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俭明低头:“你怎么不撞死我?”
许鹿缓缓抬头,捂着脸的手指缝岔开,睁眼看他:“不是梁文谦吧?”
陆俭明没好气:“你说呢?”
要是梁文谦,陆俭明还能不跟他打招呼?许鹿松口气,放下手,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站得有点近,再一想刚才情急之下扎进了陆俭明怀里,她脸上漫出一层粉红。
陆俭明瞧见了,觉得好笑,嘲她:“现在知道害羞了?”
许鹿讪讪,想起刚才脑门贴上他衬衫时,扑鼻而来的清冽木质气息,她假装大方地转移话题:“你这香水味儿还挺好闻的。”
陆俭明勾着唇角说:“你身上这股羊肉味儿,也挺膻的。”
许鹿:“……”
远处一个服务员走过来,看见许鹿的小车上还满着,喊她:“新来的,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把碗摆上!”
许鹿被陆俭明嘲讽,心生报复,指着他说:“组长,这个客人他调戏我!”
陆俭明:“…………”
女组长快步走过来才看清,许鹿跟前站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干净又讲究的模样,不说话气势也很足,他不看别人,只冷着眉眼盯许鹿。
许鹿是个来找工作的,今天先免费试用一晚,一来就招的几个男服务员围着她搭讪,现在连这么帅的客人都忍不住。
女组长三十多岁还能春心荡漾,冲陆俭明笑笑,伸手搡许鹿肩膀一下:“别瞎说,摆碗去。”
陆俭明看得皱眉。
许鹿推着车到调料区,她记得陆俭明是来拿碗的,先从车上扒拉一个,递给他。
陆俭明接过碗,他调料,许鹿弯着腰摆碗。
旁边组长催促:“怎么摆得这么久?外面大堂的碗也快没了,干活能不能利落点?”
许鹿抱着一摞碗放到调料台下面,起身时背对着组长,听着教训,表情鲜活地冲陆俭明吐了吐舌头。
她倒是跟谁都这么能屈能伸的。
陆俭明摆不出好脸色,瞥她一眼端着蘸料回包间。
组长见人走了,说许鹿:“别觉得自个儿长得不错,就天天做梦,以为谁都稀罕你似的。”
许鹿一晚上挨了她不少骂,要不是这会儿还没确定包间里是不是梁文谦跟两个男的,她早就摘了围裙一甩,老子不干了!
西侧角上挨着调料区的包间按铃,组长过去,一推门,里面酒味儿冲天,一桌男人吃下去不少肉,喊服务员再添。
桌上一堆空盘子,正好许鹿的碗摆完,推着空车要走,组长站门口招呼她:“来把这盘子收收。”
唐绍棠和江临吃光了一盘肉,陆俭明才端着调料回包间,眉心微蹙,不如出去的时候兴致高。
唐绍棠问:“你出去调个料,遇见劫道的了?”
“你见过涮肉店里有劫道的?”陆俭明放下碗,说:“遇见个熟人。”
江临隔着铜锅冒出的热气,含着笑一针见血道:“是个姑娘吧。”
“真的假的?”唐绍棠立马扭头看陆俭明,“谁啊?”
陆俭明提筷子夹肉,搪塞说:“你妹。”
唐绍棠一口裹着酱汁的热羊肉吃嘴里,呵出口热气:“她才不来这儿呢。”
唐绍棠真有个妹妹,比他小几岁,刚毕业从美国回来,平时娇气巴拉的,恨不能比豌豆公主都多铺几床褥子。
江临想起来这个小丫头来,问:“妹妹毕业后干什么呢?”
唐绍棠念叨:“包机出海办party,买首饰买衣服买包买一切,除了正事什么都干。”
江临笑:“小公主不就这样,不然你想让她干什么,洗盘子吗?”
陆俭明筷子一顿,想起推着餐车摆碗的人。
唐绍棠见他不动了,问:“怎么了?”
陆俭明食欲一般,放下筷子说:“蘸料没调好。”
话刚落音,外面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盘子摔地上碎了。
可能是服务员干活不小心,唐绍棠跟江临说:“听听,我妹要是洗盘子,估计也是这动静。”
他俩说笑,陆俭明却脸色微变,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他推门出去,唐绍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瞅江临:“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凑热闹了?”
江临也撂筷子起身:“说明这热闹值得他凑。”
西侧包间最顶头,挨着调料区的包间门敞着。
陆俭明大步走过去,脚步刹停在门口。唐绍棠和江临紧随其后,差点撞陆俭明肩上。
包间里面,许鹿被个男的抓住了左手手腕,她右手拿着半个酒瓶碴子,高高举起,开口时语气十分客气:“大哥,松不松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唐绍棠万万没想到,俭明他表妹洗盘子,也是这叮呤咣啷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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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包间里的空盘太多, 组长让收盘子,许鹿便推着车进去了。
里面坐了七八个三四十岁的男的, 桌上摆着不少空酒瓶,各个喝得脸红脖子粗。
许鹿对这个有经验, 眼观鼻鼻观心的收盘子, 一句话都不多说。
但她身上这件孔雀蓝的工作服格外衬肤色, 她本来就白, 伸长手, 嫩豆腐似的细手腕露出一截,晃了几下后,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抓她的人戴着副眼镜, 不怀好意地笑,一说话直往外喷酒气:“美女, 加个微信吧?”
许鹿往回拽,却敌不过对方力气大, 来回一拉扯,反而引得桌上其他人开始起哄,纷纷说给我也加个。
许鹿转头去看站门口的女组长, 叫她:“组长……”
刚才看见许鹿跟陆俭明站一起,女组长使劲把她往旁边推开, 这会儿许鹿公然被人调戏,她却只是笑着说:“大家别逗我们的小姑娘了。”
桌上的人完全不搭理,只冲着许鹿起哄。
旁边就是梁文谦的包间,许鹿怕闹起来被他听见, 开始还忍气吞声的往后躲,边躲边说:“麻烦你松开我,再这样闹就没意思了。”
那男的拽着她不撒手:“那你说怎么有意思?”
她越冷静,桌上喝醉的人越冲动,有心痒的,也要伸手来拽她胳膊。
许鹿再也忍不下去,趁着躲开另一只手的功夫,抓起桌上一个二锅头酒瓶,嘭一下用力磕上桌沿。
玻璃渣四散,手里剩下的半个酒瓶尖锐又锋利。
组长惊叫了一声,整个包间都安静了。
陆俭明就是在这时候冲过来的。
里外站了一屋子人,论震惊,谁都比不上唐绍棠。
他就杵在陆俭明身后,望着许鹿一身衣服,喃喃问:“你是把实习的小鹿赶出了TS吗?所以她来这儿端盘子了?”
陆俭明没空说话,桌上酒瓶多得是,他随手拎起一个,狠劲摔向拽着许鹿手腕的那只手。
对方疼地“嗷”一声从椅子上蹿起来,陆俭明顺势揪住他的后衣领,衬衫领子把他一张脸勒得更红。
酒壮怂人胆,这包间里吃饭的人都带着醉意,见状立时就不干了,嚷嚷着站起来,唐绍棠和江临进来,拉开许鹿,卷着袖子冷眼看对方。
三对八,按说对方不应该怂,然而进来的这仨人高马大,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尤其陆俭明手里还拎着他们的同伴。
眼镜男被勒得崩掉了一颗扣子,陆俭明揪着他直接往滚烫的铜锅里扎。
热气熏糊了对方的眼镜,铺面而来的热意更是吓得他酒醒了大半。
陆俭明往前一使劲,眼镜男大叫:“我的头发!头发!!”
头发贴上铜锅烟囱,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糊味,在座的人生怕这男的一冲动,把火锅给掀了,全都往后退了半步。
陆俭明沉声道:“跟她道歉。”
头顶的糊味不断,眼镜男生怕胸前扣子再绷开一颗,自己真掉汤锅里面,怂得干脆又痛快:“美女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喝多了犯浑!我错了错了!”
许鹿早看傻眼了,直到陆俭明的视线扫过来,她才回过神,探头说一句:“以后少干这种丧天良的事儿,小心头发给你烧没了!”
眼镜男本来就有点秃,闻着糊味儿几乎绝望,嘴里不停地道歉。
陆俭明将人拽回去,松开手,转身出包间门,看都没看许鹿一眼。
唐绍棠和江临也出去了,许鹿哐当扔下手里的半个酒瓶,跟在后面。
包间外面聚了不少听见动静来看热闹的人,组长在陆俭明几个人出现的时候意识到不妙,赶紧去找主管和店长,匆匆赶来时,混乱正好结束。
门口的人聚得快,看完热闹散得也快,有个年轻男人推开挨着调料区的北边包间,进门后说:“没什么,有人调戏店里的服务员,打起架来了。”
圆桌里侧,一个微胖的男人笑笑:“这种地方就是这样,环境一般,但胜在足够普通,远离那些二代们。”
对面梁文谦握着茶杯,勾着唇温声说:“何总思虑周到,跟你合作,我放心。”
*
江临这顿回忆家乡味道的涮肉吃了一半,还没涮出多少滋味,就歇了。
出了四合院的门洞,陆俭明回头跟江临说:“对不住,明天给你补回来。”
“好兄弟不说这个。”江临拍了下他肩膀,人精一样地笑:“回头说说这姑娘吧,怎么回事。”
唐绍棠说:“我也想知道,小鹿不是在TS实习吗,怎么来涮肉店端盘子了?”
陆俭明一手叉着腰,感觉胃部隐隐作痛,就这样还得替人遮掩:“谁知道她,身兼数职,能得不行。”
江临见唐绍棠也认识,问:“这姑娘也姓陆?”
“姓许,”唐绍棠说,“叫小鹿,deerlet。”
江临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说:“小鹿胆量不错。”
“我都惊呆了!”唐绍棠想起在包间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也热血了,正想拉着江临和陆俭明回顾一下,身后脚步声响,许鹿还掉工作服,从店里出来了。
当事人出现,唐绍棠攒了好几个问题想问。
刚张嘴,被江临一把拽住,江临说:“要不今天就先散吧。”
唐绍棠不仅被人拽住腰间的衬衫,还被顺势掐了一把腰肉,疼得面部扭曲,但总算看清了陆俭明的面沉如水。
他眯着眼假笑:“对,那就先各回各家了。”
陆俭明却跟没看见许鹿一样,问江临:“开车了么?你跟我走?”
“跟绍棠一起来的,我坐他的车。”江临揽着唐绍棠的肩膀,跟剩下的陆俭明和许鹿挥手,“走了。”
门口一时就剩他俩,有才来吃涮锅的小情侣,揽腰搭背的,看见站得一丈远还彼此沉默的两个人,绕过他们往里走,再小声点评一句:“吵架了吧。”
刚才在包间走廊里遇见的时候,陆俭明还嘲笑她,看起来心情挺不错。
此刻他突然这么低气压,许鹿说话声音不由自主就小了:“刚才谢谢你……那我就也回家了哈?”
还“了哈”,这睫毛精的心是不是比涮肉的铜锅都大。
正主没事人一样,陆俭明瞬间不知道自己生的哪门子气,他瞥一眼许鹿:“我拦着你走了?”
说完,他率先走人,大步走向斜对面的露天停车场。
许鹿被呛了一句,跟在后面。
绕过进停车场的栏杆门,身后脚步声还在,陆俭明回头:“你跟着我干什么?”
许鹿无辜极了:“我租的车也停这里了。”
想起那天被他嘲笑没车,她再补一句:“奔驰的。”
陆俭明面色生冷地扭回头。
找车时的脚步慢下来,许鹿跟在他身边,不急着找车,问:“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吗?”
陆俭明冲进包间替她出头的场景,许鹿换掉工作服的时候还在回味。
除了许爸许妈和自己,许鹿第一回 感受到外人带来的安全感,是在上吊窑的那个晚上,身后狗叫声不断,陆俭明拽着她跑,狼狈,但她一点也不怕。
再然后就是今晚。
接触的案子多了,行走在各行各业间,难免会有被刁难的时候。像今晚这种情况,许鹿以前不是没遇到过,她心里有数,反正她不是正经在店里工作的,不必忍气吞声,真受委屈了,摔桌子走人就行。
如果陆俭明不来,她自己也能解决。
但他来了,许鹿站在一边,看他第一时间冲过来,拽着人让跟她道歉,她心里就像桌上那锅高汤,满当,灼热,不停地冒泡。
那一瞬间,她想,如果陆俭明可以被人拥有,她想申请排号。
所以对于陆俭明的冷脸,她心虚愧疚,又带着点隐蔽的幻想,对生气的缘由染上几分期待,忍不住想问个清楚。
她问完,陆俭明往前走了两步,才吝啬地回答:“是。”
许鹿心中的小火星闪闪发亮:“是因为担心我?”
陆俭明脚步陡然一停。
许鹿差点撞上他,赶紧停住脚,站在他跟前,仰着头看他,无意识地轻咬下唇。
几步路的功夫,陆俭明想得明白透彻,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我生气,一部分确实是因为担心你。你不知轻重地跑这里来刷碗,乌烟瘴气的环境,想过出了事儿怎么办么?”
许鹿聆听充满关怀的训话,点点头,难得乖巧。
陆俭明说:“你妈把你托付给我妈,老爷子时不时惦记你,你出点儿事,我们家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这跟想的有点不一样,许鹿想听的不是这个,她带着点希冀轻轻抬眼瞅他:“那还有一部分原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