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神经本来就是很脆弱的,有光感时你立刻做手术,还有一定希望。”医生一字一顿道,
“但现在你没几乎没光感,再恢复就很难。”
宋初亭僵住,攥着衣摆的手指一根根收紧。一直以来,她更担心的是父亲,心念的都是父亲,不想他死,希望他减刑…或者无期——虽然她知道不可能。
再加上舅舅舅母也没有给她好好治,只说“治不好了”,所以宋初亭并没有想太多眼睛的事情。
听医生这么一说,原本有希望…
医生又叹口气:“太可惜了啊,黄金恢复时间你怎么错过了啊!”
“你们怎么做家长的?”医生声音冲向一侧,带有斥责。
“…他,他不是我家长。”宋初亭极小声地说。
医生愣了一下。
“那现在有没有别的办法呢?”身侧,江慎问。
“现在再手术,风险大,成功率低。而且我们医院是不做的,也做不了。”
“哪个医院能做呢?”
“你们可以去北京看看,有一个德国专家好像回来了,他估计能做。不过,我这么说吧,如果完全没有光感了,基本上希望很渺茫,因为这个神经是不能再生的。你们要快一点。”
“北京哪个医院,哪个医生?不好意思,您能不能说具体些?”
宋初亭顺着声音转过头,一时怔住 。
她听出他语气里的认真,严肃,还有熟悉的负责与关切,不是开玩笑。
“我给你写吧,你们到时候直接联系,快点,抓紧时间。”老医生说:“还有啊,冒昧问一句,你是她什么人?”
他一顿,低道,“我是她监护人的朋友。”
“那你要跟她监护人说清楚啊,这种手术费用不会低的,还有术后各种护理费用,你们要有心里准备,要是想去看,就快点,别再耽误了!”
“小姑娘才十八岁啊,太可惜了…”医生又一次感慨。
“好,谢谢您。”
从科室出来后,宋初亭大脑懵懵的,腰间被人一带,放到轮椅上。
她被塞到车里,又听见他道:“后天去北京,你今晚回去收拾下东西,我给你亲戚打个电话。”
“易叔叔…”
宋初亭话一出口,立刻住嘴。可能男人刚才带她看病的样子太负责,太熟悉,再加上此刻强势又平和的语气,就好像过去他安排她寒暑假日程一样,宋初亭一不留神,习惯性喊了出来。
车内陡然寂静下来,气氛微微凝滞。
宋初亭垂下头,反应过来,绞紧了手指。
——他早就不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也不是她除父亲外最依赖的人。
“我不去北京。”
宋初亭说。
“我答应宋先生,带你治好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她称呼的问题,他的声音平和些许。
“我不去。”宋初亭抠着指甲,声音柔弱却坚定。
“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现在情况紧急,如果做手术的话——”
“我爸爸已经没钱了,我身无分文。”
江慎沉吟半秒,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宋初亭说:“也不只是钱的问题。”
“如果我去北京,肯定要住院做手术,如果不做手术,我去也没意义,可我还怎么见我爸爸最后一面呢?”
宋初亭说:“我不要去。”
江慎还想再说,手机突然响了。
宋初亭听见他接起,“喂”了一声,旋即语气微变,刚才的缓和变成严肃:“好的,我这就过去。”
“队里出了点事,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周一早上我来接你。先送你回去。”
“我不会去的。”宋初亭重复,摇头,“…我不去。”
他没再劝,声音无波无澜,“宋小姐,我希望你考虑清楚。”
车子发动起来,男人没再多话,车速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个红包,谢谢你们呀~
谢谢曼菲,可爱到心里的地雷~
第四章
“初亭…醒醒。”
“醒醒醒醒——”
“初亭,你午觉怎么睡这么久呀?我们该出门啦。”
“我不去北京…我要去看我爸!”恍恍惚惚,宋初亭突然惊醒,急说。
“去什么北京啊?”夏轻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没,没事。”宋初清醒几分,昨夜一夜没怎么睡,也就午睡多睡了会,想到刚才的梦,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她梦见去北京做手术,醒来后已经错过父亲的最后一面…梦里的痛苦和遗憾…现在想到都痛。
“不去北京,但我们要出发了,快点快点。你的外套,是床脚这些吗?”
宋初亭混混沌沌,想到刚才的梦,还心有余悸,她午睡穿着薄毛衣,套上外套后便被夏轻轻拉着去刷牙。
她机械性地刷到一半,宿舍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熟悉的年轻女声传来:“你们宿舍怎么中午睡这么久啊,快点,下午两点半出发喔~”
“卿老师,我们马上了!!”
“走啦走啦,初亭——”宋初亭刷完牙,被夏轻轻拖着走几步,快走到门边,才反应过来,“去哪?”
夏轻轻:“定向行走啊,昨天不是说过嘛。”
“啊?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宋初亭想起来了,昨天夏轻轻好像同她提过,但是她哪里有心情?
“走吧走吧,不是上课,就当是出去玩。”夏轻轻拉着她往前。
“我真的不想去…”
宋初亭刚挣脱开她的手,又被另只手挽住,卿梅老师说,“宋同学,出去走走吧,老待在房间里会生病,下午阳光很好的。”
宋初亭是真的不想去,心里焦灼,没有任何出去玩的心情;但是后面同学往外挤,她又被两只胳膊拖着,拉出宿舍门。
门一锁,宋初亭也回不去了,她没带钥匙,深吸一口气,只好跟着大家下楼。
*
“初亭,不要怕。一会卿梅老师会先带你走。”一路上,夏轻轻对她说。
宋初亭从学校大巴上小心翼翼下来,午后的阳光很暖,她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得到,暖暖融融,一缕缕的。
她强打起精神,跟着老师一同往前。
宋初亭瞎了四个月,在以前的医院,医生也教过她使用盲杖行走,还跟着舅舅舅母们坐过高铁,虽说她几乎没出过门,但是在老师带领下,也没有那么害怕。
老师带了一会,就让她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尝试。
定向行走一直是盲校的定期活动之一,辨别方向,独立行走,学生们大部分都能适应。
宋初亭就跟在夏轻轻后面,踩着盲道,盲杖一左一右点地,走得很慢很慢。
她听见旁边就是马路,车似乎不多,人也不太多,道路幽静,平坦,宽阔。
脚下的盲道整齐,崭新。
边上还有树,不知道是什么,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一时间,她专注感受这熟悉又陌生的外部世界,害怕自己摔倒绊倒,确实将一些痛苦的记忆忘记了。
她们又走了约摸十多米,突然,路旁传来警车的鸣笛声。
宋初亭步伐一顿,下意识攥紧了盲杖。
警车靠近。
又呼啸而过,气势凛冽,带动着一阵强劲有力的冷风,她心里一跳,莫名地…想到了那个男人,她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最后垂下了头,将被吹乱的发梢拨到耳后。
“初亭——”前方,夏轻轻呼唤她,“你跟上来了吗?快点!”
“来了来了。”
那辆警车很快远去了,鸣笛声渐渐消失在路口。
宋初亭极轻地叹了口气,拄着盲杖继续往前。
她并不知道的是,在那辆警用路虎车上,江慎也从黑色车窗中收回沉沉的目光。
男人身着黑色BDU作战服,理着贴头皮的青茬,背心后面清晰印有SWAT,戴着纯黑战术手套,身材高大,眉目硬挺,冷峻。
“老大,看什么呢?”身侧,刚从警校毕业的刘文好奇问道。
“没什么。”江慎淡道。
“老大,A省的持枪逃犯真在咱这出现了?我听说他逃了五年多了都…”
江慎神色严肃,低斥:“安静。”
刘文打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江慎是三个多月前调回的,直接就是特警支队六大队副队,听说上次执行的任务,非常牛逼。
他们昨天晚上接到的群众举报,疑似持枪逃犯在琴市附近内出现,今天下午,定位到了这里。
“检查装备,此次任务在商业区人口密集地段,一定要保护好群众安全。”
约莫行驶二十分钟后,警车抵达商业区,这里是市里极繁华的地段,广场,电影院,酒店行人不断。
披萨店、咖啡店琳琅满目,还有游客在拍照,彼时近下午四点,北方冬日天黑得极早,已经有夜市开始摆摊了;后面的酒吧、夜店也蠢蠢欲动。
……
“轻轻?”
“轻轻,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路边,宋初亭又走了半晌,感觉落在身上的阳光渐渐有了凉意,好像已经到下午,风也大起来。她裹紧大衣,有点冷,脑袋里还回荡着刚刚的警笛声。
“……”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复她。
“轻轻?”她迷惑地偏偏头,又走两步,突然站定。
附近…好像有些安静啊。
“轻轻?”她抬高声音。
还是没人回答。
“王老师!卿老师!!”宋初亭后背渗出一层寒意,凝神细听,可同学们的脚步声好像真的消失了。
难道是她掉队了?
——宋初亭心里一紧,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掉队的,明明刚刚还听见夏轻轻在叫她。
“夏轻轻——”
“卿老师——”
“李老师——王甜!!”宋初亭一个个叫,却都无人回应,她心越来越沉,额头上也渗出大颗的汗水,声音微微发颤。
一时间,这条路上只剩下汽车碾过马路的声音,原本——学校为了让他们定向行走,就选在比较安静,行人较少的街道。
宋初亭深吸两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却在发抖,大脑快速思索,想找人求助或询问,可是…附近好像也没什么人。
最后,她干脆握紧盲杖,一步也不敢动,就站在原地等待。
她知道,如果老师们发现她不见,一定会立刻回来找她的。
宋初亭安静等待,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正在向她靠近。
“卿老师?”宋初亭激动道,“是你们吗?!”
“小妹妹,你是看不见吗?”回答她的却是一个年轻男声。
宋初亭愣了两秒,心底失望至极,刚要回应,突然听到四周也有脚步声围过来,很隐约,像被刻意放轻。
同时,她嗅到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烟味。
“需要帮助吗?”年轻男声还很客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更向她走进。
宋初亭莫名紧张,说:“谢谢,不需要。”
“我送你吧,你想去哪?”男人执意。
“真的不用了。”
宋初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往后退两步,转过身朝马路边,“救——”
第二个字还没出来,一只手突然捂住她嘴巴,紧接着,她双脚被人抬起,往侧面搂去,“漂亮的小妹妹,别怕,哥哥们就是想带你去兜兜风。”
*
五分钟后,封闭的车厢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烟味与汗味。
宋初亭甚至都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发生的—— 嘴巴被人死死捂住,像被抱到车上,用力瞪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身体使劲扭动,挣扎。
“别扭了别扭了,再扭老子在这办了你!!”这个声音也很年轻,却不是刚才那人,流里流气的。
一只手抓住她的大腿,色/情抚摸。
“哎哟,豹哥牛逼!!!办!!!在这办给我们看!”
“操,要不咱们一起!!妈的!我还没上过瞎子呢!!”男人们骂骂咧咧,宋初亭吓得立刻就不动了,屏住呼吸。
“小美女,你别怕。今天大周末的,哥哥们就看你一个人挺孤单,带你出去玩玩。”
她听得出来,这是最开始和她说话的那个人,和和气气的。
宋初亭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听得很仔细,车上一共是四个男人,年纪都不大,但社会气息很重。
她的心怦怦怦狂跳起来,手脚冰冷。
四个孔武有力的年轻混混,她一个女生,还看不见,怎么逃啊。
后半段路,几个男人动作越来越大胆,下流话也多起来,宋初亭面色赤红,大衣也被脱下来。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侮辱,用力地咬紧牙齿。
也不知道盲校的老师有没有回去找她…
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她…
他们会不会…忘了她?
绝望感突然蔓延——她只是个刚转来的,说不定好多同学老师都没发现她…
“卧槽,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