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门被人打开,有人摸黑走了进来,还矮下身子,将木栓重新插回去。
他眯起眼,瞧着那个身形和大胆程度,已经知道是谁了。
杀了他等于找死,很快就要去陪葬。
明生目前还没有死的打算,他还年轻,没活够,但他知道这人来的目的,怒气难消,捅他两下是死不了的。
屏住呼吸,剪刀一竖,陡然朝往床边接近的人身上扎去,自然是没有得逞的,这人会功夫,也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上前一步单手拧了他的手腕。
明生疼的手一抖,剪刀掉了下来,被那人丢去一边,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压来,将他的挣扎尽数摁下,叫他动弹不得。
如果他反抗太激烈,会挨打,记得有一次他捡了块石头朝这人脑袋上砸去,流血了,这人当即把他手脚都废了,接骨后养了许久才好。
如果再来一出,他怕是十天半个月无法去长锦宫,吃不上那般简单,对他却有致命吸引力的菜了。
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忍了,和无数次一样,权当被狗咬了。
狗下手极狠,从来没留情过,不用看他都知道,肯定会留下很多痕迹。
他也习惯了,不甚在意,狗每次完事后都会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平时他会回答‘滚’,今儿难得没这么说。
“糖吃完了。”
他躺在床上,眼睛已经能适应黑暗,大概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一边穿衣裳,似乎还僵了僵,大概是不敢置信吧。
大半年,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提要求。
“多弄点糖来,要梅花酥和焦糖卷。”
☆、够用了吧
小孩子体力消耗的快, 恢复的也快, 古扉又是一大早起来,因为门外有明生有原因, 已经不会再烦花溪睡觉了, 准备跑去找明生,俩眼一睁发现天还是黑的。
以为自己醒早了, 醒的太早花溪会嫌弃他, 觉得他打扰她睡觉,于是闭眼继续睡,这么躺了一会儿一点睡意都没有, 没办法, 只好爬起来。
和往常一样,穿好衣裳下床,花溪知道他每次起来的都很早, 会事先把他要穿的衣裳放在床脚, 他摸摸就找到了。
今儿的衣裳是花溪的, 他只有一套衣裳,要换洗都穿花溪的,花溪的衣裳上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味, 和他的不一样,他的有一股子奶味。
奇怪了,也没有喝奶啊?
以前倒是经常喝,母妃说喝了可以长高高,现在在冷宫, 没有条件,很久没喝了,还是一股子奶味,难道是昨天的糖导致的?
那糖里放了羊奶,他吃了一颗半,所以染上的?
古扉抹黑下了床,找自己的鞋子,他的鞋子也都是花溪放的,放在固定的位子,怕他找不到,他找不到会急,一急花溪就板下脸。
他知道这是不好的习惯,在慢慢改了。
花溪脾气很好的,一旦出现异样,肯定是他哪里做的不好。
古扉只简单套上鞋子便去开门,没摸着门,倒是被桌子磕了一下,他吃痛,喊了一声。
身后传来无奈的叹息声,花溪手摁在床上,将桌子收了回来。
床是挨着墙的,墙又连着门,桌子抵着门,所以她可以不用走过去就能把桌子收回来。
条件是必须全部连在一起,没有空隙,一旦哪里有一点点没有接上,就不会成功。
屋子是她特意改过的,所有家具都挨着墙,方便她在第一时间能收进空间,再放出来。
明生几次提醒,肯定不是开玩笑的,她已经把二楼所有家具,大大小小的物件都收进了空间,以备不时之需。
窗下抵着的木棍也收了回来,和窗外,包括门口的草根叶片也收了回来。
都挨着墙,所以她都能收。
空间的好处很多,限制也很多,她已经在尽量摸索空间的用法了,摸索出的法子越多,以后对她的帮助越大。
古扉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的东西了,早就习惯了,拆下木栓,打开门从屋里跑了出去。
花溪摁了摁太阳穴,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日子仿佛回到以前养猫的时候,记得那只小猫也是如此,四五点要起来喂一次,她睡眠不好,基本上醒来就很难睡下去。
可能是心思太多的原因,所以不喜欢被人打扰。
安慰自己最近不太一样,熬过这段日子就好。
那些人要尽快解决掉,他们在一日,就要过一日跟古扉挤在一张床的日子。
其实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前提是另一个人睡相老实一点。
古扉睡觉不老实,她很早之前就领教过,后来发现自己太天真了,那只是开胃菜而已。
经常睡着睡着变成横着睡,腿能翘上天,有一天早上醒来,脑袋边上伸来一只脚丫子。
偶尔半夜上茅房,睁眼一瞧,小兔崽子两条腿架在墙上,外面下大雪,脚丫子通红都没能把他冻醒。
还有一次撅着屁股睡,半边脸和身子压的发紫,把他喊起来的时候,那半边都动不了,血液循环不过来,缓了半天才好过来。
花溪摇摇头。
真为他以后担心,要真不睡一起,没她看着,搞不好哪天没死在敌人手里,死在睡觉上了。
还好他最近体质好了一点,每天干活和锻炼还是有好处的,井水也帮衬了不少,夜夜睡觉闹成那样,没有冻死,实属上天保佑。
花溪深吸一口气,压下种种念头,让脑子保持一片空白,只有这样才能安然睡好。
*
今儿菜地里种了菜,花溪特意叮嘱过他,不可以乱来,要练字只能在墙上练。
墙上练很累,他昨天干活干的太多,现在胳膊疼。
胳膊疼是个很好的偷懒借口,古扉没去练字,直奔门口找明生。
明生前两天答应过他,会给他带糖,昨天带了,今天肯定也有吧。
他有些期待,扒开细缝朝门外看去,果然瞧见一个消瘦的身影坐在台阶上,虽然天还没大亮,灰蒙蒙的,但他还是认了出来,是明生。
明生很白的,他的太监服是暗红色的,很适合他,更显白。
古扉在宫里见过的太监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还从来没见过像明生一般白的,他总是说别人长得太漂亮,好像不喜欢别人太好看一样,其实他也很好看。
可能是自己看自己看不出来吧,比如他就不觉得自己长得好,反而觉得花溪很美丽,哪哪都精致。
“明生。”他喊了一声。
明生回头看他,“怎么了?”
似乎也习惯了他时不时冒出来搭话。
古扉又在他身上看到了新的伤痕,在脖子上,耳朵上,手腕上也有。
他又被人打了吗?
上次花溪提醒过他,不要老是问伤痕的事,会让人很难堪,别人没有说,就是不想提起的意思。
他记了下来,所以这次很识相的没有问,只乖巧道,“你带糖了吗?”
明生失笑,“就不能是因为想我才来找我的?”
边说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糖果来,从门缝里塞给古扉,“真叫人伤心,亏我昨儿惦记了你们一晚上。”
昨儿那只狗走了之后,他既愤怒又疼,失眠到后半夜,冷静下来才意识到不对。
那只狗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直接把门栓弄了下来,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进来,既然他可以,他担心别人也行,因此惦记着,一大早天还没亮,四更左右便起了,朝这边来。
好在长锦宫一片安详,没出事。
也担心已经出过事了,进去瞧过,门口和窗下都放了树枝枯叶,他很快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像他在门缝里夹了根头发一样,又不一样,这个会发出声音,成年人的体重肯定会把枯枝踩断,以此警惕。
那个叫花溪的,比他想的还聪明,举一反三,用不着他担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古扉用脚撑在门缝之间,空出两只手拆油纸包,里面是他最喜欢的梅花酥和焦糖卷,开心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黑缝,“好多啊!”
她能把他保护的这么好,收拾的这么干净,也足以说明她是有能力的吧?
“古扉。”
古扉‘哎’了一声,“叫我干嘛?”
以为是要分糖的意思,今天的糖很多,他倒出来一半给自己,剩下的从门缝里塞回去,还给明生。
“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欢吃糖。”明生表情认真了些,“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很重要,你一定要记住了。”
古扉先是愣了一下,很快点头,“你说。”
“我今早琢磨了许久,那些人没有对你们动手的原因,你们的隔壁长储宫新进了一对母女。”
“其母秀妃嚣张跋扈惯了,在宫里着实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反噬来了,宫里几个娘娘都吩咐过往死里整,所以你们暂时逃过了一劫。”
秀妃是宫女出身,靠女儿上位,没有基根,又得意忘形,自己把自己作进了冷宫,还把身边的婢女给欺负走了,现在长储宫只剩下她与她的女儿。
两个弱女子,又有上头的吩咐,想欺负那还不是顺手的事。
长锦宫运气好,前脚刚被打入冷宫,后脚长储宫也住了人。
而且长锦宫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的事还没走漏风声,大家都以为里面是四个人,四个人一人一脚,乱拳打死老师傅,暂时不敢乱来。
他们一定会找机会试探,到底是几个人,也有可能直接找他问,现在还没有,说明一时半会还是安全的。
也差不多了,收拾了秀妃那里,很快就是这里。
“最近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不要乱跑,有人问你院里几个人,你就说四个人,你,花溪,贵妃娘娘和碧菊嬷嬷。”
人越多越好,不过长锦宫四个人的事,老太监早就说过,他要靠这个打饭,说四个人,可以领四个人的饭菜,自己吃掉另外两份。
说两个人,只能领两份,想多报也是不行的,会有人来统计,万一抽查到,那就不是打几板子的事了,可能会要掉半条命。
狗在这方面管的极严,他自己变态,不喜欢女人,听说是以前被女人羞辱过,所以除了对底下的人进出冷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外,其它犯错都罚的重。
他如果肯管管,或许冷宫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不过他自己就是做那事的狗,还指望他管别人是不可能的。
“总之好好保护自己吧。”
古扉突然觉得嘴里的糖不甜了,他虽然小,也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危机在悄悄靠近。
最近花溪沉默多了,明生也这样,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会发生?
想了想,他别了明生,回去把花溪吵醒,一五一十将明生交代他的话都告诉花溪,花溪表情凝重了些。
此后他明显感觉到,花溪挽发髻,梳洗,穿衣裳做饭,全程心不在焉,不过还是按部就班,像往常一样跑步,锻炼身体,然后干活,给前院后院的菜浇水。
再然后进了那个地方,洗衣裳,什么都做完之后,已经是晚上了,花溪又开始缝东西了。
明明已经不缺袜子了,她还是缝,每次缝东西的时候,她就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他说什么,她都没反应。
古扉自觉无趣,脱了衣裳去睡觉,花溪感觉到了,又缝了一会儿,确定他睡着了才放下针线,去了后院小仓库。
里面放了一些杂七杂八不要的东西,包括老是被她取棉花的被子,和那天毒死了娘娘和碧菊的酒壶。
一根洁白的指头伸出,勾起壶提拿在手里。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里头还剩下小半壶酒,经过这么多天,会蒸发一些,但也该够用吧?
☆、为什么不
这瓶毒酒来的很蹊跷, 开始花溪没怎么留神, 现在才想起来,娘娘在冷宫, 是怎么弄到的?
她可不信有钱能买到这个, 如果人人都这样,后宫还安全吗?
难道是娘娘身上藏的?
还是说有人要致娘娘于死地, 所以她一要就给?
她刚死的时候, 老太监还是一日几个发霉的馒头送进来,有一天她与古扉出去了一趟,回来古扉就说看到了眼睛, 而且馒头也变成两个了。
老太监是进去看过, 还是因为毒是他给的,所以他知道?
无论哪一种,这种药都属于机密, 旁人给老太监的, 那个人绝对不想暴露自己, 所以药的来源没旁人晓得,老太监也死了。
假如是娘娘在被她提醒后不安,回娘家的时候带在身上的, 更好了。
倒也不是不能带,藏在玉里头,或是珍珠里头,砸碎后见毒-药,她当时身份尊贵, 进出皇宫旁人也不敢细查,很有可能。
总之这份毒-药来源是安全的,她可以用。
当时没有想过用这壶毒酒做些什么,让它蒸发了点,有些可惜。
花溪放进空间的屋子里,空间的草屋可以保鲜,希望剩下的不要太快流失,搞不好以后还能用上。
东西准备好了,她又带上斧头,和所有能成为凶器的东西,最后把古扉送进空间。
她要出去,自然不会后门大开,让古扉一个人留在长锦宫,那等于把他置于危险之地。
带上的话后半夜可能又要犯难了,这厮在空间睡,最多一个小时他就睡好了。
不能两全,只能选其一。
花溪拿上上次出去的工具,丢在墙角,确定卡住了之后借力爬上去。
最近的锻炼没有白练,这次上去明显觉得比上次轻松些,她的身体也比以前强了几分,从城墙上下来,直奔长储宫而去。
长储宫她上次来过,在里头发现了两具尸体,也没距离多少天,居然已经住了新人,那她的枯木是收不成了。
现在自我感觉大概是能收了,但是有人就收不了。
长储宫就在旁边,很近,她一下就到了地方,绕到正门边瞧了瞧,没有看守,门是虚虚掩着的,隐隐约约还有女子的闷哼声,里头已经开始了吗?
算算时间,这时候看守的太监们已经快可以下班了。
就像在长明宫她们有门禁,到点就必须在床上一样,他们应该也有,所以赶在下班之前吗?
花溪推开门进去,又将门关回方才的模样,脚下跟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挪动,没有点灯,长储宫一片阴暗,只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动静,和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