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池的王八少女——七宝酥
时间:2020-04-03 09:56:17

  他们狼狈不堪,长衫裹在身上,连滚带爬,拼死竭力往栏杆边爬行,依次翻身跳江,渴望生路。
  可哪还有生路,浪头如尘暴,直接将他们撂回去,埋进水底。
  方行简也有些惊诧,但很快明了。
  舱外逐渐失了声响。
  方行简心叹一息,走到墙边将灯盏燃明。火光映亮了他的面庞,剩余人向他望去,男人立在那里,似镀金身,有如神祇。
  ——
  船身重归平静。
  小厮来厅堂点灯,不知何故,众人都敬畏地盯着一个书生,一声不吭。
  他冲大家微微颔首,拂袖离去。
  一出船舱,方行简神色立马焦急起来,四处逡巡找人。
  突地,途经一处角落,有人扯住他衣袖。
  他回首,见到了晦昧处的女孩。
  她白嫩的小手立即放开,匆忙瞥他一下,又垂了眼。
  方行简盯着她头顶:“你做的?”
  他音色喜怒难辨,玄龟也不知自己是对是错,只支吾回:“是……我。”
  方行简心潮澎湃,千言万语却无法详说,最终只叫了下她的名:“涴涴。”
  “哎!”她依旧应得那么认真,那么欣喜。
  他想到一事,手揽进宽袖,取出一簇东西,交给她道:“险些忘了。”
  玄龟垂眸,那是一束小花,花瓣半透,有粉色有靛蓝,青叶点缀其间,被他用藤蔓扎好,搭得很漂亮。
  她不由失神。
  见她不接,男人也有些局促:“不知你喜不喜欢这些,方才在你背上采的,你别介意……如果……”
  玄龟面红耳热,双手唰得抽回那束花,悄悄捏紧。
  她扬脸看他,直白道:“我喜欢的!很喜欢。”
  方行简也注视着她,女孩眼底亮晶晶,喜悦都要溢出,仿若盛不下的漫天星河。
  她在笑,远比手里花美好。
  他心神一动,低头吻她唇角,等自己也反应过来时,人已震怵到如同石化,一动都不敢动。
  她错愕地瞪着他,眼圆圆,眉弯弯,不明所谓。
  方行简胸腔如被扼紧,此举太过孟浪,都怪他现下过于心荡神驰,情难自已,才这般莽撞。
  半晌才能开腔,他唇舌打结:“不知如何谢你才好……”
  “……以身相许行吗?”
  玄龟见他完全不似方才厅内那般从容稳定,不免担忧:“你怎么啦?以身相许是甚么意思?”
  他难以启齿:“就是……一位男子倾慕一位女子,愿将自己此生奉献与她,与她相携到老。”
  玄龟这才明晰,脸蛋一下红透,不可置信问:“你倾慕我啊?”
  “我……”他纠结片刻,终究扶额失笑,坦诚:“对,一见倾心。”
  玄龟闻言,心花怒放,她也好生喜欢他啊,要如何回答他呢。
  她暗自握紧手里花,也学起他,蹦起来亲了他一下。
  这一下,说是亲,倒不如说是撞。
  方行简未及弱冠之年,从未寻花问柳,造访风月之地,不经人事的他,哪曾得此对待。
  心若惊雷,少女唇瓣软嫩,微凉的触感却能将他周身燃烬。他神思浑浊,气息沉重几分,倾身再度贴了过去,含住她嘴唇。
  他们在船上安静地接吻,仿佛山水无尽,春秋不老,天与地,就只剩他们一对人。
 
 
第46章 第四十六枚铜币
  “江怒”一事过后, 起死回生的方行简名声大噪, 众口相传他为文曲星转世, 学富五车, 有天神庇护。
  初入汴京, 别州进士都对他恭敬有礼, 退避三分。
  省试过后便是殿试,当朝皇帝早闻其名,对这位一表人才的文生可谓兴趣盎然。
  等他进正殿答题时, 皇帝陛下罕见地亲自问题。
  殿试题目颇为刁钻深奥,之前有人汗流浃背,有人词不达意。
  但方行简不同,他立于阶下,不卑不亢,引经据典又不乏自身见解, 老道又细致。
  两旁老臣不由心底嗟叹, 当真后生可畏啊。
  一举夺魁并不意外。
  出了皇宫, 榜上三人按当朝惯例,策马游街, 百姓们都争先恐后聚到街边,只为一睹青年才俊容颜。
  春风得意马蹄疾, 探花郎问是否前去小酌一杯, 方行简婉拒, 并未在外久留, 一夹马肚, 赶回京师住所。
  方一入门,栈内众多同僚认出了他,霎时将他包围,交口道贺。
  方行简笑着应付完,便闪去楼上。
  他气喘吁吁停在门前,省试时他即被锁入贡院,无法与外界有任何联系,再出殿试已是一周之后,也不知他家涴涴这几日过得如何。
  临行前,他叮嘱她许多,将盘缠尽数留给了她,也不知她有无顾好自己。
  方行简长吁口气,轻叩两下门框。
  里边传出女孩警惕嗓音:“谁?”
  他弯唇:“我。”
  门内传出扑通一声,接着是嗒嗒嗒的急促步伐。
  方行简笑起来,心道,慢点。
  门下一刻被拉开,映入眼帘的是女孩鼓鼓小脸,她道:“你去好久!”说完便转身撒气不理会。
  方行简自喜又心疼,带上了门,快步过去:“我错了。”
  她轻哼一声。
  他从后边环住她,下巴搁到她肩头,气息如火舌拂过她耳廓:“涴涴,我好想你。”
  玄龟心一软,抿抿唇问:“你考得如何?”
  方行简扬身,将她转回来,面朝着她:“你猜猜。”
  少女耷了下眼:“我才不猜。”
  他捏她小脸,逼她抬眸:“第一名。”
  玄龟眼中一下亮了,但面色仍绷那:“第一就第一。”
  “第一也换不来你笑脸,”方行简失笑,自宽袖中取出一只纸袋:“给你买了旋饼。”
  玄龟总算眉开眼笑,接过去抱在怀里。
  见她展颜,方行简无可奈何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摇头感叹:“嗐,人不如饼。”
  可他真的让她等了好久,玄龟还与他犟气,充耳不闻,吃得满嘴是馅儿。
  方行简含笑看了会,伸手用拇指揩了下她油润饱满的小嘴。
  触感依旧软嫩,他喉头动了下,将她拉来面前:“你也看看我啊,别光顾着吃。”
  玄龟扭头:“有甚么好看的。”
  方行简正色道:“多日不见,我可有变化?”
  女孩稍瞥去一眼:“你自己照镜子看么。”
  方行简扳住她下巴,不让她避着自己眼:“我看涴涴倒是漂亮了好多。”
  他语调不惊,却在她心头掀起波澜。
  她耳根微热,盯回去:“我看你倒是丑了。”
  “当真?”他语调顿急。
  她竖起一根手指,在他下巴一点而过,那里冒出了些青茬:“长胡须了,老啦。”
  她状似吝惜一眼,可却观察得如此细致。方行简心中大悦,直接将她扯到腿上坐下。
  他动作唐突,玄龟惊得搂住他脖颈。
  他们对上目光。
  男人眼睛安静,蕴藏诸多意味,她羞于细读。
  方行简啄了下她嘴唇,哑声道:“一会我就去剃了。”
  玄龟心一抖,嫣红从脸心蔓延至颈项。
  她如小花诱人,他只想凑近轻嗅。
  玄龟推他面颊,嗔道:“扎人。”
  方行简扬脸,也在腮边摸了两下,而后低笑:“这机会可不多得。”
  ——
  几日后,方行简入翰林、从六品,自此定居京城。
  其后,提亲说媒者快踏破门槛,都被他谢绝婉拒,对外只道自己年纪尚轻,无暇儿女私情。
  殊不知,府上早已金屋藏娇。
  最美的花苑,最好的厢房,都安在她那院。
  大人每每回府,都要捎上几盒小食,待她那用膳,品茗,待至天明。
  仆人婢女均不知这位小姐家世如何,只知生得格外明丽,性情也有些不羁,偶有任性大人也不以为意,放心尖上宠,任何人都放不到眼里。
  他们都以为她与大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初赴考就陪大人来了京城。
  这些揣测持续到云县的娘亲被接来府上。
  姜氏闲时问起儿子婚娶之事。
  有下人云大人独宠一位叫涴涴的小姐,不知在云县时,是否就跟大人打小交好。
  姜氏言并不认得这姑娘,中心奇怪,便遣人邀她一见。
  姜氏在正堂等了许久,饮完三盏茶,都不见半个人影。
  被轻慢的姜氏心火难抑,亲自前往汀兰院。
  一脚刚踏入,就见水榭里躺着个女孩儿,于藤椅半躺,双腿翘在石桌边,将一粒芸豆抛入口中,咯蹦咀嚼。日光下,她衣摆流动,肌白似雪,面容极为亮丽。
  可再美也无法修饰这般粗鄙言行。
  她直奔亭中,问她是何人。
  那姑娘半睁开一只眼,望向这中年女子:“我还没问你呢。”
  姜氏放声示威:“我是方行简的娘亲。”
  姑娘闻言,才稍给些面子的直起身,搭了搭腮:“我是方行简的——”她扬唇吐出明快二字:“婆、娘。”
  她言辞露骨俗陋,在场人均暗唾她不知羞。
  姜氏身侧婢女问:“夫人在前厅等你好久,你是何态度?”
  姑娘笑了下:“我又不认得她,为何她讲要见我就得去见?”
  此言一出,四下倒抽冷气。
  婢女正声:“他日你若嫁于少爷,你也得尊称她一声娘亲。更何况你如今都未跟少爷成亲,就自称是少爷婆……发妻,奉劝你莫要再如此恣意妄为,玷污了少爷名声!”
  姑娘蹙眉:“你们好生奇怪,婆娘二字可是方行简先拿来叫我的,他整日没事儿便夫人,娘子,太太,爱妻,婆娘……的唤我,听得我耳朵都要长茧。我不过是听着这词最为顺耳,拿来自称怎么就不对了?他先提的,你们要问罪可去找他,可千万别再来打搅我。”
  下人们纷纷掩嘴偷笑。
  姜氏气到胸痛,想斥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最后长袖一拂,掉头便走。
  晚间,考虑娘亲初来乍到,方行简未去汀兰苑,陪着姜氏用晚膳。
  未动筷子时,他留意着一桌的珍馐佳肴,忽而开口提议要不要叫涴涴来一道吃。
  姜氏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位阿娇——我可请不动。”
  方行简淡笑:“您见过她了?”
  姜氏不语,兀自执箸,面色比夜寒凉。
  方行简看向她身畔婢女:“我娘怎么了?”
  那丫鬟左右为难,但见少爷容色微敛,不怒而威,只得一五一十将下午之事全盘托出。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一动不敢动。
  本以为他会发怒,却不想大人竟旁若无人朗声大笑起来,甚至于呛到自己,连饮几杯茶水才止住咳嗽。
  他一言不发,再不提此事,夹了些荤食到姜氏碗中:“娘,你吃。”
  他若有所思,唇边笑意不减,仿佛他们口中的不敬之事并未触他丝毫霉头,反倒叫他万分愉悦,回味无穷。
  见儿子喜爱得紧,姜氏也相当困惑,只问:“这姑娘打哪来的?家住何处?你总得让我知晓一些吧,不过进京一趟,不明不白就多了个奇怪女子,倘若你今后真要娶她,以你现今官职,她也必须得有个不错的来路,才好入我们方家。”
  方行简舀汤未语。
  “子复!”姜氏啪一下搁了筷子:“你实话跟我说,她是甚么人?难不成是你路上捡的?”
  方行简口吻随意:“你就当是我路上捡的好了。”
  姜氏诶了一声:“不会是歌妓吧,还是村妇?儿啊,你可得跟娘亲讲清楚,你如今初入官场,名声显赫,又无靠山,暗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着看你栽跟头,你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让人抓着把柄,叫你再无翻身之日。我看这姑娘行事跋扈粗鲁,怕是今后会拖累你。”
  “别问了。”锃一下,方行简不耐烦撂勺。
  姜氏心急如焚:“那你倒是告诉娘啊,她到底是甚么人。”
  方行简容颜清肃:“娘,她是我永生都配不上的人。”
  姜氏失语。
  一圈下人也暗惊不已。
  这涴涴小姐到底是何等手段,竟把大人迷得这般神魂颠倒,三迷五道。
  且不论大人是何等惊才绝艳,意气风发,就说当初登科折桂,满城女儿见他倾心,怎还会有他自觉配不上的姑娘?
  方行简喝完最后一口汤,道了声娘亲慢用,便撩袍告辞。
  他迎着月色,快步赶往汀兰苑,只怕今日未及时相见,恐怠慢了她。
  园里已无人影,只有灯盏相映,草木交错。
  方行简往卧房走,他官袍都未来得及换下,形似一株碧松。
  他推开门,见她在伏案写字,心无旁骛,才松了口气。
  婢女看他进来,自觉退出门去。
  方行简徐徐走去,将她桌边蜡芯拨亮:“也不怕写坏眼睛。”
  玄龟昂脸,将笔搁下:“我和你们又不一样。”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叫他想起晚膳听闻,再联想到那些画面,就觉她受了委屈。
  方行简心一揪,坐到她身侧:“今日是不是有人来找你?”
  “嗯,”玄龟揉着发酸的胳膊:“似乎是你娘亲。”
  “就是我娘亲。”他咬字有些重,捉过她小臂,替她按捏起来。
  女孩长长嗯了声:“似乎还被我气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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