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厚厚的帽子,里面塞了一层棉花,缝了大半了,还差小半的样子。
屋里暗,他凑到蜡烛下才能看清线路。
说来这针线还是他穿的呢,花溪好笨,都找不着线头,视线总像有偏差一样,穿错地方,他一穿就穿进去了,还是他眼睛好使。
当然了,花溪也有厉害的地方,比如说她会缝各种东西,还会腌各种泡菜,酸酸的,脆脆的,味道很棒棒。
如果会做梅花酥就好了,梅花酥好吃。
一个人缝东西很枯燥,古扉睁大了眼睛,强逼着自己不睡,坚持要把剩下的缝完,花溪难得交给他的任务。
但是手越来越虚,还不小心扎了自己一下,疼痛都没阻止睡意,脑袋一点,朝一边歪去。
花溪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古扉倒在床上,手里还拿着针线,不时动一下,梦游一样。
花溪笑了,把他手里的东西拿掉,让他再睡一会儿,自己起来去空间把前几天腌好的大白菜和黄瓜拿出来。
现在早上做饭越来越敷衍,怎么简单怎么来,稀饭泡菜和馒头,倒是明生那里,时不时会拿来一些肉,混合着吃。
他也不像什么大富大贵的人,更不像会削薄冷宫的混蛋,所以肉是哪来的?他还时不时会带来一些糖果点心,古扉最喜欢了。
毫无疑问,这些都很贵,不像一个月例一两银子,不贪不吞的人能时常弄到的,所以到底是哪来的?
偷的吗?不像他的作风。
还是说他的身份特殊?那倒也不至于,真的身份特殊,怎么会来看守冷宫。
每个人都有秘密,按理来讲不该去探别人不想说的事,但是她怕长此以往会害了明生。
比如欠很多债之类的,今儿让古扉劝一劝他,别再带了,万一把古扉的胃口养叼了,不肯吃一般的东西怎么办?
说起来是不是该学学怎么做点心了?
这个有点难度,其它还能摸索,点心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那什么梅花酥她尝过,像很细的面条一样,密密麻麻裹成一个方块,不会太甜,也不会太淡,味道正好,难度极大。
焦糖卷难度也不小,吃起来脆脆的,有点像后世的零食。
花溪不喜欢吃零食,所以从来没关注过,不晓得它用的什么材料,也不懂怎么做法,关键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目前为止空间里只有能做点心的绿豆,用绿豆试试吧。
唉,当奶妈真不容易,比杀人还难。
☆、礼貌微笑
明生今儿起来的也很早, 手里提着给小孩儿的笔墨纸砚。
他看小孩儿每次都在地上、墙上练字, 料定他没有文房四宝,也许以前长锦宫里有, 不过后来换了几个主子, 那些东西早就腐朽了吧?
就算没有腐朽,也会被哪个贪心的太监拿去卖掉, 这边极西之地, 几乎等于被皇上放弃,没人管的,经常有人跑到这边偷些小玩意儿带出宫卖掉。
当然啦, 都是些漏网之鱼, 这边本身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多几个花瓶,大的弄不走, 小的卖不掉, 才会被剩下。
他没在冷宫住过, 不知道冷宫都缺什么,瞧见没什么便弄什么,昨儿弄了块布, 因为总看小孩儿穿不合身的衣裳,今儿是文房四宝。
纸最多,有好些的纸,也有差的,草纸, 宣纸,边角纸都有,在仓库翻的。
管仓库的是那只狗的徒弟,知道他,所以他有要求,只要不是太为难,都会成全他。
仓库存在了数百年,这里头有什么,谁都不清楚,本就是堆放一些不值钱东西的地方,没人会刻意查,少一些用不上,发黄的纸更不会有人说什么。
砚台和笔墨是七七八八凑出来的,加一起捆了厚厚一沓。
提的时候要左右手互换着提,重。
长锦宫和长储宫挨着,去长锦宫必然路过长储宫。
长储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围了很多人,有侍卫堵在门口,逮着一个人便问一句。
他从门前路过,也被拉去问话,大致问他认不认识长储宫看守太监贤福?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故意道,“贤福啊,认识,他怎么了?”
其实不怎么熟,只知道是个很爱开黄腔的人,一双眼总喜欢色咪咪的盯着过往宫女看,他恶心这种人,一直避而远之,没怎么接触过。
毕竟他自个儿的身份就比较敏感,时不时还能听到其他人闲聊聊到他。
那时候他会恼会气,时间一长,倒也无所谓了,本来就是嘛,他们也没说错,有什么好生气的?
气坏了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他死了,你过来认认看,是不是这个人?”慎邢司的领着他进屋。
明生跟上去,前脚跨进门,后脚闻到一股子刺鼻的味道,贤福死相极惨,三个致命伤,脑袋上,脖子上,和胸前。
大概是还没调查清楚,尸体没有挪动过,身边用东西画了个形状。
他旁边躺了个女人,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黑发和染着蔻丹的指甲,再旁边是个包着被子的女孩。
对于这个女孩,慎邢司的似乎很头疼,他看到两个人在一旁讨论如何安置她。
显然继续住在长储宫不合适,但是挪动冷宫的人可不是他们能做决定的,最后好像敲定如实汇报,看看上面怎么决定。
于是那小姑娘便被晾在那里,脚边放了饭菜,慎邢司办事还挺靠谱,知道人饿了,还给准备了吃食。
怕也是不敢不认真对待,毕竟这事事关重大,看守的太监大半夜跑进屋里,还赤着上身,动动脚趾头都知道有猫腻。
这事要是走漏了风声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一听说自己女儿出了这种事,慎邢司又没有好好处理,还不迁怒于慎邢司?
慎邢司大概是晓得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所以想把小姑娘迁出去,以后小姑娘真的翻身,这就是个大大的人情,反之做不好,两边遭罪。
在宫里当差,人人都不容易。
“就是他。”他指着地上贤福道,“这谁下的手啊,死的也太惨了吧?”
而且他瞧着手法很稳的样子,招招致命,那人就是想要贤福死。
慎邢司的抬了抬下巴,指向小姑娘的地方。
明生有些意外,顶多七八岁的姑娘,有这么大的力气?
怕是拿个花瓶都吃力吧?
不过他倒是听说过,从前有户人家着火了,房子塌下来,柱子砸到小女孩的母亲,小女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将整根柱子撑起,把母亲救了出来。
大概是太担心了吧?
旁边的女子尸体,是她的母妃?
“死了也好。”明生摇摇头,“省得祸害其他人。”
慎邢司的人蹙眉,“怎么说?”
他便将贤福的为人,和他平时色咪咪的盯着过往宫女的事道了出来,本也是如此,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当帮慎邢司尽快结案吧。
他把能说的都说完,慎邢司才放行让他走。
明生到长锦宫的时候,长锦宫已经升起了烟囱,做起了饭。
隔壁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长锦宫就像游离在其之外一样,照旧过自己的小日子。
独住一座小宫殿,前院种菜,后院种草留着当柴,廊下挂了新洗的衣裳,离老远便闻到一股子泡菜味,很有生活气息。
他以前在长怀过的也是这般悠哉,家里不说富贵,也是不缺钱的,有一间铺子,前面卖东西,后面住人。
院里还有一颗桂花树,到了季节花一开,满屋子飘香。
花瓣不仅能拿来做糕点,还能泡茶喝,长锦宫要真再多一颗花树,便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了。
他本以为进了宫,远离了那种生活,这辈子再也瞧不着了,没成想老天爷待他不薄,叫他又切身体验了一把。
也不算切身吧,顶多是旁观,旁观也好,光是看着便心生羡慕和向往之情。
其实日子不需要大富大贵,这般就很好。
许是今儿来晚了,平时都是他等里头起床,今儿里头等他来。
刚到便听到小孩喊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坐下来,“路上遇到点事。”
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给他看,“瞧瞧这是什么?”
古扉眼前一亮,“文房四宝!”
“咦?”他挑眉,“居然认出来了?”
古扉白了他一眼,“我以前好歹是皇子,文房四宝还是见过的!”
明生摸了摸他的脑袋,“知道,逗你玩的。”
他把东西从门缝里塞进去,“以后就不用在墙上和土里写字了。”
这么多够他用一年的,如果正面反面都用,字写小一点的话。
“以后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我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他还挺喜欢看书,不过看不来那些正正经经的,更喜欢看话本小故事。
有神话的,有爱情的,也有许多写宫里的,从宫外传进来,他一看便知道写话本的不了解宫廷。
什么宫女啊,随随便便就被皇上看上,还有长相普普通通的,被皇上爱的死去活来。
要么就是那种没有一技之长的,皇上差点为了她放弃一片森林。
总之皇上可真忙,谁都要喜欢。
当然啦,也不乏好的话本,有时候看着看着,眼泪不由自主跟着下来,有时候也会因为某个人太坏而愤怒,恨不能进书里揍那坏人一顿。
看的多了,这种情绪也逐渐少了,大概是经验丰富,晓得话本里的角儿死不了吧?
他们最终结局都是美好的,千篇一律,老婆孩子热炕头,话虽如此,他还是喜欢看。
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当真没错。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他平时过来,都会带上话本,一坐一整天不带闷的。
看话本这个爱好并非他一开始就有的,是跟一个同僚学的。
以前隔壁住了个高高瘦瘦的小太监,每次干活都很快,干完就躲在角落看话本,性子孤僻,也不与人接触。
后来有一次因为看话本忘了吃饭,晚上饿的睡不着,被他发现了,将藏的馒头分享出去,从此多了个朋友。
这个朋友把自己珍藏的话本分享给他,他一看便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宫里许多宫女也喜欢看话本,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期望有一天自己能如话本里的角儿一样,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当凤凰。
他们看话本是为了什么?打发时间?还是学习里头如何与姑娘接触?
总之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是喜欢看。
他与那位同僚很有默契,互相替换着买,从不买重复的,可以省些钱,后来他被安排去了其它地方,才与同僚离了心。
再后来似乎不用再省吃俭用买话本了,因为有人替他买了,别的可以拒绝,这个无法拒绝。
他心态很好,总觉得被啃之后什么都不收吃亏了,可劲败那人的钱财,也是一种惩罚他的方式。
看守冷宫无聊,他一天可以看两本小话本,一本五六个铜板,有时候纸张紧张的时候十个。
一天看二十个铜板,一个月就是六百个铜板,再加上吃吃喝喝和点心糖果,养他要不少银子呢。
希望那人懂点算账,知道亏了早点收手。
“嗯。”古扉没有拒绝。
花溪有时候很忙的,要干很多活,确实没什么空教他,以后请教明生哥哥也是一样的。
“对了,”他想起来,取下头上的帽子给明生看,“花溪给我做的,好看吗?”
明生歪头从门缝里看去。
帽子用的是床单的布,上面绣着古老的花纹,与身上粉色的衣裳不太配。
最关键的是,并不好看,戴起来还费劲,要在后面扎个小辫子,像小姑娘一样。
凑近细瞧,做工粗劣,修剪不整齐,一边高一边低,手艺活委实是差。
不过他知道花溪在古扉心里很重要,容不得别人说半句闲话,所以昧着良心道,“好看。”
“真的吗?”古扉很开心,“我也觉得很好看。”
还没有审美这个东西,只觉得花溪做的都好,都喜欢。
“花溪说也要给你做一顶呢。”
明生眨眨眼,“是吗?”
这时候只要保持微笑就完事了,毕竟是一片好心,拒绝好像显得不太礼貌。
☆、手残一党
“是啊。”古扉重新把帽子戴回去。
他长得粉琢玉雕, 也架不住帽子太丑, 只注重保暖,没怎么留神做工和样式。
头顶的位子似乎不会处理, 索性做了个收边的, 像倒扣的钱袋子,口子上系了个蝴蝶结, 怎么看怎么像女孩子戴的。
“为什么不用昨天的布?”他记得昨儿他送了布来着, 特意选的黑色,给古扉做衣裳可以,给花溪也成。
“花溪说这料子还有一点, 不能浪费。”古扉如实道, “最后一点了,什么都做不了,就够给我缝帽子的。”
他的脑袋小, 用料也少, 足袜已经有了, 缝‘围巾’又不够长,往他脑袋上一套,正好, 于是做了帽子。
花溪说是特意给他做的,不是为了节约布料,所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特意解释一下呢?
总觉得不像她会做的事。
明生点点头。
用完了,也就是说下次再缝不是这种,应该是他给的黑色布料, 那料子简单,没什么花纹,黑色不显眼,只要裁剪别太差,一些小瑕疵看不出来。
突然有些期待,自从离了家,还从来没人给他缝过东西,手工的和其它的不一样,意义重一些。
今儿来的太晚,晚到日头都出来了,晨光不太强烈,也不会太弱,照在身上竟觉出暖意。
明生倚在门上,抬眼瞧了瞧,大抵是天气太好,所以心情也很不错?
古扉又在他脖间看到了青痕,不知道为什么?总也消不掉,花溪的药明明很管用的。
他摔着碰着,抹上没多久就好了,为什么明生的还不好?
似乎不太想被人知道,一直缩着脖子,偶尔会忘记,叫他不小心留意到。
古扉把脖间的‘围巾’取下来,从门缝里塞出去,“这个是花溪给我做的,你在外面更冷,给你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