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丫鬟婆子倒是都十分恭敬,可却一问三不知。
余小晚也不知玄睦那案子查得如何了。
时晟似乎很忙,却每日都要过来坐坐,偶尔还会过夜,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深夜而来,只待半刻便会离开。
既然这般忙,何必还要费事过来,实在费解。
这日,时晟一如往常,踏月而来,只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余小晚像往日一般一直在装睡。
待他走后,她才安心地翻了个身,看了一眼时晟前几日送来的小呼呼,打算正式休息。
刚阖上眼,就听门吱呀一声推开,一道黑影蹑手蹑脚的潜了进来。
第68章 将军的细作小娇妻(67)
余小晚冷眼看着, 警惕地向床内侧撤了撤身。
却不曾想,那黑影熟门熟路地走到桌前点亮了烛台。
卧房门并未关上,烛火窜跳了一下,余小晚终于看清了来人。
“杏儿?”
是平日伺候她的小丫鬟。
这陡然的一声吓得小丫鬟打了个激灵, 回过头来赶紧福了福。
“都是奴婢的错,吵醒了夫人。”
余小晚蹙眉望着她,“你这是……”
杏儿走到床前,又点了一盏烛台, 屋内霎时更加亮堂了。
“回夫人,是将军吩咐的,说有贵客马上要来,要奴婢别惊扰到夫人, 先进来掌上灯。”
余小晚无语了。
“那你为何不直接端了烛台过来?”
杏儿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方才奴婢是端了烛台的, 不曾想走了一半打了个呵欠,再低头, 烛火已被廊风给吹熄了, 想着夫人房中也有火折子, 就……”
廊风?
余小晚奇怪地望了一眼窗外的朗月星辰,哪里有一丝的风?
余小晚蹙眉, “是何贵客,你可知道?”
杏儿摇了摇头, “奴婢不知, 王婆儿已拎着灯笼去巷子口候着了。”
话音未落, 便听院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随即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蒙着黑斗篷的人影晃了进来。
甫一进屋,那人便摘掉了头顶的斗帽,视线直直的便寻到了床榻之上。
“锦儿!娘的锦儿啊!”
余小晚还在发怔,姚氏几个快步上前,直接扑到了她的床边!
“娘?”
刚喊了一声,姚氏已俯身抱住她,哭得肝肠寸断。
“我可怜的女儿啊!娘日思夜想,只盼着能来看一看你,可你那杀千刀的爹,就是不准娘出府半步!今夜若不是皇上急招他进宫议事,又有将军指路,娘只怕还见不着我苦命的女儿。”
听着姚氏的悲泣,余小晚莫名的竟有些心酸。
在如此重男轻女的苍国,上官锦尚有个娘惦记着她,可在二十一世纪的自己,却被亲娘给抛弃了。
她拍了拍姚氏的背,安抚道:“娘,女儿无事的,莫哭了。”
姚氏又抱着她哀哭了片刻,这才撤开了身,上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
“你这腿是怎的回事?莫不是那贼人给你打的?”
姚氏只看到了腿上包着的绷带,并不知她已断腿。
余小晚苦笑一声,“不提也罢。”
姚氏没再多问,冲着一旁候着的丫鬟杏儿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与你家夫人有话要说。”
杏儿迟疑了一下,还是微微一福,告退离开。
见丫鬟走了,姚氏这才俯到余小晚耳畔,满脸忧色地低声问道:“女儿这子嗣,是真是假?”
余小晚抬眸看了她一眼,本想说是假,可又怕她回去之后心神恍惚露出马脚,便道:“自然是真,娘不必忧心。”
姚氏这才放下心来,“如此娘便放心了,那那两枚药呢?”
“我早已丢掉。”
姚氏连点了数下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余小晚抚了抚额发,眼眸微转,假意笑道:“娘你还真是过虑了,那不过区区推迟葵水的药丸,想来也撑不过几日,我都有孕月余了,怎会是假。”
姚氏不赞成地摇头道:“你是不知那药的厉害,那可是传说中巫族秘药残方所制,一枚便可推迟葵水月余,两枚至少一季,娘这也是担心。”
两枚一季?
余小晚暗自盘算了一下,时间倒是刚合适,那衍生任务能完成也说不定。
姚氏见她不语,纠结地绞着帕子,迟疑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你与娘亲说实话,你觉得那玄国的九殿下,是否可信?”
余小晚一怔,“娘为何会有此一问?”
姚氏朝门口张望了两眼,又看了眼窗子,这才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叠得有些凌乱的描金纸笺。
“数日前那九殿下托喜儿交给娘一页纸笺,看得娘夜夜难以安寝,细细想来也觉得他笺上所书并非信口胡言。娘倒是有心想助你一助,却有心无力,你也知晓,你那爹……哎,不说也罢,娘不敢将这纸笺给你爹看,只得偷偷藏好,就等着拿来让你定夺。”
余小晚接过那纸笺,随口问了一句:“喜儿现在何处?”
姚氏低头叹道:“喜儿已被逐出了将军府,将军准她带走了你赏赐给她的那些衣物首饰,那么许多,也够她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了。”
余小晚早已料到,她走了喜儿必然被逐,而上官府也绝不会接收喜儿。为了让她衣食无忧,又不会被人疑心是偷了主子的,每次赏赐她都会把那朱钗簪花直接戴在喜儿发髻之上,如此招摇,连时晟都知晓,自然无人怀疑。
展开纸笺细看。
果然是玄睦隽秀却又不失端方的字迹。
纸笺内容简单易懂,不过数语便将那夜被陷害之事讲述清楚,也把余小晚如今处境诉说明晰,他虽不知余小晚现在何处,可猜测境况绝不会好,若不是腹中胎儿护佑,只怕早已没了性命。
即便有胎儿护佑,一旦生产,苍帝大抵不会理会她,可那即将过门的公主却定是容不得她的,她依然难逃一死。
他还同姚氏表白说,他心仪余小晚良久,愿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请求姚氏出面,帮忙寻到余小晚所在,并随纸笺奉上药丸一枚,说是余小晚一看便懂。
末了,他还再三保证,只要余小晚服了药,他便有法子通过苍帝圣旨,将她安全带离。
那纸笺最尾,还写下姚氏不懂的数语,是专写给余小晚的。
【请上官夫人代转上官小姐,夙世结印并未解除,玄某那日也非诚心谅解,不过是喜极而泣罢了。月圆之夜,结印再现,若要玄某彻底解印,需卿一世相陪。】
姚氏指着那话问余小晚是何意,余小晚微微摇头,抬手便将纸笺燎到了烛火之上。
青烟滚滚,火燎纸消。
姚氏见状,又道:“喜儿递这纸笺时还说,那九殿下不日便将辞别返国,要你速速作出决定。”
“哦?九殿下要走了?”
“正是。”
“那害他之人可查到了?”
姚氏瞟着那飞落的灰烬,叹道:“我并未见到喜儿,你那爹如何肯让她进府,是我差了翠儿打发她离开时,两人偷偷说了几句,那纸笺也是那时递过来的。喜儿似是提了一句,说是那凶手已查明,是府上一个婆子伙同几个小厮干的,具体哪个,我也记不得了。”
婆子?
“莫不是姓刘?”
姚氏立时颌首,“似是姓刘,记得翠儿回禀时说,正是那当日毒害你的狐狸精的贴身婆子。”
余小晚不由冷笑。
茯苓啊茯苓,你倒是推得干净,刘婆子当日为你断了腿,今日却还有为你抵罪丢命。
姚氏微叹了一声,低咒了一句:“那该死的狐狸精,看她还能逍遥多久!”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枚乌色的药丸递了过来。
余小晚只稍稍一闻便认出是那服下可假意小产的药,玄睦之前曾送过她一枚,她溶了浇了时晟厢房的铁树,这第二枚……
她想了想,既然有孕都能诊出小产,那假孕大抵也能,留着或许有用,便扒着床沿,塞在了床榻夹缝之间。
姚氏见她收下,这才问道:“这是何药?”
余小晚据实以告,姚氏本也猜测那是去胎药,听罢也没多言,摇头叹息一声。
“锦儿,娘本也不想出此下策,可想想那日在凤凰庵求的签,连那师太都隐晦而言要你离开将军,你便,便想开些吧,到底还是自个儿的命要紧,娘可就你这一个女儿。”
说着,姚氏再度哽咽了。
余小晚拍了拍她的背,稍事安慰了几句,便抽出丝帕,要了胭脂,用描眉的小狼毫沾着,细细在那帕上写下数语。
【溯洄逆流阻且长,溯游逐之艰且难,日日思,夜夜想,到头不过空茫茫。妾无所望,此生求将军一个虚影,足矣。】
胭脂之色,既朱且赤,描成小字又猩红似血,看着竟有些触目惊心。
一句签文,一道心声。
这是写于玄睦的,也是写于姚氏的,更是写于时晟的。
姚氏接过那帕子,反复看了数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锦儿这是何意?既留了那药,为何还有死守此处?莫不是你真的不要命了?”
余小晚悲凉笑道:“娘,这药我留着,只不过是怕我等不到诞下孩儿那一日,若公主下嫁,容不得我,我便赶在那之前服了药,也好让我的孩儿少受些罪。”
姚氏悲从中来,掩面低泣,又不住地劝说了数句,见实在劝不动她,又深知随玄睦离开牵连甚广,也并非良策,终没有再强求。
“娘会再求求将军,待你产下麟儿,便让他放你一条生路,娘好歹还有些私房钱,都给了你,届时你远离这皇城,想来公主也不会再为难你。”
姚氏虽贵为尚书夫人,可到底人微言轻,苍国又格外的重男轻女,她本身有儿子却还能惦记着她,不顾上官明盛怒冒险过来看她不说,甚至想助她逃离时晟,已属不易,再多,她也无能为力。
余小晚心知肚明,对她还是有些感激的。
“娘也不必太过忧心,这毕竟是将军的子嗣,将军总会护着的。”
如今也只能这般想了。
姚氏微叹了口气,又与她絮絮说了许多,天色微亮之际,这才携着那沾着胭脂的帕子匆匆离开。
此后又过了数日,听院中丫鬟婆子小声议论,说那个长相俊俏的独眼皇子已启程返国,城中便只剩那纨绔的朱国皇子还未离开,那朱钰倒也不是为了什么正经事没走,竟是非要缠着三弟上官昌平要他教他武艺。
余小晚倒是颇有几分伤感。
玄睦终走了。
带着为她而挡的剑伤。
也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相见,即便再见也是物是人非,这一段似真似假的情意,大抵也烟消云散。
自打姚氏来过之后,时晟便极少踏进小院,也或许来了,只是她已睡下,并不知晓。
那日午睡,似是听到廊下议论,说是九月初九公主便要下嫁将军府,想来时晟必然很忙,忙着婚事,忙着对付苍帝,还有那个不省油的茯苓。
不知不觉过了许多日,每日待在屋中,只能隔着窗子望着阳光,竟有些不知岁月,还是问了丫鬟才知,竟已进了八月,算来,关在这一方天地已有月余,她假孕也足有两月了。
养了月余的腿伤,依然不敢乱动,赵淳说,她的底子已经毁了,身子虚弱,又是错骨而长,自然恢复的极为缓慢。
其实也还好,只要不乱动倒也不疼,最近她已经不用心凝形释了,只是两条腿骨折之处弯得有些别扭,幸而袭裤盖着倒也看不出来。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真真儿的月圆之夜,余小晚隔着朦胧的纸窗望月,竟有些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际,却听院门吱呀一声轻响,随即便是杏儿的低呼。
“奴婢给将军请安。”
纸窗映着一道模糊地黑影,不久便转进了屋中。
余小晚背对着他躺着,继续装睡。
时晟在她身后坐了许久,才开口道:“深眠者气息低沉,呼吸绵长,你次次装睡,是心中有鬼,还是在怨恨我?”
余小晚心里咯噔一下,又僵持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
时晟低头望着她,映着跳动的烛火,那张惯是冰封的脸似乎温和了许多。
“将军……妾身……”
不等她解释,时晟探手取过了她的首饰盒,哗啦一下,全都倒在了床铺之上。
余小晚怔住,眼睁睁看着他一件一件翻挑着那些朱钗金链。
“你赠给喜儿的首饰我都看过,这里的我也看了,当日在阁楼,你头上插的那几样我也都记得……”
时晟顿住,抬头睨着她,突然话锋一转。
“你失踪那夜,府上发生了何事,你可知道?”
一问这话,余小晚心中警铃大作。
她当时被关阁楼,之后又被劫走,如何知道?
那日踹断她腿之前,时晟就问了这话,今夜又问,他该不会又看她的胳膊不顺眼了吧?
无论如何,余小晚先兑换了一个心凝形释摆好了,只要察觉一丝不妥,她立马就点下确认!
一切准备就绪,她才低声回道:“妾身,不知。”
时晟望着她,许久不曾转眸。
“那日劫持你之人,你可还记得?”
“记得。”
“那你可知道,他之后又来寻过你一次,已经寻到了这巷子口,被我的暗卫挡住,之后逃了。”
莫非来过?
余小晚撑起上身靠在床头,微微俯了俯身,“妾身多谢将军护佑。”
时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幽幽暗暗,深不见底。
“那独眼九子走了。”
早走大半个月了,这会儿才说!
余小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微微颌了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