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想死——衣青箬
时间:2020-03-31 09:13:07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还好,顾铮却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贺卿。
  
  只是他现在的位置在贺卿身后,只能看到她的背。但见贺卿点点头,含笑道,“那就进去瞧瞧吧。”
  
  工部的官员在前引路,众人簇拥着贺卿跟在后面,进入了这座黛瓦白墙的院子。
  
  院子虽然不大,却都被粉白的墙壁围着,只在前面开了一扇大门,供人进出。即使只是这一扇门,也可以看出建筑之精丽。
  
  进门便是一块巨大的照壁,上面绘着八仙过海的故事。绕过照壁,便是花木繁盛的院子。这些花木也不知几时移栽,此刻已是欣欣向荣,其中几种正在季节的花开得正好,鲜妍明媚,更加这院子显出几分美感。
  
  穿过庭院,前方就是第一进的院子,正中是厅堂所在。
  
  而过了大厅,便又是一处小小庭院。由院墙与第二进屋子隔开,旁边一扇月亮门相通。院墙长爬满了爬山虎,意趣盎然。
  
  众人转了一圈,又转回前面的花厅。顾铮落在最后面,频频转头往西边看去,总觉得那处地方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直到要快进花厅时,上回傅瑞说过的话,忽然在脑海中闪现:“东边和北边据说是太后娘娘赐给大长公主殿下的土地,被她捐出来建了图书馆。”
  
  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
  
  从这套精舍的第二进院落往西边看,正好能够看见顾府的后花园!
  
  虽然那是自己的府邸,但院子的确太大了,顾铮日理万机,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游赏,所以对那花园其实并不太熟悉,一时竟没有认出来。若不是记性够好,甚至可能都不会觉得熟悉。
  
  也是因此,他之前明知道图书馆正在建造,却始终没有发现这里距离自己的宅院竟然如此之近,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而刚刚工部那位官员话中的意思,分明这精舍是为贺卿所造,将来她会入住此处。
  
  其实这也不奇怪,贺卿将这一大片地方都捐出来作为公用,修建图书馆,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但这片土地毕竟是张太后所赏赐,全部捐出毕竟不太合适,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剩下用不上的捐出去,就得体多了,也不算是推拒了张太后的一番美意。
  
  一切都很正常,可是这精舍恰好选址在自己的隔壁,总不应该只是巧合吧?
  
  顾铮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她很想找贺卿问一问,问她是否真是为了自己才特特把地方选在这里。
  
  可惜此刻是在人前,他和贺卿如今要扮演的是关系不太和睦的君臣,而非亲密恋人,所以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但顾铮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直将视线落在贺卿身上,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下来。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但他心里倒觉得有七八分准了。贺卿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管她要做什么事情,总是在事情十拿九稳之后,才突然说出来吓人一跳,事先不会露出任何端倪。
  
  这种特质,着实叫人又爱又恨,一如和顾铮此刻的心情,既想抱着她亲一口,又想狠狠责罚她,叫她以后不敢再如此隐瞒自己。
  
  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雀跃。
  
  之前他一直为两人只能在宫中见面而担忧,也跟贺卿提过几次,却也只得到了“不必着急”“不急在这一时”之类的回应,要说心下不失望,那是假话。
  
  顾铮总以为,那是因为贺卿还未完全接受自己,所以也不好强求。现在想来,贺卿的不急在一时,恐怕只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所以才让自己安心等待。
  
  这意味着,在她心里并没有半分敷衍顾铮的意思,而是实实在在考虑过两人的将来,并且已经有所打算。
  
  这才是顾铮真正在意的地方。
  
  以他们的才能,只要愿意,就算整个大楚也可以治理的井井有条,何况是两人的小日子?两个人的心有同一个目标,力气往同一处使,,何愁日子不能好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顾铮的视线,贺卿也回过头来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似乎有无形的火花迸射出来,将空气都尽数点燃。
  
  周围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大臣们还在形式化的称赞贺卿的大度与贤明,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在这热闹之中,眼底那一点暗暗传递的情意,只有彼此才能察觉到。
  
  ……
  
  屋子虽然已经建好了,而且家具齐全,可以随时入住,但毕竟贺卿还没有住进来,一应的日用品都没有,甚至连茶水都没有,众人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不过等贺卿真正住进来,他们就更不可能进入这里了。毕竟是私宅,不但君臣有别,而且男女有分,寻常人是不可能被邀请到这里来的。
  
  一定会有幸被邀请到贺卿私宅的顾参政,此刻正在发呆。
  
  或许是心有灵犀,回家之后他立刻就去了后院,然后果然在院墙上看到了坐在上面的贺卿。
  
  顾铮从认识她以来,还从未见过贺卿如此跳脱的模样。虽然她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但事实上又都在某个界限之内,显得成熟稳重,叫人安心,所以即使她提出来的某些政策很险,甚至剑走偏锋,一时半会儿没人能领悟,却也从未引起太大的反弹。
  
  到如今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的她,更是威严日重,让普通人不敢逼视。
  
  看到她如此放松地坐在墙头上,实在是太出乎顾铮的预料了。
  
  但是不可否认这一刻,他的心跳又快了一些,也不知道是担忧贺卿这模样被人看了去,还是被她这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情貌所打动。
  
  但不管哪一种,这种情绪都催使着他迈动两条腿,走到了墙根下,仰头去看贺卿。
  
  虽然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贺卿坐在丹陛之上,顾铮跟群臣在下面仰望她,但哪一次的仰视,都与此刻不同。离开了恢弘壮丽的宫殿,没有了金殿御座的衬托,分明贺卿还是那个贺卿,连身上的衣着与装饰都没有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似乎换了个人。
  
  变得可以亲近了,触手可及了。
  
  顾铮便如着魔了一般,下意识地上前几步,一伸手握住了贺卿还在空中轻轻晃动的一只脚。
  
  青色的缎面在他掌中停住。这个动作显然也完全出乎贺卿的预料,她晃脚的动作一僵,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顾铮这才抬头看向她,含笑叮嘱道,“阿卿小心些,别从上面栽下来了。”
  
  “我从上面掉下去,玉声能接住我吗?”贺卿回过神来,立刻反问道。
  
  顾铮看了看围墙的高度,点头道,“可以勉力一试。”
  
  下一瞬,贺卿竟然真的就从墙上跳下来了。顾铮吓得连忙松开她的脚,张开双臂去接她。这堵墙实在不算高,贺卿从上往下跳的冲力也不大,顾铮顺利地把人接住,后退几步便卸去了冲击力。
  
  但他却没有立刻放开手,箍在贺卿腰间的双双仍旧收紧,感觉自己怦怦跳动着的心脏渐渐缓了下来,他才似是斥责又似是纵容般低声道,“阿卿也太莽撞了,万一我没接住呢?”
  
  贺卿微笑道,“世间之事,只要愿意勉力一试,大都可以做成,不是吗?何况你是顾玉声。”
  
  语气里的轻松不似作假,对他的信任也很明显,很显然根本就没有担忧过这个问题。
  
  顾铮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旋即又笑起来。
  
  贺卿不愧是贺卿,总能叫他无话可说。
  
  他仍旧没有放开贺卿,只是一只手抬起来,按在了贺卿的后脑处,迫使她微微仰头,然后就这样吻了上去。
  
  其实他们假装不和,能在朝堂上吵得有来有往,固然是因为彼此很有默契,但又何尝不是因为这本身就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映射?
  
  顾铮固然是个“以下犯上”的典型,贺卿也同样不肯轻易服输,即使跟他在一起了,也总想着要把场子找回来。从前还可能还会考虑他的感受,有所顾虑,但如今要在朝堂上演戏,反倒叫她彻底放开了,所以才会觉得如此畅快。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叫她稍微听话一些吧?顾铮在心里想。
  
  说不出话,自然就乖巧了。
  
  暮色渐渐降临,太阳已经落山了,远远的天边一片炫目的霞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美不胜收。一切似乎都在这瞬间沉淀下来,耳畔响起虫鸣鸟叫,更衬得周遭一片寂静。
  
  但两人谁都没有分神去在意这些,沉醉在拥抱亲吻彼此的情绪之中。
  
  也许是因为这场亲近并不发生在宫中,知道周围没有人,也不用担心会被旁人打扰,放下心来的同时便越发能放得开,所以直到胸腹间最后一丝氧气都被榨干,两人才恋恋不舍,气喘吁吁地分开。
  
  饶是如此,也没有离得太远,头碰着头,十分亲昵地依偎在一起,享受这片刻完全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时不时地彼此啄吻一下。
  
  直到天光彻底暗下来,暮色四合,黑暗很快就要降临时,贺卿才开口,“以后我会经常到这边来小住,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时常见面了。”
  
  “阿卿有心了。”顾城亲吻着她的脸颊,一脸满足地道,“只是总这样翻墙来去,毕竟不大稳妥。既然两边都是咱们的私宅,倒不如在这两道院墙上开一道门,阿卿以为如何?”
  
  这两道墙完全挨在一起,看起来倒像是一道。开上一扇门,再种上一架藤本植物作为遮掩,只要不走近,谁都发现不了。
  
  “自然很好。”贺卿道,“是你动手还是我来?”
  
  顾铮笑了一声,“其他的事阿卿都已经做好了,只这一件,就让我略尽绵薄之力吧。”
  
  贺卿没有反对,点头应允,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得回去了。”
  
  顾铮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放她回去的意思,“这会儿没法回宫了吧?”
  
  “嗯。”贺卿点头,“邱姑姑应该已经打点好今晚的住处了,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回去。我来之前已经禀报过太后娘娘,不会有温和问题。”
  
  “既如此,就再待一会儿。”顾铮道。
  
  “可是天黑了。”贺卿说。
  
  顾铮轻轻叹息了一声,“舍不得你。”哪怕她就住在隔壁,但见不着面,心里到底是不安稳的。
  
  “只怕往后看得多了,反倒会厌烦。”贺卿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怎会?”顾铮挑了挑眉,“阿卿一日一个模样,我到现在也没有全数看清,岂会有厌烦之日?”
  
  又说了一会儿毫无意义的闲话,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顾铮才将贺卿送回墙角。只是这边没有梯子,临时去搬,不免会惊动仆人,叫顾铮有些犯愁。
  
  贺卿却是眼睛一转,回头看着顾铮,“玉声可愿意给我当一次梯子?”
  
  这提议实在有些出乎顾铮的预料,更让他难以想象。做梯子该怎么做,他大致能猜到,无非是让贺卿从他身上踩过去。
  
  他从小到大一贯四平八稳,如今身居高位,更是人人追捧,难免自重身份,竟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荒唐。但眼前这人不是旁人,顾相挑了挑眉,含笑道,“有何不可?”
  
  贺卿都能翻墙了,他不过做个梯子,为何不能?
  
  贺卿其实也没有经验,只是从那份记忆里了解到了一些,头一回运用,也十分生疏,但还是上前指点顾铮摆出弓步,在墙下站好。然后他抬脚踩在顾铮膝上,攀着他的肩借力向上,伸手勾住围墙,然后又踩着他的肩借力,艰难的爬上了墙头。
  
  确定她已经坐稳,不会掉下来,顾铮才收了姿势,仰头去看贺卿。
  
  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会儿,其实彼此的表情都看不清,但不舍之情却没有稍减。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我跳下去吧。”这是贺卿。
  
  “你再不走我反悔了。”这是顾铮。
  
  话一出口,两人又都是一愣。顾铮道,“去吧,明儿还能见的,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贺卿“嗯”了一声,终于踩着梯子下去了。顾铮看不见他,只能听见隔墙传来的各种动静,有贺卿搬动梯子的声音,也有脚步声。直到她越走越远,声息都消失了,顾铮才转身离开。
  
  傅瑞在前头迎到顾铮,发现他身上都是泥土脏污,如何惊讶就不必提了。贺卿这边,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跟着她出宫的邱姑姑,心下自然也有所猜测。
  
  这里前后不靠,唯一有人烟的,就是隔壁的顾参政府,贺卿能去哪里,不问可知。
  
  何况等贺卿回来,衣服上沾着爬上爬下蹭上去的痕迹和污渍,就再明显不过了。所以当伺候着贺卿换下衣物之后,邱姑姑捧着脏了的衣裳,不免踌躇起来。
  
  贺卿见状,便问,“姑姑可是有话要说?”
  
  “殿下……”秋姑姑有些迟疑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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