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什么都不考虑,只在意你自己,裕华,你配得上做一国公主吗?”太后看着她冷声问,“你今日前来质问哀家,哀家就字字句句跟你说清楚。”
“皇祖母……”裕华公主后退一步。
岑悦替太后拍了拍胸口,“太后,小心凤体。”
太后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只看着裕华公主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想明白了,就来跟哀家说,要是想不明白,日后就不用过来了。”
裕华公主自幼生在皇家,她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太后话中的意思。
她再也不敢得罪太后,只顿了顿,行了了礼,匆匆忙忙跑出去。
太后闭上眼,“让淑妃也回去吧。”
岑悦犹豫地看着她。
太后笑了,“悦儿,你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
“太后为什么要罚跪?明明您还是很疼爱裕华公主的?”岑悦想不明白,看起来太后的模样,对裕华公主也是真心,并非假意,何必人让人怨恨她?
太后却深深叹口气,“裕华不懂事,昨天当众逼迫陆云川娶她,却被陆挽挽四两拨千斤堵了回去,外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恐怕个个都认为皇室公主是嫁不出去的厚脸皮。”
“皇家的女儿,便是如前朝公主那般蓄养男宠,亦或者像是朝文大长公主一样,休夫自住,也不可丢了颜面。”太后悠悠叹口气,“裕华太低声下气了,这样的名声出去,日后谁会敬她?”
“哀家今日罚她,再将人送回去,世人便知道裕华公主做错了事被太后罚了,现在被送回去,便是改了。”
岑悦怔了怔,半晌道:“太后娘娘一片慈心。”
“其实也不全是如此。”太后顿了顿,“裕华昨日所为,有一部分是为了针对你,我也是敲打一二,让她们明白,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岑悦一怔,眼睛里就蓄满了眼泪,“谢谢祖母。”
太后握住她的手,“跟我还客气呢,我们祖孙两个,日后就相依为命。”
岑悦含笑点头。
太后是个好人,对她也很好。
可岑悦总惦记着,当初刘渝北说,太后跟着先皇回来,故意把女儿留在那里的事情,她打小就学过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所以还是打算,有机会去问问陆鹤州。
这满京城里里面,陆鹤州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她惦记的人,这会儿正在御书房里跟皇帝说话。
“陛下,不知叫臣前来,所为何事?”陆鹤州问。
“是岑姑娘的事情。”皇帝摆了摆手,“不用害怕,是好事。”
陆鹤州看着他,“请陛下明示。”
皇帝也没打算瞒着他,“太后的来历,朕想你也知道,太后在民间嫁人之时,曾有过一个女儿,也是朕一母同胞的姐姐。”
陆鹤州心里隐约有个猜测。
果然,皇帝又道:“那岑悦,就是朕姐姐的女儿,是太后的亲外孙女。”
陆鹤州顿了顿,“陛下,岑悦是山村中一孤女,身世与她一样的人,天下间数以万计,不知陛下和太后是如何确定的?”
“确定不了……”皇帝沉默了一下,“只是岑悦和太后年轻时候长的一模一样,想来没错,而且……而且事已至此,就算是错的,也只能将错就错。”
他看着陆鹤州:“太后早就心如槁木,如今岑悦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所以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是真的,陆爱卿可明白朕的意思?”
陆鹤州点了点头:“臣遵旨。”
“朕与太后商议,岑悦的身世尴尬,不如认到朕的名下,算是朕流落在外的女儿,册封郡主,算到你姑母名下。”
陆鹤州也没有什么意见,“任凭陛下处置。”
“爱卿是个聪明人。”皇帝满意地点头,“既然爱卿也同意了,那就早日给朕拟出封号,朕等着下旨认女儿。”
“陛下,昨日臣已经想好了。”陆鹤州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折子,“还请陛下过目。”
皇帝接过来看了一眼,“景华,明华……”
他读出声,似笑非笑看了眼陆鹤州,“爱卿私心颇重啊?”
景华也好,明华也罢,都是极为大气疏阔的封号,寻常的公主郡主甚少用,因为觉得女儿家压不住,可陆鹤州倒是一点不客气。
“陛下明鉴。”陆鹤州也不在意,“臣的妻子,臣自然要多加维护。”
皇帝笑了笑,拿朱笔圈了景华二字,道:“宣翰林待诏。”
第43章
陆鹤州脸上浮现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十分矜持地毛遂自荐,“陛下, 臣也可以拟旨, 不用劳烦翰林待诏了。”
皇帝只是放下朱笔,不咸不淡问了句:“爱卿很闲啊, 前几天丞相跟朕抱怨,说忙不过来……”
陆鹤州觉得皇帝在针对他。
这不是错觉, 往常皇帝从来没这么阴阳怪气跟他说过话。
他娘是陛下的亲堂妹, 陛下算是他舅舅了,加之还有姑父这层亲戚, 所以一向文武百官里面, 皇帝对他的宠信, 都令人侧目。
甚至连丞相都明里暗里说过不少酸话。
陆鹤州一时之间有些迷惘,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慈祥又和蔼的陛下,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他满目迷茫, 忍不住问:“陛下,臣可有得罪陛下的地方?”
皇帝冷笑一声,“朕的两个女儿,都喜欢你, 你得罪朕可不轻!”
“陛下容禀, 裕华公主跟臣毫无关系,臣自第一次就拒绝公主了,这件事着实不能赖到臣头上, 至于悦悦……”
“景华公主!”皇帝打断他,惜字如金地提醒,“尚未成亲,你给朕检点些!”
陆鹤州很不服气,“陛下,悦悦是臣带回来的,若是没有臣,你们父女也无法相认,没这么过河拆桥的。”
“朕是皇帝。”皇帝坐在那里,慢悠悠道,“陆爱卿,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君臣?朕说的话,你也敢质疑,你好大胆子!”
陆鹤州忍气吞声,算了,他是悦悦名义上的爹,是自己岳父,不能得罪。
悦悦一辈子举目无亲,还不容易找到了亲人,不能因为自己,就跟人家闹翻了。
陆鹤州就是这么有自信,觉得如果在自己和陛下太后里面选,悦悦肯定选自己。
“是,至于景华公主,我们两情相悦,更算不上什么过错,臣不懂到底怎么得罪了陛下。”
皇帝沉默不语。
本来就是故意找茬,这小子还非要自己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大约是不想干了吧。
皇帝顿了顿,淡然开口,“罢了,朕懒得跟你计较,你来拟旨,不许乱写。”
“陛下,臣做了这么多年太傅,还能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皇帝只冷冷一笑。
你有分寸,你有个屁的分寸。
你要不是朕妹妹的儿子,你要不是贵妃的侄子,你早就被朕打死了。
居然还能说自己有分寸了!
皇帝觉得自己对他的脸皮叹为观止。
陆鹤州站在案板前写好圣旨,又问了句:“陛下,那公主日后住在什么地方,我娘还等着她回去住。”
“景华既然是朕的女儿,自然住宫里。”皇帝不给他希望,“太后喜欢她,她陪太后住着,朕会赐下公主府,待你们婚后,她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陆鹤州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本来是可以自己养着,天天住一块的人,一夜之间,连个面都见不到了,这落差未免太大了。
而且他也不放心岑悦。
悦悦第一次进宫,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心中肯定忐忑不安,而且定然不敢跟陛下和太后说,这两个人再和蔼,毕竟不是自己人。
陆鹤州想一想她自己把什么都压在心底里不敢说,觉得心都要疼碎了。
“陛下,臣想求见公主。”
皇帝狐疑的看着他。
陆鹤州无奈至极:“陛下,您在担心什么,我一不会害她,二又抢不走她,见个面而已,您至于跟防贼一样看着我吗?”
陆鹤州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表达不了内心的愤慨,“再者说了,悦悦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的,皇宫里头没一个熟人,肯定害怕坏了,我不去看看她,就等着她自己难过吗?”
皇帝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沉吟一瞬,点了点头,“你过去吧……唉算了,你跟朕走。”
陆鹤州看他。
皇帝摸了摸鼻子,“这要是撞见裕华了,你预备如何?”
陆鹤州不留情面道:“臣与公主,没有丝毫关系。”
皇帝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感慨道:“朕越发不明白了,裕华她们两个,好好的小姑娘,都看上.你什么了?”
陆鹤州面不改色:“这您要去问问公主,我也很好奇她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吗?”
皇帝:……
“闭上.你的嘴,别跟朕说话了。”
“是,臣遵旨。”
皇帝领着他到太后宫里,岑悦正陪着太后用早膳,看见他们过来,十分惊喜。
太后笑道:“皇帝和州儿用早膳了吗,坐下吃点吧。”
“一大早起来上早朝,朕也的确饿了,至于陆爱卿,年轻力壮的,也不至于受不了,就算了吧。”
太后嗔怪地看他一眼,“皇帝……州儿别理会他,坐下陪哀家吃点,皇帝哀家跟你说,要是饿坏了他,你等着他娘和贵妃跟你不愿意。”
皇帝道:“饿不坏的。”
绝口不提贵妃和陆夫人的事情。
这个妹妹和媳妇儿,真的招架不住。
皇帝很有自知之明。
岑悦坐在太后身侧,看见陆鹤州,唇角小小抿了一下,眼睛里却不由自主流露出浅淡的笑意。
陆鹤州朝她眨了眨眼。
皇帝眼毒,自然看得出岑悦眼中的绵绵情丝,只觉得有点心累,无奈道:“得了,有你们说话的时候,别眉来眼去了。”
岑悦脸色一红。
太后敲了皇帝一下,“悦儿还是个姑娘家呢,你瞎说什么!”
皇帝道:“母后,朕是有正事要说。”
太后道:“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
“朕已经给悦儿拟定了封号,这一辈的公主,排行为华,母后觉得景华二字如何?”皇帝不慌不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排挤陆鹤州,“或者母后觉得不好,再改别的?”
“景华?”太后咀嚼着这两个字,“大气开阔,有皇家风范,不输给裕华,是好封号,皇帝有心了,就用这个吧。”
“母后喜欢就好。”皇帝微微一笑,“悦儿可喜欢?”
“很好,我很喜欢。”岑悦矜持一笑,“多谢陛下。”
“以后要叫朕父皇了。”皇帝笑了笑,“你有自己的父母,不想叫朕也是正常的,可既然要认在朕名下,戏就要做全了,知道吗?”
岑悦摇了摇头:“民女的父亲曾想卖掉我,我心里从不拿他当父亲,只是怕玷污了陛下,能有陛下做我的父亲,是我的福分。”
皇帝这么疼爱裕华公主,就算到了贫穷人家,肯定也是个好父亲,跟她那个卖女谋生的爹,完全不一样。
岑悦总觉得叫皇帝为父亲,是将他跟那个男人相提并论,简直是一种侮辱。
“你这是什么话?”皇帝震惊了,“什么叫玷污?”
“这样吧,日后你就当没那个爹,你就一个爹,那就是朕,跟裕华一样叫父皇,不要想别的。”
岑悦乖巧点头,唇角的笑意荡漾起来,“父皇。”
“乖女儿。”皇帝乐呵呵一笑,“陆爱卿,看朕闺女多好,便宜你了。”
陆鹤州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多一个人疼爱悦悦,是件好事。
悦悦前半生那么凄苦,如今到了享福的时候。
用完早膳,皇帝放下餐具,“悦儿,你跟陆爱卿出去走走,朕有点事跟母后商议。”
岑悦乖巧点头。
太后也看出来了,他就是想让岑悦跟陆鹤州单独相处,不然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陆鹤州牵住岑悦的手往外走,美滋滋道:“我可终于见到你了。”
岑悦眉眼弯弯,“才一晚上,怎么你说的像过了好久没见?”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陆鹤州想了想,低头在她耳边说话,“悦悦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这样简单的话语,岑悦就是个傻子也不至于听不懂,当下耳根就红起来,也不知道是羞涩的还是被他呼吸间的热气熏的。
绯红的颜色,很令人想入非非。
“悦儿一点都不想我。”陆鹤州埋怨她,“我来找你,你还嫌我说的时间长了,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岑悦没想到他这么幼稚,一时间自然惊讶地走不动路,可心里却万分受用。
喜欢的黏着自己,不管男人女人,都会觉得高兴幸福。
她反握住陆鹤州的手,低声道:“我也想你。”
陆鹤州弯下腰,将耳朵对准她的唇,逗她,“悦悦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岑悦目瞪口呆。
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陆鹤州年纪轻轻就聋了。
日后可怎么办。
她想了想,在陆鹤州耳边喊出来,“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