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看的娃娃也比不过我的小烟。”少年捧着残缺的洋娃娃,眼泪顺着下巴一滴滴滚落,没了小烟,去哪里都一样,于是他谢过王子的好意,决定离开这个繁华新奇,却让他伤心绝望的地方。
就在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刹,手里的洋娃娃像是刚睡醒般,瞪圆眼睛尖叫:“啊——!完了完了!我居然变成两半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少年顾不得旁人,脱口便道:“小烟!小烟你没事?!”
“当然有事!没见我被手撕两半了吗?啊啊啊!快找个地方帮我缝上!我不要顶着这么惊悚的身体!”
“小烟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找裁缝!”
“不要!之前买的针线还有剩呢!你来给我缝!”
两人叽叽喳喳着远去,被留在原地的王子,错愕片刻后,目光陡然间变得深沉。
他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问身旁侍卫:“刚才那个男孩,有施展魔术吗?”
***
一顿饭从6点过吃到将近8点,而后众人移步休息室喝茶玩牌到10点,老爷子终于有些犯困,杵着拐杖直叹“岁月不饶人”。
“爸,您还年轻着呢!”仰仗贺家的几个女婿,抓紧机会拍马屁。
老爷子喝了酒,两颊酡红,乐呵呵道:“年轻的是贺政他们,我们老一辈的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喽,以后便是小辈们的天下了。”
一群人点头附和,将他送到门口。
老爷子摆手:“留步,你们继续热闹,别被我这个糟老头扫了兴。”他偏头咳了两声,佣人赶忙掏药。
毕竟是曾经叱咤京市的人物,即便嘴里调侃自己年龄,但骨子里又怎肯服老?见状,不悦地摆手,让她收回去。
“难得一家子人聚齐了!就别拿这东西出来扫兴。”
大女儿劝说:“爸,身体是自个儿的,不舒服就该吃药,别硬撑。”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见女儿还想劝,老爷子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我回房休息了,免得被你们念叨。”
转身前他视线扫过站在角落里的贺莲,浑浊的眼珠起了波澜。
恍惚间,仿佛瞧见早已离去许多年的小儿子。
当年也爱穿一身白,温柔又谦和。
“爷爷,您怎么了?”贺政唤他,拉回不小心飘远的思绪,老爷子勉强地笑笑,亲切拉过孙子的手,器重地拍了拍。
“没什么,年末公司很忙,你也要注意身体。”
明明是同一个父亲所出,贺政的性格却跟贺莲完全不同,前者张扬,后者内敛,俨然昼与夜的差别。
大概是身份使然,贺莲是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别说是二十年前,就算是现在这样的开放社会,也会遭受异样眼光。不怪贺家上下在小儿子去世后对他百般欺凌。
他一直对洋鬼子没好感,混血儿?可不就是杂/种吗?况且小儿子被贺莲母亲迷得要死要活,在她病逝后一直郁郁寡欢,最后也撒手归去,对这个最小的孙子,他从没给过好脸色。
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的缘故,如今想来,倒觉得自己当年心肠太硬。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呢?陆续失去双亲,又要为他们造的孽来承担后果。
老爷子抚摸腕部的佛珠,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大恶事,就是当年儿媳指使贺家上下欺凌那孩子的时候,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行了,你们都别送我了,继续玩儿你们的。”老爷子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忽又回头,对贺政道,“阿政啊,贺莲难得回家一趟,你们多说说体恤话,别生疏了兄弟间的情谊。”
老爷子的这番话,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四个女婿琢磨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好见风使舵。
贺政失了笑容,他怎么也没料到,一直当那个私生子是透明人的爷爷,会突然提起什么狗屁兄弟情。
贺政母亲表情难看,待老爷子走后,冷冷剜贺莲一眼,也不顾其他人在场,扬声警告:“老爷子年纪大了耳根子软,容易受人蛊惑,但我可不糊涂!别以为送些稀奇古玩就能在贺家讨得好处!我告诉你,哪怕是一根草,都休想从贺家带出去!”
贺莲从墙角的阴影中走出来,灯光铺开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鼻梁撑开一片灰影,投进祖母绿的眼里。
不同于妇人的失态,他神色依然平静,闻言只轻轻弯了弯唇,笑容意味不明。
一根草都不准带走?
真是对不起,如今整个贺家早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向众人宣布。
——明晚老爷子的寿宴,正合他意。
轻蔑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羊羔。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大反转”,他可牺牲不小,明明早就摁住了他们的喉咙,偏还要配合地演一出小可怜的戏。
贺莲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主楼,留背后一片窃窃私语。
通往小楼的路偏僻而安静,地上有未扫的积雪,踩下去,回响的全是寂寞。
他记得,第一次来到贺家的那天,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
天上飘着小雪,仿佛不断坠落的繁星。
父亲将车开进一座气派的大房子里,漂亮的喷泉池、宽阔的草坪、以及正中央亮堂堂的三层大楼。
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到不安,晃着两只小脚问:“爸爸,我想回家……”
男人腾出一只手,揉揉他脑袋:“这里就是小贺莲的新家。”
他绷着小脸,有些闷闷不乐。
他的家是藏在森林里的小城堡,有花花草草,还有羞嗒嗒来要食的小松鼠,才不是这里……
小嘴动了动,想反驳,但妈妈说过,在她回精灵王国的这段时间,要乖乖听爸爸的话,否则淘气的小朋友是不能变成精灵的。
他想变成一只小树精,这样就能和松鼠当伙伴啦!所以只好咽回递到唇边的话,乖乖跟着爸爸下了车。
室外寒意刺骨,微张的小嘴里呼出团团白气。
有两个叔叔过来迎接,神色严肃,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对男人说:“先生他没说什么,只是……”
“知道了。”男人打断,“艳明那儿我之后再劝劝。”
大人们说什么,他听不懂,睫毛被飘落的雪花弄得发痒,挠了挠,伸手去抓这些调皮的冰晶。
过了会儿,温暖的大掌盖住他脑袋,替他把帽子扶好,轻声问:“我们的小贺莲在玩什么呢?”
他摊开小手,腼腆地说:“我在想如果能抓到一只雪精灵的话,就能问问她,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了!”
等了会儿不见回答,他疑惑地抬头,就看到面前的男人红了眼睛,忽然抱住小小的他,压抑地哭起来。
他僵住身体,小脸写满不安:“爸爸…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我们贺莲很乖,没有做错事。”男人胡乱抹了把脸,握着他肩膀,一字字强调,“是风太大,爸爸眼睛疼。”
他如释重负,解下脖子上的松鼠围巾,踮起脚笨手笨脚给男人套上,又上前害羞地亲了亲男人的眼角,难为情地说:“妈妈说我们精灵族的人,只要亲亲就能治愈所有的伤,爸爸,你眼睛好点了吗?”
明明眼泪止不住地流,偏还睁眼说瞎话:“不疼了,贺莲和妈妈一样,都是爸爸的小天使。”
“是精灵啦,精灵!”他一本正经地纠正,见迎接他们的人还等在一旁,便晃了晃男人的手,提醒,“爸爸,那两个叔叔好像还在等你。”
“好,那我们进去。”男人缓了缓情绪,拉起他小手朝灯火通明的大厅走。
迎面而来的光那么亮。
身边男人的脸色,却清寒如雪。
那时他并不知道,所谓的“新家”并不欢迎他,对于女主人而言,他只是个肮脏的入侵者,是两大家族联姻的笑柄!
遥遥望着小楼的一角,贺莲眼底晦暗涌动。
是时候让那些人也尝尝,像老鼠一样挣扎在下水道里的滋味儿了……
第23章 23 ...
雪下大了。
他扫过肩头的冰凉, 加快脚步往小楼走。
司机和助理还坐在门口等他,见人回来,连忙起身迎接。
“怎么样?那帮人没刁难你吧?”助理竖起浑身的刺, 只等贺莲一个点头就要滚过去戳死贺家上下。
贺莲摇头, 整个饭局他只敬了一杯酒, 说了一句话,却感觉浑身充满疲惫。大概是因为和厌恶的人待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成折磨。
司机心大,瞧不出他眉眼里隐藏的情绪,见状, 捶了助理肩膀一拳:“谁敢欺负咱们老板?活腻了吧!”
“别动手动脚, 你这个粗人!”助理吃痛地躲去一边。
这一空档, 贺莲已经越过两人进了小楼大厅。助理回神, 小跑着追上去:“贺先生,明天寿宴……”
贺莲走到楼梯口,扶着把手,略略偏头:“不用特意准备什么, 负责小烟的安全就好, 别让无关的人混进来。”
“已经安插好了人手,目前贺宅附近都有我们的人巡逻, 等明天寿宴一开始, 我就让他们进来。”
“嗯。”助理办事他向来放心,便没有多费口舌,踩上两层台阶, 想起什么,问,“小烟呢?”
“晚饭后乔小姐就回了房间,现在估计已经睡下了。”
一路走上三楼,老化的木质地板发出依稀吱呀声,宣告它久远的年头。
贺莲放轻脚步来到乔烟卧房前,面对那扇紧闭的门静静而立。
或许是下雪的夜晚容易惹人伤感、或许是方才在主楼的不愉快、又或许是运筹多年的报复即将实现,总之他现在心里乱作一团,像兜了一捧雪,融化时满满的躁意。
将头轻轻靠在门上,他闭着眼睛,缠绵地低喃她名字:“小烟……”
如果早点遇见她,在贺家的那些年他一定不会生不如死地难熬。
太阳穴突突跳着,想见她的念头如此强烈。克制须臾,他没忍住,压下了门把。
卧室唯一抹月光勾着。
床上女人睡得酣甜,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
他在床边蹲下,借着微弱光线细细凝视她的脸,指腹摩挲她额角,顺着柔软长发一路滑至颈侧。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
像初雪一样干净。
他伏在她颈窝迷恋地嗅,短短片刻,喉结已滚动数回。压抑不住的情/欲挣扎在眉宇间,他抬起沉沉目光,窗外的雪融化在那双眼里,清亮一片。
“小烟……”他终于耐不住,凑去吻她侧颜,喉咙里,兽一样的呜咽。
起初只想偷尝一点甜,但有些事,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
火从吻她的唇,一寸寸蔓延全身,当乔烟睁开眼时,他已整个燃烧——
破旧的窗户经不起风雪摧残,在这时“哐”一声被推开,浅白帘布高高卷起,带来一室风雪。
然而,这也没能冷却他滚烫的体温。与那双缱绻茫然的眼睛对视几秒,他忽然托起她后颈,用力吻了下去……
和霍沉霸道的吻不同。
贺莲的吻里挣扎了太多复杂情绪,以至于他舌尖分明炙热,却让人感到天寒地冻的绝望。
淡淡的酒气,将周遭都染上醉意。
乔烟不知是否也被麻痹,推他的手到最后没了力气,轻而易举被他反扣掌心。
她挣扎,腰上却横来男人的手臂,带着她辗转而过,一起陷入温暖的大床。
“你疯……”不给她丝毫喘气的时间,吻再次落下,封住她所有拒绝。
面前的人一扫往日温雅,像撕破羊皮的兽,迸发出要将她整个吞咽的气势。
乔烟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只是去吃顿饭,为什么回来就大变样?是喝醉酒失去理智了吗?
可恶!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乔烟完全挣脱不开,只能被迫承受他的索取,她呜呜咽咽想咬他,结果被掐住脸颊,更加方便他的掠夺。
简直就是个斯!文!败!类!
水深火热时,走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隔壁的门被敲了敲,是司机有事找贺莲:“贺先生——乔小姐房里的窗户好像坏了,我刚才听到声音……咦?不在啊。”
徘徊了片刻,似乎想到什么,转而来敲这边的门,然而方才贺莲进来时没关门,司机手一碰,直接把门推开了!
“乔小姐,贺先生在你……”司机的话,被室内景象硬生生堵在半途,他尴尬地移开视线,边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继续……”
门体贴地关上,几秒种后又传来助理的问话:“我说你站在那儿傻笑什么?不是叫你去看看窗户情况吗?”
“看个屁!正在那个呢!”司机天生大嗓门,即便压着声音,屋内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哪个?”助理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明所以地问,“你那什么手势?猥不猥琐!”
“嘘——你小声点儿,别吵到老板。”
“我声音可没你大,况且刚才窗子那动静,睡死的猪都能吵醒。”助理的声音就在门板后,似乎要敲门,司机显得很慌——“不是!诶!你给停下!老板他们正在日呢!”
正在日……
在日……
日……
门外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伴着助理羞恼的低骂:“不早说!你用词真低俗!”
“我不是用眼神传递过信号了吗?诶,你怎么打人呢真是……”
房门在这时打开。
司机和助理若有所感地偏头,就看到自家老板站在门口,额角青筋微跳,眼底全是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