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芸瞧瞧这个,看看那个,笑道:“这才几月份,二姐姐又做好了三伏的衣裳,哪就那般赶了?”
人家房里有钱,想做哪季的衣裳便做哪季的衣裳,便是子裁卯穿,千金难买我乐意。老夫人端起茶呷了一口,仿佛没听见沈清柔的话。
沈清芸眼疾手快,从沈清柔手里拿过珠花,插在孟玉拆头上,“我看这只珠花跟玉儿很是相配,总是些浅色的衣裳,人又粉面齿白,多好看。”
沈清柔跟沈清丽的官司还没理清,她何必插进来,一得罪得罪俩。沈清芸总也无心办坏事,好在她自己有眼色。
孟玉拆赶在老夫人说话前,将珠花拔下来,拿起一支镂金蓝蝴蝶的,轻轻一晃,那蝴蝶仿佛活过来,振翅飞翔,“我喜欢这个,瞧着有趣儿。走动起来还能自己动,跟真蝴蝶一般无二,好看。”
沈清丽便乘机将那粉色珍珠的拿在手里,笑道:“既然表妹不要,我看这支珠花便给琥珀姐姐罢,今儿是姐姐生辰,我借花献佛,贺姐姐芳诞。”
于是粉色的珠花便进了琥珀手里,老夫人发话给她,沈清柔再不好意思抢。只是在一片恭贺声中,狠狠剜了沈清丽几眼,后者毫不示弱的白回去。
出来的时候,沈清芸挽着孟玉拆,问沈清柔,“二姐这几日可真是忙,连我屋里都没空去坐了,二伯娘天天接待贵客,难不成是在打听二哥哥下场成绩?”
这几日恩科刚过,府里大少爷沈望和二少爷沈琏一个十七一个十六,第一次下场试水。沈清芸还小,自想不到婆家那层去。
向来张扬跋扈的二姑娘难得脸上竟然红了红,神色不自在,“不过是我娘一些手帕交,请来家里坐坐,哪里就出成绩了。何况以我二哥的成绩,也用不着挠心挠肺,一定是会中的。”
说着就骄傲起来,二老爷身为庶出,运道却不差。自己会读书,生个儿子钟灵俊秀,巧思敏捷十三岁中秀才,师拜大儒,名声在外。
有这样优秀的父兄,不怪沈清柔处处敢争敢抢。沈清芸不忿,她爹外放,如今乃是徐州刺史,她还是嫡女。
要真跟沈清柔比起来,不差什么,就是亲哥哥沈珲,十三岁的童生,不及沈琏会读书。也谦恭友爱,待她这个亲妹妹比谁都好。
沈清柔一天傲的不行,轻狂的很,沈清芸扯了扯嘴皮,谈兴消了不少。
将人送到院门口,回绝了沈清芸去她院子里玩的建议,孟玉拆带着白露回去。
“原来妹妹在这里啊。”兴高采烈的声音。
孟玉拆笑着看向沈珲,“表哥今儿怎么在院子里?没去府学。”
沈珲见着她便有些脸上发烫,不敢对上她清凉凉的眼睛,视线落在乳白的裙摆上。尖尖的绣花鞋露出一点点角,秀气可爱。
只看了一眼,脸上更烫了,忙移开目光,“今儿夫子有事告假,我便先回来了。顺道往祖母院子送了一匣子珠花。”
原来那是三房铺子进上来的,难怪方才沈清芸兴致缺缺,想必先前便看过了。沈珲瞄了一眼孟玉拆的发间,“表妹怎么什么都没选?我瞧着有一支粉色珍珠的,很适合表妹。”
该说不愧是兄妹嘛,沈珲跟沈清芸的眼光倒撞在一起,孟玉拆忍住笑,“今儿琥珀姐姐生辰,那支珠花我们大家给她贺寿了。”
“原来这样。”沈珲怅然,不过马上又笑起来,从背后提出个篮子,“六妹妹说喜欢百香阁的糕点,今儿回来我就去买了些。”
“这两包里是红豆山药糕、花生核桃酥,妹妹拿去当个零嘴尝尝,好了下次我再买。”殷勤的递给她。
只是两包糕点,人家好意给,若是划分的太开,倒伤亲戚情分。孟玉拆笑着接过来道谢,沈珲仿佛松口气,开心的告辞了。
孟玉拆看了看手里的黄纸包,还有些热温温的,心里一暖。白露笑道:“奴婢瞧着,三少爷是难得的好人,六姑娘有什么就想着咱们姑娘。”
确实是,孟玉拆心里道,走到昨天的假山旁,果然见围子已经围起来。一个小厮模样的瘦高人影扛着锄头准备出院门。
孟玉拆远远的看见他,叫人站住,又吩咐明显不解的白露去前头路上守着。她提着裙子上前,“我有事问你。”
赵楚铮回头,冷淡淡的视线朝她瞟了一眼,在两包糕点上停了一瞬,面无表情。孟玉拆生气,之前也瞧见他跟沈清兰说话。
怎么面对沈清兰就恭恭敬敬头也不抬,一看到她腰就挺的直直的,仰着脖子都不能看清他全脸。她认真瞅他一眼,“那天沈瑕摔了,你在树丛里干嘛?”
他的眼睛很黑,波澜不惊仿佛一汪幽碧的潭,专注的时候盯着人无处遁形。脸上清瘦,好在少年未褪去婴儿肥,终究还有些轮廓,没有瘦脱相。
声音处于少年与男童的变声期,说到底他才十二岁,她的口气是不是有些严厉,孟玉拆凝眉。
“你质问我?”低低哑哑的,有些病态。
她的注意力转移,“你生病了?”
他点头,得到准确的回答,她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本来也不是质问他,“你看你做事多不小心,差点叫人发现,往后可不能意气用事。”
虽他的行径很有些刁仆态度,但他前世身份尊贵,孟玉拆一直没把他当沈家的下人看。何况沈瑕确实过分,三番四次的欺负一个孩子。
所以她对他的态度又平和了,“他再打你你就跑,府里这么多人,也不能由着他找出你来。过那么两天他忘了,往后也躲着他走罢。”
嘱咐了几句反应过来,她说这些做什么。孟玉拆摸摸耳垂,“回去歇着罢,病了就不要乱跑。”
她从荷包里捏出些铜板,有些少,不好意思给,便将糕点塞给他,“给你吃,多喝些热水。上次给你的药材还有吗?没有了我再给你一点。”
连件好衣裳都没有,想必也没多余的钱财去看病。
他没说话,至始自终视线落在怀里温温热热的黄皮包上,那点暖意仿佛渗透衣裳,已经暖到胃里。这么舍得啊,人家才给她的。
作者: 来啦~
第18章 凭什么
赵楚铮回了家,还没坐上一刻,门外一个高挑的人影闪进来,小心的掩上门,看见他在屋里顿时一脸轻松,“你上哪里去了?找你几次不见,姑娘有事吩咐。”
前些时候沈清兰将赵楚铮派到沈望手下去当差,沈望早有用的顺手的人,并不十分器重赵楚铮。在沈望的院子里可有可无,常在外院走动,叫沈瑕看见反而吃亏。
是以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小破院子,刘管家又重新分派他差事,虽都没什么油水,好歹平平安安的。沈清兰见赵楚铮在沈望那里没什么用,便由着他。
倒是她自己有些事情需要外院的小厮去办的时候,喜欢叫赵楚铮,一来二去,赵楚铮给沈清兰跑了不少腿。
芙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传话,还不能适应他屋里的破败,站在门边,“姑娘叫你过去一趟,快些跟我来。咱们姑娘何曾看重哪个小子,既然叫你办事,便上心些,往后总有你的好处。”
其实她想说的是,若是熬成了沈清兰的心腹,日后陪嫁到豪门世家,放出去当个管事掌柜,比在这院子里听使唤可不强的多。
只是她不好意思说这话,也忌讳交浅言深,是以很是模糊。赵楚铮低下头,冷笑一声,谁稀罕呢?
沈清兰在院子里的碧心亭坐着,望着湖上粼粼的清波,忽听耳边响起脚步声,“姑娘,楚铮过来了。”
她悠悠望向地下站着的人,翘着娇俏的二郎腿,一支手撑在脸边。身为美人最知道自己怎样才是最迷人的,前世五皇子爱极她的侧脸,赞她清艳高不可攀。
她微微一笑,从眼角给了赵楚铮一瞥,看着对方发怔,心里得意。
赵楚铮视线虚无,沈清兰瞧着在将他当心腹培养,有什么跑腿又能得油水的活计都交给他去办。隐隐的在这院子里有了一点地位。
可是为什么,安国公府家大业大,凭什么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子竟然叫堂堂大小姐看上。他的幼年活在锦衣玉食里,锦绣丛中长大。
一朝跌下淤泥,人生百态,小人君子见识的不少。最先学会的,没有身份地位,便什么都得不到,即使最接近死亡的时候,都没遇见过无回报的善意。
沈清兰凭什么?在她第一次接近的时候,他就在想她想要什么。他的身上有什么是值得她明明看他的时候眼神轻蔑、高高在上,却能附身微笑。
此刻这隐隐的勾引姿态,只叫他心里的疑惑防备更甚。
“我有件事交给你去办。”沈清兰声音清淡,仿佛没将他放在眼里。
赵楚铮应了一声是,司文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件,密封了口。
见他恭敬的接过去,沈清兰继续道:“正月里咱们去过济远寺,悟智大师你也见过。这封信你送去给他,见到信他就明白了。”
若是旁人怕还要问问这来龙去脉,赵楚铮直接作揖拿着信出去了。
芙蕖收回目光,有些不解,“姑娘,咱们府里多少伶俐的小厮,那个不比楚铮能说会道。姑娘好心支使他差事,叫他得赏钱,这人还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沈清兰眼神稍冷,“往后不得对他无礼,要像对我一样恭敬有礼。”
芙蕖和司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惊惧。
晚些时候,孟玉拆吃过饭,在屋里陪着丫头做了些针线上的活计,便出门去老夫人院子里请安。
进门先给老夫人行礼,又给几位夫人道了万福,二夫人高高兴兴的将她拉起来。瞧着面色红润,心情极好。
孟玉拆走到耳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家没话说,李夫人性情敦厚温柔,极喜欢我家柔姐儿。那家的大公子白面书生的模样,今年十八,跟琏哥儿一道下的场。听他说人虽不爱说话,也是个端正的好孩子。”
二夫人坐在老夫人下首,婆媳两个挨的极近。李家……不就是沈清柔守了望门寡的那一家,孟玉拆心里惊了一下。
二夫人动作竟然这么迅速,原来这么早便相中了李家,不过沈清柔八月份的生辰,也不算晚了。
前世孟玉拆对李家了解的不多,还是后来出了孝四处走动才知道。
二夫人说的这李家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当家大人现任中书舍人,这位的大姐乃是当今李贵妃,育有三皇子,颇得圣宠,传言将来恐有问鼎皇极殿、一统大宝之能。
还有一位二姐嫁的是钟鸣鼎食的永平侯府,一家显贵。说的这位李公子名兰亭,生的清隽风流,这样的一门显贵亲事落到沈清柔身上,难怪二夫人得意。
只是世间之事大多好事多磨,更有命运多舛。沈清柔这门亲事若能成,便只有嫁进皇家的沈清兰能与之一较高下。
两人订婚刚过半年,宫里太后好好的身子骨没熬过一场风寒去了,只能延后婚期守一年国孝。待到出了孝,李贵妃家的三皇子偏偏造反失败,被贬为庶人。
李家一时门可罗雀,沈侦是何等精明人,当即便想退婚,奈何又不想背这落井下石的名声。一直拖着,到了沈清柔十七,李兰亭却出了状况,一场伤风转为疟疾,年纪轻轻便去了。
二房松一口气,陪上一个女儿事小,上了被皇帝厌弃的三皇子舅家这条船,这前途富贵也就到头了。
沈侦见风使舵,背信忘义,叫李家记恨上,外人也多少知道两家之间的官司。为了躲这两尊瘟神,沈清柔拖到十九还没嫁出去。
孟玉拆想起前事,看了沈清柔一眼。大概对自己的婚事已经有了几分把握,沈清柔穿梭在姐妹之间,笑的开怀。
沈清兰坐在沈清柔身边,听她炫耀,“……前儿我跟娘去拜访李夫人,他家的院子跟咱们家一样大。李夫人瞧着像是菩萨一般模样,给我的那只金镯子还是贵妃娘娘赏下来的。李夫人也喜欢我,叫我多去她家里玩。”
沈清兰皮笑肉不笑,“既然李夫人这般喜欢妹妹,下次出门便把姐妹们都邀上,人多热闹,想必李夫人也欢喜。”
带一个比自己身份更好的竞争对象去正在议亲的人家,当她傻吗?沈清柔微微一笑,观赏手腕上的金镯子,“自然不能忘了姐妹们,有机会一定带大家去拜访李夫人。”
那镯子通体金黄,一指宽,边沿内扣,镶嵌着红宝石,璀璨夺目。孟玉拆多看了几眼,听到耳边低低的声音,“嘚瑟什么呀,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是成了就能得意到最后?没听过盛极必衰?哼。”
回过头去,原来是沈清丽。说来奇怪,沈清丽是三房的庶女,要有摩擦,也该跟沈清芸互别苗头,偏偏她处处跟沈清柔过不去。
不过细想想也能明了,这两位的身份在府里不相上下,沈清柔却处处比她风光,还时时挤兑沈清丽,不对付也难免。
月亮浸夜爬上墙头,孟玉拆扶着白露的手,由立春打着灯笼照路,回西院。
后面跟着几个媳妇婆子,白露扶着姑娘手臂,笑道:“下午我过来的时候,看到芙蕖姐姐送一个小厮出门。仔细一瞧,原来是上次孟妈妈送冬衣的那个,叫什么楚铮的。”
孟玉拆有些上心了,芙蕖是沈清兰的大丫头,赵楚铮跟沈清兰仿佛很熟悉,一道也没什么。不过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去哪里?”
“二门上的婆子说他去济远寺有事,倒是稀奇,这些天我时常看到他跑腿呢。”白露这样回答道。
本来一个小厮,不该她这样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去关注,不过跟楚铮略熟些,也见过他被欺负。听到名字不由自主竖起耳朵。
“还是去年冬日,大姑娘突然便器重这么个人了,好些人不服气,底下叫他做东做西的,安排一大堆的活给他。那也是个傻的,既然得大姑娘看重,怎么不给大姑娘说呢。”
立春这时插嘴道:“再看重,自己不会解决这些拈酸掐尖的,叫主子做主,做的来吗?”
可孟玉拆却觉得赵楚铮是不想跟沈清兰牵连过密,毕竟她见识过他雷庭手段。随即又想到他去济源寺,联想起上次悟智大师给沈清兰的批语,有些奇怪。
作者: 要留言,要营养液!
第19章 心腹
这是赵楚铮第二次来济远寺,向门外的小沙弥说明了来意,亮了安国公府的名头,被领着往里走。
济远寺已有百年历史,话说当时齐高宗逐鹿天下,在一个叫济远的地方,被最强劲的对手逼到绝路上。大雨磅礴,手下人为护他突出重围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