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煞——若水未央
时间:2020-03-23 09:37:18

  孟淮想将丝丝救出来,但户籍那边卡得紧,进展并不顺利。那日,他与丝丝在楚月坊中接头, 
  刚好秦嬗撞见,引起了之后一番波折。
  此次,孟淮将所有人的反应和后招都猜算到了,他先借项蒙的手将丝丝改为良籍,又借着秦嬗公主的威仪,顺水推舟将丝丝赶走。
  一切孟淮的掌控之中。
  唯在城外他与丝丝告别时,有些为难。
  丝丝问:“王子,你怎么了?”
  孟淮坦言,“此次利用了公主让我心有愧疚,蜚短流长犹如利刃,这滋味我深有体会。她并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我所作所为….”
  他停了一会儿,道:“可我所作所为,自己也看不起。”
  “驸马千万不要这么想,”丝丝有些着急,“她是魏国公主,本就是我们的仇人,你不迁怒她,不杀她,已是理智克制了。”
  孟淮沉默不语,丝丝道:“王子,灭国之仇不共戴天。我的父母兄弟都是在魏国人的铁蹄下,我是肯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的。”
  孟淮又何尝不想,“只是从这次起,我为人行事也不再光明磊落。”
  “那怎么能一样呢。”丝丝抢白,“我们并不是欺负弱小,而是顺应天意,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我们做的是对的。”
  孟淮听着,突然想到秦嬗那句,“…这世间的善恶对错本就难以分辨…”他仰起头,冬日灰蒙,阳光始终藏在厚厚的云层里,照不到他的身上。
  罢了,既然踏出了这步,便不能回头,那就大胆地走下去吧,最终时间会告诉世人,他们当年的选择究竟如何。
  初冬的凉风吹来,吹散了几分犹豫不决,孟淮伸手摘下一根柳条,递给丝丝,叮嘱道:“保重。”
  丝丝湿了眼眶,她接过柳条,小心翼翼放在心口的位置,奔着夕阳西下的方向,打马远去。
  但愿她再回来时,能对得起老天恩赐的希望和王子的祈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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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重重,孟淮端着那碗水顿了许久,直至听到窗户那边咔地一声响。
  他起先没有在意,可那奇怪的声音又响了一声,孟淮放下陶碗,披着外衣,走到窗前,哪知窗户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孟淮试探着问:“…公,公主?”
  “是我。”
  孟淮打开窗户,只见秦嬗站在月光下,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的挽着,白色曲裙笼着朦脓的光,夜风吹拂,整个人美的不真实。
  孟淮当下都看愣在原地了,秦嬗蹙眉,提醒他,“我得进来。”
  “好,好的。”孟淮缓过神来,一只手支起窗户,一只手扶着秦嬗,不想他大病还未恢复,身体浮软,手上发抖,秦嬗支撑不够,撞到他的胸口上。
  孟淮吃痛地唔了一声,顿时脸色发白,额上疼出了汗珠,秦嬗快速起来,低声道:“傻啊你,不会找个凳子吗?”
  他还真没想到,病得一塌糊涂,再看到如此这般婷婷袅袅的公主,脑子都不好使了。
  秦嬗站起来整理衣裙,瞥眼看出他的委屈,道:“我来看看你,你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劳烦公主关心。” 孟淮问,\"那公主为何不走正门?而要翻窗?”
  “正门?”秦嬗道:“你我还在吵架,我怎能走正门。”
  孟淮没接话,而是瞅着她的额头。额上一块红印,多半是刚才爬窗的时候磕到的,他转身拿了一个药膏,本想伸手给她涂药,可又想起丝丝的事,满是愧疚,无心无脸做亲密之举。
  他将药递给秦嬗,秦嬗疑惑地接过来,顺着他的眼神,摸到额头,她嘶了一口气。
  “公主长了个犄角。”孟淮道。
  你才长犄角!
  秦嬗想瞪他一眼,然而对上了孟淮明亮如星的眼睛,宽大的白色睡袍包裹着高瘦的身子,他一面握拳咳嗽,一面看着她笑,透着满满的少年气。
  她挪开眼睛,道:“都怪你笨手笨脚。”秦嬗一面说着,一面坐到了榻上。
  孟淮跟着秦嬗,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坐下,温声道:“我不知是公主,还以为是哪只睡不着觉的夜猫。”
  秦嬗懒怠与他斗嘴,长话短说,“那你知道我为何睡不着吗?”
  孟淮摇头,秦嬗说,“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公主请讲。”孟淮道。
  “我在想,驸马与那丝丝会不会串通好了,利用我哄骗过吴王等人,好叫她脱了奴籍,帮你办事?”
  袖中的手條地握紧,可面上还要滴水不漏,孟淮说得谨慎,“丝丝不过一介平民,之前与我没有半点交情,哪能随便一个人就能当探子呢。”
  “可如果你骗我呢?”
  “我怎会欺骗公主。”
  秦嬗与孟淮并肩而坐,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驸马该知道,若是没有我,你早就不知到何种境地了。”
  “...我明白。”
  秦嬗向前探身,低低地说:“你若对我设防,结果会如何,你清楚吧?”
  孟淮梗着脖子,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道:“我前程性命都在公主手上。”
  秦嬗没有说话,还是看着孟淮的眼睛,良久,别过头去,“罢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既不在乎前程,更不在乎性命。我几次三番折腾你,还在众人面前扇你耳光,辱你尊严,倘若有一日你真能翻云覆雨,我怕是死的最惨的那个。”
  秦嬗起身要走,孟淮突然拉住她的袖子。
  她回身,见孟淮乖顺无比,低着头呢喃。
  “....不会的。”
  “什么?”秦嬗没听清。
  “我说不会的。”孟淮抬起头来,坚定地与秦嬗直视。
  秦嬗的心似乎被人掐了一把,不是滋味,她抽回袖子,淡淡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秦嬗暂时按下疑窦,她道:“韩策传来消息,许汶有下落了。等你好些,就随我出一趟远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两更,后面还有一更~
 
  ☆、路上
 
  孟淮的病一直到了新年之后才有所好转, 这段时间公廨每日送来公文和抵报,相安无事。
  秦嬗虽不再参加宴席和清谈,但与孟淮的关系也没有缓和, 两人至今还是分房而居, 各自占据着东西两院, 几乎连面都碰不着。
  项蒙与吴王说此二人不足惧矣,吴王得到消息密炎司的人还在各地服苦役, 并无什么异动, 渐渐的便松了警戒之心。
  这天正是立春, 秦嬗准备前往城中宝乐寺, 一来是踏春赏景, 二来打算斋戒祈福三日。收拾完毕后,秦嬗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而此行驸马并没有前往, 府中的人看驸马似乎心情不好,一直闭门不出,不过他们夫妻向来如此,便都没有多心。
  等公主那如龙车流逐渐远去, 在太守府衙的后巷,两个年轻男子各乘着一匹骏马,从东门一溜颠出了了安县县城。
  足足跑了两刻钟,秦嬗和孟淮才将速度放下来, 原来去寺庙斋戒只是个幌子,他们二人正是乔装出城。
  此时,官道旁草长莺飞, 百花齐放,正是一片生机盎然。与之相对是,许多百姓拖家带口从城门处出来,往四处步行而去。
  孟淮勒停了马匹,翻身下来问其中一个,“老乡这是前往何处?”
  老者拉着他家小孙子道:“去岁蝗灾太重了,田地没什么收成。好在太守并公主开放了慈济堂,我们去城中讨口吃的。现开春了,也该回老家翻地种田了。”
  “再回去,不怕今年还有蝗灾吗?”秦嬗上前问道。
  老者满脸皱纹,笑得苦涩,“哪能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靠救济乞讨过活,至于今年还有没有灾,就看蝗神大人能不能网开一面了。”说罢搂着小孙子往南边去了。
  诸如此位老者的还有很多人,秦嬗道:“他们都感谢太守去岁开了许多救济之所,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孟淮眸光暗暗,低声道:“施米舍钱不过救济一时,把那些不作为的官员绳之以法,才能救他们一世呢。”
  秦嬗道:“可惜这些百姓不懂其他,面对灾害,只能求神拜佛,谁知这里面多是人祸。”
  孟淮从怀里拿出一张舆图,上面从县城往东的山上的一座小山村,他道:“再骑马行走半个时辰才到山脚下,没想到许汶居然藏得这样深。”
  秦嬗今日穿着粗布素衣,衣口绑好,干净利落,已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她道:“像许汶这种常年上、访的钉子户,肯定在一般的村子待不下去,所以才会被赶到深山老林里去。”
  她瞅了一眼孟淮,方才骑马有些急,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干得起皮了,秦嬗从腰间摘下水壶递给他,硬邦邦地说:“喝点水。”
  “多谢公主。”孟淮接过来抿了一口,发现水居然温热的,再看水壶外面包了两层厚厚的牛皮,能起到极好的保温效果。
  他抬眼去秦嬗,后者已经翻身上了马,调整着缰绳,回头来,正对上孟淮的眼神。
  “怎么了?”秦嬗问。
  “无事。”
  孟淮默默地将水壶挂在自己腰间,他道:“我们快些行吧。”
  他正扬起鞭子,却听秦嬗道:“不急,有三天的时间,慢慢来,行的太快反而引人注意。再说…”
  她瞥了孟淮一眼,半晌,没好气地说:“走吧。”
  孟淮跟在她后面,看着秦嬗挺着背脊仰着头骑在马上,心情似乎不错,时不时挥动着马鞭,可能怕他笑话,遂甩了两下又停下来。
  孟淮望着望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嘴角一直带着笑,透着十分的温柔。
  不多时,眼前多了一大片的云苔花田,问了路才知要去山泉村必得横穿这片田原。
  他们二人只好下马,一前一后在细细的田埂上走,放眼望去,天是澄透的蓝色,地是鲜嫩的黄色。
  秦嬗走在四溢的花香里,身心感到难得的轻松,她顺手摘下一朵云苔花,转身偷偷去看孟淮。后者明明瞧见了,可故意望着别处。
  秦嬗以为他没注意,悄悄地将花儿别在耳边,继续甩着马鞭大步地往前走,孟淮依旧含着笑亦步亦趋。
  他们都没有说话,安静地享受这安宁的乡野一刻。
  就在这时,秦嬗发现前方田埂连接处有一道水渠,潺潺流到下方的水稻田中,她下意识出声提醒,“你小心些。”
  孟淮从惬意的徜徉中收回神志,看着田埂的那道缺口忽而愣住了,犹记得在大婚之夜,他曾向秦嬗许诺,会永远保护公主。
  可回想一番,似乎自己才是被保护的那个。
  从与秦嬗相遇相识的那刻,她一直都在保护,虽然她有时说的话不中听,虽然她有时任性,但孟淮不得不承认,跟公主在一起后,他才能感到一丝温暖。
  孟淮呆呆地看秦嬗越走越远,她踏着轻快的步伐,或许骄傲地仰着下巴,或许明明喜欢这烂漫的春景喜欢的不得了,但还会嘴硬说一句“这有什么好看的”。她拥有健康的身体,聪慧的头脑,阔达的性情,她会越走越远,直到自己根本追不上。
  没来由的患得患失,让孟淮的好心情有些低落,他握紧了手里的缰绳,脚步很是沉重。
  秦嬗感觉背后没了动静,一转身发现孟淮还在原地,皱眉嘟囔:“搞什么!”
  双指微曲放在口中,吹了一下,清脆的口哨在花田中悠扬而起,激起了休息在枝叶下的小鸟些许。
  它们拍拍翅膀,朝蓝天的远方飞去,秦嬗冲孟淮大方招手,过了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到了跟前,道:“公主,对不住,方才想些事情就走慢了。”
  秦嬗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那就好,我以为你又犯病了呢。”
  她语气不算好,带着埋怨,但孟淮偏从里面品出几分娇嗔,笑容完全没有意识,上扬的嘴角止都止不住。
  “笑什么笑。”秦嬗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今天吃笑药了?!”
  孟淮吃痛地拨开她的手,揉揉脸颊道:“哪有!”
  “没有就好。让你慢慢来,你还真偷懒了。”秦嬗用马鞭指了指前面道,“这次换你走前面。”
  他们交换了位置,孟淮时刻感受着秦嬗在身后的感觉,总觉得有些别扭紧张。
  秦嬗看他不自然的样子,还以为他在边走边等自己,道:“你往前走,我就旁边。”
  这句话落在孟淮耳朵里,他不仅浮想蹁跹:此后江山无限,沉浮多少年,不论他走到哪里,秦嬗都会在自己的身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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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就在路上解决,下午时分,他们总算到了山泉村外,只是按照舆图所话村庄还在山里。一路上来有大半的地方走不了马匹,带着马儿倒成了累赘。秦嬗就算平日也练习骑射,但毕竟娇生惯养,此时已经体力不支了,她拉着孟淮道:“歇一会儿。”随后便在上山路口的青石板要坐下来。
  她刚要坐下,孟淮拦住道:“凉,你垫着些。”说罢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手绢摊在青石台阶上。
  “等等…”秦嬗弯腰仔细看了看,指着手绢道:“这手绢好像是我的…”
  你用来垫屁股?!
  “这…”孟淮干笑两声,“我都说了,你塞给我的手绢都装满一盒了。”
  行了半日,真是累了,秦嬗也管不了这么多,坐在地上用袖子扇风,她道:“花了这么大气力找这个书生,若他没什么重大的价值,那我真要把他撕了。”
  这和在长安里不同,未央宫的事尚且能利用重生的优势占到先机,但到了豫州她这点优势越发不明显,如今走一步全凭真刀真枪了。
  具体到这个许汶,秦嬗能料到他必是豫州官场拉帮结派的牺牲品,但他能知道多少,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秦嬗不敢打包票。
  她秀眉微蹙在想事情,有个卖货郎见了此情景,对孟淮道:“这个小哥,天不热,但山路上日头大,给你娘子买个斗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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