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冰微怔,问道:“我与陆安澜并未定亲,何来明媒正娶一说?”
郭慕梅诧异道:“你们还未曾定亲?外头都说你们定亲了。”
谢如冰心知,这定是陆安澜传出的话了!她想起城西陆府里的几位美人,不禁有些恼恨。
郭慕梅略坐了一会,看她精神不是很好,便告辞而去了。
谢如冰送到门口,目送郭慕梅远去后,方缓缓往回走。她不由得看向正房一侧的厢房。这两日,陆安澜为了让谢如冰安心,屈尊住在了厢房里。
她又想起郭慕梅方才说的话,原来定亲之事早已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陆安澜霸道惯了,果然凡事都先斩后奏。
正想着,陆安澜恰好自厢房内出来,见到她,淡笑道:“用了晚膳,再守了这一日,明日就回城了。你该放心了。”
谢如冰心中有些恼火,可是对着陆安澜的笑容,那火又发不出来。他这两日在慈恩寺,陪着谢如冰,听晨钟暮鼓、大德诵经,夜里又亲自巡视一圈方进屋安睡,事事以自己为先。若是自己再发火,未免有些不通情理、不知好歹。
谢如冰有些怏怏地应了一声,自入了屋去。
陆安澜见她神色不对,不由得招来红菱,问究竟何事。红菱便将郭慕梅所说的一一告诉了陆安澜。
陆安澜听了,心下不悦,这郭小姐莫不是故意来拆台的?竟说自己年长许多,又有姬妾。也不知谢如冰是恼恨自己年长,还是恼恨那陆府的姬妾?
他挥退了红菱,也跟着谢如冰进了屋,问:“怎的你有些没精神?可是不舒服?”
谢如冰摇摇头,道:“就是有些发困,今晚睡一觉就好了。”
陆安澜见她眼角有些红,问:“当真无碍?”说道理的时候,可是口若悬河。怎的心里有不痛快的时候,竟是成了锯嘴葫芦?
“无碍。”谢如冰道,又忍不住想,陆安澜这般关切自己,是不是也会这般关切后院里的燕瘦环肥呢?
陆安澜见她仍是有些恹恹的,看着着实可怜,心中那隐隐的不悦早就散得无影无踪了,只道:“这几日怕是累了,早些吃了晚膳,也早点歇着。师母的法事,我帮你守着就是了。”
说罢,便让红菱等人摆了晚膳。因是夏日,多是清爽可口的菜式。可饶是如此,谢如冰也只用了小半碗汤,就放了筷子。
“怎的不多吃点?”陆安澜不由得也放下了筷子,问她。
“吃不下,有些恶心。”谢如冰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些难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陆安澜,忍不住带上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来,再喝了这小半碗燕窝粥,不然半夜饿肚子可要睡不着了。”陆安澜低声哄道,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谢如冰瞥了陆安澜一眼,就见他一双眼睛也正看着自己,眸中似有柔情深意。她不由得嗔道:“我不想喝。”
“张嘴了。”陆安澜已经将勺子递到她的唇边。
谢如冰的俏脸瞬间便染上了绯红,咬着唇看陆安澜。
陆安澜眉目尽是柔情:“快,这可好吃了。”
谢如冰的心砰砰直跳,她抬手去拿粥碗和勺子:“我自己来。”
陆安澜见她害羞的模样,心情大好,忍不住逗弄她:“服侍夫子本是学生的本分呀。”
谢如冰横他一眼,故意凶巴巴地道:“给我!”
陆安澜不由得大笑,十分愉快,却是没有再为难她,把碗勺给了她。
第57章 中毒 ...
谢如冰用了晚膳, 又眯了一会,感觉精神好了些,仍旧起身, 由红菱陪着, 去了做法事的偏殿。
偏殿里, 陆安澜跪坐在蒲团之上,在诵经声中,他不知不觉回想起从前在崇宁书院求学的日子来。
他那时候时常在谢家用膳。姜氏温婉,一手厨艺绝佳,他每回吃得津津有味。谢如冰总说要跟着母亲学, 可不知何故, 那饭菜做出来, 总是少了些味道。
少女气馁, 嘟着嘴郁郁寡欢。
他便安慰她:“不怕,你做成什么样儿,都没关系。有我在。”
少女侧头看着他,莞尔一笑:“陆哥哥, 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不曾想, 多年后,他与她有这一番纠葛。
陆安澜正回想着, 忽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去, 正是谢如冰。
他忙起身上前,低声问:“怎的来了?都叫你歇着了。”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谢如冰摇头:“就最后一晚,我再守一会。”
陆安澜知她与姜氏母女情深, 也没有阻止,只是道:“既然不舒服,坐着听一会就先回去。”
谢如冰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又在一侧的蒲团上坐下,安静地听着。
木鱼声声,檀香盈鼻。谢如冰越听越觉得脑袋发沉又隐隐钝痛,胸口闷得要紧,她不由得伸手捂住了胸口,正在向红菱招手,突然胸口陡然一痛,眼前一黑,她便倒了下去。
陆安澜就在一侧,见她倒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将她抱入怀中,连声问道:“冰儿,你怎么了?”
谢如冰头晕目眩,恶心欲吐,浑身乏力。前世里的惨痛经历突然涌现在脑海中。她软绵绵地靠着陆安澜,颤声道:“陆安澜,我是不是中毒了?我会死吗?”
“可不许瞎说!就是累倒生病了!吃了药可就好了!”陆安澜宽慰道,语气有些急。
陆安澜抱着她起身,大步走出了偏殿,往两人居住的院子走去。一面嘱咐红菱道:“去问一问院中主事,可有郎中在附近!”
红菱也被这一变故吓得白了脸色,急急忙忙去寻主事。
到了院中,张妈妈和宁晚都吓了一跳。都不知谢如冰为何会变成这番模样。
陆安澜抱着她入了内室,放到床榻上,盖了毯子,坐在床榻边,连声让张妈妈倒开水来。
张妈妈倒了热水,陆安澜递到她唇边,道:“先喝点喝水,顺一顺。或许发一发汗,也就好了。”
谢如冰此刻昏昏沉沉的,只本能地张开了唇舌,喝了下去。
才喝了两口,突地胃里翻江倒海,她一时忍不住,连忙趴到床榻边上,“哇”地一声,吐出秽物来,一股食物的酸臭味瞬间就溢满了房间。
陆安澜担心她噎着,忙去拍谢如冰的后背。谢如冰又吐了两次,略略安稳下来。
张妈妈递上漱口水,陆安澜接过来,递给她喝了两口。谁知才入口,还未曾吞下,又是一阵恶心感上涌,连水也尽数吐了出来。
想到谢如冰屡次提及的噩梦,陆安澜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问道:“院中主事到了么?”
话音刚落,就见红菱匆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僧人。“大人,寺中的药僧有事出去了,这两个是跟着药僧修习的徒弟。我已让陆侍卫去山下找郎中了。”
陆安澜一看,两个僧人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他不由得皱了眉头,然而此时谢如冰病症来势汹汹,他只得道:“但请二位上前一看,她得了什么病。”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上前把脉,半晌,却是支支吾吾道:“这……小姐这病症,我还未曾见过。大人见谅!”
此时,谢如冰已是满脸通红,额头热得滚烫,唇瓣是妖艳的嫣红。
她神智已有些不清楚,肠胃绞痛起来,她只蜷缩在陆安澜怀里,含糊地喃喃道:“陆安澜,我冷……”
陆安澜将毯子拢了拢,抱紧了她,安慰道:“不怕,我在这儿,郎中很快就来了!”
“陆安澜,我是不是要死了?”昏昏沉沉间,这腹间的绞痛与前世喝下□□很是相似,谢如冰想起前世的最后时刻,不由得浑身战栗,“我不要死,我还要等二郎长大,等爹爹回来……”
陆安澜眼角一跳,呼吸都重了几分,干涩着声音道:“瞎说什么!就是生病了,吃了药就好了!”
“可是我肚子好痛!”谢如冰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泅湿陆安澜的衣襟。
陆安澜忙又吩咐赵双,快马下山,去找名医俞一鸿。
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谢如冰仍旧疼得不断地□□。陆安澜抱着她,一筹莫展,一张脸也变得煞白。
他少年老成,遇事沉稳,从来不动声色。然而,此时,他抱着谢如冰的大掌骨节泛白,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谢如冰如此情形,看起来很像中毒的情形。若是毒性剧烈,恐怕一时半会便可能丢了性命!
正在此时,突听到一个声音:“陆大人,让我看看吧。”
众人望过去,却是宁晚。
“你?”陆安澜有些诧异。
“我从前曾拜师学医。小姐如此情形,恐怕是中毒了,不可耽误。”宁晚眉目间有些忧心。
纵使有千万个念头和疑问,但此刻,陆安澜宁愿试一试看。当即道:“你快看看!”
宁晚几步上前,给谢如冰把脉,又察看她的舌苔口腔,再看眼睑,手法十分纯熟。
陆安澜不由得想到赵双对宁晚的调查,那份户籍确实是真的,持有户籍之人也确实面上有伤疤。然而,宁晚或许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宁晚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片刻,她起身,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陆安澜示意红菱过来,守在谢如冰身旁,又命张妈妈带着两个僧人下去,方同宁晚走到了隔壁。
“说吧,什么情况。”陆安澜紧紧盯着宁晚,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丝端倪来。
“小姐中毒了。”宁晚低声道。
“如何中的?”陆安澜心中一揪,何人竟能下毒?
“此是□□,来自波斯。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身体虚弱而亡。此毒若遇檀香,则加快发作。若非这几日小姐在佛堂做法事,恐怕我们还不知道她体内有毒。”宁晚道。
“多久了?”
“大约有两个月。”
陆安澜审视地看着宁晚,问:“能解毒么?”
宁晚略微迟疑,方道:“我知道一个方子,但是从来未曾试过,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
“最坏是什么情况?”
“解毒方子无用,小姐日渐衰弱……”宁晚没有说完。
陆安澜的心不由得一颤,一想到谢如冰有可能离他而去,一时只觉得万箭穿心。
他看着长大的小猫儿,岂可就这样离去!
他自问将谢如冰住处是守得严严实实的。真正容易下手的地方,就是集雅书院了。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不管下毒之人是谁,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然而,宁晚却也未必就是可靠的人。
“宁晚!你究竟何人?”陆安澜负手而立,目光如炬,看向宁晚,厉声问道。
面对声色俱厉的陆安澜,宁晚十分淡定,她神色不变,道:“谢小姐对我母女有救命之恩,我不会害她。毕竟,我刚才其实没有必要开口,去为小姐把脉诊治。”
陆安澜却犹豫着,这个女人俨然身份不简单。若是让她去救治,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谢小姐此时毒性爆发,需要行针抑制,不可耽误。大人,可相信我?”宁晚恳切地道。
陆安澜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你究竟何人?”
宁晚脸色有些苍白,道:“我对谢小姐绝无恶意。”她顿了一下,又道,“这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侍卫,我若是救治不了她,你大可处置我。”
陆安澜想了想,道:“你的身份,容后再说。你的女儿,我先扣留了。现在,就按照你说的去治病。”
事态紧急,也只得行权宜之计,先压下毒性再说。
宁晚抿了抿唇,却没有再说话。很快,她从自己房中取了银针出来,对谢如冰行针。
陆安澜就坐在一旁,紧紧盯着宁晚施针。张妈妈在看得是目瞪口呆。
大约过了两刻钟,宁晚额头上已布满汗珠,谢如冰安静了下来,不再恶心呕吐,沉沉睡了过去。
“已暂时压住了毒性。”宁晚收了针,对陆安澜道。
陆安澜上前两步,去摸谢如冰的额头,果真没有滚烫得那么厉害了。他看向宁晚的目光就更加复杂了。
“你究竟是谁?”
宁晚苦笑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我本是一孤儿,在幽州跟着师父学医采药。”
“我看你医术甚是高明,何不开医馆,却要入府为奴?”陆安澜问出心中疑惑。
宁晚沉思半晌,突地拜倒在地,向陆安澜兴大礼,道:“我与师父曾为了采药,出了幽州城,不幸被契丹官兵掳走……。后来,契丹内乱,我趁机逃跑,回到幽州,因战乱后重新编户,我便取得了户籍。”
“至于我为何不行医,因为我害怕当年掳走我的契丹人会一路追查。他知道我最厌憎为人奴婢,我便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绝无半句虚言,只求大人相信我,给我母女一个容身之处。”
陆安澜抿了抿唇,道:“如何处置,你是冰儿的奴仆,且待她醒来再说。”
说罢,他低头满是爱怜地去看谢如冰。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正在渐渐淡下去,呼吸越来越舒缓。
陆安澜此前悬着的心终于微微落定了。
第58章 真心 ...
又过了一个时辰, 赵双带着名医俞一鸿到了。俞一鸿把脉片刻后,看向陆安澜,道:“确实是两个月前中的毒, 乃是断断续续下的药, 下毒之人很是谨慎。”
“可还有性命之忧?”陆安澜颇为紧张。
“大人不必太过忧心。我有一个方子, 从前已经有人用过,确实无误。”俞一鸿道。
陆安澜这半夜以来跌宕起伏的心,此刻终于安然落地了。他忙道:“那就麻烦俞神医您尽快配药,替她治疗。”
俞一鸿应声下去配药,临走之前很感兴趣地看了一眼宁晚, 道:“宁夫人, 你师从何人?可有兴趣, 做了我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