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西装已经穿了两天,有蹭上的土,有吹上的沙,还有弄乱的褶皱。
许鹿见过他许多次风度翩翩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偏对他略显狼狈的此刻,心跳如鼓。
难道他说的对……她就是很土?
赵倩倩收拾好行李后,司机帮忙把老人背到车上。
保时捷头一次坐这么多人,拥挤不堪。
但这一车的人个个心情都好。
有重获新生的,有终于能回豪华套房洗澡换衣服的,还有个心律不齐的,缩在后面,抱着小女孩睡得喷香。
陆俭明回头扫她一眼,暗道一声猪。
到了镇上,送赵倩倩几人去旅馆,陆俭明又转了赵倩倩五万。
赵倩倩死活不收,许鹿虽然心里哀嚎又欠一笔巨款,但理智上知道她需要,老人看病,带着老小吃住,都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便劝她收下。
最后钱收了,赵倩倩说写张借条,连上给李德川的前,她以后无论如何都会还上。
许鹿跟陆俭明对视一眼,点头说好。
这是赵倩倩坚韧正直的心力,也算是两人对她的一点期许。
希望她能活出自我,活得更好。
*
终于回山城后,保时捷在酒店门前一停稳,陆俭明多待一分钟都受不了,迈着大步回房洗澡。
许鹿也回自己房间洗个热水澡放松身心,再收拾东西,到二十八层找陆俭明。
换上一身干净的运动衣,开门的陆俭明又恢复衣冠楚楚的模样,只是脸色不太好。
许鹿问:“走吗?”
陆俭明面无表情:“怎么走?”
已经晚上五六点钟,从山城回家的飞机只有两班,一班中午,一班下午,都错过了。
许鹿想起来时乘坐的交通工具:“你不是自己有飞机?”
“有飞机有什么用,停哪儿,停你脑门上?”陆俭明呛这个罪魁祸首,“你以为是开滴滴,瞎开瞎停。”
昨天高远就在申请航线,但因为北京今天有大雨,航班排不开,航线没申请到。
许鹿说:“要不坐高铁回去?”
下午回山城的路上,高远就给看了,唯一的两趟高铁,一趟时间不对,一趟卖光了。
明天上午还要开董事会。
要是不去,陆士诚不定怎么不给他好脸色,陆俭明心里烦,开着门不管她,自己往里走。
许鹿跟在后面:“要是真着急回去,我还有一个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了文案第二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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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晚上九点, 一辆从山城开往首都北京的特快列车缓缓驶出站台。
许鹿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对着窗外黑乎乎的山城挥手告别, 转头跟陆俭明语气轻快地说:“明天早上七点就能到啦!”
陆俭明跟她并排坐在硬座上,一脸麻木。
许鹿说:“卧铺票卖光了, 没办法, 别不高兴了。”
卧铺和硬座对他来说有区别吗?陆俭明深吸一口气, 告诫自己打人犯法。
列车刚启动就有人开始泡方便面, 许鹿跟陆俭明晚上吃了五星级套餐, 但一闻见味儿,还是忍不住犯馋。
她说:“你闻到了吗?好香,我想吃。”
陆俭明说:“我想吐。”
男人的咳嗽声, 小孩的吵闹声,土味视频的外放声不绝于耳, 吸进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混合着泡面味、烟味、封闭环境里各种人的体味,身下的椅子不知道被多少人坐过, 对面的一对小情侣头碰头的凑一起看手机视频,时不时地哈哈笑出声。
远处从别的车厢传来乘务员的大嗓门推销,兜售北京地图。
什么年代了还有卖地图的。
一个卖零食的乘务员大妈推着推车从后面的过道走来, 站在陆俭明座椅后面“哎”一声:“小伙子,腿收一下!长这么两条大长腿有什么用, 净挡道。”
陆俭明:“……”
大妈推着车过去,顺溜地叫卖:“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肠。”
旁边许鹿听得噗一声笑出来。
陆俭明面无表情地看她发神经。
许鹿摆摆手,说:“我想起你那个名字跟王中王火腿肠很像的朋友。”
话刚落音, 陆俭明手机一震,“王中王”发来微信:在哪儿呢?出来嗨啊!
陆俭明回他:嗨个P
唐绍棠发一张照片:来啊,赶紧的,老地方!江临回来了!开了两瓶黑皮诺,你的最爱!你来就再开一瓶!
是张红酒的照片,背景是他们常去的那家会所包间,茶几上酒正醒着,在灯光下闪烁着红宝石般诱人的色泽。
别人一晚上造几十万喝酒,他一晚上花百来块坐火车,陆俭明恍惚,从没觉得这熟悉的场景离自己这么遥远过,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山沟里狂奔、坐火车的硬座。
肩膀一沉,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睡着了。
陆俭明偏头,垂眼去瞅靠在他肩膀上的睫毛精,睡着的时候睫毛更显长,浓密的微微翘起,鼻尖也挺翘,睡相还好,闭着的嘴唇抿起一点,乖巧无害的模样。
跟她醒着折腾人的时候大相径庭。
睡得真香。
陆俭明昨晚就没怎么睡,现在快困死,却一点儿都睡不着,他看得牙痒痒,肩膀一耸,顶开她的脑袋。
许鹿睡得沉,脑袋跟没连着颈椎似的,软绵绵的晃悠,被他一拱,“咣当”一声撞到车厢上。
“嗯……”许鹿磕疼了,捂着脑袋小声哼哼,闭着眼咕哝,“怎么回事啊?”
陆俭明没控制好力道,心虚,装不知道地教训人:“你笨不笨?睡个觉都能撞到?”
许鹿睡迷糊了,也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眼都不睁地哼一声,调整好姿势继续睡。
没一会儿,陆俭明肩上又是一沉。
对面那对儿目睹全程的小情侣,眼巴巴地瞅着陆俭明,等他接下来的反应。
陆俭明冷着脸看回去。
小情侣哪禁得住他那气场,赶紧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陆俭明靠着座椅,心灰意懒地仰头看车顶发白的灯管。
肩上的重量还在,她扎着的马尾蹭乱了,头顶的碎发贴着他的脖颈,毛茸茸的扎得发痒,仿佛在时刻提醒他——
这个女人,真的有毒。
早上七点,火车进站。
许鹿枕着人形靠枕,一夜睡得舒服,早上六点醒过来后,还跟售货大妈买了碗泡面,如愿以偿地喝到了泡面汤。
她也试图分享给陆俭明,可惜对方没这个欣赏能力。
一夜过去,陆俭明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像是熬了两宿累的,也更像是气的。
高远带着司机在出站口接他们,陆俭明冷着脸上车,许鹿见状,小声跟高远说再见,说自己坐地铁回家就行。
车子开动,高远坐在前面问:“先送你回去换身衣服?十点开会,时间还来得及。”
自己干净整洁的车里,陆俭明终于松下心,闭着眼应了一声。
过得片刻,缓回些精气神,才意识到车厢里过分安静,陆俭明睁开眼,旁边空空,他微皱眉:“她呢?”
高远诧异,转头说:“许鹿说去坐地铁。”当时陆俭明坐在车里,车门开着,他以为他早听见了。
看来是真累得够呛。
陆俭明靠在座椅上揉发胀的太阳穴:“地铁就地铁吧,适合她。”
他在公司附近有一套公寓,高远送他过去,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休息一阵,到家洗完澡,换身衣服,整个人才算真正的活过来。
陆俭明带着高远去TS开会,路上喝一杯咖啡续命,进门前咖啡杯往垃圾桶一扔,抖擞精神,出现在TS办公楼里时,又是仪表堂堂一总经理,招的几个前台目光齐齐黏在他身上,谁也猜不到他昨天还在山旮旯里跟人扯皮。
董事会一如既往开得不太顺利,半个月不见的亲爹带着几个核心董事坐他对面,他领着几个副总汇报最近两个月的项目进展。
到跟山城合作的这个项目时,遭遇几个董事的一致挑战,仿佛给大学生面试一样,挨个问问题。
项目拖拖拉拉一个月,现在才刚完成竞标环节,成功与否还要另说。
一个董事喝口茶,叹气道:“西北市场一直被思曼握在手里,这个项目是唯一的机会,如果拿不下,以后就更难啦。”
梁文谦就在旁边坐着不吭声,陆俭明看他:“梁副总讲下情况吧。”
梁文谦沉吟道:“这个项目确实有难度,西北的情况,我们的人接触少,经验远不如思曼这种扎根西北的公司……”
他讲难处,对方却不领情。
有个直脾气的董事,敲着桌子问:“什么时候TS开始说难处了?陆董操刀的时候,遇到多难的情况不是迎头往上?以前西北没机会,现在机会就摆在桌上,你跟我说手不够长,拿不到?”
这话显然是在讽刺接任总经理的陆俭明。
陆俭明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挨嘲,陆士诚坐在他对面,闻言还听笑了。
最后是薛董出来当和事老:“这不是已经走完竞标流程了嘛,有什么话等竞标结果出来再说,万一被我们拿下了呢?”
他冲直脾气的董事笑笑,又回头扫过梁文谦和陆俭明,说:“况且阳城的商业地产顺利拿下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也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紧。”
会议结束,董事们鱼贯而出。
顶层人少,除了会议室就是董事办公室,陆俭明面无表情地跟高远一起出来,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边驻足。
“薛董回护得未免太明显了。”四下无人,高远忍不住开口。
山城的项目节奏有问题,姓薛的拿阳城业绩搪塞,问题是,梁文谦是山城项目主负责人,而阳城的商业用地是陆俭明带着高远亲自谈出来的,高远留在阳城收尾的时候还在想,董事会总算没理由再开批斗大会。
谁知道,当着这么多人批斗得不仅更狠,还被姓薛的占去几分便宜。
陆俭明拄着栏杆往外望,手指捏得泛白,半晌,他抬手松一把领带,沉声吐出一口郁结之气:“操!”
“都是一群演技派,唱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气撒出去,陆俭明只剩平静,“真正导戏的那只老狐狸……”
话未说完,一道皮鞋声由近及远地响起。
陆俭明扭头,见是陆士诚的助理杨叔,他回看高远:“……这不就来了。”
高远憋笑的辛苦,儿子能编排自己亲爹,他却不能取笑董事长。
眨眼杨叔走近,陆俭明叫一声“叔”。
“憋着乐什么呢?”杨叔拍一把高远肩膀,对陆俭明说:“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就去。”开一上午会,陆俭明懒洋洋的,整理好领带,推门进董事长办公室。
陆士诚办公室装修的老派沉稳,办公桌后没人,陆俭明往窗边瞥,看见他正坐在靠窗的矮桌前抬高手冲茶,身后是一株高大的罗汉松盆景,一副六根清净心如止水的模样。
装得挺像。
陆俭明走过去,站着问:“什么事?”
连声爸也不叫,陆士诚心里有数,倾身往桌对面的空杯里分一杯茶,抬眼看他:“坐。”
亲爹发话,陆俭明只得坐下,他不想喝,便看着陆士诚兀自端杯品茶。
上好的祁门红,茶香袅袅,对面茶杯一落,陆俭明挺直腰板,等着人发难。
陆士诚云淡风轻地开口:“开完会感觉怎么样?”
陆俭明失笑:“每回都问一遍,您不觉得腻么?”
陆士诚也带着点笑模样:“问题一样,答案未必一样。”
陆俭明却不愿跟他打机锋,懒声道:“没什么不一样,习惯了。”
TS除核心房地产业务外,还涉足文化旅游、快消等,其中房地产又覆盖民生住宅、商业、酒店。陆俭明升到总经理这个位置,虽然快,却也有实打实的业绩基础,刚毕业的头两年,他挨个业务轮一遍,每个业务做出成绩才算完。
被陆士诚调上来任总经理不到一年,无论公司业绩如何,董事会就没给过他好脸。
陆俭明硕士毕业回国后发展事业,接手TS不是他的第一志愿,陆士诚非拽他来,拽来后又不珍惜,只可着劲儿的摔打。
打得父子情都薄弱了许多。
陆士诚敛起笑,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陆俭明看着舒坦,挑明道:“不都是您安排的么,一出出的戏安排给我看,戏不好看,还不许人说?”
每回都是那几个董事跳起来喷他,哪怕陆士诚没有特别授意,那也必然有故意放纵。
陆士诚起手添茶,撇清自己:“我没这能耐,别给我扣帽子,你觉得你薛叔叔能听我安排?”
那几个刁难他的董事陆士诚不提,只提弯弯绕最多的薛震林。薛震林手上有些实权,年轻的时候跟陆士诚争过,年纪大了,拿梁文谦继续跟陆士诚的儿子争。
陆俭明知道陆士诚什么意思,但他偏不顺着他心思来,只挑眉道:“怎么,您看着薛叔叔不顺眼?有想法?”
陆士诚反问:“你看他顺眼?”
阳光有些刺眼,陆俭明眯着眼往外看天:“还行吧,反正不到对付他的程度。”
对面玉瓷杯“嗒”地一声响,落到桌上,陆士诚脸色彻底沉下来。
不愧是父子俩,表达不满时的动作都一样,陆俭明看一眼浅口茶杯里溅出的茶水,起身道:“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回去了,工作多着呢。”
陆士诚存一腔怒气,一双老辣的眼睛盯着他眼底明显的青色,正事谈不拢,转而挑刺他的私生活:“忙工作还是忙着寻欢作乐?周末家不回,老人不看,你的教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