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摇摇头,“没说呀,怎么了?”
“我好像记得今天下午前院有人来煎退烧药来着,但是不知道是谁的。”
又一个小姑娘举手。
“应该是六皇子的,六皇子今儿换了好几套衣裳,都是湿的,我洗的。”
花溪心里咯噔一声。
第二个特征出现了。
有了第一和第二,第三还会远吗?
第三个特征,生了病的古扉会去找贵妃娘娘撒娇,然后……
*
古扉被笑话了,母妃长袖遮面,笑得很好看,也很——慈祥?
他已经很久没见母妃这么笑过,自从有了九弟弟之后,母妃对他少了几分耐心和关爱,全都是对着九弟弟的。
他曾经看到母妃抱着发了烧,闹了很欢的九弟弟哄一晚上。
母妃还用额头抵着九弟弟的额头,给他量体温,他也想被母妃额头对着额头量体温。
*
花溪实在不放心,穿了袄从房间里出来,雪委实太大,廊下飘了些,地上打滑,她扶着墙勉强朝前走去。
她要亲眼瞧见第三个预兆出现才肯死心,否则她会一直抱有希望,希望古扉成功,贵妃娘娘把龙袍处理掉,已经安全了,没事了。
她想得到这样的结果。
花溪深吸一口气,抬脚走在前院和后院的间隔处,无需再往前走,她已经看到了娘娘的房间亮着灯,门窗上倒影出两个人的影子。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
*
古扉红着小脸,踮起脚尖,有些期待道,“母妃,我发热了。”
沈玥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一片滚烫,“喝过药没有?”
她有些担心,眉头蹙了起来。
这样还不够。
古扉心中不满,强调了一遍,“我发热了。”
将额头往前伸了伸,意图十分明显。
沈玥先是愣了愣,打量了他好几眼,表情才恍然大悟。
记得上次熙儿发烧,她哄熙儿去睡,曾经用额头抵着熙儿的额头量体温,后来碧菊进来说,六殿下来过,又气鼓鼓的走了。
扉儿这孩子很爱吃醋,小时候她抱熙儿他都不肯,她一遍一遍跟他讲,熙儿是她一个好姐妹的孩子,好姐妹死了,临死前把他托付给她。
熙儿没有了母妃,很可怜的,他是哥哥,要体谅弟弟。
当时他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又忘,然后吃醋。
这次也是因为吃味在闹别闹?
想了想,她矮下身子,用额头去抵他的额头。
古扉闭上眼,脚下挪了挪,配合的掂得更高。
预料中的触觉没有到来,他听到母妃微怒的声音,“谁在外面?”
砰!
门被人揣开,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匆匆进来,一个白胡子太监尖着嗓子道,“给我拿下!”
*
花溪等那群官兵走过,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后退两步转身回了寝屋。
一进门便用木棍将门杠上,“前院出事了,大家收拾行礼,把值钱的带上!”
她自己也不管大家的反应,连忙去收拾她的东西,她的东西本来就是收拾好的,都压在柜子里。
花溪打开柜子的一条小缝,直接把手伸进去,将她买的被子和衣裳统统收进空间。
门外开始有撞门声,屋里一片慌乱,大家都在加紧收拾自己的东西,没人注意这边。
花溪开始折床上的被子和枕头,这两床被子和枕头都是她新换的,才睡了小半个月,舍不得丢。
砰!
撞门声更甚,有粗矿的男声喊道,“里面什么人?都给我出来!”
花溪已经卷好了,抱着塞进柜子里,手一摸收进了空间,收完回头瞧了瞧,意识到不对,她的床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砰!
门已经被撞开,几个带着剑的官兵闯进来,火气很大的质问:“谁杠的门?”
花溪刚铺好原主以前的旧被子,枕头压在上面,瞧了一眼旁边的架子,有些可惜,还差一个木桶没收进来。
这个时代都是手工制造,一个木桶可不便宜,一两百文钱呢。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钱,一千文钱的购买力差不多是前世一千块的样子。
一个木桶一两百块钱,非常贵了。
“是我。”花溪走过去,反问道:“怎么了?”
那官兵眯起眼看她,“为什么要杠上门?”
花溪直言,“害怕,想活命。”
那官兵语气缓和下来,“死不了。”又指了指其他人,“都出来排好队!”
他威信太足,大家不得已放下手里的活,出来排队。
花溪也在里面,特意找了个不太明显的位置,挤在众人中间。
另一边太监房里也出来很多人,两边排了四队,大家一起被赶去前院。
贵妃娘娘已经在了,被几个人压着,往日雍容高贵的脸上略显狼狈,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洁白的裙子上染了点点的血迹,含恨看着站在一边的太监。
“本宫犯了什么罪,要劳烦公公这般兴师动众?”
那公公从袖子里拿出明黄色的圣旨,“沈贵妃接旨!”
沈玥眯起眼,没有反抗,理了理衣裳,端端正正跪下,她都跪了,其他人自然不能幸免。
花溪也在跪,只不过惦记着古扉,微微抬头,从错开的细缝里去找他的身影。
并不难找,他与沈贵妃在一起,被沈贵妃护在身后,除了他还有三岁的古熙,由老嬷嬷抱着,只探出一个脑袋,被这么多人吓到,裂开嘴哭了起来,嬷嬷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风与叛王勾结,私下曾多次书信往来,资钱助兵,证据确凿,现已关押大牢,秋日问斩。其女沈玥有知情不报之罪,即日起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踏出半步,钦此!”
沈贵妃陡然抬头,眼中猩红一片,“不可能!”
明明已经处理掉了龙袍,密室里也搜寻了一番,父亲还将里里外外都排查过,怎么可能还有东西?
不可能,不可能!
大太监不悦的看了她一眼,“沈将军都认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玥不相信,“我父亲一生忠良,从未起过逆叛之心,一定是有人污蔑,他是清白的!是屈打成招!”
她陡然站起来,抓住大太监的手,“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大太监甩开她,眼神冰冷,“皇上不想见你。”
何止不想见,还厌烦到了极点,连圣旨都是别人代写的,皇上碰都未碰一下。
“来人!”他命令道,“还不快带走!”
两旁的禁卫军上前一步,一人拉住她一边胳膊,将她朝外拖去。
古扉拦过去,“不许带走我母妃!”
他不出头,还没人注意到他,一出头大太监登时拧起眉来,“皇上可没说怎么安排两位小皇子……”
这其实就是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都懒得管了,是生是死看他们运气。
大太监瞧了瞧被老嬷嬷搂在怀里,不让乱动的古熙,又瞧了瞧目光虎视眈眈瞪着他的古扉,沉吟了许久才蹲下身子去问古扉,“你是愿意进极华宫,和另外几个小皇子一起过呢,还是追随贵妃娘娘?”
这是个陷阱,古扉还小,一定会回答后者,一旦这么说,就等于自个儿进的冷宫,到时候皇上事后怪罪下来,大太监也可以一句母子情深,自愿去的,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原来古扉当初是有选择的,是了,记得以前在书上看过,母罪不牵连儿。
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古扉是古扉,他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不罪。
“极华宫有好几位跟你年纪相仿的皇子呢,你们一定可以玩得到一起去。”‘极力’劝说他。
古扉回头看了一眼被带走的母妃,离得太远,母妃说话又着急,几乎嘶吼着,他听不清,所以他选择遵从本心,张嘴刚要说话,一只手陡然捂了过来。
“呜呜……”
花溪加重了力道,捂的更紧,“公公,六皇子选择去极华宫。”
古扉挣扎着要说话,花溪紧紧困住他。
大太监不太高兴了,“你是谁?”
花溪行礼,“奴婢是伺候六殿下的宫女。”
她不算说谎,以前确实是古扉的侍女。
“六皇子还小,自己尚且做不了主,一应事务都是奴婢在打理。”
意思是说,她可以替古扉决定。
不能进冷宫,一旦去了,他就会重蹈原文的覆辙,被人欺负被人辱骂,然后黑化成为暴君。
花溪不希望他再过一遍原文里的剧情,这是她对古扉的补偿。
古扉帮了她,她原以为可以帮回他,但是没有,所以这次必须补上。
极华宫比冷宫强,住的是些不受宠的皇子,条件不如现在,但是起码吃喝不愁,进了冷宫,吃饭都是问题。
那公公眼皮子垂下,略过她,看向古扉,“让他说。”
花溪微顿,手上不由自主加重了力道,古扉痛呼一声她才回神,余光瞥了公公一眼,公公面上积了霜,不得已,她还是松了手。
“我要与母妃一起!”
花溪心里凉了半截。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到,没有改变长明宫的走势,也没有改变古扉的命运。
还是被打入了冷宫。
☆、管不管用
古扉趁她愣神的功夫挣开她的束缚,朝母妃的方向跑去,没有人管他,也没人给他引路,夜里很黑,他跌跌撞撞,靠着自己摸索。
砰!
他摔倒了,膝盖跪在青砖上,脚也扭到了,抬眼一瞧,母妃的衣摆消失在拐角。
他爬起来,想去追,膝盖一软又跪了下来,疼痛陡然袭来,委屈和不知所措瞬间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母妃……”
母妃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的,他不要做男子汉了,他只想哭。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越来越多,多到糊了眼,什么都看不清,他擦了擦,冷不防面前突然多了一只手。
那手不大,纤细,白皙,指尖还有一层薄薄的茧。
古扉抬头看去,是一张熟悉的脸,半隐在黑暗里,宛如水中月,镜中花一般,不那么真实。
花溪矮下身子,五官登时像去了雾似的,逐渐清晰起来,“走吧。”
手往前伸了伸。
“我带你去找你的母妃。”
方才古扉走后大太监念了其他人的名字,不出意外,被打入冷宫的名单里有她。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花溪没多少吃惊,东西也收拾好了,没让人催,自个儿跟了上来。
古扉眼中涌出更多的泪水,“腿疼……”
花溪目光下移,瞧见了他膝盖上跪出的雪水和泥。
俩人都不是主要目标,就是附带的,所以没有被押,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自己去冷宫,随意的很。
这也意味着不会有人嫌弃他们速度太慢。
花溪蹲下来,从怀里,其实是空间里拿出她洗脸的瓶子,里头还有一些泉水,昨儿刚换的,还很新鲜。
打开小瓶暂时搁在地上,花溪握着古扉的脚腕,将裤腿撸起,架在自己半蹲的膝盖上,空出两只手给他处理伤口。
因为冬天穿的厚,伤的不重,只破了皮,薄薄一层血而已,大概是跪的太突然导致。
花溪先洗了一遍,又从袖子——空间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血,大概是碰到伤口,古扉抖了抖。
“别动。”花溪摁紧了,继续给他擦洗。
井水没有了,食指点在瓶口,水从指尖滴入瓶子里,一段时间之后她挪开看了看,瓶子满了。
又给他洗了两次,把血清掉,露出皮肉,没有药粉,因为知道井水有治疗的功效,所以想省点钱。
花溪直接用帕子包住,末端系了个蝴蝶结,小心将裤子拉下来,问他,“还能走吗?”
古扉瘪瘪嘴,“走不了了,疼……”
疼是真的,但是没那么严重,可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就是想这么说。
花溪瞧了瞧他的腿,又看了看他的人,许久才叹息一声,在他身前蹲下,“上来。”
语气有些无奈,就像晓得他的小心机后,没有拆穿他,配合着一样。
古扉小脸有些红,心虚的撑起身子,站到花溪身后。
花溪不高,背也又瘦又纤细,但是意外的,很让人安心。
古扉伸出手,像是不放心一样,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在她背上戳了一下。
花溪感觉到了,没动,耐心的等着他。
古扉使了些力气,又戳了戳,触觉柔软中带硬,是真的。
他终于放心了,张开手臂,一把扑了过去。
花溪没有防备,整个人踉跄一下,险些被他压倒。
古扉也不管,将脸整个埋进她背上,一股子淡淡的,带着清香的气息钻入鼻息,他贪婪的深吸一口,真好闻。
花溪拍了拍他的屁股,“好了吗?”
“嗯。”很小声,小声到花溪几乎听不见。
她耳朵灵,还是捕捉到了,站起来,托着他整个身体往上掂了掂,换了个让俩人都舒服的姿势。
过程中碰到了古扉的腿,有一点微微的疼,但是和其它的比起来,微不足道。
古扉忍着没说话,只收了收手,贴花溪更近,温度从花溪背上,传递到他身上,暖暖的。
他还从来没被背过呢,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从记事开始母妃就比较在乎繁文缛节,人前从来不抱他,背他更是不可能。
在她看来是不合礼法,他还是皇子,也六岁了,被人瞧见了会笑话他。
他才不在意呢,所以说为了他好都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