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楚铮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恶声恶气道:“嫌弃直说就是了,我一个下贱的奴仆,怎敢劳烦表姑娘屈尊降贵沾染这些。”
孟玉拆震惊了,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这种话,要依他说的这样,先前他被沈瑕打,是谁给他处理伤口的。
她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自己的好心被人曲解不领情,着实难受,“你、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嫌弃来着。”
精致的眉眼委屈,白皙的面颊染上红霞,“你这人真是太可恶了。”她好心来提醒他,怕他被沈清兰算计,却是这样的回报。
他又一把抓住她,好言好语的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乱说的,你别生气。”
他就是想跟她更亲近些,却无从下手,有一点点被推开的迹象就会暴躁烦闷,情绪不受控制。赵楚铮深吸一口气,再次道:“我就是有点事想不通,不是有意迁怒你,对不住。”
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再纠缠着不放便是自己得理不饶人,于是她决定这次便放过他。慢悠悠的转身,瞥见他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你怎么了?”
事实上他确实有些事情缠身,前几天被悟智忽悠着在济远寺遇到祁阳侯老夫人。老夫人将他错认成为故去的女儿,之后还找过他几次。
他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祁阳侯楚家跟他并不是没有关系,因为他母妃就姓楚。当年的成王妃名动天下,他跟母妃长的像,并不是秘密。
三年前跟朝廷作对的成王落马,成王府上下几百口死于刽子手刀下,成王妃殉情而去。而他这个成王世子被当时的监军安国公带回来,苟延残喘。
之所以还能有他的活路,不过是因为他不是成王的亲儿子,他的生父乃是永嘉帝。成王造反筹谋三年,膝下只有他一子。
行军打仗都带在身边,赵楚铮几乎在马背上长大。一朝兵败,所有参与者无一幸免,只他还活着,没人对他说长辈轶事。
但在成王身边那么多年,成王有时看他的眼神,厌恶夹杂痛心不甘,即使年岁小,他也感觉得到。
可是到了最后兵败的一刻,赵楚铮却明白了一些事,那时他九岁,成王却给了他保命的东西。对于这位养父,他有时也会想为什么不是他生父。
祁阳侯老夫人明显知道他不是成王亲儿子,而是成王妃跟永嘉帝私通的产物,所以说要帮他谋划该他得到的一切。他该得到什么?他只认成王为父亲。
原本他是这样想的,只是在失去所有依仗后过的这三年日子,叫他明白没有权势,人便什么都不是。他想认成王为父,一个逆臣贼子没有绝对的权利地位,连父亲的牌位都不敢摆。
沈瑕欺他辱他,想报复回去,却承受不住随之而来的杀身之祸。分明是那样不想要他们的施舍,也不能随心所欲。
他想要权势,想要身份,终究要将真心掩埋,只是到底意难平。
他抬起眼睛,在即将要失去的本真面前,终究还是想留一点点,“只是有很重要的决定必须要做,可是我本心并不想那样,时运迫人。”
“既然要做就放开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等你有了足够的实力,还怕不能凭心意来吗?”孟玉拆只能这么劝道。
哪有那般容易,他道:“或许罢。”
孟玉拆从后门回来,还一路在想赵楚铮说那话的意思,想必是他遇到了关于他身世的人了,只有这一个推测了。
前世她不关心朝堂的事情,知道赵楚铮这个人,是在几位皇子争夺皇位接连落败之后。西北杀出一匹黑马,名声大燥。
后来永嘉帝昭告天下赵楚铮乃是流落民间的皇子。给世人的说辞是,当年永嘉帝出访江南,在那里有了赵楚铮,因为不知道他的存在,是以这些年没有认回来。
朝中不少人明白内幕,却缄口不言,如此大齐这一辈方有了第六位皇子。
前世进宫之后她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世,记得他在十四岁时上战场,如今已经十三了,在这个时候恐怕已经遇到上一辈子襄助他的人。
赵楚铮回到小破屋,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门外风声微动,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进来,跪在地下,恭敬道:“主子。”
“调查的怎么样?”
计武脸色十分难看,他想不到小小年纪的主上如何知晓南方抗倭的战事,还分毫不差。他小心道:“依照主子说的,牧总督果然在两天前中了倭寇的圈套,手下七万兵力于吴淞江中伏,全军覆没一个不剩。而牧总督手下的汪信准备将消息传回来,却被关押了。”
跟赵楚铮预料的一点不差,不怪计武心惊,要知道在十天前赵楚铮便派人查访,却在两日前发生了与预料一分不差的事。
神仙也算不到这么准,赵楚铮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喃喃,“一个深闺女孩,居然有如此本事,了不起。”
这些事都是沈清兰‘告诉’他的,“先不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兜这么大的圈子,通过悟智将消息卖给徐阁老,她到底想干什么?”
计武便是成王死之前留给赵楚铮的底牌之一,不管对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的人持何种感情。成王终究将自己手里的一支暗卫留给了他。
“或许是想讨好徐阁老,毕竟如今皇帝不管事,朝政大事徐阁老一手操办,巴结他没坏处。”计武小心的猜测。
赵楚铮摇摇头,不会的,沈清兰一个女孩子如何解释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么多。而且她是通过悟智去办的这件事,更像在帮悟智讨好徐阁老。
不急,只要有目的,总会露出马脚。
到了五月份,李家跟二夫人终于商议定了沈清柔的婚事,老夫人都说,“若纳吉没问题,便换过庚帖,将亲事定了罢。”
二夫人喜笑颜开,还要恶心一下大夫人,笑眯眯道:“我也说不急,只是李家看上了柔儿着急了些。咱们家大姑娘还没有着落呢,姐妹间瞧着也不好。”
大夫人听的不由大怒,这是影射沈清兰嫁不出去还是怎么地,好歹喝口茶平静下来,“我看就请济远寺的悟智大师给看庚帖罢,大师道法高深,轻易不开口。当初忠顺王爷也是他给看的,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果然王爷王妃好了这些年。”
悟智大师看姻缘准确,还有一个原因,当初的成王和成王妃也是请他算的庚帖。两人的生成八字一对,悟智便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叫人拿回去。
后来有人问他这是如何说,悟智大师悄悄透露,成王与成王妃的八字互相刻薄。若勉强在一起,两人不但走不远,还会危及生命、累及家族。
可不是一语成谶,成婚好几年,不但成王妃一无所出,便是府里的侧妃侍妾也毫无妊娠。成王妃更是跟永嘉帝勾搭在一起,不但给成王戴了一定不能碰的绿帽,私生子都有了。
深宅内院的夫人们不清楚永嘉帝与成王妃的私事,成王与王妃的姻缘却明明白白。大夫人说到这里,不由想起前儿。
二夫人自以为攀上了李家的亲事,在她面前很是耀武扬威,若不是有沈望给忠顺王世子作伴读一事,只怕还要更猖獗些。
八字还没有一撇,已经拿腔拿势,“……也不知要如何伺.候才能落句好话,大半晚上的,厨房冷锅冷灶,偏偏来要酸笋鸡皮汤。炖了两个时辰送过去,又说没胃口,还排喧人说是送晚了,这不是拿人消遣嘛。”许昌家的不止一次在大夫人跟前来抱怨。
底下好些管事也说,二房这几日处处都难伺.候,大夫人生气,眉头攒的死紧,“她要什么,只要份例里头,就好好供着,现在作,总有闭嘴的一天。”
许昌家的偷偷觑大夫人脸色,还待添油加醋,将二夫人安插在厨房的人赶出去。门外说是大姑娘来了,忙退到一边候着。
沈清兰捡了大夫人的下首坐,大夫人和颜悦色,“怎么这会儿来了?”
“说是二伯母屋里闹的不像话,我来看看妈。”沈清兰瞥了许昌家的一眼,“你先下去罢,二房那边先将就着。咱们府里虽说宽待下人,也断没有差事拿上手便顺风顺水的。”
许昌家的撇撇嘴,躬身告退,沈清兰呷了口花茶,“过几日,二伯母想必要在老夫人面前提起二妹的婚事,妈你举荐悟智大师给看八字罢。”
大夫人有些不明白了,得悟智大师一句话,给沈清柔的婚事再添上一层金,二房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沈清兰笑了笑,眉眼璀璨,“是好的终究是好的,若不是又怪得了谁。”
在老夫人面前过了明路,果然后一日便拿了国公爷的帖子请了悟智大师进府。为了显摆,二夫人甚至将李夫人一并请了来。
沈侦在前院和悟智大师说话,没一会儿一个小厮匆匆进了后院。一刻钟的功夫,李夫人面带不善的走了,那之后二夫人收敛了不少,再不作妖。
这事情全府都私下里议论,孟玉拆屋里也关起门,孟妈妈疑惑道:“也不知大师跟二老爷说了什么,那李夫人怕是听了结果便走了,听人说当时那个脸色难看哟。”
孟玉拆正在绣一方帕子,活灵活现的一尾锦鲤。坐在灯下,昏黄的烛光朦胧,剪影照在窗上,温柔纤细,“想必是二姐姐的婚事出波折了。”
前世没有悟智大师给看八字,沈李两家结亲,沈清柔落的那样的下场,如今好歹逃过一劫。孟妈妈道:“我奇怪大师说了什么,李夫人脸色不好成那样。”
孟玉拆隐隐约约能猜到,只不便说。
这时,谷雨从外头回来,“我知道大师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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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批命
谷雨推门进来,白露靠在门边做鞋子,嘴里黏着针线,笑道:“一天到晚的不见人影,又跑到哪里去疯了。”
谷雨也不理会人,自己倒了一杯枫露茶来吃,笑吟吟的瞧着几双眼睛盯着她。白露笑道:“谷雨这小蹄子皮痒了,姑娘等你回话呢,只顾着自己吃茶。”
孟玉拆端起茶,凑到嘴边却没喝,确实想听听谷雨的说辞。
“方才我去老夫人院子给琥珀姐姐送鞋样子,听几个老婆子说话。二老爷不是请悟智大师对八字,二姑娘跟那位李公子八字不合呢。”
白露笑骂,“还用你来说,府里谁不知道二姑娘与李家公子不成了。那悟智大师到底怎生说?”
“你听我慢慢说嘛。”谷雨道:“两人不但八字不合,大师还说二姑娘八字硬,一生不顺遂,于姻缘上妨碍也大着呢。那李公子更不堪,寿薄命短,半路陨落。”
白露跟孟妈妈俱是一脸惊惧,这可了不得。孟玉拆却愣了,前世两人的命运可不就是那样吗?悟智大师全说到了点子上。
“所以呢,李夫人饭都没留便走了,二夫人也气的不轻,又不能指摘大师什么。二姑娘这会儿还在屋里闹呢,泪天泪地的。”谷雨说完也是唏嘘。
孟玉拆交代这些话不可拿出去传,任何人问起只说不知道,几个大丫头们连连保证。估摸着时辰,孟玉拆起身收拾好自己,往老夫人房里去。
几位夫人都在,二姑娘趴在老夫人怀里哭的眼睛红肿,伤心至极。“老祖宗,孙女没法活人了,叫我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罢。”
老夫人虎着脸,“浑说什么?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值当你这样。悟智大师也不是神仙,也不能断言就那样准,你放心这话传不出去。谁敢乱嚼舌根子,我第一个不饶她。”
本来也只是要老夫人一个态度,既然有了这个保证,沈清柔抽抽噎噎啜泣,也不寻死觅活了。二夫人恨声道:“也不知咱们如何得罪了悟智大师,给我女儿下这样的批命。”
又隐晦的瞧大夫人一眼,“虽说是大嫂介绍来的,我断断不信大嫂有这等冤枉亲侄女的心。”
大夫人愁眉,“你这话说的倒是怪我了,悟智大师给批姻缘八字旁人求还求不来呢。我好心为侄女着想,还落不得好?”
二夫人是气极了,八字硬的批命,往后沈清柔再想找个好人家那是难上加难。就是跟大房没关系,也觉着人家在瞧她笑话,要攀咬一二,何况是大房介绍的悟智大师。
眼瞧着老夫人面色也不善了,沈清柔自听说那批语,便要死要活在屋里哭。这会儿好容易来请安,叫老夫人劝住,就拉扯起旁人来。
怕二夫人吃挂落,沈清柔忙朝大夫人行礼,“是侄女的错,今儿无状,望大伯母怜我命苦,宽宥一二。”
大夫人不好再说什么,二夫人怕婆母也不再开口。孟玉拆自进来瞧见那边的形容便躲进了耳房,听说商议完了才出来。
坐到会子,老夫人屋里摆饭,夫人们点完卯回房,吃完饭姐妹们便拉着沈清柔软语安慰。沈清柔在姐妹们面前自来强势,不肯示弱,这会儿伤心懒的应酬。
说了几句便有些冷场,沈清丽厌恶沈清柔非常,乐的瞧她悲态。沈清柔不配合,便拉着沈清佳先走了,沈清芸拉了拉孟玉拆的袖子,示意她走。
两人便结伴出门,后面房里只剩了沈清兰沈清柔姐妹,沈清柔想起前些日子在沈清兰面前的作态,如今沈清兰不知如何笑话她。
一股无名火便蹿上来,‘嚯’地站起来,眼睛喷火,又嫉又恨,“你别得意,我知道是你诅咒我的,那悟智大师也是你娘请来的,还不知有什么勾当。往后我不会处处低你一等。”
沈清兰最不屑跟沈清柔玩这些内宅的小把戏,那股睥睨、凌驾众人之上的高傲着实叫人气闷,沈清柔狠狠的咬牙。
“那我就等着你翻身了。”冷笑一声,也走了。
孟玉拆陪沈清芸回院子,沈清芸笑哈哈道:“你瞧见没,二姐哭的眼睛都肿了,以往那么高高在上,现下如何呢?”
“你可小声些,叫她知道你笑她,要撕你的嘴。”孟玉拆提醒道。
“我怕她不成,以往我是懒的跟她计较。还没谱的事儿,谁不藏着掖着,偏她跟二伯母生怕人家不知道,搅的满城风雨,怪的了谁。”
不想跟她议论沈清柔的事,孟玉拆忙转了话题,“过几日你生辰,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趁早告诉我,若准备的贺礼不合你喜欢,我不换的。”
沈清芸果然抛开了沈清柔的事情,“不行,你得准备我喜欢的,还不能我告诉你,不然有什么趣儿。”
“二位妹妹从老祖宗屋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