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州道,“知府是陛下亲自任命的。”
刘渝北顿了顿,安静了一瞬,似乎有点尴尬,但随即又笑起来,“那就不怪我了,只能怪对方藏的太深了。”
陆鹤州拉着岑悦坐在他对面,给岑悦倒了杯水,“悦悦,喝杯水歇歇,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你可别睡着了,看不见就遗憾了。”
岑悦噗嗤一笑,“我一定瞪大眼睛看着你。”
刘渝北在一旁抽了抽唇角,控诉道,“表哥,你能不能收敛点,你的表弟我还是个孩子,你们当着我的面如此恩爱,是不是不大合适!”
陆鹤州只当作没听见,“悦悦,水烫不烫?”
岑悦摇了摇头,“不热,温温的正好,你要喝吗?”
脉脉柔情在两人之间传递,他们两个人中间似乎有一条红线,连接着两个人的心思。
周围又似乎是有一道屏障,只围绕着他们,让人无法插.进两人之间,破坏他们的气氛。
刘渝北哀叹一声,托腮看着他们,“表哥和表嫂,当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陆鹤州这才分了个眼神给他,“多谢!”
刘渝北道:“你可真是我亲表哥,我算是看明白了,所有的哥哥姐姐都是一样的,有了男人女人,就不理会弟弟了。”
陆鹤州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是道,“你小小年纪,哪儿来的那么多感想,你今年才十六岁,正是好好读书的时候,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
刘渝北不服气,“小表嫂是不是比我还小一点?”
陆鹤州哑口无言。
“表哥你不是人,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小表嫂还是个孩子呢!”刘渝北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你现在居然说我,说不定我媳妇儿,今年才六岁!”
陆鹤州道,“我又没有喜欢小孩子,十年前悦悦年纪小是真的,如今她已经大了,我再喜欢上她,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刘渝北不情不愿地嘟囔,“都是你的歪理。”
兄弟多年,陆鹤州当然不是禽兽不如的人,但刘渝北真的不忿,不管自己怎么指责他,都能被他扳回一局。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让他觉得自己太柔弱无助可怜了。
刘渝北一脸沧桑,“表哥,你说我什么时候也能娶上媳妇儿。”
“她才六岁,你再等个十几年吧。”陆鹤州呛他,“不过也说不准,人家一着急,提前出生了,明年就能嫁给你。”
刘渝北道,“表哥,你别闹,我说真的呢!”
“姻缘的事情,是上天注定的。”陆鹤州无奈道,“我自然不知道,你问我,我又不是掌管姻缘的月老。”
“再者说,我碰见悦悦,本也是阴差阳错的天意。”陆鹤州叹口气,“本来我没打算来这边的,结果一时兴起过来看看,也就这么一次,就被人刺杀了。”
“也是因此,认识了悦悦。”陆鹤州笑起来,“这就是缘分,我偶然改道,就碰上了悦悦。”
刘渝北啧啧称奇,“那倒是巧合了。”
陆鹤州便把那日的情形同他复述一遍。
刘渝北越听脸色越凝重,过了半晌,竟然一拍桌子,怒道,“放肆,这清平盛世里,竟然有人敢对京城来的长官下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过表哥,你出京的时候,分明带了许多人,怎么不见?”刘渝北疑惑道,“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人来找你。”
陆鹤州笑了,“我身边有奸细,那天很明显察觉到,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人,不让他们害我,怎么会让人找到。”
陆鹤州眼神里飘过一丝阴森,“来日回了京城,还要继续算账,不过我倒是奇怪,你是如何找来的?”
刘渝北尴尬地笑笑,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觑了眼岑悦,“我,我是听闻,在那个破村子里面,有个绝色美人,刚被退了婚……结果到了地方,就听见有人说闲话,我进去一看,看见了表哥的衣服。”
他原本就是去寻美的,没想到有意外的
收获,刘渝北自己都很吃惊。
陆鹤州的衣服,还搭在庭院里,那是一件掺了银丝的锦袍,刘渝北曾见他穿过,当初妹妹裕华还夸赞过,所以刘渝北印象十分深刻。
看到第一眼就知道,那是自己表哥的。
他捂住脸求饶,“表哥你不许打我。”
陆鹤州神情复杂,悠悠叹口气,“我看你是皮痒了,且,你不是说,特意出来找我的吗,我这还生死未卜的,为何还有心情,去各处看美人。”
这么一句话,问的刘渝北哑口无言。
憋了好半天,才来了一句话,“因为我相信,表哥有我没我,都可以过的很好。”
这句倒是实话。
表哥在他心里,是全天下除了父皇以外,最厉害的人了,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能难倒他的。
刘渝北继续求生道,“我若是知道那人是小表嫂,定然不会这般轻狂,可若非如此,我也找不到表哥。然而现在想来……表哥,小表嫂何至于名气这么大,竟连十里八村的人全都知道了?”
陆鹤州摇了摇头,“你还记得说这话的,是什么人吗?”
刘渝北想了想,“记得。”
“是个书生,面白,瘦高,生的文弱。”刘渝北比划了一下,“表哥认识他?”
陆鹤州点了点头,“那是悦悦的前未婚夫,已经退婚了,想来,是岑望洋想借悦悦做些什么,恰好被你撞上了,也是阴差阳错。”
他倒是没有生气的。
岑望洋这一家三口做的事情,早晚要付出代价,现在何必浪费自己的精力与他们置气,最后伤了的,是自己的心思。陆鹤州想的十分清明。
刘渝北好奇地追问,“前未婚夫?”
这个前字,似乎有些料在里面?
他最爱听这样的八卦了。
刘渝北目光灼灼。
“这不是你该问的。”陆鹤州白了他一眼,“来日有空了,我再慢慢与你说,现在我想,我等的人,也该到了。”
府城距离这个地方,没有多远,半个时辰的车马就足够了。
那些人也一定可以看见他进了这里。
那位知府若当真有心,也该到了。
陆鹤州敲了敲桌子,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看来人气势汹汹地推开屋门钗。
第24章
进屋的是岑父和岑母,两人耀武扬威,看着陆鹤州和岑悦,信誓旦旦的模样,好似戏台上的小丑。
他们身后跟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下巴上留了一撮胡须,垂过下颌,身材略显瘦弱,站立的姿势,如同青松,看上去似是旧书里面,那等廉直正派的文官。
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样一个人,竟然包藏如此祸心。
陆鹤州冷嗖嗖一笑。
“知府大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知人诚不欺吾,放在以前,我断然不敢相信,知府大人你,竟是这样大胆的人物。”
“太傅大人何意?”
“本官前日被人追杀,不知知府大人是怎么做这一府长官的,竟然在自己的管辖地出现刺杀长官这样的大事,依本官看,就这等治安,知府大人年年上上的政绩考核,怕是要存疑了。”
知府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却顾左右而言他,含笑道,“太傅大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他神色淡然自若,丝毫没有被拆穿真面目的窘迫,心智坚定,让陆鹤州都忍不住赞叹。
陆鹤州已经确定了,这位知府就是害自己的人。
因为若非如此,一个本本分分的官员,一个老实人,听说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情,该是震惊的。
若已经知道了此事,那么在苦主,同样是长官面前,也该是痛哭流涕请罪才是。至少,也该面色战战兢兢,心里愧悔不安,哭求兼之请罪。
陆鹤州十年官宦生涯,为了防止有人欺上瞒下,对于人心,尤其是下官的心,揣摩的万分清楚。
知府含笑道,“怎么,太傅大人,臣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您这么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在看知府大人的脸,为了好好记得,人啊,表里不一才是常态,看着正直清廉的人,也要多加考察,才能确定对方人品,多谢知府大人教本官。”
“太傅大人客气,这是下官该做的,大人还没告诉下官呢,大人别来无恙啊。”
他就这样打太极,丝毫不提起刺杀之事。
陆鹤州却知道,他不是想混过去,而是想拖延时间,好调集兵力,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免再被他陆鹤州跑掉了。
不过陆鹤州也不在意,只同样笑道,“托陛下鸿福,自然无恙,只可惜有人万般谋算,最后也只落了个空,当真可怜可叹,你觉得呢?”
陆鹤州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人一网打尽。
有刘渝北在,他就是叫了十万兵马,也只有乖乖退兵的,二皇子的名头,可不是一般地好使。
陆鹤州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想看看眼前这个淡然无极的五品官,听说刘渝北的身份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落不落空,现在说了还不算,太傅大人莫不觉得自己说的太早了。”知府面色安然,“今日下官带了许多人过来伺候太傅大人,太傅大人定然会走的万分安详,日后到了阎王面前,也要替下官表一表,这侍奉上官的功劳。”
陆鹤州哂笑,“只你有人,我便没有吗?”
“你以为,我敢在这里等着你过来,便是全无准备的?”陆鹤州敲了敲桌子,看着他,非常认真地问,“知府大人,你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本官。”
知府脸色终于微变,却还是很自信,“你不可能有人,你的随从,除却被我们收买的,尽皆被引开了,如今你独木难支,我便不相信,还有人愿意帮助你!”
“你们这里,自然无人相助本官。”陆鹤州托腮,“若是换个别的官员过来,只有被你生吞活剥的,可本官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忘记了?”
“我出身宜州陆氏,我的家族是当朝第一世家,我出行之时,岂会不安排好自己的安危。”陆鹤州慢悠悠道,“泥腿子就是泥腿子,永远想不明白,我们的做派。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
“俗话说的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见过哪个世家子弟出行不做二手准备的。”
他看向刘渝北,“渝北,你说是不是?”
刘渝北配合地点头,“表哥所言极是。”
那知府脸色微变,“世家,哼,好一个世家!你们所谓世家,也不过是蒙受祖上恩泽,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等寒门出身的官员,个个都是依仗自己的真才实学走到这一步,结果还要被你们所谓的世家压迫!”
陆鹤州的话,似乎是戳中了他心里面的痛点,让他瞬间变了脸色,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
“世家才是这天下的毒瘤,你们把持朝纲,架空陛下,打压有才学有能力的人,我今日所为种种,不过是为国除害,还天下百姓一个清明盛世,一个没有世家的平等天下!”
陆鹤州嗤笑,“为国除害?就凭你,你有什么资格呢?这天下,是我们的先祖随着高祖皇帝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我陆氏流了无数的鲜血,才获得了今日的地位,你们说分一杯羹便想分一杯羹,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的眼神里全是鄙夷,“而且出身如何其实并不重要,枢密使赵大人亦是出身草莽,然人家正直清廉,为国尽忠,如今也能官居一品,天下的世家何其之多,可有谁敢小看他呢?”
“可你是怎么做的?”陆鹤州质问他,“本官自认,自入朝以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未曾做过一件对黎民百姓不利的事情,可你却为了一己之私,欲置我于死地。”
他冷笑一声,说出的话掷地有声。“皇天在上,我倒不是,自己何时成了国之害!”
刘渝北同他一唱一和,“表哥自然不是,父皇在上面看着,自然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表哥如今位极人臣,也不知道引来了什么蛀虫。”
那知府瞳孔微缩,看向刘渝北。
这个人刚才喊的那两个字,他听的一清二楚。
父皇!
他还叫陆云川表哥。
那知府的脸色,终于大变,胜券在握的神情,也在一瞬间瓦解。
陆云川的姑母,正是当朝贵妃,他的表弟,自然是当朝二皇子,刘渝北!刚才陆云川,也确确实实,叫他渝北 。
知府踉跄一步,看着他们,“你……你是二皇子……”
刘渝北笑嘻嘻地,“你是不是要连孤也一起除掉,当真是好大口气,孤很赏识你,毕竟我也许多年,没有见过你这般不自量力的人了。”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进那知府,“你敢连孤一起除掉吗?”
那知府脸色煞白如同上好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他本就生的瘦弱,这一下子,更显得病殃殃的。
刘渝北也好,陆鹤州也罢,乃至于岑悦,都没有升起一丝怜悯之心。
这个人,刚才还口口声声要除掉陆鹤州,他们又不是以身饲鹰的佛祖,做不到心无芥蒂地怜悯一个仇人。
“臣,臣不敢。”那知府不知道是如何挤出的声音,可是除了认输求饶,他别无他法。
二皇子,这可是二皇子。
若是二皇子在这里出事了,不管是不是他害的,甚至不管是不是人害的,哪怕是他自己病死的,皇帝恐怕都会杀了本地所有官员泄愤。
这是皇帝的爱子,是尊贵无匹的皇族,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如今在二皇子跟前认输,不过是死自己一人,若连着二皇子一起杀了,那他九族,一个都别想跑。
做的再干净,再天衣无缝,也逃脱不了皇帝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