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海青拿天鹅
时间:2020-04-02 10:18:00

  我望了望天空,云朵稠密,一弯新月时隐时现。
  “再等上半个时辰,若仍无动静,我们便动手。”我说。
  那些埋伏在小船上的人,都是柏隆按我的交代悉心训练了数月的,面上是官府里新招募的士卒,实则是只听命于公子的死士。他们来这里,不止是为了救人。若有了刺客,他们自然是捉刺客的官兵;若那些刺客不来,那么有几个人会去扮刺客,剩下的人扮官兵,混乱之下,留些指向虞松的物证。故而今夜无论如何,我都可将虞松的罪名坐实。
  公子虽然长进不少,但本质仍是纯良青年,对我这般阴谋诡计很是抗拒。我料到他会这样,故而先前说好了不可有异议,此事仍照我的意思办。这一路上,他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诱拐良家的骗子。
  正当这边说着话,忽然,柏隆凑过来道:“大将军,有动静了。”
  我们忙往那边看去,只见几道黑影在船边上一闪而过,鬼鬼祟祟。
  鱼上钩了。
  公子即刻令柏隆动手。
  这边的人举灯打了个暗号,小船上即刻有人敲起了云板,扯着嗓子大喊捉贼。
  声音在深夜里格外响亮,登时,包括虞氏船上的人,四下里俱是惊醒过来。未几,已经能听到那大船上传来打斗的声音。
  公子下令点起灯火,亮出官府旗号,朝虞氏的船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复更啦,上章也已经补全~往后的更新时间依旧是每天8点哦~
 
  ☆、夜袭(下)
 
  那些刺客显然被这动静打了个措手不及, 且柏隆埋伏下的人都是厮杀好手,又人多势众,待得公子这厢威风凛凛驾到的时候,那船上的打斗已经结束了。船上横七竖八躺着些尸首,还有几人,被官府士卒打扮的二十余人押着,抱头蹲在地上。
  可惜公子这回随身带了剑来, 本有上阵大干一番的架势, 见此情景, 神色颇为扫兴。
  虞衍和陆笈都已经走了出来, 看上去衣冠不整,显然是匆匆起的身。
  待得船靠近,两相照面,虞衍看到我们,神色吃惊不已。而他身边的陆笈看到了公子, 更是神色大变。
  不待他们说话,公子已经上前,向陆笈高声道:“伯载, 两年未见,别来无恙。”
  陆笈的脸色又是一变, 更加惊疑。
  虞衍看看他,又看看公子和我,茫然而狐疑。
  柏隆及时地咳一声,向二人拱手道:“陆主簿和虞公子受惊了。今夜之事还须从长计议, 此地非说话的去处,不若到船庐详谈。”
  陆笈的面色已经恢复了镇定,颔首:“此言甚是。”说罢,请公子上船。
  “未知都督亲临,我等未曾远迎,着实唐突。”才进船庐,陆笈即摒退闲杂人等,向公子行礼道。
  闻得陆笈的称呼,虞衍看向公子的目光更是惊疑不定。
  公子将陆笈扶住,道:“伯载不必多礼。我此来扬州不欲声张,你我仍如前年在雒阳之时相称便是。”
  陆笈也不再客气,起身之后,看着公子道:“早闻元初去了凉州,不想今日现身此处,想必是有要事。”
  公子不紧不慢,道:“说来话长,我陪霓生路过贵地,不想正遇到上了此事。”
  果然,听到我的名字,陆笈的目光即刻落在了我身上。
  我微笑地施了个礼:“云霓生拜见主簿。”
  “如此说来,雒阳的传闻是真的。”好一会,陆笈才开口道,“元初那侍婢云氏不曾身亡,如今又回来了。你为了她,不惜与家中反目。”
  公子没有否认,道:“若无霓生,只怕今日伯载与虞公子皆丧命于贼人之手。”
  “哦?”闻得此言,陆笈和虞衍皆惊诧。
  “此言怎讲?”陆笈问。
  我说:“今晨我等临行之前,大风忽将西北角屋瓦刮下。我心中有疑,即卜问一卦。其象大凶,暗指今夜将路遇血光。我心中不宁,将此事告知公子,请柏县长率部一路护送,不想竟在这桃叶渡遇到了贼人半夜来袭。”
  “竟有此事。”陆笈将信将疑,看着我,“未知那卦象详细如何?”
  我说:“那卦象乃两坎相叠,君子落难而小人得势,可谓难加一难。而其天垣方位所应者亦有二,小者为表,乃在海盐;大者为里,却在扬州。海盐不过扬州一县,其变却可牵扯出扬州大变,若任其发作,乃有一场生灵涂炭的祸事,干系重大,我故不敢怠慢。”
  室中有片刻安静,未几,却听陆笈笑了一声。
  “传闻云氏秘术出神入化,如卿所言,果名不虚传。”他故作轻松地看着我,“不过话虽如此,我等皆安分守己之人,不知何以遇得这等凶事?卿既卜得此事,未知上天可曾示下因由?”
  我说:“此事我也曾卜问,然卦象凌乱,不易观察。不过有一事,乃是明了。”
  “何事?”陆笈紧问道。
  我不答话,却看着虞衍,道:“我所习家学之中,亦有观色识相之法。方才与虞公子照面,我便察觉虞公子气色与前番所见,差别甚大。”
  虞衍眉间微微一动:“甚差别?”
  “公子印堂发黑,一道晦气直贯天灵,只怕近来有小人暗算,已危在旦夕。”
  虞衍看着我,目光不定,却仍旧镇定:“早两日我便听闻了夫人回到了海盐,虞氏内宅之事,想必夫人不必推算也有所耳闻。”
  我说:“府上之事,我确有所听闻。不过以公子面相所见,那暗算公子的小人并非在别处,却在公子身边。”
  虞衍终于面色绷起。
  “哦?”他即问道,“是谁?”
  “这却是不知。”我说罢,缓下声音,“不过公子也不必焦心,上天既示下此事,自是有眷顾陆主簿和虞公子之意。今夜我等挫败了贼人,顺藤摸瓜,想来总有些收获。”
  陆笈与虞衍相视一眼,神色皆沉下。
  柏隆在一旁适时地开口道:“夫人此言甚是。主簿,那些刺客仍有活口,当场提审,问清来历,一切皆可明晓。”
  陆笈颔首,即刻令人将刺客押来。
  这些刺客显然不过是拿钱办事匪类,并非死士,受了擒也无人自尽,被带上来的时候,只跪在地上求饶。
  柏隆手下的一个大汉上前去,照着喊声最大的人脸上猛扇两下,喝道:“嚎甚嚎!乖乖听县长问话,但有隐瞒,要尔等狗命!”
  那些人点头如捣蒜,待柏隆开口问话,他们即刻知无不言,将虞松收买他们来杀虞衍的事全供了出来。
  虞衍和陆笈听着,面色越来越难看。
  柏隆一脸吃惊之色:“虞松竟这般心狠手辣,明知陆主簿也在这船上,也敢下手谋害?”
  答话的刺客忙道:“此事小人等实不知情,我等只管看到船首船尾两盏红灯便动手,不知船上是何人……”
  话没说完,他又挨了大汉甩来的耳光:“问你了么,多嘴!”
  那人又捂着脸求饶。
  “你方才说得了红灯号令便动手。”虞衍打断道,“那升起红灯的是何人?”
  那刺客畏畏缩缩地看了身旁大汉一眼,小声道:“小人只知那是个管事,其余不知。”
  这时,虞衍忽而想起什么,站起身来。
  “这船上可有红灯?”他向身边的一个管事问道。
  那管事忙回答:“这船上用的皆扬州素色风灯,并无红色。”
  虞衍还想再说,外面忽而走进来两个官府军士,手里拉扯着一个人。
  “县长!”一个士卒道,“我等见此人鬼鬼祟祟要溜下船,便拿住了。”
  那人见到被士卒拿在手中的刺客,目光定了定,面色煞白。
  “公子!”他在虞衍面前跪下,大声道,“小人是见有贼人溜下了船,正要去追,不想竟被士卒误认作贼人,公子明鉴!”
  虞衍看着他,没有答话,却忽而道:“何良,我登船之后便不曾见你,你去了何处?”
  何良忙道:“小人早起是吃坏了肚子,上船之后体力不支,在客舱中昏睡过去,方才闻得乱事才被惊醒。”
  这是实话。我在何良吃的早膳里下足了药,以保证他上吐下泻无暇他顾然后睡作死狗。直到方才打斗时,我安排一人去给他喂解药,他刚醒来就闻得事情败露,自然惊慌失措地想逃,又自然落在了军士的手上。
  虞衍没接话,却令人去将何良舱中的物什尽皆取来,箱笼皆打开,摆在面前。
  何良全然不知所以,只不安地看着虞衍:“公子,这是……”
  “你箱中的那两只红灯何在?”虞衍道。
  何良睁大眼睛,有些结巴:“小人……小人并不曾带甚红灯……”
  虞衍冷笑一声,却转向身旁的另一位管事和几个仆人:“他方才果真一直在舱中昏睡?”
  那管事神色迟疑,与几人相觑片刻了,禀道:“小人等几个一直在船庐中服侍,不曾到舱中查看。”
  何良忙道:“小人所言句句是实!”
  虞衍“哼”一声,转向跪在不远处的刺客:“你方才说这船上接应的管事,是何人,你可知晓?”
  那刺客抬起眼睛,瞥了何良一眼,没说话。
  身后的军士用力踹一脚。
  那刺客哭丧着脸:“小人只管见红灯亮起便动手,谁人点的却是不知!”
  我看着何良额边细密的汗珠,清咳一声,看着何良道:“这位管事面色红润,宝光聚顶,想必近来必是有添宅置土的财运。”
  何良神色一震,随即怒目而视,声音发抖:“你……你莫含血喷人!”
  我一脸云淡风轻:“是不是含血喷人,一查便知。”
  虞衍盯着何良,面色愈发阴沉,突然起身,从腰间抽出剑来,走过去。
  “虞公子!”旁边的柏隆眼疾手快,忙将他拦住,劝道,“虞公子莫冲动,这些贼人之言,恐不可全信,还是暂且押下,待回海盐……”
  “小人但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那刺客忙道。
  旁边军士又踹来一脚:“住口!”
  “县长不必多言,是与不是,不必回海盐我也知晓!”虞衍铁青着脸,声音激动,“兄长一家暴亡之事尚且未知分晓,又逢父亲病危,我本不欲生事,一再退让,不想虞松心狠手辣,竟赶尽杀绝至此!”
  说罢,他回身一剑劈在凭几上。
  那凭几应声断为两半。
  何良趴在地上,一声不敢吭,身体瑟瑟发抖。
  柏隆又安抚了几句,将左右招呼上前,将何良和几个刺客押了下去。
  虞衍忽而向陆笈,行一礼:“我将伯载兄请来调解,原想他看在伯载兄面上,会收敛收敛,不料险些连累兄性命,实愧疚难当!”
 
  ☆、陆氏(上)
 
  陆笈忙上前, 将虞衍虚扶一把:“文长何出此言。”他叹一口气,道,“家中派我来此调解,亦是虑及陈王脸面,不想……”
  “伯载。”公子适时打断:“我以为县长所言有理,这些贼人来路如何,还须细细查问才是, 切莫冤枉了他人。”说着, 他的目光朝周围瞥了瞥, 向陆笈示意。
  陆笈将话打住, 沉着脸,将闲杂人等摒退。公子也令柏隆去安排关押犯人和警戒之事,柏隆领命而去。
  待得门关上,他深吸口气,忽而走到公子面前, 郑重一拜。
  公子露出讶色,忙将他搀起:“伯载何故如此?”
  “今夜若非元初出手相救,我与文长已成亡魂, 元初大恩,不可不谢。”陆笈道。
  公子道:“我路遇匪徒行凶, 本怀除暴安良之心,不巧正救下伯载,想来亦是天意。”
  陆笈又感慨一番,与公子及众人分主宾在席上坐下。
  “方才惊心动魄之下, 蓦然见元初,心中疑虑甚笃,有失礼之处,元初勿怪为幸。”他亲手为公子斟茶,客气道。
  公子道:“伯载哪里话。”
  “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陆笈道,“当下中原之势如同水火,想来凉州亦难免受牵连,元初身为凉州都督,却现身扬州,不知何故?”
  公子放下手中茶杯,道:“不瞒伯载,我此番来扬州,乃为两件事。其一,是陪夫人回海盐处置些琐事,其二,则是去扬州城一趟,求见陈王。”
  陆笈目光闪了闪,与虞衍相视一眼。
  “哦?”陆笈道,“不知元初为何见陈王?”
  公子不紧不慢:“中原乱局,伯载亦深知,自不待我多言。我与秦王已结为同盟,欲匡扶天下,平定叛逆。然凉州、秦州及辽东皆贫瘠之地,若与中原诸侯交战,恐钱粮不济。商议之下,秦王遣我来见陈王,共商结盟,以图大业。”
  这话出来,船庐中一时安静。
  “如此说来,元初来扬州,是要为秦王做说客?”片刻之后,陆笈道。
  公子淡淡一笑:“扬州乃天下粮仓,我亦以为当下之势,与扬州结盟乃是上策。”
  虞衍在一旁听着,神色微变。
  陆笈却仍和颜悦色:“如此说来,此去扬州城,我等与元初可同路。”
  “正是。”公子道。
  “方才之事,元初亦看在了眼里。”陆笈忽而话头一转,“不知依元初看来,我等当如何处置?”
  公子道:“须看伯载欲缓战还是速战。”
  “哦?”陆笈的神色颇有兴趣,“缓战怎讲,速战又是怎讲?”
  “虞松与陈王的关系,我在海盐亦得知一二。”公子道,“当下既人赃并获,不若便将人犯带到扬州交与陈王,陈王为平息事端,无论信与不信,必先惩戒虞松,给伯载一个交代。此谓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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