身上滚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温良良:这厮的洁癖呢?
顾绍祯:媳妇给我治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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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3
 
  顾绍祯面不改色的弹了弹衣袖,缓缓下地,潋滟的眸光泛着不同寻常的柔色,可惜,温良良没有看到这罕见的温情,她抱着胳膊,迎面便是一盆冷水。
  “我只当被狗咬了!”
  风咔哒一声将窗户吹开,顾绍祯温热的心脏瞬时凉透。
  他转身背对着温良良,用巾帕擦掉唇角的血渍,淡淡的问道,“你被狗咬过?”
  温良良气急,鼓着腮帮微微跺了下脚,“顾绍祯,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当初你昏迷不醒,姨母利欲熏心,拿母亲挟我应了这门婚事。
  如今你已经大好,娶了我,不顺你的意,我也没法子。若是你想和离,我...”
  顾绍祯从桌上捡起瓷瓶里洒落的碧螺春,一根一根放在手心,他轻嗤一声,并未接温良良的话,只是抬眼打量着她笃定的神色,问道。
  “碧螺春有个雅致的别名,你知道么?”
  他的声音低低的,混着溶溶风声,似一缕吟哦掠过耳畔。
  温良良顺着他的脸将视线投到白毫隐翠的碧螺春上,她不懂茶,年幼时跟着祖父品过许多,只知道碧螺春是贡茶,每逢年初春寒之时,千金难求,有市无价。
  她走上前,脸上红晕未消,低着头用巾帕擦净桌面的水渍和白毫沫子,闷声道,“我给你补完衣裳,能不能写一封和离书给我。”
  声音压得极低,莫名带了些许忐忑,温良良的耳朵忽然红了起来,握着巾帕的手往身前一收,便屏住了呼吸,等待那人应声回她。
  顾绍祯沉下胸口的不悦,斜瞟着温良良的唇,继而移到她躲闪的眼睛上,他把手背在身后,心里想的却是方才与她亲吻的情形。
  “三日后我便离开金陵,可跟我走?”
  温良良猛然抬起头,一双美目犹疑的望着顾绍祯,红唇轻咬,砰砰乱撞的心仿佛即将跃出嗓子眼,她咽了口唾沫,不确定道,“你要回京城?”
  那人身形微动,鲠在喉间嗯了一声。
  温良良下意识的绞着帕子,半垂着睫毛再无动静,两人彼此站的静默,风将窗户吹得噼啪作响,彭吉从院中等了许久,见二人皆是一副闷声不语的样子,不由长叹了口气,将身形隐回树影里。
  “我,我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绍祯忽然打断温良良的话,很是鄙夷的嗤笑出声,温良良讶然,半红的脸上贴着几根毛茸茸的乌发,她张了张嘴,顾绍祯行至窗前,明亮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浅淡的投到地上,虚无缥缈。
  “方才我只是脑子发热,起了玩心。正如你所说,你我本是因为冲喜强行绑到了一起,若是痴缠下去,倒是愈发没有意思。
  更何况,我顾绍祯不喜欢跟别人私奔的女人,温家几代都是读书人,没成想到了你这一辈,竟然如此落破...”
  温良良想说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她本想说,不能把母亲丢在金陵城,能不能一起带走。可惜,这些念头原就不该妄想。
  她压下嗓子里的撕裂般的干疼,昂着下巴问道,“你偷看了我的信?”
  顾绍祯这才回过神来,虽有些尴尬却还是逞强与她对峙,“自打你姨母将你卖到我房里,你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这话乍一说出便有些别样的味道,顾绍祯五味杂陈,不由暗自唾骂着自己,怎的这般沉不住气,轻易犯浑。
  温良良兀自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倚靠在圆桌前稳住身形。顾绍祯胸口闷得愈发厉害,他想过去拽她一把,脚底却如同生了根,固在原地动弹不得。
  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嘶嘶的响动,顾绍祯顺着温良良的胳膊看向那紧紧抠着的手指,皓洁莹白的指甲断了一片,温良良置若罔闻,似低头在酝酿什么。
  静谧的空气里,每一丝浮动都叫人心惊胆战。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黑云压顶,万物不动。
  “顾绍祯,我忍你许久,终不能将自己浑浑噩噩的交代在顾府之中。
  祖父为我起名良良,源自白乐天的“置铁在洪炉,铁消易如雪。良玉同其中,三日烧不热。” 不管活的如何艰辛困苦,我都要同玉石一般坚贞勇敢。
  这一回,我便是死,也不会再伺候你了!”
  两人握紧手中的拳头,互不相让的凝视着彼此的黑眸,许久,顾绍祯漫不经心的挑起眼尾,将腕上的楠木珠串一拔,信手扔在桌上。
  “那你便去死吧。”
  ......
  这一日,温良良滴水未进,以绝食的态度向顾绍祯做着无声的抗议。
  彭吉抱着那一团锦衣,站在门外檐下吹了半晌暖风,这才叩了叩门,低声道,“夫人,我进去了。”
  温良良本是面朝天仰躺,听到动静,连忙将被子往上一提,直接将半张脸遮到被面里头,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
  彭吉看着桌上已然冷却的粥食,又想到那屋同样跟自己赌气的顾绍祯,忍不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夫人,公子是挂心你的。”
  温良良将被角又往上一拉,整张脸全然盖住。彭吉摇头,心想,到底孩子心性,两人生气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走上前,把那一摞锦衣放在窗边的塌上,又轻轻开了一角窗户,外头的杏花开了,粉□□白的花瓣栖在枝头,一夜之间,雪消无痕。
  “公子说,若你将这些锦衣缝补好,便把和离书给你。”
  彭吉是顾绍祯母亲娘家的人,自小看着顾绍祯长大,尽心竭力,如父如友。方才顾绍祯急火攻心,吐了口血,险些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顾绍祯的心思,旁人不清楚,彭吉却是明白的。他虽乖戾了些,对温良良却是难得忍让,少年脾气,一上头便失去理智,不欢而散之后,反将自己气个半死。
  偏偏两人深陷其中,尚在混沌。
  温良良闻言,悄悄探出脑袋,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闷声问道,“彭叔,此言当真?”
  彭吉笑道,“真。”
  回到东偏院,彭吉便疾步走进屋内,东偏院一向无人居住,里面布局很是雅致,如今燃了地龙,热气袭面,伴随着隐隐的咳嗽声,顾绍祯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他手里捏着块帕子,临近跟前悄悄折了起来攥在掌心,眼皮微微一抬,哑着嗓子问道。
  “她是何反应?”
  彭吉擦了把汗,却也只能照实回禀,“公子,夫人本在床上躺着,甫一听信,便立时从床上弹了起来,趿着鞋子抱了那一堆衣裳,穿针引线,急匆匆的点了烛火缝补起来。”
  两扇门之间透了点缝隙,徐徐微风穿堂而入,掀起桌上的纸,扬撒着扑簌簌落到地上,彭吉走上前去,弯腰拾起,快速扫了一眼,不由怔住。
  “公子,你与夫人小打小闹,怎的真写起了和离书。夫人年岁小,有些事情未必看得明白,你要回京,难不成留她在金陵城独自硬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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