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不是我没拦,是没拦住,打扰你好事真对不起啊……”司机先发制人,把助理推去前面。
助理气红脸,慌忙解释:“他就在那儿噘嘴捅手指,样子别提多恶心,我真不知道贺先生你们在……”
“在日。”司机缺心眼儿地补上后面难产的两个字。
贺莲的脸黑了个彻底,指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咬牙切齿一句:“都给我出去!”
***
被两个活宝坏了气氛,贺莲发热的头脑终于冷却,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顿时如芒在背。
明明只是想道声晚安,结果却……
他不敢回头看乔烟的表情,在门口站了片刻,才稍微镇定。
盯着地面上的光,他烧红脸,轻颤的尾音,落荒而逃的意味很明显:“抱歉,我有些醉了……你继续休息,晚安。”
反手拉上门,企图将方才的记忆也隔绝,嘴唇残留的那份柔软触觉却让他微微失神。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吻女孩子……
嘴唇与嘴唇的贴合、舌尖与舌尖的纠缠,还有几乎没有缝隙的拥抱,都让他心口再次烧得滚烫。
手覆上嘴唇,想要占有她的冲动轻易点燃,他心一惊,抬手捂额,遮住眼底的赧色。
小烟现在肯定生他气了。
最近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难道又要变回去吗?
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烦躁,却又不自觉地回味。
喉咙有些发痒,离开前他又看了那扇门一眼。
总觉得,还没有吻够……
***
经由这么一茬,乔烟哪里还睡得着?
搬了柜子和沙发把门抵住,又拿胶带粘好乱晃的窗户,心有余悸地钻回被窝。
如果刚才司机和助理没上楼打断,会发生什么?估计已经被吃干抹净了吧!
不过,如果他先前的解释都是真的,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只是稍作想象,她就受不了地摇头。
依贺莲这架势,她怕是几天都没法下床。
贺莲看起来谦和温雅,骨子里却比谁都强硬暴戾,即便霸道如霍沉,也没吻出要把人生吞活咽的气势。
想到霍沉,她浑身一激灵。
脑中闪过那日雪地里惨烈的景象。
手忙脚乱翻出iPad,页面还停留在睡前看的贺家私生子报道上,她关掉那一页,抖着手在搜索栏输入“霍沉”两个字——
出来的都是商业活动报道和人物介绍,关于前些天的车祸,网络上半点风声都没有。
应该是霍家的人为了避免影响股市价格,而刻意封锁了消息。
她盯着泛白的屏幕出神。
这几日平静的假象让她险些忘记,这个男人是以怎样暴戾的方式把她从霍沉手里夺走!起初的自己,又有多么地害怕他。
虽说后来贺莲给出的解释合理得找不出破绽,但有了江仇和霍沉两位前车之鉴,这一次,她不敢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
有关她跟贺莲的事,司机和助理应该知道得比较多,但据她观察,这两人对贺莲十分忠心,重要消息是套不出来的。
要知道真相只有两条路可走:一、等她恢复记忆;二、从其他知情人口中得出线索。
前者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如果贺莲真心骗她,那后者怕是难于登天。
到头来,无论是江仇、霍沉还是贺莲,她的境遇始终不变——都被他们牢牢禁锢在势力所及的范围内。
虽然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怎样的想法,但如今的她,并不喜欢这种单方面被掌控的关系。
哪怕,是真正的恋人……
辗转到凌晨四点,乔烟还是扛不住困倦再次睡去——
她还在那条街上。
少年捧着她慌慌张张回到用硬纸板临时搭建的小窝,搬开一大堆石头,从墙缝里扯出藏匿的行囊。
身为洋娃娃,虽然不会流血、毫无痛觉,但被撕成两半还是让她慌得要命。
尤其刚才还断片了那么长时间,谁知道现在是不是回光返照?
“诶呀,你快点!”她催促。
少年手忙脚乱串好针线,却不知何从下手:“我、我先试试,小烟要是觉得痛,就吱一声。”
“被撕成两半都没痛,还怕你穿针缝线吗?”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害怕地闭起。
这样惊悚的画面,不太适合她这么萌的洋娃娃观摩。
缝线的时候,少年手一直在抖,明知她没有痛觉,但还是心疼得要命。
不小心扯断她一根头发,他都自责好几天,亲眼看着她被撕碎,无异于剜他的心!
他恨恨咬牙,觉得只给那个男人一刀实在是太轻了。
串好最后一针,他额上已渗满冷汗。
架着她胳膊举在半空,轻轻晃了晃,问:“怎么样?我缝得还合适吗?”
她动了动胳膊,左右扭头,门外汉的针法毕竟不如裁缝,脖子那圈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示意少年把她放下来,坐在他肩膀上开始忧心之后的事。
“喷泉广场是不能再去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我看东面的小石桥那儿不错,虽说人流量没广场大,但总比乞讨得来的钱多。”
少年许久没应声,在她诧异回头的时候,透过假面两个黑色洞口,看到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摇着头,哽咽说:“不了,以后我们都不去表演了。”
“钱全被那帮混蛋给抢走了,不表演你吃什么?”
少年倔强地说:“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让小烟陷入危险!”
第24章 24 ...
少年说到做到, 之后几天都靠翻找垃圾与乞讨度日。但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没多久,又落得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就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还是乖乖带我去表演吧!”她说。
少年饥饿到视线模糊, 却依然固执地坚持着, 他倚坐在墙角,斜对面奄奄一息的乞丐仿佛就是他的结局。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绝不冒失去小烟的风险!
她不懂少年的坚持,就如同不懂她对他有多重要。她只想他活下去,吃饱穿暖无病无灾地活下去。
或许是她的心愿传达给了上天。
隔日, 搭救少年的男人找来。
他穿着威风凛凛的银色盔甲, 告诉少年:“王子对你的魔术很感兴趣, 如果你愿意教会他, 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她躲在少年帽子里,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便窜出来,替他应下:“好呀!我很乐意。”
她擅自答应的举措, 让少年很生气。
揪住她藏回怀里后, 正要开口拒绝侍卫,但起身过猛, 眼前陡然一黑, 直接虚弱地倒了下去……
侍卫将人带回皇宫。
一路上,她都躲在他领口看沿途风景。
皇宫里比她想象中还要华丽,结伴走过的宫女都穿着精致漂亮的衣裙。而安置少年的房间, 比城北富商的豪宅还宽敞气派。
只要少年肯配合她一起蒙混王子,那他今后就再不必风餐露宿了。这样的话,即便有一天她无法再陪伴他,他也能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
她是如此打算,但少年却并不赞同,醒来和她吵了一架,看也不看桌上精致的点心,把她往怀里一塞,就要离开。
她又气又急:“离开?几天没吃饭,你觉得你现在有力气离开吗?”
少年走了两步,虚弱地停下来,扶墙微微喘气。
见状,她没好气地捶他两拳:“逞什么能?去哪里不是讨生活?你觉得外面那些凶巴巴的老板,比王子好吗?”
少年微愣,似是有些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哪里不是讨生活?”
“不是这句。”
“外面那些老板凶巴巴的。”
“不是,最后那句。”
“王子…好?”见少年变了表情,她知道自己终于答对,便接着劝说,“你看,王子和你年龄相当,上次还是他的侍卫帮你解的围,比起那帮手撕我的魔术师,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
赞美的词源源不断从她嘴里冒出。
少年的唇越抿越紧,最后终于受不了地打断:“够了!别说了。”他转过头去,腮帮咬硬,“别说了…我不想听……”
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也来了气,从他怀里跳出来,顺着抽屉拉手爬到高高的衣柜上不肯下来。
少年个子矮,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小烟!你下来。”
她坐在衣柜顶端,晃着两条腿,看也不看他。
两人僵持了许久。
最后,少年败下阵来:“好,我们留下来。”
她一喜,余光偷偷看他。
少年表情很无奈,双手向着她举高,好声好气地哄:“你别生气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没急着松口,指着桌上的茶点:“那你先把东西吃了,我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吃了就和好吗?”
“先吃了再说!”
少年犹豫了会儿,还是依言走去茶桌旁,往嘴里塞了块饼干,匆匆咽下后,急不可耐地问,“现在可以了吗?”
才吃一块小饼干,忽悠她呢!
她气呼呼扭过头,无声宣告她的不满意。
少年只好一边观察她表情一边把桌上的茶点吃下。盘子和茶杯清空后,她才斜睨着他,勉强同意和好。
“估计过会儿就有人来带你见王子,我们提前想想怎么蒙混过去。”
少年听得心不在焉,洋娃娃对王子的夸赞终究让他感到在意,过了会儿,没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觉得王子…很好?”
怕他又要反悔,她拼命点头:“是啊!我说了嘛!长得好看,心地也善良!简直就是金光闪闪的小天使!”
原以为疯狂夸赞他未来的雇主他会高兴,没想到少年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他隐忍地别过脸,闷闷一句:“我和王子,你更喜欢谁?”问完后,似乎又害怕她的回答,有些仓惶地补道,“算了,我就随口乱说,你不用回答。”
要真不在意,就别把拳头捏那么紧!
她瞄着少年发红的耳朵,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脸也跟着烫起来。
——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可是,洋娃娃的醋,有什么可吃的?弄得好像他…他喜欢她一样……
难为情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足足五分钟,谁都没再说话。
打破死寂的,是一阵敲门声。
漂亮的宫女走进来,对少年说:“已经醒了啊?正好,王子殿下想见你。”
少年局促地应了声,扭头拿洋娃娃的时候,宫女提醒:“洋娃娃可以留在这里,我们正好帮您修补,顺便给娃娃换身漂亮衣服,打理一下头发。”见他不情愿,宫女微笑着继续劝说,“这里是皇宫,您又是王子殿下请来的贵客,您的魔术道具我们岂敢慢待?放心好了!等您见过殿下回来,保准还你一个崭新干净的洋娃娃。”
少年目光落在洋娃娃身上,见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宫女依言给她清理身上的污渍,又将她满是补丁的破布裙子换成华美的公主裙,南瓜色长发盘在脑后,系上漂亮的蝴蝶结,最后扑上香粉,摆放在床头。
待宫女离开后,她迫不及待爬去床头,借着梳妆镜打量自己——宫女的一双巧手,竟将灰扑扑的她打造成了光鲜亮丽的小公主!
捏着裙摆臭美地转了个圈,听见开门声后欣喜地回头,声音脱口而出:“这么快就回来啦?”
只是下一秒,她就僵硬了笑容。
站在门口的不是她等待的黑袍少年,而是穿着华服、闪闪发光的王子殿下!
少年一双眼闪烁着极浓的兴趣,咧嘴笑说:“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普通的道具娃娃。”
她僵在原处,企图以沉默蒙混过去。
然而身在宫廷、早早接受精英教育的王子岂是如此好骗?
仿佛看透一切的双眼牢牢盯着她小脸:“不说话?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稳住不动。
皮靴踩着地毯朝她步步走来,明明没有声音,却每一下都重重踩在她心上。
王子来到床边,把玩她头上的蝴蝶结,歪头笑问:“穿上我送你的裙子,不打算说声谢谢吗?在喷泉广场给小烟投钱币,你可都对我行了礼,这裙子可比那点打赏值钱多了!”
她还是不说话,心都捏紧。
“干嘛不理人?取悦本王子,可比取悦那个魔术师有利得多,我能让你过上公主一般的生活,再不用流浪街头、风餐露宿。”
王子的话带着极大的诱惑,让匆忙跑回房门前的少年呼吸一滞。
他藏在墙后,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上前一步。
——“我和王子,你更喜欢谁?”
方才的他问出这样的问题,其实心里是自卑又慌张的。
看得出来王子对小烟很感兴趣,而小烟也对皇宫生活十分憧憬。
她应该……
很乐意答应吧?
心口阵阵刺痛,连呼吸都泛着疼。
王子还在耐着性子等小烟的回答,声音温和到极致:“我很喜欢小烟,虽然很好奇你能说话会动的秘密,但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陪你一起玩,可以吗?”
谁会拒绝尊贵又不失礼貌的王子呢?
少年站在门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心底有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呐喊着“不要答应!”想冲进去把小烟抢过来不让任何人染指。然而,双脚却黏在原地,重得难以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