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海青拿天鹅
时间:2020-04-02 10:18:00

  将官往那船上瞅了瞅:“这船上就足下一人?船户何在?”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先前说闹肚子,许是躲起来如厕了。”
  “罢了,不必理会。”这时,青玄开口道,“时辰不早,回城吧。”
  将官应下,即令兵船在河上掉头。
  “你,”青玄转向我,冷冷道,“随我到船庐一趟。”说罢,转身走去。
  这兵船做得不错,想来是用作水军的头船,不但有船庐,还做得宽敞结实。
  我四下里张望着,跟着青玄走进去,刚想开口说话,却见青玄将门闩了起来。
  “我再问你一次。”青玄盯着我,神色紧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哂然,啼笑皆非。青玄还是像从前一般胆小,经不起吓。
  “是人是鬼,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说。
  “如何试?”青玄问。
  “你伸头过来,给我打一下。疼就是人,不疼就是鬼。”
  青玄:“……”
  “你……你真是霓生?”他看着我,目光变得激动。
  我将一根指头抵在唇边,示意低声。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阴恻恻一笑,“可要我再说说你在大公子院中偷窥红俏更衣之事……”
  “你敢!”青玄立刻涨红了脸,瞪起眼睛,片刻,那眼睛却突然也红了,他走过来将我抱住。
  “霓生,真是你……”青玄声音呜咽,“你……你怎去弄了那么具难看的尸首,可……可吓死我了!”
  我:“……”
  时隔三年,青玄的外貌和声音都变了些,不过说起话来还是那样的喋喋不休。
  他告诉我,当年我假死之后,桓府上上下下都乱了一阵,可最镇定的,却是公子。桓府有模有样地为那尸首行丧礼,但公子一次也没有露面,下葬的时候,他也没有去看。但桓府的人都觉得从那之后,公子变了。他不再跟长公主说话,就连桓肃,也不过每日例行问安。桓肃曾因此几次训斥他,他也不像从前那般发脾气,一言不发地听了,继续我行我素,如行尸走肉。
  后来,桓肃和长公主终于怕了,公子要出去住,他们也没有阻拦。
  我听着,只觉又是温暖又是心疼,问他:“公子离开时,只带了你?”
  青玄一边磕着我在豫州买的香豆,一边点头:“公主原本给他宅中派了许多人,都被他打发了回去。”说着,他瞥着我,“公子知道你未死,是么?”
  我点头。
  青玄好奇道:“那你现在回公子身边么?”
  我说:“不回。”
  他不解:“那你去找公子作甚?”
  我无语,青玄这人莫看有时计较得很,有时却颇为迟钝。不过我觉得我和公子的事还是莫声张为好,道,“自是担心冀州那些乱党对公子不利,来帮上一帮。”
  青玄点头,仍有疑色:“可你从前装死,现在总不好再活着回来。”
  他总算说到了点子上。
  我说:“故而我到了邺城,须躲一躲。”
  青玄想了想,却道:“那可不必。公子如今身边的人,从仆从到幕府,都是这两年才招揽的,除我和公子之外无人认得你。”
  我讶然:“哦?”
  “至于你的身份……”青玄想了想,嘻嘻一笑,“我亦有计较,你听我的便是。”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
  青玄说着却轻松起来,如释重负:“霓生,你既然回来,这些日子便仍留在公子身边得了。他连更衣都挑剔这个挑剔那个,有你在,我便解脱了。”
  我瞥着他:“你不是司马么?还要贴身服侍公子?”
  青玄愁眉苦脸:“别提了,公子听闻这河上匪盗横行谋财害命,就派人来巡。可东边圣上正在亲征,人手缺乏,公子就将我当了司马,说什么我跟了他许久,该历练历练……”说着,他叹口气,“这差使累人得很,如今日这般,夜里连好好睡一觉都不行。过几日此事完了,我还是要回去伺候公子,不过你来了我便可好好补觉。”
  我哂然。
  青玄又将几颗香豆放入口中,边嚼边道:“你如今在京中可出名了。好些人都说你有神通,不仅给先帝挡了灾,还知晓天机,连秦王护驾之事都在你的算计之中。你知道么?秦王知道你死了,还派人来府中吊唁。”
  这事我早知道了,无所谓地“哦”一声。
  “那真是你算计的?”青玄看着我,紧问道。
  我笑笑,拍拍他肩头:“那当然了,不是我是谁。你要我帮你算算么?二十钱一次。”
  青玄露出鄙夷之色:“你真是死性不改。”
  夜里风大,不过到邺城的水路无礁石险滩,虽不敢张帆,但这兵船顺风而下,也走得甚是顺利。
  一个时辰后,船到了邺城外的渡口。
  出乎我的意料,虽是夜里,渡口上却灯火通明。
  “此处这般繁忙?”我问青玄。
  “也不是日日这般。”青玄道,“前方大营的辎重皆由此处转运,有时前方要得急,就须得连夜开工。”
  我了然。
  青玄虽满腹牢骚,这个司马却当得有模有样,到了渡口,先找守卫的将官去问这渡口的情形。我则要习惯避开人多眼杂的去处,带着斗笠站在一边,将斗笠的沿拉下来挡住脸。
  不久,我却发现青玄兴冲冲走了回来。
  “快,随我去城南!”他对我说。
  我讶然:“何事?”
  “公子就在城南!”青玄道,“方才那边将官对我说,有一批辎重运到了城南仓库,公子去巡视了。”
  城南离渡口不远,我听得这话,心中亦是一喜,当即跟着青玄登上一辆兵车,往城南驰去。
  城南亦灯火明亮,来往的民夫军士人影绰绰。青玄是公子近侍,将官士卒都认得他,我跟着他走进仓库的大门,并无人阻拦。
  邺城的仓库有好几处,城南是最大的一处。入内之后,只见高大的库房一排一排,营造得颇为规整。正当我想着公子在何处,突然,前面走出来好些人,被簇拥在正中的身影,教我心中一动,正是公子!
  我一喜,正想上前,青玄却抢先一步。
  “都督!”他拉着我,笑盈盈地走过去,“都督看我遇到了谁?”
  公子闻言转过头来,当他目光落到我面上,倏而定住。
  我不禁窘然,在众多生人面前却不好说什么,只得由着青玄将我带到他面前。
  灯火光中,公子盯着我,神色喜怒莫测。
  青玄却仍自顾热情地说下去:“都督,这就是我昨日与都督说起的人,今日来投奔都督了。”
  公子看他一眼:“哦?何人?”
  “都督忘了?这便是我那千里来投奔的表弟,阿生!”
  我:“……”
  公子:“……”
  青玄拍拍我的肩头:“阿生,这就是桓都督,你日后就跟在他身旁侍奉。来,快向桓都督见礼。”
  表弟……青玄这不要脸的,明明比我小几个月,居然要我叫他兄长……
  我腹诽着,瞅一眼公子,规规矩矩地行个礼:“小人阿生,拜见桓都督。”
  虽然低着头,我也知道公子正看着我。
  过了会,他淡淡道:“不必多礼。”说罢,他转头对身旁的府吏道,“方才所言之事,速速去办,不可耽搁。”
  府吏礼道:“遵命。”
  “运粮草的漕船可还有短缺?”
  “还缺二十艘。”
  公子颔首,对另一个文官打扮的人说:“渡口的兵船,有些一时用不上,先抽二十艘用作漕运。”
  那人应下。
  我在一旁看着,心中荡漾不已。
  我就喜欢公子一本正经的样子。
  交代完毕,公子转过来,目光扫了我一眼。
  我忙讨好地笑笑。
  “回去吧。”他对青玄道,说罢,又看向我,“你与我同乘。”
 
  ☆、第155章 亲征(上)
 
  公子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外, 颇是宽敞。
  我跟着公子走出去, 上了马车。
  “回府。”公子对驭者吩咐道,说罢, 放下帘子。
  驭者应一声, 未几,只听那鞭子响一声, 马车走了起来。外面随车的仆从手里拿着火把灯笼,光照从细纱窗透进来,映在公子的面上, 光影柔和。
  我看着他, 心想,天下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就算一脸不高兴, 也教人只想看个够……
  “你无话要说么?”这时,公子开口道。
  我只得回神, 道:“有,当然有。”说着, 我从包袱里拿出一包香豆,一脸诚恳地递到公子面前,笑嘻嘻道, “这是我路过豫州时买的, 公子尝尝。”
  公子有些无奈, 没有接, 神色严肃:“我在信中与你说过, 让你好好留在那边,不可过来。”
  “嗯?”我露出诧异之色:“公子说过么?”
  公子:“……”
  看到公子瞪起眼,我忙讨好地笑,过他的手,一脸无辜地小声说:“我想你了么,莫生气了……”
  公子仍然没好气,但看着我,神色终是缓下了些。
  我心想,那本香闺十八术里说的不错,撒娇示弱果然有用,幸好没有烧掉。
  “你总这般我行我素。”公子却继续教训,“此乃军机重地,东边还有战事,可知危险?”
  我不以为然:“公子不也是我行我素,否则先前又怎去了河西?那时公子都不怕带着我,现怎又怕了起来?”
  “那时是那时。”公子停了停,看着我,“你知晓为何。”
  我愣了一下,触到那目光,倏而觉得耳根一热。
  “话也不是这般说……”我不由地结巴起来。
  “嗯?那是怎么说?”公子将我的手反握住,
  “率兵亲征的是圣上,公子坐镇后方,何来危险。”我说着,愈发理直气壮,“公子莫非还信不过圣上?”
  公子不置可否。
  “你方才说的是真的?”片刻,他忽而问道。
  “什么真的?”我问。
  “你想我。”
  我的脸又烫了起来。
  公子现在真是比我还面皮还厚,随随便便就能说出些我打死也说不出的话。
  “假的。”我说。
  他手上突然用力握了一下。
  “撒谎。”他说。
  我笑起来,心底甜甜的,好像吃了块糖。嘴上却道:“你知道了还问。”
  公子一脸理所当然:“不过想试你诚不诚实。”
  装模作样。我腹诽着,却忍不住笑,拉着他的手,只觉什么也比不上此时此刻的心满意足。
  公子见我瞅着他,目光一动。
  他的手上稍稍用力,将我拉向他。我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看着那脸低下来,凑近,只觉呼吸也烧灼起来,不由地定住……
  可公子还未碰到,倏而停了下来。
  我讶然。
  只见他看着我,唇角抽了抽,又好气又好笑:“你好端端的,贴甚胡子?”
  我了然,摸了摸唇边,那两撮小胡子还在。
  “我替你摘了。”公子说着,便伸手过来,
  我忙撇开头:“不可。”
  “为何?”
  “此处人多眼杂,被人认出怎好?”
  公子“哼”一声:“你也知此处人多眼杂,来的时候怎不想想?”说罢,他又道,“此处无人识得你,你不贴也无妨。”
  我仍然不肯:“万一呢?”
  “若有万一,你这点胡子顶得何事?我方才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与别人可不一样……我心底道,但他既然这么说,我决定盲从。
  我颔首:“公子言之有理,为防万一,我还是再加个络腮胡。”
  公子:“……”
  邺城乃中枢重地,常置都督河北诸军事,都督府也造得颇为气派。几进几出,都是高屋大宅。
  我跟公子走进他住的院子,只见这里面虽不似桓府的宽大气派,但收拾得颇为整洁。兴许那个倒霉的前任邺城都督高奎过日子不甚讲究,庭院里光秃秃的,只种着寥寥几棵花木,看上去稀疏无趣。
  公子对青玄道:“让人将左侧偏室收拾出来,霓……”他停了停,看我一眼,“让阿生住进去。”
  他这么唤我的时候,唇角微微弯着,似有些戏谑。
  青玄应了下来,朝我使了个眼色,转身招呼仆人随他去收拾屋子。
  我知道他是在示意我去给公子更衣,心里骂了声懒鬼,却全然心甘情愿,乐滋滋地跟着公子入内。
  公子如从前一般,每每从外头回来必定要先更衣,我看到他站在了屏风前,便也跟过去。
  “做甚?”公子看看我。
  “自是给公子更衣。”我说。
  “不必你来。”他说:“你一路奔波,去沐浴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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