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煞——若水未央
时间:2020-03-23 09:37:18

  但就这么杀了他吗?
  猛地,秦嬗停住脚步,胸口因气结淤塞,而起伏不平,双手在袖中紧紧握住,她眼含恨意,回头望向孟氏姐弟所在的宫室。
  前世,秦嬗被成年之后孟淮的哄地团团转,当真以为终于弥补了从未体会过的男女之爱,哪晓得孟淮利用完自己,又让她国破家亡。
  经过两辈子,秦嬗最清楚。死,再轻松不过,活,才是最难的。
  太便宜他们了,秦嬗洁净的指甲嵌进手掌心,她再次确定,如能拿捏住这日后燕皇,斩去他的羽翼,将其收作裙之下臣,那才不枉重活一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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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兰殿中,孟洁独坐在内室,正准备吃药,帘幔突然被人掀起,她下意识将陶碗用手绢盖住,背身挡住来人的视线,却不想是孟淮回来了。
  “桑措,”孟洁松了口气,叫着弟弟的小名,将他拉在桌前坐下,自己掀开手绢,将陶碗拿起来,正要喝下去的时候,孟淮按住她的手腕。
  “阿姐,”孟淮眼圈发红,“真的要喝吗?”
  孟洁冲他安慰一笑,先挣脱他的手,把药喝下,而后掀帘子看了看,确定外面无人,才与他和缓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避胎药,你知道我们在宫里时时刻刻被人监视,这药多么来之不易。”
  “可…”孟淮道:“我查了医术,说这种药对女子伤害极大…”他握住孟洁的手,“我不想阿姐这么伤害自己。”
  孟洁比谁都明白,皇叔昭武王不知所踪,生死难测,世间就只有弟弟孟淮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们姐弟为一母所生,从小就极其亲厚。
  孟淮由衷担心她,爱护她,教孟洁如何不欣慰。
  但凤凰染泥,他们身处敌国,虽有爵位,但不过为他人玩物,心中仇恨随着日子流逝,不会消减,只会越发深厚,这样的境况之下孟洁怎么可能怀上魏帝的孩子呢。
  她只要一想到父母皆丧命于魏军铁蹄之下,她浑身毛骨悚然,无比恶心。
  所以,这避胎药哪怕是鸩毒,她也得喝。
  孟淮合上眼睛,压住积攒在眼眶中的泪水,他低声道:“是我无用,从小也练不好武艺,但凡有点用处,阿姐就不会被人掳来。”
  “桑措,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孟洁伸手抚摸他的背脊,“你身体不好,阿爸阿妈还叫我照顾你,我身为姐姐,叫你在魏宫受罪,那才是我无用…”
  孟淮抬起头,孟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抢白问道:“方才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方才…”秦嬗飞舞的裙摆在孟淮脑中闪回,他脸颊上还有些残红。
  他顿了顿,道:“没事,不过随便逛一逛…”
  “这就对了,”孟洁说,“你平平安安地长大,阿姐会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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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月的手一勺一勺舀着香粉,神思早跑到九霄云外。
  “想什么呢。”繁星一句提醒,纤月恍然,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多抓了两把百合香丢进鼎炉,扭着身子跑出去了。
  “怎么回事。”繁星到秦嬗跟前还低低埋怨,“整日魂不守舍的。”
  秦嬗席地而坐,背挺得直直的,双目低垂,认真地在练字。
  繁星的话有一搭没一搭落进她耳朵里,“纤月那丫头真奇怪,自从在未央宫的宴席上,将酒不小心洒到了陈国四皇子的衣服上,到现在来上林苑多少天了,她还是这样愣愣的,不会是吓傻了吧。”
  秦嬗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繁星对她说:“听说上午四皇子与陛下去打猎,被鹰隼抓伤了肩膀呢。”
  “这样啊。”
  “太医们都吓坏了,公主一点也不吃惊?”繁星真看不懂自家公主,居然凡事都能波澜不惊。端庄固然好,可作为一个妙龄少女,待人遇事未免太镇定了些吧。
  繁星哪里知道,秦嬗是重生而来的,齐樾受伤这件事,她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了。
  那鹰隼是魏国二皇子,也就是秦嬗的二哥秦律放的。秦律呢,母家祖父官至尚书令,可惜母妃在生他的时候,摔过一跤。秦律生下来,脑子似乎就不大灵光,无心政事,只爱享乐。
  鹰隼凶猛,秦律当□□物,还未驯化就放了出来,狩猎之时,抓伤了使节。
  魏国与此事来说是理亏的,所以前世,魏帝加速了合作的步伐,将联姻之事匆匆定了下来。之后,祁王秦律就被魏帝赶到封地去了。
  且不说秦律,还说齐樾被误伤一事。据繁星打探,客馆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陈国大行令正面见魏帝,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秦嬗想了想,从妆奁的中取出一个木盒,对繁星说,“把纤月找来。”
  不一会儿,纤月婷婷袅袅走了进来,秦嬗把盒子给她,道:“这个是上好的金创药,你带我去送给四皇子。”
  繁星急声道:“客观那边自有大把的太医,公主为何还要送药呢。”
  “太医是魏国的心意,金创药是我的心意。”
  繁星掂量这些话,“难道,和亲的人定下来了吗,真的公主吗?”
  秦嬗不禁要道句小傻瓜,长春都被赶回去了,上林苑中适龄未嫁的公主,不就剩下她秦嬗一个了吗。
  而且魏帝这几天许她与四皇子走得近,态度不言而喻了。
  繁星想明白这一切,鼻尖发酸,她沮丧道:“怎么偏是公主啊,还有几个公主在长安呢,怎么不是她们呢。”
  为何不是其他人呢,其他公主都有母妃和外祖家庇护,唯独她身份最为低微,八岁就没了母亲。无依无靠,若真要选一个公主,宜春公主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当然了,秦嬗太了解了魏帝。身为帝王,他不会想这么多,魏帝一辈子杀伐果断,他愿意让谁去,谁就得去。
  如果魏帝改主意,否则,谁求情都没用。
  繁星见秦嬗不为所动,她用手拐了拐纤月,“你哑巴了,也想想办法啊。”
  “我能想出什么办法呢。”纤月嘟着嘴道:“不过,我觉得公主嫁到陈国不一定是件坏事。”
  “你糊涂!”繁星道,“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哪有一个好命的。”
  “但四皇子人生的俊俏,待人也很有礼啊。”
  “你被猪油蒙了心啊。他现在是有求于魏。如有一天,陈国投向雍国呢,他待南雍的公主也是卑躬屈膝的。”
  繁星双手叉腰,说的气呼呼的,秦嬗不禁多看她两眼,思虑一会儿,还是坚持,“纤月,去吧。”
  纤月喜色难掩,兴冲冲往客馆走,繁星琢磨半日,喃喃道:“这丫头,不会是看上陈国四皇子了吧?否则怎么处处为他人说好话。”
  她是在提醒秦嬗,秦嬗能不明白?她不徐不疾,站起身来,在繁星耳旁嘱咐了两句。
  听完,繁星的脸刷地就白了,“不会吧….”她诧异道。
  秦嬗翻开鼎炉的盖子,那银勺将里面的香拨了拨,悠悠道:“照我说的去做。”
  
 
  ☆、异香
 
  客馆之中,齐樾将最后两个太医送走,终于喘口气。
  回想白日在上林苑中还真有些危险,若不是魏帝迟迟不定联姻之事,又提出割让城池的过分要求,眼见父皇密信一封一封的来催,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齐樾趁无人注意,故意招惹祁王的鹰隼,那凶鸟果然厉害,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肩头衣衫被撕烂,血肉模糊。
  幸好他护住眼睛,如若不然,眼珠子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心腹将下人都支走,走到房中回话,道:“大行令那边已经在谈判了,此番魏国理亏,肯定能快快促成两国之事。”
  “如是这样,不枉我以身伺鹰,回国之后,父皇那边我也能交代一二了。”齐樾自我调笑。
  心腹奉上一杯茶水,询问道:“不知皇子看中哪位公主呢?”
  “这个嘛,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但这么问了,齐樾还是一一对照起来,他一面想,一面道:“长春公主娇媚灵巧,母妃戚氏得魏帝宠爱,但她本人实在蛮横,脑子也不够用,那日被宜春公主压制得死死的,毫无招架之力。这样的女人娶回去对我没有助力不说,怕还会添乱。宜春公主呢,清冷婉约,虽说是妹妹,但不懂为何,更有韵味。她心思不浅,也许是个不错的贤内助。可惜,心思太重的人,我也不喜欢。”
  心腹嘿嘿笑了,道:“皇子要求甚高,臣能理解。臣宽慰一句,正妻嘛都是摆设,多是利益交换。等大事定了,皇子还怕没有千娇百媚,后宫三千吗?!”
  这话说到齐樾心坎上了,如今长春肯定是没戏,宜春也还凑合,再想想她身旁那个貌美的宫女。
  齐樾摸摸下巴,其他的不说,成亲之后那个宫女一定要收入帐中。
  正如是想着,外间传来几句软绵的女声,“这院中怎么没人?皇子可在屋里吗?”
  齐樾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谁,他来长安的第一场宴席,一个可人的宫女不小心将酒水洒在自己身上。
  齐樾一见倾心,事后才得知是宜春公主秦嬗的宫女。
  他让心腹把房门打开,果然是纤月,她低着头走进来,带着一股幽幽的女子香,恭恭敬敬地行礼,说明来意。
  没想到宜春公主还这么有心,也可能是听到风声,感觉二人亲事板上钉钉,所以才来示好的吧。
  其他的齐樾没多想,他给了心腹一个眼神。心腹懂得,本想提醒两句,但还是退了出去。
  房门没有关上,一来是怕男女独处,真做出些什么荒唐事来。此乃关键时刻,不能出岔子;二来是纤月毕竟是魏国公主的宫女,一路走来多少人看着呢,不能让旁人说闲话。
  故而,他将房门留了一扇。
  齐樾知晓这层意思,他埋怨着我又不是淫、荡的浮浪子,起码的分寸还是有的。
  等人都走了,他偷瞥纤月,只见这宫女确实如出水芙蓉,小家碧玉,惹人怜爱。
  纤月感觉到齐樾在看她,她深深呼吸,心跳如鼓,踌躇一刻,还是壮着胆子抬眼对他对视。
  只一眼,齐樾心尖都颤抖起来,更加贪婪地望着纤月,后者脸颊烧红,心里百转千回,从她分派当秦嬗的宫女,真是没有捞到一点好处。以前秦嬗不受宠,他们被其他宫的人欺负。现在秦嬗得陛下青眼了,却更加亲近繁星。
  这样下去,几时能出头。
  人人都说自己相貌好,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俏,纤月可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
  纤月把药放下,道:“皇子的伤可好些了,需不需要奴婢,给…”她定了定神,脸红如同滴得下血来,“奴婢给皇子上药吧。”
  齐樾手一抖,茶杯中的水洒了几滴,他将把木盒打开,纤月默契地将药倒在手中,顿时一阵奇香扑面而来…
  纤月许久没有回来,繁星去找人。一刻过后,繁星跌跌撞撞地跑回来。彼时,秦嬗用过了晚膳,正在灯下做刺绣,繁星几乎是一头撞进去。
  “公,公主…”她惊慌失措。
  “何事?”秦嬗放下针线。
  繁星道:“纤月,四皇子,他们…”
  秦嬗皱眉,繁星红着脸,一跺脚,咬牙道:“…被回诊的太医装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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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林苑主殿是魏帝的休息之处,下午陈国的大行令在此与魏帝辩论了许久,暂且将两国的事定了下来。
  本想交换的两个城池泡汤了,魏帝一气之下,把祁王再次召来,命他跪在殿外,什么时候自个气消了,什么时候祁王才能起身。
  太子劝了半日,没有效果,只能暂且退下。
  眼见月亮出来了,夜凉如水。
  孟淮跪坐在一旁,手中的墨条在砚台中打圈,阿姐说为魏帝准备宵夜还没回来。宫人都在外面伺候,书房中只有孟淮与魏帝。
  魏帝身形魁梧,别说他弱病缠身,就算他是个武艺高强的人,也不一定能手刃了他。但若乘其不意…
  孟淮的手摸向腰间,魏帝突然发话,“颜色重了,加点水。”
  孟淮手一抖,溅起墨汁些许,落在竹简上,魏帝正在写字,忽然一吓,抬起头盯着他。孟淮大惊,收回手跪俯下去。
  今日诸多事情魏帝确实恼怒,但他毕竟不是暴君,不会对无关的人大发雷霆。
  “进宫许久,还没学会叫陛下?嗯?”魏帝将人扶起来,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次想到了先燕国皇后,他说:“你跟你的母后长得很像。”
  孟淮被他捏着胳膊,听到母亲的名字,眼中浮现木鹿城中的漫天大火,她的母亲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如一只脆弱而美丽的蝴蝶。
  孟淮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再次想到腰间的匕首,可面对魏帝,他犹如一只幼崽,半分抗衡的力量都没有。
  “别提我母后!”他紧抿着嘴唇,飞快掀开珠帘往外走,却不想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被撞得踉跄,孟淮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定住神后,才看清来人,竟是秦嬗。
  “公主,”孟淮握住秦嬗的肩头,“你没事吧。”
  秦嬗眼圈红肿,满脸泪花,无助地摇摇头。一朵泪落在孟淮的手背,他手足无措,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公主。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祁王在外喊道,“五妹,出什么事了?!”
  孟淮这才反应过来,秦嬗是一路哭过来的。
  魏帝走出来,秦嬗扑通跪下,孟淮一起跪在旁边。
  祁王还在外面喊问,魏帝传令,“让他闭嘴!”之后转而问秦嬗,“到底怎么了?”
  秦嬗扬起脸,泪花划过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她颤声道:“儿臣是来请罪的…”
  “请罪?你何罪之有?”魏帝不解。
  孟淮低着头,看不到秦嬗的表情,但耳朵却清楚地听见她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大体是她派去探望皇子的宫女不知检点,居然与皇子在房中宣淫,被太医撞个正着。
  孟淮的耳根有些发烫,听秦嬗说道:“太医去时,二人还在床上,宫人通报了好几声,居然还胶漆相容,难舍难分,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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