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渐渐地远离,把向沐阳的话甩在他们身后。
向图南背后有伤,在车上坐得极其端正。温暖念着他全身是伤,想了想,拍了拍自己的左肩:“借你靠一下吧。”
车里光线明暗不定,他饶有兴趣地瞅她,然后真的倾斜了身体,靠到她肩上。
最后车停在一个小区的门口,温暖先下车,又小心地将向图南扶下车。
“付钱。”他说。
温暖一愣,再一看他一身的病号服,忙不迭掏自己的书包,付了车费。
付好车费一抬头,向图南这家伙,丝毫没有伤员的自觉,已经径自向前走了好几步。
这人……
温暖拽着书包,忙小跑几步,追上他。
白天天气热,这个时候倒是凉快不少,偶尔还有凉风吹过。
向图南悠哉游哉地晃荡着往前走,哪里有半分像刚被人捅过。
温暖没经过事,始终不太放心。
“你真不用住院?”
他连看都没看她:“没伤到内脏。那人真是个小混混,捅人都不会捅。”
温暖:……
她抬头看天上的月,翻了个白眼,又问:“你家有房子在这里?”
他终于肯赏她一眼:“废话。”
温暖用力攥着书包带,胸口闷着一股气,急需抒发。
他却忽然停下脚步。
温暖只好也跟着停下来,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清冷的月光下,向图南静静地瞅着她,然后眼角一弯,笑了。
“我说,你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就这样只身跟着我回家,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第9章
这人,嘴真欠。
温暖暗想,你是救过我,可也不是我任你挤兑的理由。
她将书包甩到后面,交替着将手伸进去,背好,学着他之前打架前的样子,右手掰左手。
“就你这样,我还怕你打我主意?”
他想背起双手,手臂刚动,就轻轻地嘶了一声。
“头脑简单。”
说完继续向前,又不理会温暖。
温暖:……
温暖鼓着腮跟着他上楼,看着他输密码开门。
他的手背关节上有伤,很新鲜的伤口,应该是刚才打斗时留下的。
她心里的火消了大半。
毕竟是因为她们姐妹俩弄成这样的。
门打开,她跟着他进门,还在打量屋里的摆设,就被他训了。
“关门啊。难道还等着我来动手。”
温暖心头的小火苗被浇了一勺油,腾地蹿了上来。
她咬牙关门,刚转过身,又听到他说:“书包不拿下来,不沉是吧?”
温暖:……我忍!
她取下书包,随手扔在玄关的鞋柜上,看着他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忍不住问:“这是你家?”
是复式结构,面积不小,不过风格十分硬朗,完全没有家的温馨。
大概是怕碰到背后伤口,他斜倚在沙发上,翘着腿,歪着嘴笑的样子,十分可恶。
“我爸妈过来,有其他住处,这里一般是我跟我哥住。主要是我哥。他是个性冷淡。”
性……性冷淡?
温暖的脸莫名红了一下,他又瞅了她一眼,嘴角一弯,就送了她一点嘲讽的笑:“性冷淡风,想哪里去了?”
温暖心头的火苗又旺盛了不少。
我再忍!
向图南这时倒忽然转性,关心起她来:“你饿了没有?”
温暖放学后就去溜冰场玩,本来是打算完够了回家吃晚饭的。闹了这么一出,折腾到现在,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快饿死了。
“快饿扁了。”她摸了摸瘪瘪的胃。
想不到他还挺贴心。
“我也饿了。厨房在那边,去做饭吧。”
温暖倏地瞪大了眼睛。
开玩笑的吧?有这么不客气的主人吗?
“难道还要我这个伤员给你尽地主之谊?”他反问。
温暖觉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叫外卖不行吗?”
“吃不惯。”
简单的三个字,成功地让温暖起了掐死他的冲动。可是最后,却是她自觉主动地将自己扔进了厨房。
“不能吃鸡蛋啊我。”向图南在外面叫。
温暖拿起菜刀,对着空气狠挥了几下。
砍死你!砍死你!
余光里有一道人影,蓝白条纹,灯光下脸色发白,姿态倒甚是悠闲。
她手中的刀险些脱手。
“玩杂耍呢?”他笑。
她将刀放回刀架,没好气地嘟囔着:“你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跑来跑去?”
“怕你往饭里吐口水。”
温暖:……
她从来没见过嘴这么毒的人。
冰箱里的食材十分有限,大概他和向家大哥都并不经常过来住。温暖就着少得可怜的食材,煮了一碗清汤面,又费力撬开那盒午餐肉,算是给他加了点营养。
温妈是家庭主妇,家里的事几乎不用温暖两姐妹操心,温暖的厨艺十分蹩脚,煮出来的面条连她自己都不能欣赏。
可是那个吃不惯外卖的向家二少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甚至连面条汤都喝光了。
温暖莫名地有点感动,有种终于被人赏识的感觉。
“喜欢吃?”
“不喜欢。饿了。”
温暖:???
吃完面条,温暖刷了碗筷。从厨房出来,向图南正准备上楼。
她忙跑过去拽上书包,紧跟了上去。
一直到这时,向图南终于表现出受了伤的样子。
他这人走路时总有点吊儿郎当的,所以显得脚步有点浮,因此这一路,温暖都没有发觉。直到他现在上楼梯时,她才发现他的脚步是真的虚浮--因为身体不适引起的那种。
他的手一直扶着白色的栏杆,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她把书包背起来,向他伸出双手:“我扶你吧。”
他顿住脚,偏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额上沁了很多汗。
“很痛是不是?”
他嘴角一歪:“你说呢?”
她良心不安,不敢再多话,主动扶住他的右臂。
他立即嘶了一声。
“怎么了?”
“手臂上有伤,你能不能轻点?”
温暖被训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讷讷地松了手,咬了下嘴唇,她说:“要不,你把手臂搭我肩上吧。”
他沉默着瞅着她。
温暖的脸很小,眼睛却大,忽闪忽闪的,像个卡通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圆润了面部线条,也增添了几分可爱,尤其是咬嘴唇时。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白衣天蓝色的领子,左肩肩头有好几处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
是刚才他帮她挡刀抱住她时,脸上的血蹭上去的。
仔细看,左颊上也有一点。
什么时候沾上去的,两人都不记得。
向图南的眼里渐渐有了点笑意,把手臂放到她的肩上。
温暖忙小心地扶住他的腰,迁就着他的步伐,小心地往上挪。
每一步都很小心,怕碰到他的伤口,又怕起不到拐杖的作用。
这时她听到他说:“你说你一个小姑娘,男人打架,你凑什么热闹?”
这话说的,好像他比她大多少似的。明明是同一年级的。
温暖小心嘀咕了一句:“我想帮你。”
“结果呢?”
结果忙没帮着,反而连累了他。
温暖脾气坏,但好在讲道理,这种理亏的事,她肯定只能低头挨骂。
“不过,勇气可嘉。”
她现在的姿式不太方便抬头看他,只听话音,他好像是笑了。
温暖心头莫名一喜,连上几阶,终于上完楼梯。
温暖长舒一口气,忽然想到药还在楼下。
她匆匆往下跑,边跑还边嚷嚷着:“我下去把药拿上来,你别乱动。千万别乱动,等我啊。”她跑得飞快,拿了药后蹬蹬蹬上楼,楼梯口那里,哪里还有向图南的身影。
温暖气不打一处来,偏楼上还有好几间房,好在她眼尖,一下子就发现其中一扇门没有关严。
她大步走过去,直接推门进去。
向图南侧对着她,正站在打开门的衣柜前,好像是在选衣服。
“怎么不等我?”她气呼呼地问。
他斜了她一眼,继续看衣柜。
“我要擦一下身体,你帮我一下。”
温暖一口气还没喘匀,差点儿又被噎死。
他嘴角微弯,大概是选定了衣服:“放心,不该看的,不会让你看。”又瞅她一眼,“想看也不给看。”
温暖大声地:“我才不想看!”谁要看你的身体了。
他左脸有点肿,嘴角还是破的,笑时的样子,特别可恶。
“过来,帮我拿一下衣服。”
温暖噘着嘴唇走过去,按照他的指示拿了一套浅灰色的睡衣出来。
从类似小抽屉的格子里拿内裤时,她心中莫名发慌。
要长针眼了。
“哪件?”
“随便。”
那就拿最上面一条。
等拿到手,才发现那小小的一件内裤竟像块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甩也不是。
偏偏旁边那人还极可恶,大概是看到她脸红,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嘴脸:“淫者见淫。不就是一条内裤,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温暖这下是真羞到了,脸红得像在发烧。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有意岔开话题:“你这种人,不是应该配个步入式的衣帽间才对?”
“我又不是女人,不需要那么多衣服。”他一抬下颌,“帮我把衣服拿到浴室去。还有,我这里没有女生的衣服,你自己随便选一套,等下洗完澡穿。”
温暖被吓着了,想都不想拒绝:“我不洗澡。”
“这么热的天,你没出汗?身上不臭?”
白天上课时,她已经热得头晕,后面溜冰时,更是出了一身的汗。
温暖下意识揪了下衣领,低头闻了一下。
一股子汗味儿,臭死了。
是谁用香汗淋漓形容女生的,明明也是臭的好不好?
澡看来是要洗的,只是,没有内衣。
“先顾着你自己吧。”她用力将衣柜门关上,准备去浴室,才走两步,想到要面对他身体的尴尬,又想拖延时间,“要不,你先吃药。”
“不用。身体不舒服,先洗澡。”
她捧着衣服跟着他进浴室,将衣服放到架子上,又抽了条白毛巾。
“先洗脸?”
他垂手站在那里,一副等着人伺候的架式:“行。”
温暖打开水笼头,将毛巾放到下面用水弄湿。
“热一点,还是凉一点?”天热用凉水舒服,不过热一点容易洗掉汗和油脂。
“温的。”他说,“我喜欢温暖……一点的。”
温暖想把手中的毛巾抽到他脸上。
她咬着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太过份啊,小心我削你!”
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挑了下眉:“要削趁现在。等我好了,你打不过我。”
温暖将刚拧好的毛巾直接盖到他脸上。
在毛巾快接触到他脸时,她卸了手中的力道,动作堪称温柔。
毕竟是恩人,哪有恩将仇报的道理。
一张脸洗了三遍。
温暖不会伺候人,不过还是尽量将边边角角都洗到。只是这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因为怕碰到他的伤口,她不能随手乱胡噜,不得不一直盯着他的脸。
他也垂着眼看她。
这样的对视让她如芒在背,手都是软的。
“要不,你把眼闭上吧。”
他嘴角又有了笑意,却明知故问:“为什么?害羞了?”
第10章
温暖发现自己不能跟这人说话,要不非得气死不可。不过既然他开了头,她索性把话说开。
“这不是很正常,我们才第二次见吧?”
完全就不熟,要不是他帮了她,她根本不可能像个小佣人似的做这些。不要说擦身体,就算是洗脸,都已经太过亲密,于她所受到的教育相悖。
向图南沉默了几秒钟,轻点头。
然后,闭上了眼睛。
“不过,你刚才说的,并不太对。”他闭着眼睛,低着头,由着她帮他擦脸,“古人有句话叫‘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懂吗?”
温暖一怔,然后将整张毛巾覆到他脸上。
就算这样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以后他要遇着事,想让她帮忙,她肯定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和他做朋友的话……
这么毒的嘴,她才懒得搭理。
重新拧了毛巾,准备洗第四遍时,伤员发出了抗议。
“再洗我脸皮就秃噜完了。你就这么怕脱我衣服啊?”
这人眼睛是不是有X光啊,怎么什么都看得出来?
温暖被点中心事,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坚持着洗了第四遍,这才丢下毛巾,站到他面前。
她的呼吸忽然就不畅起来,紧抿着嘴唇,抬起双手,放在第一颗纽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