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识到自己身体出了些问题之后,就开始想要铺垫后路。白秀岚肚子里头若是个儿子,还得依仗原温初。
她总不能替外人做事。
原温初的唇角慢慢抿起来,她太懂自家父亲了,这些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让她为了原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她能得到什么?
她抬头,她认真说道。
“我绝不可能……帮白秀岚同她肚子里头的孩子。”
“你痴心妄想。”
说完这句话,她心中心气不顺,甩开原实牧的手掌就往外走,原实牧本来是想要追自己这个大女儿的,但是他情绪起伏过大,一时之间倒也缓不过来这口气,只能按住胸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瞧着原温初向外走去。
原温初一口气走出这宅邸,她心里头一口郁气倾泻不出去。
外头的雨水已经停了,只是空气之中还残留着几分湿漉漉的水汽,吸到肺腑里头,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这一片连路灯都是暗的,也不知是坏了还是没有通电,她不知不觉走得有点远,风吹动得树枝摇晃婆娑,她心中才觉得有些不安,她站定身体,想要往后走,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那瞬间心跳如同擂鼓。
原温初心中不祥预感一瞬间涌上来,她看着身后一道黑沉沉的影子贴近她,刹那间浑身血液都冰凉,她已经意识到不妙,几乎没有半点犹豫,连回头都没有,拼命向前奔跑,身后的人却猛然扑过来,带着黑沉沉的熏人的臭气,同恶狠狠的声音。
“去死吧!”
那个人想要扑住她。
女子的体力是弱项,得亏原温初在国外的时候,还上过些马术课之类的训练,不论是反应速度,还是灵敏程度,都远超港城其他女子。
但是饶是如此,她仍然险些被那只手拉住,她咬牙跑去,感觉衣角被拽住,然后她跌落在地面上。
膝盖同腿都接触到了地面,同石头撞击在一起,有尖锐的爆裂疼痛。她睁眼反抗,毫不示弱,心里头想的是大不了同归于尽。
云雾散去,借着昏暗光线,她看清楚了那张穷凶极恶的脸。
是华必武,逃出监狱的华必武!
他居然不知道怎么混入了这里。
对面的男人似是想要压住她,身体却软绵绵地向着一侧倒去。
原温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仍然发足向前跑,身后的人没有再追上来。
……
观众谭青青的心都揪起来了。
室友看得目不转睛。
“这打戏挺激烈,欸,就是太黑,要是光线再亮一点就好……欸,青青,你怎么了?怎么看傻了?”
被谭青青拉入坑成了初崽死忠粉的室友,对谭青青这种反应有点疑惑不解。
而谭青青则是紧张地浑身颤抖,她转过头,迷茫地看着室友,她的声音都是抖得不成样子,室友听见谭青青说道。
“差一点……她差一点就被抓住了。差一点,如果她逃不出去,华必武一定会对她做很可怕的事情,就如同他前世对孔青雀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室友恩了一声。她当然知道,但是这都是假的么——但是她看着对面的谭青青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眸,安慰的话语一下子说不出口,然后她听见谭青青说。
“不是假的。是真的,那是确确实实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实。你还没有意识到么,我们所看的视频,的的确确是她的vlog,根本不是什么影视公司的炒作,就是记录她切切实实的生活!”
“她就真实生活在那个年代的港城!”
“她刚才,差一点就被华必武抓住,拖到草丛里头去……”
她几乎透不过来气。
有什么比亲眼看到自己追的爱豆遭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更让人难过的?而且她居然一点都帮不上忙!
她养的崽险些被糟蹋,谭青青后怕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室友听见她的话,有些彷徨不安地看着她,声音都结结巴巴起来。
“不……不能是真的吧?”
“哪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你是不是今晚喝多了,你也没喝酒啊。”
“一定是网站和影视公司在逗我们玩……”
台灯暗下去,谭青青却突然着急地转过身盯着屏幕看后续。
“我跟初崽私信过,我有很大的把握这是真的。算了,我后头再同你解释,我先得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一定要确保她的平安……”
如果说之前谭青青还只是把这个vlog当成生活里头的消遣,把原温初当成一个明星那样去追,如今她切切实实理解到了她的生活是什么样。
而她们接下来的那个任务,也不是闹着玩的,改变前世她的厄运,是要确确实实改变她的生活。
她决不能,让她再遇到危险了。
……
原温初一口气跑回举办订婚宴的宅邸,还好她记性很好,没有一点差错。
而里头的人也被她的狼狈吓了一跳,立刻乱哄哄有人叫来保安,原温初顾不得旁人,她领着那群保安重新折返回去,已经没有了华必武的影子。
他消失不见了。
原温初缓过一口气,她站在那里,表情有点难看。
他失败了一次,未必还会再来。
如果他选择偷渡出港,那么很有可能没有机会再抓到他,可是这个人,是原温初所绝对不能够放过的人。
宾客们都开始散去。
方才殷惜同顾铮洲都说要送她,但是这会儿这两个人,谁也瞧不见影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原温初心里头乱糟糟,何礼娜站在角落里头盯着她看。
她大概听闻发生了什么。
是原温初之前指认的犯人越狱。
现在又溜到他哥哥的订婚宴,不怀好意,险些伤了她。
对方因为原温初的指控而入狱,所以肯定第一时间来找她报仇。这件事情她之前听到的时候也根本没有上心,她想不过是做了一个证,有什么了不起。
抛头露面哗众取宠。
但是眼下她看着站在那里的原温初,瞧着她那张冷肃脸颊,她突然很想上去同她谈谈,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原温初身旁的,只是瞧着她眼眸低垂,似是在思忖什么。
鬼使神差,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口。
“我给你拿件外套……你衣服脏了。”
原温初听见何礼娜的声音,她抬起头来,何礼娜仰着下巴,然后似是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有那么泼辣不讲理,反而多了一丝紧张。
“你……你是不是……很害怕?”
“知道会被报复,当初就不该……不该作证……”
她这话说出来,她自己其实也知道没有道理,不禁有些懊恼,原温初却说道。
“你知道死掉的那个死者,也是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当初她若是没有因为华必武对她的侵害而死,她该上学放学,找个心上人订婚,同朋友喝茶谈心,过快快活活的好日子。但是这一切毁在凶徒手中。”
“所以我必须作证,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多端的人,就该得到报应。”
何礼娜这是第一次能够静下心好好同原温初谈谈,也是她第一次能够静下心好好打量她。
她那么精致好看,微光浮动,她站在那里,好似一缕暗香,她手肘脚腕上头好像还有青痕,大概是方才剐蹭到的,却有一种脆弱到极致的美。
何礼娜想。
她之前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呢。在没有见到她之前,她就根深蒂固的讨厌她。
大概是因为宁宁那些话。
所以她瞧这位原家大小姐的时候,从一开始就带了很深很深的偏见。
她从没细想过宁宁那些话是真是假,有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想到,真实的她会是什么样的人,她就是跟着讨厌她。
只是如今她独自一个人面对面站在她面前,有些张口结舌。她的美给她压迫力,又让她自惭形秽,她觉得哥哥娶的嫂子不该是她这样,可是眼下,她心里头没来由涌上一丝愧疚,她小声说道。
“我给你拿衣服,我那里还有点药膏。”
谭青青看着,她觉得何礼娜其实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坏。她就是一个出身很好,被家人宠溺的大小姐,上头有哥哥有好友,讨厌原温初也是受了原温宁的撺掇,其实她根本没有真正去接触原温初。
她飞快拿了外套下来,还有一瓶跌打油。她把东西递给原温初,原温初听见她说。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宁宁说你从小就欺负她——我是她朋友,自然要给她打抱不平……”
她这么说,其实是盼着原温初能够解释两句。她过往都是听原温宁的话,听她的说法,她突然想要知道,原温初怎么说。
对面的女孩儿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原温初看着态度有点软化,在她面前反而有点不安的何礼娜,突然想到了前世她的下场。
同小混混私奔去了东南亚了无音讯,上的还是最下等的偷渡船,只怕凶多吉少——她收敛眉眼,然后说道。
“不论旁人说什么,那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看到的。”
何礼娜不说话,她有点恍惚,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今日太迟,这是我哥哥的订婚宴,我们家是主人,送你回去最合适,不怕旁人说三道四。”
她能做这个主,倒是让原温初有点刮目相看。
她张罗着找了司机,角落里头,特意按照头儿的吩咐留下来的郑尧兴,看着何礼娜叫来她们的司机,然后送她回去,她甚至还跟着一起,倒是也有点意外,不过他还是尽忠尽责地一直目送原温初进了法华学院的大门,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陈实来接替他。看见原温初安全出现,照常上课,两个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陈实已经大概从郑尧兴口中听到了昨夜的事情,他忧心忡忡的同时,又有一些后怕。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便万劫不复。若是那个杀千刀的家伙卷土再来怎么办?得找道上的兄弟尽快抓到他,决不能让他这么隐匿在暗处了,这样太危险了……”
郑尧兴看着眼前少年担忧眉眼,他挠了挠头,抓了一把头发,然后他的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觉得……”
“那个家伙,活不过昨晚。”
郑尧兴看着陈实一副紧张不安的表情,他又老老实实地说道。
“别看我,我昨夜跟着原大小姐,肯定跟我没关系——但是我就是有这么一种直觉。”
他的眼神有点得意。
“我直觉很准的,你信我这一回。”
……
一整夜风平浪静,第二日有渔民报案,出海捕鱼,在麻袋里头发现了华必武,他已经死了——而且被人绑住手脚,丢到海里头,很难说他是否在生前还经历了什么折磨与痛苦,但是毕竟他本身就是逃犯,所以这桩案子警备司几乎连查都没有查就揭了过去。
港城不知道每日出多少案子。
这个人又是死得活该,没谁放在心上。
除了监狱里头的华必文,谁会惦记这么一个烂人?
倒是报纸上写了一笔,也只是说他罪有应得,说有人为民除害,倒是引得那些三姑六婆连连点头,这种人渣,本就死了干净。
原温初自己听见这消息,很难形容她那瞬间的心情,有些空落落的,又有点如释重负。
那一夜的惊险感好似还残留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而带给她这种危机感的恶徒已经毙命。
她却连谁做的都不知道。华必武死了,谁杀的?
她好不容易心神不宁地上完了课,回到了她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头发呆。
发呆的不止原温初一个人,谭青青也在盯着屏幕发呆,因为她根本想不到是谁,为什么vlog里头没有显示啊——等等昨夜到了后头,殷惜同顾铮洲都不在。
是他们两个之中的谁,动手杀了华必武么?
她看向室友,室友又再度看向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却得不到答案,她默默叹气,觉得自己可当真是太难了。
原温初低下头,她想了想,还是给了同她交流最多的谭青青发私信。
“是谁杀了华必武?”
她想这些观众也许能够看到她所看不到的内容。
谭青青也很为难,她知道的不比原温初多。
办公室的大门一下子被撞开,然后顾铮行就好似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看见她的时候,眼神里头的慌张满溢而出,他一把攥住她手腕,声音都在抖。
“你有没有怎么样?”
“我听说了——我昨夜不论如何都该去的。”
少年又心疼又自责,他的声音听起来,感觉他好像快要哭了。
“我明明知道华必武放出来了——明明知道那么危险……”
铺天盖地的愧疚感要把他淹没,他用力地抱住她,他说道。
“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一定不能原谅我自己。”
他是真的慌张,因为他肩膀细微颤动,那种感觉,也一直慢慢渗透到原温初的心底里头去。
少年用力拥抱她,她却还能笑笑安慰他。
“你别这么紧绷,我胳膊疼,而且我透不过来气。”
顾铮行更自责,他轻轻松手,可是盯着她的那张脸,却又舍不得彻底放开,只是半揽住她胳膊。
“该去医院做个彻底的检查,我现在就送你去!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急匆匆地上下查探,原温初却反手攥住他手腕,然后直勾勾盯着顾铮行看,顾铮行听见原温初说道。
“等等,我有件事情问你。你知道……华必武死了么?”
少年的眼瞳流露出细碎茫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