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被打惯了。
突然没有了毒打,绥汐竟然不大习惯。
准确来说是不大相信,怕里头有诈。
无尘掀了下眼皮,用一种很微妙,却又像是看流云掠过的眼神看向绥汐。
“你的要求很特别。”
“如若你这般坚持,等破了幻境出来后我会委托尘渊满足你。”
“……”
绥汐发现她三番几次在无尘这里都没讨到什么好。
她索性闭了嘴,下了凌云峰径直找白羽然去了。
“破心境等于斩断过往。”
无尘头也没回,便知道在主殿里的容予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瞧得分明。
“既如此,你也可试着放下试试。”
他说这话是不想让容予陷得太深。
尽管无尘知道对方命数之中有一情劫,这是躲不掉的。
他没有想要阻止,只希望到时候对方能全身而退,不要落得太难堪。
“好像从最开始到现在你都在劝我。”
容予的声音随风过来,落在了坐在亭子里的无尘耳朵里。
“她无情无心,而你背负着整个剑宗,自然离远些得好。”
这话一出,里头的人良久都没出声。
直到无尘以为容予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些的时候。
他的声音喑哑,让人心悸。
“你的[心眼],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无尘不语,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心眼所见不可言,这是规矩。
“……我入魔了对吗?”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能觉察到的傻子。
很多时候无尘未言尽的话,其实仔细一琢磨便能猜出些深意来。
无尘捻着佛珠的手停住了。
他垂眸看着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水,连带着周围的风似乎也跟着骤然停止了。
半晌,他只伸手用手背轻轻贴了下杯子外壁。
“……茶又凉了。”
……
往常这个时候,白羽然早就在逍遥峰外那棵后院亭子处练剑了。
可今日甚是奇怪,绥汐下去时候没有瞧见她半点儿身影。
她觉着奇怪,逮着一个路过的童子询问。
“白师妹吗?她这几日好像身体不适,想必今日也躺在自己屋子里休息吧。”
身体不适?
“服过丹药了吗?”
童子微微颔首。
“服过了。她自己说好像是什么灵力耗费过度,休息几日便好,因此也没请沈长老来瞧。”
绥汐听后更觉得奇怪了。
平日里大家都是在剑宗待着,大部分时候也就是练练剑,修习什么术法罢了,怎么会灵力消耗过度呢?
再说青霄凌云里四周灵力充沛,就算有所消耗也能立刻补充回来啊。
“绥师妹是打算去探望白师妹吗?”
“……嗯,算是吧。”
虽然之前绥汐只是下凌云峰来找白羽然借花影用用,可现在听到了人身体不适,自然也是不能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同门一场,去探望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还是不要去了。”
童子叹了口气与绥汐解释。
“这两日,自白师妹身体不适开始便陆续有人想要前去探望。可他们连门都没有敲开便被白师妹叫回去了。”
“她说头疼,想要清净,不方便接待。”
“就连顾师兄也来过,也门都没进就被打发回去了。”
绥汐听到白羽然竟然连顾长庚都没有让他进去后,也歇了大半去探望的想法。
“看来这剑也只有改日再来借了。”
道谢了童子后,她这么嘟囔着准备回凌云峰待着。
等到过一两日白羽然身体好些的时候再下来。
“唔……”
好像有什么声音?
绥汐停下脚步,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
她之前曾在逍遥峰住过一个月,对这里什么地方住了什么人自然再清楚不过。
再三确认了下,绥汐发现这声音是从白羽然房间里传来的。
低声压抑着,很轻,弱弱的,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可能是近日和无尘修行多了,她的五感也变得比以往敏锐。
听起来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很痛苦的样子。
绥汐转过身往白羽然房门口方向走去。
她曲着手指轻轻敲了敲门。
“白师妹,你没事吧?”
“没,没事……”
这声音虚弱得跟蚊吟似的,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我觉得我还是进来看看吧,照这样子我怕你到时候死在里面都没人知道。”
“不!不用,我,我真没……啊!!!”
神他妈没事!
绥汐听到她疼得大喊了后连忙推门进去。
床榻之上,白羽然的脸色苍白如纸张,连红唇也没什么血色。
她额头冷汗潺潺,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衫。
绥汐稍微一瞧,便看到了她后背的衣料被汗浸湿,贴在了肌肤上。
“你不是用过丹药了吗?怎么脸色还是这么差?”
她伸手去摸了摸白羽然的额头。
冰凉冰凉的,好像从冰窟子里捞出来的一般。
“这又流汗又发冷的,这什么冰火两重天?”
“不行,我带你去缥缈峰找沈长老吧,你这太严重了。”
绥汐弯腰准备将白羽然背出去。
结果少女执拗着死活也不愿意从床上下来。
“都给你说了不用!你别碰我!我死也不去缥缈峰!”
刚才还虚弱得像是个林妹妹,这个时候绥汐不过刚碰了下她便狠狠推了过来。
力气大得很,差点儿把绥汐给推摔了。
站稳后的绥汐松了口气,皱了皱眉回头看向又累得虚脱躺下的白羽然。
“我劝你还是不要太任性,都这样了如果再拖下去出事了怎么办?”
“用,用不着你管……”
白羽然咬着下嘴唇,额头还是不住的冒虚汗。
她用手紧紧地扣着床边,死活不肯下来。
绥汐是真的犯了难。
“那这样吧,既然你不愿去缥缈峰,我去把宗主叫过来,让他给你瞧瞧?”
“也不行!”
白羽然前日好不容易强装着没什么事骗过了谢远,这个时候若绥汐去了那她之前就白忙活了。
她慌忙制止了绥汐后,见她紧皱着眉并没有半分放弃的打算后。
少有的,白羽然放缓了语气勉强朝着她笑了笑。
“我这是老毛病了,娘胎里带着的,过几日便会好了。”
“……真没事?”
绥汐半信半疑。
“当然了,我这不是怕麻烦师父和沈长老他们吗?这种治不好的,忍忍就过去了。”
然而少女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既然如此,那为何又不让其他人进来探望?”
“女,女孩子嘛,天生爱美。我这虚弱的样子太难看了,我不想被别人看到,尤其是长庚师兄。”
“哦,这样啊 。”
这一点绥汐勉强能接受,她摸了摸下巴。
“那你为什么跟别人说是灵力消耗过度?直接说的老毛病不就成了吗?”
“……你还有完没完?”
白羽然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忍无可忍揉着太阳穴皱着眉瞪了绥汐一眼。
“你跟那和尚修行了几天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诵经了吗?”
“叽叽喳喳个不停,说的我脑仁子都疼。”
“……”
悟空,是你吗悟空?
这么折腾了一会儿之后,两人都莫名沉默了。
最后,还是白羽然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绥师姐,你好端端在凌云峰待着,跑逍遥峰来干什么?”
“如果是找长庚师兄的话那就请你闭嘴。”
“……没,我是来找你的。”
果不其然,只要一涉及到顾长庚的事情少女都挺霸道的。
“找我的?你该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绥汐摇了摇头。
“我其实是来问你借下花影的,我之后修行要用下它所凝的幻境。”
白羽然愕然,显然没有想过有什么修行还要用上幻境的。
还是花影所投影的幻境。
“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这花影所投影的幻境是你的内心潜意识,最害怕,最不想面对的,也是最难克服的东西。”
她虽然不怎么喜欢绥汐,却也不想害了对方。
“稍有不慎你可能就会走火入魔,失了本心。”
绥汐听后眨了眨眼睛,她抬眸看着白羽然。
“听你这么说,你难不成用过?”
“我没用过。
是之前从剑冢取了花影之后,师父给我说的,提醒我莫迷失自我。”
“……原来如此。”
绥汐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真正害怕什么。
如今她没什么七情六欲 ,自然也没什么恐惧这种感觉。
“没事,师妹借给我就是。
有无尘大师和我师父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白羽然抿着唇好一会儿,见对方态度坚持,没有丝毫犹豫的模样后。
这才指了指放在床头处的那把花影。
“你自己去拿,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绥汐笑了笑,道了声谢后这才拿了花影带门离开了。
少女刚走,之前还没有还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但说话中气十足的白羽然疼得蜷缩成一团。
那呻.吟声压抑着不让其溢出唇齿,这一次小到即使刚走不远的绥汐也听不到了。
无尘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头的亭子里打坐诵经,他感知到绥汐回来后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还挺快。”
白羽然不怎么喜欢绥汐这件事情即使是刚来青霄凌云几日的无尘都知道,因此对于绥汐半个时辰不到就将剑取回来了感到有点儿惊讶。
“运气好,碰巧白师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她不想与我多说话,便将剑拿给我把我打发走了。”
从刚进去到最后,白羽然显然巴不得让她早点离开。
如若是平日,这剑是不可能借的这般顺利的。
无尘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听到了那般客套地询问白羽然为何身体不适。
他只垂眸看了下绥汐手中的剑,确认了是花影后这才淡淡收回了视线。
“你想今日用还是明日用?”
少女愣了会儿,反应过来无尘说的是用花影。
“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就是先进去和后进去而已。”
绥汐被对方这话给逗笑了。
无尘说话时候虽然一本正经的,却极为有趣。
“那便一会儿用吧。只不过是破个幻境,没什么好怕的。”
无尘看她一脸轻松的样子。
“也是,你无知无畏,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事得先征求你的同意。”
“嗯嗯嗯,大师你说。”
绥汐竖起耳朵听得认真,以为是什么大事。
“你修为不深,根基未稳,初进幻境怕会行差走错。以防万一,我建议一会儿用浮生镜投映出你在花影之中所见幻境。”
“若你出了差池,我们会立刻将幻境散去。”
他和容予不会干涉绥汐,只是这幻境变幻莫测,的确棘手。
稍有差错便误入歧途。
“我知道这的确侵犯了你的隐.私……”
“可以。”
无尘以为要费些口舌与绥汐说清楚利弊之后,对方才会答应。
不想他话刚说了一半,绥汐竟然爽快地点头了。
“……你不怕我们看见你的秘密?”
“看就看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绥汐耸了耸肩,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像我这样年纪的少女藏着的秘密无非就是些少年恋慕,梦中情郎,心头姑娘。”
“我现在又没有什么羞耻心了,随便看,我无所谓。”
“……”
无尘倒是忘了,现在眼前站着的是个丢了七情六欲,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那你去主殿把剑给你师父吧,他会开幻境。”
绥汐张了张嘴,刚想要问什么的时候。
无尘先开口了。
“我是佛修,不会用剑。”
“……哦。”
被解答了疑惑之后,绥汐这才跑去找容予开幻境。
容予看着对方搓着手竟然挺期待的样子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么期待进幻境的。
“退后一点。”
绥汐乖乖往后,她看着花影悬浮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