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衫不整的样子,说去镇上的确不可能。
余小晚垂眸又思索了片刻,不等她再开口,玄睦突然漫不经心地感慨了句。
“你可真够狠心的,再过两日便是驸马祭日,你偏选在这当口偷了图拐了人,你可让你家公主伤透了心。”
余小晚怔了一下,敷衍道:“形势所迫,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玄睦攥在酒坛的手,明显紧了紧,再开口时,依然是那般的散漫。
“好一句形势所迫,月前你生辰之时,公主可没少赏赐你,你还真是狼心狗肺,为了情郎,不要恩人。”
余小晚斜靠着廊柱,说不出的心烦。
“是,我狼心狗肺,我□□熏心,我猪狗不如行吗?九殿下既不杀我,便放了我,横竖我只想要我那情郎,不会干预你们之间。我若就此失踪,耶律越绝对会算在你头上,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仇敌强的多,你说对吧?”
玄睦放下酒坛,慢悠悠起身,抱臂斜靠在那廊柱之上,垂眸望着她,唇角斜勾,似笑非笑。
“我既敢偷这守备图,自然是不打算再跟西夷联手,西夷狼子野心,弄个不好,反会被反咬一口,我何苦来哉?”
有狼子野心的明明是你吧!
还反咬别人!
余小晚立时回道:“即便是只蚂蚁,总有它的用处!虽说西夷现在没了这守备图,可毕竟还有一国之力,虽比不过你们大玄国力雄厚,也比不上朱国、苍国,可同样的,你们玄国与苍国也是实力相当,若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可若添了西夷便不同了,多了西夷这一分助力,玄国的胜算便更大了几分。
若我记得不错,西夷是茫茫草原,气候极端,不是酷暑便是严寒,西夷兵丁也最为坚韧,无论多么严寒酷暑,都能应敌作战。如此勇猛的盟友,殿下真的不需要吗?”
玄睦不置可否,只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斜勾的唇角似扬起的弧度更高了几分。
余小晚被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盯得有些心慌,即便有心想研究下他是如何轻易便换了瞳色,可终究还是大局为重,不露痕迹地转开了视线。
“当然,西夷也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反咬你们一口。不过,你们玄国毕竟是泱泱大国,也是人才辈出,怎会那么轻易便被西夷咬到?
与西夷结盟,承担被反咬的风险?还是,不与西夷结盟,单打独斗,可能两败俱伤被朱国渔翁得利?
怎么选还在九殿下自己。
不过,相信九殿下也清楚,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两全之法,又不想承担风险,又想得到助力,自是不可能的。孰轻孰重,还需要区区一个丫鬟来告诉九殿下吗?”
余小晚自认说的很有道理,以玄睦的聪慧,怎可能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却不想,玄睦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叫什么?”
余小晚怔了一下。
“采琴。”
“不,我是说真名。”
余小晚不由生起了一丝警惕。
昨夜她可是借着上官锦的名号保下的命!
当时她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他竟真的救了她!
不管他因何救她,上官锦的身份,她是打死不能认的。
系统说的明白,绝对不能透露任何任务相关,包括穿越过的身份!
即便系统不提醒,她也绝不会提及上官锦这个身份,谁知道这死狐狸知道之后,会不会再施什么阴谋诡计!
不只卑鄙无下限,更是奸滑到极点!
这就是她如今对玄睦玄临渊的定义。
幸好她还记得昨夜玄睦所言。
“我的真名……刘招娣。”
玄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桃花独眼碎光驿动,秋风潜过,撩起一丝乱发拂过他斜勾的唇角,若隐若现着那唇角轻佻的笑意。
“嗯,不错,你是刘招娣,你弟弟叫什么来着?”
余小晚垂眸,谨慎地回道:“我整日在公主府,倒是很少回家,对小弟,都是唤做小弟的,倒还真不记得大名了。”
“哦,如此。”
玄睦肩头略一用力,离开那廊柱,一个旋身,竟坐到了她的身侧!
余小晚不自在地向廊柱靠了靠,整个侧身都靠在其上。
却不想,玄睦竟也跟着挪了挪,靠她靠得更近了几分,肩头挨着她的肩头,膝盖碰着她的膝盖,手肘撑着下巴搁在自己翘起的二郎腿上,侧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不疼吗?”
“欸?”
余小晚以为他问的身上的伤,赶紧点头。
“疼!怎么不疼!流了那么多血,自然疼。”
“哦?是吗?说说看哪儿疼,我这儿有的是良药,可以对症。”
余小晚觉得有些不对劲,搪塞道:“多谢九殿下,九殿下不杀我,我已感激不尽了,其他就不必了。”
玄睦微微颌首,“既然不需要便罢了,昨日的蛇牙咬得有些重,蛇毒注入也甚巨,足矣毒死一头猛虎,我救的又晚,这会儿虽保住了你的命,可你的蛇牙附近肿胀紫黑,应该很疼吧?”
说着,他冲着她稍稍仰头,点了点自己的左侧脖颈。
余小晚下意识地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侧脖子。
触手一片光滑,又往右摸了摸,倒是有些肿。
还没搞清楚怎么个情况,却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看来这世上真有轮回,你说对吧?上官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曦辰小可爱给文文浇水~
第80章 公主的质子小驸马(8)
余小晚一惊, 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沉默了数息,这才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转头望向玄睦。
“什么?九殿下方才唤我什么?”
玄睦似笑非笑地托着下巴, 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不答反问。
“请上官小姐赐教,这世上的轮回指的是何种轮回?入了阎王殿,重新投入娘胎?还是直接借着死人之躯重归于世?按常理来说, 借死人之躯,大抵不该称作轮回,该称作借尸还魂才对。我说的对吗,上官小姐?”
借尸还魂?!
幸而余小晚早生了警惕, 虽震惊于玄睦所言, 却还能控制住神情不变。
“这世上自然是有轮回的, 不然人死之后会去哪里?不过,借尸还魂应该很少吧, 也或者是我孤落寡闻, 总归我是没有见过的。”
玄睦但笑不语, 突然抬手,惊得余小晚本能的向后缩了缩。
玄睦又是一笑, 抬到半空的手看似朝着她来了,却不露痕迹地转了个方向, 抚上了自己脸上那张泛着银光的蝶尾狐面具。
余小晚的视线情不自禁地随着他那手移动着。
他的手指细长, 带着独属于少年的劲柔, 仿佛随便摆在他面前一副琴,他便能轻易地奏出一曲绝妙的琴音一般。
那凝脂般的指尖,捏住面具一角,缓缓向上掀起。
俊挺的鼻梁,幼滑的脸颊,还有那桃蕊般铺落的纤长睫毛,自下而上一点点展露在她面前。
他并未睁眼,直到面具彻底摘掉,这才颤了颤瞳睫,缓缓掀起眼帘。
午后的斜阳漏过廊檐,半落廊下,玄睦微侧的右脸沐浴暖光之中,右眸棕黑,迎光驿动,左眸却潜在廊影中,少了那暖光的浮色,赤红的绯瞳更显明晰,真如那鸽子血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余小晚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方才那左眼明明还是常色的,怎的面具一摘,便成了绯色?
她垂眸望向玄睦手中的面具,想都没想便探手拿了过来,先细细看了看那面具表面。
银白的面具之上除了那环绕左眼的蝶尾狐,再无其他纹饰,探手摸了摸那狐,似是有些凹凸不平,如微浮雕般,并没有什么不妥。
翻开内侧再看,却见那左眼处也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蝶尾狐,明显是前面那只嵌透过来的,只是不同是前面的丹朱描绘,这只狐是由无数细碎的黑曜石拼就,其间还夹杂了些许她并不认得的碎石。
余小晚略一沉吟,又将那面具翻了过来,一只手伸到了那面具后,在左眼空洞处晃了晃。
这一晃,机关立现!
她的手掌向那左眼空洞贴到一定距离时,掌心会映上一小块圆形暗影,大小与玄睦的瞳孔一模一样!
余小晚凑到跟前细看,发觉只有贴近到寸许之间,那暗影才会消失。
是视觉盲点?还是光影效果?仰或是其他?
余小晚是个学渣,一时还真想不出它的原理。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这必然与面具内侧那碎石拼就的蝶尾狐有关。
她将那面具还给了玄睦,由衷地赞叹。
“这匠人果然厉害,这般精妙的面具都能做的出。”
玄睦斜唇一笑,手指穿进那空眼处,漫不经心地转了两下面具。
“上官小姐以为,它为何会有如此奇效?”
这死狐狸,凭什么这么肯定她就是上官锦?
就因着昨夜在山顶那声渊儿,还有赞了赞他的眼?
余小晚一脸茫然地望着玄睦带笑的桃花眼。
“我真是不懂,九殿下为何数度唤我上官小姐?哪个上官小姐?礼部尚书之女?他家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吗?”
“这么说,你不是上官锦咯?”
“当然不是!”
“不是上官锦,那就是采琴本人咯?”
“那是自然!”
玄睦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单手托腮,转着那面具,突然又问:“驸马的祭日是哪天来着?”
余小晚一惊,转头看了一眼玄睦。
之前他明明说过,过几日便是驸马的祭日。
这会儿却又来问她!
难道说……
驸马的祭日根本不是过几日,是他故意说错试探她的?
驸马的祭日,作为公主的贴身丫鬟,怎可能不知道。
她方才却想都没想,就顺着他的话答了。
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蒙混过去?
不等她想出应对之策,玄睦第二个问题也来了。
“你的生辰又是哪天来着?”
他之前曾说过,月前是她的生辰,可恨她当时只顾得烦恼怎么让他放了她,竟也没多想就顺着答了。
这明显是个连环套啊!
记不住驸马的祭日也就罢了,竟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这怎么可能!
余小晚垂着头,面上平静无波,脑子里却早已炸开了锅!
玄睦若有似无地扫了她一眼,继续转着那面具玩儿,绯色的眸子,碎光微动,比之另一只墨色的桃花眼,妖冶了不止数倍。
等了片刻不见她答,第三个问题接踵而来。
“你方才说,不记得自己弟弟的大名,那……你有几个弟弟你总知道吧?”
就算脑子不好使,记不住祭日生辰也记不住弟弟的大名,总不会连自己有几个弟弟都不知道吧?
余小晚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这卑鄙无耻下流下贱的死狐狸!
方才不过才同他聊了半刻,他到底给她下了多少套?!
显然不止三个!
玄睦也不看她,自顾转着那面具玩儿。
面具闪着银光,不时晃过他斜勾的唇角,恍得那唇角的笑意似乎越发的诡邪了几分。
“你的伤口真的疼吗?明明今日凌晨,蛇咬的是你的右侧脖子,为何你要摸左侧呢?”
难怪他要摸自己的左侧脖子,根本就是在误导她!
这只该剥皮的死狐狸,他究竟想干嘛?!
“对了,还有……”玄睦歪头望着她,笑得不露声色,“方才我扎进你后背的银针,可是扎在了你的要害穴,虽不会致命,却……会疼,你竟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什么?
她背后有针?
什么时候扎的?
虽说她服用了心凝形释,脑海里有个伤害承受条,可以及时反映出她当前所受的伤害。
可她身上到处是伤,伤害承受值一直都在不停地往下掉,她又只顾得对付玄睦,根本没分出神识注意它。
别说这种不太明显的伤害值掉落,就是大几千往下跌的那种极其明显的掉落,只要她的注意力不在系统这边,就根本察觉不到!
余小晚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即便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稳住,绝不能露出丝毫马脚,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背摸了摸。
“摸不着吗?”玄睦收起那面具,搁在一旁,探手朝她伸了过来,“来,我来帮你。”
绯袖晃过,背后靠近后颈处,隐约似是有些微的酸麻,再回身之际,玄睦手中果然多了一枚细长的银针。
竟然真的有!
面对这只狡诈的死狐狸,余小晚的脑细胞明显有些不够用了。
还是时晟那种简单粗暴的抖S男更好对付一些。
玄睦收了那银针,突然翻身跨坐在那扶栏上,两手杵在身前按着白玉栏杆,身子格外地向前探了探,光洁的下巴蹭过她的肩头,几乎要触到她小巧的耳垂。
这也靠得太近了吧!
就是穿越前那么开放的年代,不是情侣也没靠这么近的,仿佛再近一点儿,他都要亲到她脸上了!
余小晚下意识起身想躲开,却被他突然探手,轻轻松松给按了回去。
“何必这般急着起来,玄某的疑惑,采琴姑娘还没帮我解呢。”
余小晚抬手扶了扶主观头痛的额角,有气无力地歪头靠在了廊柱上。
这一连串的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唯一的应对之策只有……
避而不谈,打死不认!
“九殿下要如何才肯放我回去?”
“上官小姐要如何才肯承认自己是借尸还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