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先生笑起来。
“我那个岚帮朋友,素来都很欣赏有胆魄的人。你虽然是女子,又刚念完书回来,但是有志气的人,不论年纪长幼,都能让他青睐有加,何况巾帼不让须眉,他早就想要练一只娘子军——可惜你似乎短时间不打算离开港城,否则你若是前往沪上,我倒是可以引荐你认识他。”
原温初短时内的确没有离开港城的打算。
虽然好奇岚帮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但是她暂时接触不到那些层面,她如今最大的仇敌莫过于华必文,其他事情,考虑起来,都距离她太过遥远。
总得先解决眼前的难关。
左运时看着眼前怔怔出神的女孩,他同她相处几次,倒是当真开始欣赏起隐匿在她这副好皮相之下,那深藏不露,不似一个二十岁女孩成熟稳健的魂魄。她灵魂不轻佻,也不虚浮,是实打实,有过思考有重量的灵魂。
左运时停顿了一下,方才说道。
“我听说你和家里头闹得很不痛快,打算自立门户?”
这事情港城估计已经传了个遍,传到左先生的耳朵里头也不出奇,原温初点头,开口说道。
“我继母又有了身孕,我同她处不来,出来反而自在。”
“我家的表行,之前被盗,眼下生意受了些波及,也急需码头其他家的手表来救场——我打算帮家里头这一次便收手。”
“日后再如何,同我无关了。”
左先生看着这少女没有半点怅然的眸子,他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劝诫。
古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何况这少女家中乃是豪门,只怕更为复杂。他顿了顿,说道。
“法华学院总还是个后盾。虽然出不起太多银钱给你付做酬劳,但是有事,倒也应当为了学院的讲师出头,不会退缩在后。”
他这句话,代表的是他的态度。
原温初说了一句多谢左先生,左运时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说道。
“你可有什么看中的青年才俊?”
“你既然同家中闹翻,我倒是可以替你做这个保媒的长辈。我听学院里头的其他讲师说,你在学院里头,总有男子开车来等你是不是?”
“你若是看不上港城这些,我在北面也认识不少才俊。你若是不介意离开港城——也可以介绍给你。”
原温初险些呛住一下,她转过头,少女笑起来唇角弧度弯弯。
“左先生,我当真是没有想到,您还有如此八卦的一面。”
左运时则是笑了起来。
“怎么?觉得我不该说这些男欢女爱之事?我的妻子,当年可还是我的学生。你留过洋,想法自然更前卫些,我瞧你也不是那种喜欢谁藏藏掖掖的忸怩性子。”
“你家里头即便不许,你也不会被父母之命所羁绊。”
原温初顿了顿,抬起头挥了挥手。
“左先生今夜应当能够瞧见他。不过他还在我的考察期,所以——”
原温初耸了耸肩膀。她向外走去,姿态自然是极其洒脱的,左先生却大笑起来。
这位原家的小姐,果真是个妙人。
他倒是更好奇,她在和什么样的男子谈恋爱了。
总不会是那些草包——或者不学无术的纨绔。
大概……也跟她一样,很奇妙?
会开车接她吃饭,听上去,倒是个谦谦君子呢。
可惜系统停了更新。
否则在左先生的头顶上,一定会明晃晃的飘出几行大字来。
“左先生你弄错了!那不是男主……那是殷惜不是顾小狗!”
“开车的是殷惜,骑车的是顾小狗。”
“不要站错不要站错cp,否则就会跟我们观众一样,痛心疾首呜呜呜……”
“明明后面还有的更新,也许殷惜能逆风翻盘,你们不要这么笃定啊喂……难道只有我还站殷惜么?”
“可是顾小狗真的超绝奶凶可爱。锁死钥匙被我丢到维多利亚港口了!”
“左先生你快看看顾小狗,他特别可爱,他会保护初崽的!”
第68章 我害臊的话,还怎么追你啊
晚上有车停在法华学院门口。
原温初走出去的时候,却一怔。
左边右边各有一辆车,走在她身旁的左先生都有些诧异。
“哪辆车是接你的?”
左边那辆按了按喇叭,跟破锣似的,感觉车身都在晃,随时都要散架。
右边的车漂亮得多,打理的闪闪发亮,车里的人好像不甘示弱,也按了喇叭。
然后原温初就瞧见一道人影从车上钻出来,欢脱得很。
“原讲师!”
是殷则虚,这个班上最令人头疼的少爷得意地冲着原温初挥手。
“你去哪里,我让阿惜送你过去。”
车上走下来的青年平静地隔着马路同她对望。
左先生看人,当然不是那种简单只看身份高低的,殷惜一走下来,他就觉得这青年气场不俗,不是池中物。
他想,这就是原温初那个……那个处朋友的对象?
的确,殷惜瞧着,站在原温初身旁,是匹配的。高大俊逸的男子,看气场气质,的确好似有那么几分神似原温初。
殷惜本质上,同原大小姐的确有相似的地方。
左先生笑了笑,他抬了抬眼睛,开明地说道。
“还不过去么?”
殷则虚拼命招手,就怕旁人瞧不见他。
原温初却摇头。
“我要去的是另一边。”
顶着热情无比的殷则虚的眼神,同感觉神情有些古怪的左先生的打量目光。
原温初放弃了那辆一看就极为矜贵的小轿车。
走向了……
那辆瞧着很破的货车。
……
“我从片场过来,我想着骑车过来怕来不及,便找了一辆车临时让人开过来……”
“诶怎么了?”
顾铮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是不是……给你丢面子了?”
原大小姐摇了摇头。
她唇角隐约夹杂几分笑意。
然后她说道。
“没有给我丢脸,这样挺好的。”
顾铮行还有点不相信,生怕她在客套。
“你说真的?”
原温初点头。
“真的。这样挺好。”
顾铮行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等到开过来,才反应过来这里毕竟是法华学院门外。少年东奔西跑,什么交通工具都搭乘过,根本没那么在意,但是瞧着对面的那辆豪车上头耀武扬威的小子——顾铮行心里头却咯噔了一下,他嘟囔着。
“又是殷家……”
“殷家的人这么闲的么?”
“殷家的那位太太,若是能够把推牌九的功夫多放在自己儿子身上就好了……”
他知道殷太太推牌九,喜欢找贵妇饮茶。对儿子放手不管,只要殷则虚不要在法华学院里头闹出大事出来就皆大欢喜。
而原温初则是说道。
“殷家的事情自然有殷家的人管,走吧,我们去码头。快要来不及了。”
“七点开港放船,我看看——”
她低下头,看向手腕上头的手表。
“还有半个钟头。”
“赶过去勉勉强强。”
顾铮行干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他的眸光落在原温初的手腕上头的手表上头,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两眼,然后他说道。
“等我赚钱,要送你一块好名贵的手表,镶嵌了南非钻石的那种,去拍卖行给你拍卖。”
原温初则是笑眯眯地说道。
“那还是我自己赚钱买更心安理得。别看了,买再多手表,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用处,比不上我妈咪当初赠给我的那块,她留给我的才是最宝贵的。”
原温初提到自己妈咪,顾铮行想到原温初生母早逝的事实,少年乖巧不说话,而左先生坐在原温初身旁,和颜悦色地问顾铮行。
“后生仔,多大年纪?”
顾铮行回答得颇为响亮。
“十九。”
当真是青春逼人。
左先生想他当真是年纪大了,瞧着这么水灵灵响当当的少年,居然有一种年华逝去的感觉,他抬了抬眼睛,半眯着眼睛,打量着顾铮行,十九岁——好年纪,正是最青春最火热,最不顾一切的年纪。
说实话。
他有些没有想到。
这位港城里头很特立独行的原大小姐。
交的男朋友,居然是一个比她还要更小的后生仔,瞧着生机勃勃,而且……逮到机会恨不得蹭到原温初身旁,这么黏人又狂热追逐原大小姐的少年,不太像是城中那些富户。
左先生说不上来。
倒是有点像是内地那些……追求自由思想同自由恋爱的新潮青年,但是仔细看去,又有港城人独有的气质在,左运时纵然阅人无数,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合适的比对的对象,只觉得这少年很有趣。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隔壁那辆豪车上头的青年是原温初的男友。
原来不是。
难怪今日下午觉得她语气略带了几分古怪。
顾铮行抓了抓头发,他凑近原温初耳畔,小声说道。
“今夜有记者在。不是我让他们去的——按照惯例跑新闻,我也没有拦着。对了,那个阿杰,我让他专门跟着你,你下次有事找他就好。”
他大喇喇地谈事情,原温初觉得阿杰这个名字很陌生,她看向顾铮行的眼神带了几分询问之意,顾铮行随手从屁股后头抽出一张报纸,然后指给原温初看。
“这里。你看这个,实习记者董永杰。”
“他很能跑新闻,人蛮机灵。上次你让他在码头蹲了一夜,他回去吹得感冒流涕,也轻伤不下火线,带着相机,东奔西跑,又拍到几个头版。”
“顾家主编很看好他,他估计很快就能有专栏。”
顾铮行不怎么夸人,原温初一下子便想起来了这是哪一位了。她眼底涌动着淡淡的笑意,然后她说道。
“哦?”
“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
顾铮行抽出来的报纸也就是这几天的,上头的标题也很有意思。
“顾氏前花旦苏若玫劲爆新片上映,差评如潮。”
配图是电影院门前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苏若玫的大海报还被涂涂抹抹,画得颇为狼狈。这报道相当落井下石,顾铮行倒是不至于这么下作地打击竞争对手。
他不是小气的人,他解释道。
“这新闻是主编拍板的。主要是那边报纸乱写,说苏若玫新片票房力压我们顾氏影业的新片,更是诋毁了玉莺一通,说她没有灵气,远不如苏若玫美貌,那简直是睁眼说瞎话。前几日那烟壳老板还特意来谈生意,要追加玉莺的海报,说客人们通通都点名要她的那一款。”
“反而苏若玫已经是昨日黄花。”
“那边狗急跳墙,想要动用舆论压力,指鹿为马,黑白混淆,我们顾家当然要反驳。”
“苏若玫也不过是别人对付我们顾家的一枚棋子罢了。”
少年挠了挠头,前头还有几分大佬气场。
毕竟前面说话的语气认真严肃,听上去很有派头。
就差个穿个皮衣,点根烟,就像个江湖上混迹一呼百应的大佬。
但是张开嘴露出笑容,又有几分未成熟的孩子气,加之他穿着白色棉服,瞧着更是一身学生气,怎么也不像是个能做出决断的大人。
“左先生?”
左运时没想到这少年居然喊自己。他本来正在看向窗外,被叫唤了这么一声,扭过头看着这个少年,就瞧见这少年眼巴巴地盯着他,然后主动说道。
“左先生?我能同你商量一件事情么?”
“我想要去法华学院旁读。”
“陈实可以,殷则虚那个殷家不学无术的少爷可以,我想……我应当也可以,陈实勤勉,我也许没他那么拼,但是我表现至少比殷则虚强一些。”
左运时看着这少年一张清疏有少年气的脸颊,他就像是一阵原野上头扑面而来的风,漆黑的瞳眸盯着人看的时候,又像是一只气力十足的小野兽,从他身上满溢而出的都是澎湃的生命力。
港城虽然混乱,但是这土壤同样孕育不同寻常的生机发芽破土,这少年却好似拥有不知疲倦的力量,能够推动他不断向前奔跑。
他笑眯眯地说道。
“我想追求阿初,想上她的课,但是我保证,我不会干扰到其他学生的学习,我自己也必定好好听课认真学习,就做个……能听课的普通学生。还请左先生看在我赤诚一片的份上,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
原温初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道。
“当着左先生的面,你还当真是不怎么害臊。”
顾铮行满不在乎的摇头,少年的发丝都被风吹乱了,在暮色下,他笑意涌动如泉。
“我害臊的话,还怎么追你啊。”
“你可是我的心上人。”
“我还想有朝一日,能够带你回家呢。港城又没有哪条法律不许搞师生恋,我做你学生,你当我老师,你不觉得——这样更刺激么?”
这小子胆子贼大。
他说的这些话,放在思想保守的某些区域,简直不堪入耳,简直……简直下流。
但是却意外贴合了左先生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