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薛昔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走过去。
一切都重头再来,他不希望她因为排斥自己,而最后钻入死胡同。
薛昔沉思了会儿,朝着厨房走去。
按照管家刚才的意思,好像是何妈做了饭菜,让他和何妈一块儿吃。
虽然处于同一屋檐下,但是如果没什么正面交流的话,忆之会没那么警惕、犹如一只惊慌失措担心父母被抢走的小野兽。
……
而周忆之从哥哥进来开始,就心中重重一跳,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时,她更是浑身僵硬,还忍不住微微抬起了脖子,露出线条好看的脖颈来。
刚刚趁着何妈下菜的功夫,她还蹦跶上楼去挑了一条性冷淡的银色项链,戴上会显得脖子更加修长优雅。
然而万万没想到——
她在这里如坐针毡,玄关处的他竟然径直脚步一转,走向了厨房!
周忆之登时扭头去看他,但他已经走进厨房,去找何妈了。
不找自己,找何妈?
何妈有什么好找的?
周忆之心里又惊又怒,怎么回事?
???
难道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这话果然不假吗?上一世喜欢的人重来一世,居然就吸引不到他注意了?!
周忆之忍不住咳了咳,道:“何妈不在,她在楼上。”
第5章 重逢
闻言,薛昔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看着她,似乎是有些诧异她会主动和他说话。
周忆之见年少的哥哥这样,负疚感忽然非常的强烈——是了,上一世他刚进家门的时候,她把他当做不速之客,见到他甩脸就走,不故意找茬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和他多说几句话?
但凡说话,肯定是发生了冲突。
清寒的少年刚从外市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有大大小小的繁琐事情需要安顿。
除了转学手续,生活用品之外,还有上学的交通工具,学校路线等等。最近满城大雨,天气变冷,他处于完全陌生的环境,还不得不往返于学校和医院,想想都知道有多疲于奔命。
自己压根没有尽地主之谊,没有帮他也就算了,还把他当透明人。
不只是家里,在学校自己和他也没有什么交集。薛昔家中变故之后,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他带来的衣物虽然干净整洁,但肯定和贵族学校的孩子们格格不入的。
校服几千块一套定制,谁给他准备?
第一天开学,他怎么去学校的,没有校服有被同学用异样眼神打量吗?
周忆之父亲一个南北半球到处跑的企业家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顶多让管家去处理,并给故人之子打一笔钱罢了。
但是以哥哥的自尊心,他会轻易动这笔钱吗?而管家呢,虽然好心,但也不会多插手别人的家事。
总而言之,等后来周忆之想起来的时候,这些事情哥哥已经自己处理妥当了。
一向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他。
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遇到了什么麻烦就是了。
想到这里,周忆之都恨不得掰开自己脑袋看看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小心眼。
他刚来到这个家,孤身一人,寄人篱下,还被她这样冷脸相待,能是什么滋味?!
即便他对幼时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但自己这个态度,他出于少年人的自尊心,也不得不绷起一张疏离的面孔吧?
无论哥哥怎么被迫成熟,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周忆之心中一疼,觉得自己得主动一点,望着他道:“要不过来一起吃吧,你刚来这个家,肯定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吃完我给你介绍一下!”
薛昔:……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一楼没有别人,十五岁的小刺猬的的确确是在和他说话——主动和他说话。
那语调居然还微微上扬?
他定定地看向周忆之。
对上十六岁的哥哥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视线,周忆之一慌,赶紧盯回眼前的饭菜,埋怨似的找补了一句:“何妈今天做的菜口味怎么这么淡,不够辣,没味道,完全吃不下,倒掉又太可惜,真是的。”
薛昔这才清醒了两分。
她一向不喜欢吃清淡偏甜的东西,上一世她过生日时,他打工攒钱买来的蛋糕她都直接扔掉了。所谓的“一起吃饭”应该只是觉得不好吃,百无聊赖地临时起意。
以薛昔对她的了解,要不是看见她自己也在吃那几道菜,他可能会怀疑她下了拉肚子的药什么的。
薛昔顿了顿,走了过去。
周忆之想到他今天在火车站和医院奔波,一整天都饿着肚子,心里就难受,在他坐下来之后,指了指那道排骨蒸肉:“这道菜是最难吃的,何妈今天怎么搞的?!”
薛昔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抿,将排骨蒸肉和其中一道蔬菜换了个位置,拿到离她远一点的距离。
他怀疑她就把泻药下在了这道排骨蒸肉里。
周忆之见哥哥拿起筷子,竭力按捺住自己的期待,咳了声,道:“快吃吧。”
薛昔心中一咯噔,筷子从排骨蒸肉上方顿了顿……移了过去,夹了一块南瓜。
周忆之:……
???
不是,难道是她记错了吗?她记得哥哥最喜欢的就是排骨蒸肉这道菜啊!何妈手艺也没有变,怎么他突然就不吃了呢?难道排骨蒸肉是他后来才喜欢上的口味?
……毕竟人的口味总在变化。
不过随便他吧,填饱肚子就好。
见他一连吃了好几口,周忆之心里才有了一种满足的感觉。
哥哥就坐在自己对面,还是个少年人的模样,短发干净利落,眉眼干净深邃,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可真好看。
上一世周忆之就知道哥哥长得英俊,否则不会转学过来之后,他们班的前后门总是挤着很多慕名围观的人,论坛上也很是疯传了一阵子,哥哥靠身高和一张脸就帅遍全校,他周末打完工后,周一没撑过去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睡醒的时候都有一大堆人对着他偷偷拍照。
但只可惜……哥哥命不好,后来不知怎么的,学校里竟然有人认出了他,就开始传他是海城爆炸事件中畏罪自杀的省委书记的儿子,后来一度谣言四起,导致他在学校也没个安生。
周忆之假装吃饭,实际上是在偷偷看着对面的少年。
这一世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那流言的散开。
见少年快吃完了一碗饭,周忆之比自己吃饱了还开心。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爸爸已经叮嘱过了,让我帮助你处理好转学的事情,明天让管家同你一道去办手续。”
“校服也让管家准备好了,待会儿我带你去拿,就是教科书,你得明天找你的班主任领取。除此之外,别墅里就只有一辆车,平时也只有李师傅和管家轮流开车,这里距离学校很远,要是乘坐公交车或者班车的话,可能得四十分钟……”
“所以我希望以后你和我一起上学,你看可以吗?”
周忆之语速飞快,说到最后一句话才是说出了重点。上一世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哥哥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作天作地,以至于最后得知哥哥空难的消息之后,回想起来,竟然记不起来太多与哥哥相处的片段,因为大多数时间,自己都是让哥哥看着自己的背影的。
这一世,她希望能和哥哥多相处。
周忆之这话努力说得自然,但她实际上脸都有点发热,匆匆低下头,用勺子强装镇定地搅拌着面前的汤羹。
而薛昔错愕至极,抬起漆黑的眸子,忍不住盯着她看。
他简直要怀疑自己重生一场是梦了。
她居然坐在自己对面主动提出来要一起上学——为什么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上一世她对他十分排斥,每天早上汽车尾气都是扬长而去。十二月周叔叔回来时,冬天下雪,天气寒冷,强制性地让她接受和他一道去上学。
上了车之后,小姑娘挨了批评,眼圈红红,蜷缩在车子一角,脸贴在车窗上,假装手托着腮,其实是在悄悄擦眼泪。
她没想到薛昔从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到了半路,薛昔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让司机把自己放下车,在冷空气中呵出一口寒气,对她道:“放心,以后到这里我就下车,不和你一道进校门。”
不知怎么她觉得他那话是挑衅,怒道:“我不信,你肯定要回去给我爸打小报告!”
薛昔发誓说自己不会。
“信你有鬼。”她怒气冲冲地将车门关上,显然是因为她父亲而迁怒于他了。
薛昔看着车子在马路上开走,他转身打算走到公交车站。
但不知道为什么,两分钟后,那车子又倒退了回来。
车门猛然打开,小姑娘跑下来,扣住他手腕,将他带上车,气势汹汹地道:“还是一起上学吧!但是你必须在我爸爸面前为我说两句好话,然后下次月考不许考过我,我考了第一我爸下个月才会多回来一趟,成交吗?”
“成交。”薛昔看着她已经擦掉了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泪痕。
他和她明知道周叔叔答应的“考了第一就回来一趟”是句空头支票。
他刚才也看到了,远去的车子后视镜里,她一直盯着他看,咬着嘴唇有些不安。
她注意到他没戴手套。
那天天寒地冻,薛昔重新回到车内,暖气融化了一身的寒意。
见她继续把脸贴在车窗上,悄悄揉眼睛,以为没人发现,薛昔有些想笑。
……
“……”薛昔看着周忆之。
周忆之浑身绷紧了,等着他回答呢,她刚才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他怎么半天没反应?是不是她刚才表现得太迫不及待了?!也是,哪里有人家刚来自己家,就提出要一起上下学的要求的?
哥哥现在刚来自己家,自己表现得这么热情似火,他肯定觉得奇怪,说不定还觉得自己馋他的脸……
周忆之感觉自己被他盯得耳根都有点烫的时候,忍不住找补了句:“都是我爸叮嘱我的!”
闻言薛昔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巴,就当周忆之以为他要对自己说点什么的时候,只听他道:“……哦。”
周忆之手指快要将勺子捏弯:……
哦你个大头鬼啊!多说几个字会少块肉?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薄唇不拿来说话是想当雕塑?
——她简直要怀疑人生,上辈子哥哥刚开始的时候就这样的吗?一直都惜墨如金?他现在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啊?难不成是后来才开始喜欢的?
但是周忆之体谅他这会儿还有点声带受损,而且刚来这个家,估计还没对自己熟悉起来。
吃完饭后,周忆之站起来道:“哥,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不等薛昔反应,她就拉着薛昔蹬蹬蹬上了二楼。
房间何姨已经布置好了,没有过多的装饰,但是干净整洁,就是所有大男生会住的房间。房间朝南,等到天气晴朗的时候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阳光。
周忆之是非常满意的。
薛昔看了一眼房间后,视线落到她扣住自己手腕的五指上,随即又落向她脸颊,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她和上一世这时候没什么变化,如果非要说变化的话,就是脖子上多戴了一条细细的小女孩喜欢的项链。他上一世刚来这个家时,她十分排斥他,头两个月几乎不和他说话,但为什么,这一世一开始她虽然看起来仍有些不耐烦,却似乎没那么讨厌他?
如果说是自己提前十分钟来到这个家,蝴蝶翅膀带来的改变的话,那么这改变未免也太大了些……
薛昔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仍有些不敢相信。他随即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许只是这一世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所以她心情变好,又或者是这一世周叔叔对她耳提面命了些什么,所以她才对他稍稍和缓了一些。
至于喜欢,上一世薛昔活着的时候,一直陪伴在她身后,她都从来不会回头多看他一眼,这一世又怎么可能一开始对他有什么感情呢?
“怎么样?”周忆之得意回头。
薛昔沉默了下,吐出两个字:“很好。”
周忆之来不及吐槽他惜墨如金,就看到他脖颈侧后方有一道细微的伤口,可能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哪里不注意划伤的,这种小伤口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洗头的时候他显然也没注意,干净利落的漆黑短发上垂落的水珠浸在上面,伤口肯定有些蜇人。
周忆之忍不住道:“你等一下。”
她飞快地跑回一楼,从电视机柜下面找出两块创可贴,又踩着拖鞋哒哒哒跑了回来。
薛昔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她同上一世相比,态度变化未免太大,看到她手中创可贴时,略微怔了一怔。
“不贴一下要发炎的。”周忆之拽起袖子打算给他把那里的水珠擦一下,但是很快想起袖子太脏,于是迅速扯了张抽纸,擦掉水珠,随即撕开创可贴,踮起脚眼疾手快、准确无误地贴了上去。
她动作实在太快,等薛昔反应过来时,一侧胳膊已经被她抱着微微往下拽,她指尖还停留在他脖颈上。
她指尖的冰凉触感瞬间犹如过电一般,从他脖颈的肌肤电了下去。
薛昔浑身紧绷,心中震惊无比,漆黑眼睫不由自主神经质地颤了下。
他侧头看向周忆之。
周忆之正专心致志将创可贴抚平。
薛昔心中的惊愕与受宠若惊到了极点,一刹那竟然僵硬宛如雕像,不知道怎么反应。
等到她踮起的脚放下,松开他胳膊时,他喉咙滚动一下,才干涩地道:“谢谢。”
周忆之指尖又碰了下他的脖子。
他看向她,不可置信地躲了一下。
周忆之睁大眼睛,刚才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她一碰到他的皮肤,他浑身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一样。
哥哥这么敏感,周忆之刚才做不觉得不好意思,这下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注意防水。”她强装镇定地将剩下的创可贴放在他桌上,然后走到门边,对他微微一笑,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