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云霓
时间:2020-04-02 10:35:21

  郑大太太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徐清欢站在那里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说出几个字:“那叫逃亡罪。
  临战时逃亡,被拿获,仗一百,继续充军,再犯者处以绞刑,婶娘还是不要去看了,莫说你们的身份不能进军营,就算让你进去,也只能前往观刑。”
  郑大太太嘴唇哆嗦:“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哥哥什么时候逃亡了,他不过在军营里走动走动。”
  安义侯皱眉呵斥郑大太太:“这里不是郑家院子,岂容你们如此放肆,郑家也是大族,你们这样闹下去,郑家颜面何存?赶紧回去吧。”
  仗一百。
  郑大太太心中一颤,她的儿子怎么能受得住这个,而且打完之后还要继续充军,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郑大太太这下是真的慌了神,转头看着郑大老爷:“老爷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
  “去了也没用,”徐青安走上前,“军令如山,又是在出征之时,有人逃亡必然要严加处置以儆效尤。”
  说到这里徐青安仰起头来:“我那表弟也不是第一次在军中历练,怎能连这些都不知晓。”提起这个他就满心骄傲,他可是刚打了胜仗回来的,从来家宴上人人都要拿他来数落,如今他终于可以俯瞰众生,那种感觉……
  徐青安想到这里,伸手摸了摸放在腰间的“文昌符”,说不得那杂毛老道这次没有骗他,从此之后他就要抬起头来做人了。
  说话间,郑大老爷垂头丧气地回来:“军营重地,不准我们进去。”方才志哥跑到了军营门口,下人才目睹了发生的一切。
  郑大太太看向徐青安,安义侯世子爷还穿着甲胄,自然能够进出军营:“世子爷,您去看看吧,婶娘求求你了。”
  徐青安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紧绷着脸皮,面沉似水,让自己也变成了黑脸大汉,静静地听着郑大太太哀求。
  “看在你跟表弟的情份上。”
  听到情份两个字,徐青安绷不住了,不禁皱起眉头。
  “你表弟那时候不太懂事,世子爷大人有大量,想必只记得两家人的好。”
  凤雏听到这话暗地里点头,世子爷的这些日子“肚量”的确很大,一顿饭能吃两个肘子。
  “那是自然,”徐青安抬眼道,“当年表弟在家宴上抢走了我两颗糖,还向我吐口水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郑大太太本有一腹的话,听到这里顿时都被噎了回去,她怎么能想到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比安义侯还要难对付,没有直接回绝她,却用这样一句颇有深意的话,表明两家已经生疏很久,关系大不如从前。
  郑大太太咬了咬牙,要不是常州总兵被抓,他们哪里会沦落至此,想到这里她不禁感觉到一阵眩晕。
  昨晚没有睡好,今天一早就又出了事,这是准备要了她的命啊。
  郑大老爷看向徐青安:“世子爷,我们也不知里面到底怎么样……你……你就……”
  “好,”徐青安道,“那我就去瞧一瞧。”从来都是别人看他挨打,今天也算风水轮流转,他怎能错过这个机会。
  徐青安大步走了出去,没有了方才一瘸一拐的模样。
  徐清欢看向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叔叔、婶婶都坐下等消息吧。”
  凤雏重新端茶上来,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却无心去碰,只是死死地盯着门口。
  安义侯的伤还没好,整个人仍旧虚弱,徐清欢上前在父亲腰上塞了一个迎枕,让父亲靠着舒坦一些。
  安义侯抬起眼睛:“正好有件事我要问你们。”
  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一起转过头。
  安义侯道:“你们认不认得崔颢。”
  郑大老爷思量片刻点了点头,郑大太太脸色微微一变,眼睛中透出几分紧张的神情。
 
 
第三百二十四章 
  郑大太太似是想要轻松地笑一笑,却适得其反,让自己绷得更紧了些,不过好在她做了多年主母还是懂的如何应对,很快就恢复如常,不过还是被徐清欢看了个清楚。
  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如此紧张吧。
  难道当年的事真的另有别情。
  郑大老爷看向郑大太太:“前些年是不是有个叫崔颢的人前来认亲?硬说他是谦哥。”
  郑大太太连连点点头:“这些年前来认亲的人太多,不过妾身倒是记得有个叫崔颢的,说是被拐走做了……还是个大户人家的护院。”
  郑大太太的话听起来好像很自然,不过却强调了崔颢的被拐走那些年不太光彩的经历,果然郑大老爷皱起眉头。
  郑大老爷道:“侯爷为何会问起这个,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郑大老爷边说边去看门口,显然依旧惦念着郑二爷,并没有将崔颢的事放在心上,而且心中多少有些怨愤,觉得安义侯不该在这样紧急的时候,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徐清欢让张真人去查过,郑家丢失庶长子的时候,郑大太太刚刚怀上郑二爷,也就是说郑二爷出生之后,就成了郑家唯一的子嗣。
  徐清欢问过去:“郑家大爷是什么时候丢的?”
  郑大老爷没有了耐心,只是敷衍道:“就是上元灯会上,他姨娘没有看住,让他被人伢子拐走了。”
  徐清欢道:“家中内眷和小公子去看灯,就没有乳娘和下人跟随吗?怎会轻易就让人伢子得了手。”
  郑大老爷一脸厌弃:“还不是他姨娘,将人都支出去买东西,就连乳母也被遣走了,她自己又去看花灯,这才让人伢子找准了机会。”
  听到这话,徐清欢道:“那位姨娘可真是个糊涂人,为了一些物什儿丢了孩子,这桩事后定然十分后悔。”
  郑大老爷厌弃道:“都是家门不幸,也怪我当时没有听你婶娘的话,将谦哥留给她抚养,那女人自以为生了子嗣恃宠而骄,出了这事竟然还不知悔改,硬说有人故意陷害她……”
  郑大老爷说到这里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却听到徐清欢脆生生地道:“那会不会真的是被陷害了。”
  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顿时都愣在那里。
  “当然不是了,”郑大太太急着道,“谁能陷害她,谦哥丢了之后老爷就将所有人都审了一遍,除了她之外,剩下的人都是众口一词,一个人是说谎,所有人都这样说那就是事实,后来拐走谦哥的人伢子也被抓到了,他承认谦哥是被他带走的,可怜的谦哥一直都娇养在家中,那里受过如此的折磨,被他带走之后就生了病没了。”
  郑大太太说完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老爷很是喜欢谦哥,为此大病一场,多亏后来有了志哥,这个坎才算过去,现在志哥又……这真是要了我们老爷的命。”
  郑大太太两三句话又将话题引到郑二爷头上。
  安义侯道:“郑家祖上是武将出身,既然你们已经让志哥上过军功册,心中就该有这个准备,等一会儿志哥受罚之后,若是能见上一面,你们就劝他不要埋没了祖先的名声,这才是正途。”
  郑大老爷咬着牙应了:“还盼着侯爷能周旋一下,不管怎么样,先让我们见孩子一面。”
  “能见了,”徐青安的声音传来,“你们出去就能看到我那表弟了。”
  郑大老爷和郑大太太听得这话,立即起身向军帐外走去。
  徐清欢也跟着走了出去。
  卫所离水师驻扎的军营本就紧挨着,从这边能望到那边的情形,因为薛沉抓了大族子弟前来充军,许多人家都过来打听消息,如今军营有了动静,众人都一拥上前,希望能够看到自家人。
  雷叔走上前禀告:“闫家也来人了,托了人也使了银子,可现在没有人敢应承。”
  常州水师已经变了天,如今薛沉坐镇从前那些路数没有了用处,常州这些藏在常州总兵身后的人家此时此刻已经乱成一团。
  “来了,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紧接着就看人群中有几个人被拖了出来,最前面的就是郑二爷,郑二爷屁股有血迹透出来,仿佛已经没有了半条命,只能张口哀嚎。
  徐青安低声道:“我去看了,因是初犯只打了五十仗,留他们的性命为国尽忠呢,那些人长得细皮嫩肉可真不经打……”
  徐清欢道:“这是要将他们带去哪里?”
  徐青安道:“宋大人下令将他们绑缚在船上一日,代替那五十杖,下次敢再逃走,直接枭首示众。”宋某可真是冷酷无情,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最可怕的是军中将士都肯听他的。
  虽然这威风徐青安很是羡慕,可仔细想想悲从心来,嫁给这样一个人,他娇滴滴的妹妹定然要吃亏了。
  听到有人说要将儿子绑在船上,跟随战船一起去迎击倭人,郑大太太惊呼一声,差点就晕厥在那里。
  周围乱成一团,可军营中却士气高涨,如今军营中的将士都是几经战事,许多人浴血奋战之后却仍旧没能拿下军功,倒是这些大族子弟什么都不用经历,就能坐享其成,而且还高高在上地踩在他们头上,如何能让他们不恨。
  现在这些人被薛总兵和宋大人惩治,当真大快人心。
  看着眼前的情形,徐清欢心中微微一笑,他还是那让人头疼的宋侯,他此举不但能方便她查案,也正好借此整饬常州,振奋军心,从此之后不知有多少人心向泉州水师,想要投效在宋大人麾下。
  郑家下人上前搀扶郑大太太。
  郑大太太道:“还有什么,还打听到了什么?”
  郑家下人道:“除此之外,宋大人还让人严查从前的军功册,若是查出问题就要……”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郑大太太耳朵嗡鸣作响,三魂七魄都吓得要抽离身体。
  薛沉,宋成暄。
  这两个人是从泉州而来,泉州离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到底要去求谁才能为志哥求情,放过他们这一次,显然安义侯这里走不通,别说安义侯不愿意帮忙,就算他肯开口,想必薛沉也不会理睬。
  “老爷,我们回去吧。”郑大太太不想再耽搁功夫,就算志哥能够活着回来,如果不仔细安排,恐怕也难逃脱后面的罪责,所以他们要立即回去筹谋。
  “叔叔、婶婶这就要回去了?”徐清欢道,“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问叔叔……”
  郑大太太瞪圆了眼睛看着徐清欢:“大小姐有话以后再说,你们不肯帮忙,我们还要想法子救回你哥哥。”她知道徐清欢想要问什么,岂能再给徐清欢这样的机会,而且现在她也没时间与徐清欢说话。
  郑大老爷带着郑大太太离开,两个人匆匆上了马车,一路去拜访相熟的人,希望能找到薛沉或是宋家的关系,这些事表面上看触犯了大周律法,可若是人情到了,再大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问题是要找到那个说话有分量的人。
  奔波了半日也没有个结果,郑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凑上前低声道:“大太太,出人命了。”
  郑大太太心里一沉。
 
 
第三百二十五章 投井
  趁着郑大老爷没有注意,郑大太太将心腹带到一旁仔细询问。
  管事妈妈低声道:“闫家那边传来消息说,那个崔颢拐走了闫二小姐,两个人在一处院子里正做那事时被闫家人堵在了床上,闫家一怒之下将那崔颢打了,如今那崔颢只剩一口气了。”
  郑大太太皱起眉头,闫家既然敢这样做,就是手中握有证据,否则那崔颢怎么也算是个军功入仕之人,随意发落他燕山卫定然要找闫家的麻烦。
  管事妈妈道:“太太,您说闫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关头自然是试探他们的态度,如果他们视若无睹,难保闫家人不会将崔颢打死。
  “你们在说些什么?”郑大老爷满脸疲惫地走过来。
  “没说什么,”郑大太太迎上前道,“闫家那边传出了消息,说……说……”
  郑大老爷登上马车,却看郑大太太坐在那里吞吞吐吐,立即沉下脸:“到底怎么了?”
  郑大太太道:“就是方才安义侯和徐大小姐提起的那个崔颢,他犯事了。”说着将下人方才禀告给她的话说了一遍。
  郑大太太仔细地看着郑大老爷的神情,只见郑大老爷脸上满是怒容:“闫家什么意思?讹人讹到我头上来了,我们不是早就说了,那崔颢不是我们家被拐走的庶子,他们愿意将人送官,或是打死,全由他们做主。”
  郑大太太轻声道:“安义侯恐怕就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会质问老爷,本来这些事就与我们无关,会不会是因为这些年我们多少对安义侯府有些怠慢,安义侯这次得了机会,正好……”
  郑大老爷脸色有些难看:“我还是觉得安义侯不是这样的人,也许是有人在安义侯耳边说了些什么。”
  郑大太太不再说话,半晌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吧,如今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志哥能平安回来,哪怕日后再也没有了前程,能在我们身边也好。”
  郑大太太说着掉下眼泪,声音呜呜咽咽听起来甚是可怜,郑大老爷伸出手拍着郑大太太的肩膀:“你放心,一切有我,志哥不会有事的。
  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方才打听到了,那位宋大人对祖母十分孝顺,而宋老太太应该是担忧孙儿,已经从泉州向这边来了,我们求情到宋老太太那里,一定会有转机。
  你不要太忧心,志哥还没回来你却病倒你可如何得了,郑家上下还要你打理。”
  郑大太太将头依靠在郑大老爷肩膀上:“妾身还害怕老爷听到闲言碎语就怀疑妾身,徐大小姐说的话,生像是妾身害了谦哥。”
  “那是什么话,”郑大老爷道,“当年谦哥丢了,你急得整夜整夜不睡觉,人都瘦了一大圈,差点因此小产,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而且自从嫁给我,一直尽心尽力管着内宅,我年轻不懂事,身边有几个姨娘,你对她们都很好,我郑家子嗣单薄,你还会算好时间让我轮流去她们屋子里,若是想要害人,岂会等到那时候,越是艰难越要信任身边人,这个道理我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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