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真是自大的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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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维塔丽只得先忙着办理抵押贷款的事情,跟福楼拜去鲁昂见了律师,跟律师一道去了银行,将庄园和田产全都抵押出去,贷了8万法郎;又将鲁昂和勒阿弗尔的房子挂出去卖掉。好在福楼拜这个名字在鲁昂当地还算是知名的,老福楼拜的一个病人的家属买下了勒阿弗尔的海边别墅,给了2万5千法郎;另一个朋-->>
友家买下了鲁昂的小楼,给了高出实际价格的2万法郎;再加上家里的现金,又凑了13万。
约了亨利·康曼维尔见面,要他签了13万法郎的欠条,按了手印,维塔丽还坚持要律师写下合同,约定亨利不得插手两个孩子的婚姻,约定只要他对妻子或孩子有任何暴力行为,哪怕只是打耳光,卡罗琳将立即提出离婚。
康曼维尔极为不悦,但还是签了合同。
按照维塔丽的想法,这次大事件不可能不对康曼维尔夫妻的相处方式产生变动,卡罗琳从娘家借到了三分之二的钱,没道理不能在家里当家做主,这是谁钱多谁说话的原理,要是用29万法郎还买不来做家长的权利,那还真不如离婚好了。只是卡罗琳不会同意离婚,那就挽救一下吧。
她又建议福楼拜和大福楼拜亲自带着康曼维尔去还钱——绝大部分是银行的贷款,还完债务之后,马上把他打包扔出去工作。福楼拜家在鲁昂三代医生,人脉还是不少的,介绍一个工作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康曼维尔得到了一个在巴黎政府部门的工作,年薪5000法郎。
这点薪水在巴黎也就是够用,别想有什么社交活动,天天上班下班,下班回家老老实实待着,年薪的一半要寄给卡罗琳。
这点钱想要还债是不可能的,一年顶多省下2000法郎,10年也就只有2万法郎而已,要干40年才能还完银行的抵押贷款——这还没算上利息呢!不过他还可以升职加薪,要是做到司局长,一年能有1万5千法郎的年薪,政府还会配备住房、马车、仆人,1万5千法郎几乎能全都节省下来,其他开支当然是用另外的灰色收入支出。
维塔丽去跟康曼维尔说了做公务员的好处。他年纪也不算大,刚32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脑子又不笨,就是有点贪心,这种人倒还真是适合在政府部门工作,能很快适应,还能很快爬上去。
她自觉这棒子打了,甜枣也给了,康曼维尔只要脑子没有坏掉,都能衡量出来做公务员还是很有前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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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曼维尔夫人不愿意跟去巴黎,自家房子又卖了还债,于是福楼拜便让她和孩子们住到庄园。又跟她说了要收养维塔丽的事情,康曼维尔夫人没什么意见,倒觉得早该提出收养。
说起来这只是福楼拜自己的事情,但也还是告知了哥哥大福楼拜,大福楼拜也对弟弟的女学生印象很好,觉着她聪明能干。
“母亲过世那时,我以为你就是想收养她的,不然怎么会让她处理母亲的葬礼。”兄弟俩在大福楼拜的书房里,总算了结了一桩大事,兄弟俩坐下来小酌几杯。
福楼拜这么些年深入简出,很少出门,俩兄弟一年只见几次面。哥哥深知弟弟的疾病,父亲在世时认为小儿子的疾病是耻辱,连详细的诊断都不愿意做出。
“我是这么想的,但也要看看她的性格。”
大福楼拜了然的点头,收养是一件大事,关系到将来的遗产,当然不能轻易决定。想想又觉得伤感,既然考虑到收养,那就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做准备了。福楼拜21、2岁就得了梅毒,能存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少有。他也很喜欢维塔丽,毕竟年轻漂亮又足够能干,能把庄园打理的井井有条,照顾好老师,亲生女儿都未必能做到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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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收到马赛来信,说计划已经顺利进行,办事的人为了保险起见,两个方法都用了,先是在兰波上尉常去的赌场装成外省乡巴佬暴发户,玩熟了,又带妓-女装扮成情妇去赌场玩,不出意外的话,再用一周时间就可以收网。
她没有回信。
等到办完了康曼维尔家的事情,算着日期差不多了,已经到了5月中旬,便收拾行李,准备前往第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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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又寄了好几封信,絮絮叨叨说他的生活和学习。他没有在公立中学上学,而是就读于一家昂贵的私立中学,两年或三年后想去巴黎上大学。维塔丽意思意思给他回了一封信。
冷漠。
路易又给她寄了一大箱布料和两对日本玩偶,讨好她的意思就连康曼维尔夫人也看出来了。
“他只有15岁,还是个小孩子。”她不在意的对卡罗琳说:“小男孩就这样,总是以为自己能得到全世界。”
“快说说看,这位芒达里安少爷是什么样的‘小男孩。’”卡罗琳饶有兴味的问。
“很漂亮。”她把路易寄来的照片拿给卡罗琳看,黑白照片,一个瘦高男孩坐在椅子上看书,侧脸圆润可爱,眉清目秀。
“真是个标致的男孩,”卡罗琳仔细端详,“也就是年龄小了几岁,等到他20岁就不会太显小了。”
维塔丽嘟囔:“他没有加百列好。”
“加百列没他长得好看。”
“可加百列没有掐我的脖子,差点掐死我。”
“哎呀!”卡罗琳小声惊呼:“他做了什么?”
听她说完当年在兰波上尉家发生的事情,卡罗琳马上改口,“太糟糕了!他这个性子可不好,还是加百列比较好,又懂礼又乖巧。”还有一层她没说,加百列毕竟是男爵的继承人,社会地位肯定要比芒达里安高,芒达里安再有钱,也只是个商人的继子,再说加百列也不差钱。
“过一段时间,等你们从第戎回来,就到法院把你的收养手续办了。舅舅……舅舅身体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卡罗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的事情……也让他操碎了心,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钱总会有的。他要是肯写一部戏剧,有的是剧院老板捧着金币来求他,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写。要我说,他要是能写一部《悲惨世界》或是《基督山伯爵》那样的戏剧,准保能在巴黎的剧院卖座!”
“我实在不懂这些,我也……没办法帮他。维塔丽,你知道我从小没有父母,舅舅和祖母抚养我长大,我总是将舅舅当成父亲一样,我崇敬他、爱戴他,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你别担心,你能常住陪着他,比什么药都好。还有孩子们,菲利普很可爱,罗密更讨人喜欢。你可以一直住下去,直到庄园被银行收走。”
卡罗琳本想笑的,但却捂住脸,默默的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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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偶尔给她写信,大致就是一本正经的工作报告,说又看中谁的画。维塔丽酷爱刚兴起的印象派,文森特则喜欢很多其他画派,但因为价格原因,他们收购的最多的还是印象派画家的作品。
最近因为钱的事情,维塔丽开始让他看着往外卖画了。他订做了一个素描小册子,里面是原画家的作品素描和维塔丽为其中一些收藏画的素描,专门用来让客人看货用,这种方便的看货小样很快就在巴黎的画商之间流行开。很多画家都让学生画几张画作的素描,用来给客人看样,也许客人没看中现有的作品,但是有可能喜欢画家的风格,而另行订购。
维塔丽给他回信,其中一封信里夹了几张稿纸,上面写了一个有关画家的短篇。
这个故事以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的一日生活开头,画家不明白为什么没人买自己的画,他艰苦度日,有时候一整天都在作画,而只吃一块白面包,喝一杯咖啡。这种自虐式的苦修士的生活是因为他的生活费都用来买颜料了,没有多余的钱用来填饱肚子;朋友来看他,骂他愚蠢,不好好吃饭是想提前死掉吗;
画家向朋友诉说自己的苦闷:无人欣赏,没有收入;朋友便说到他们可以假装他已经死了,要知道,死人的画才值钱,因为再也不可能有更多的画了;画家被说服了,从现有的画作中挑选了一部分自己满意的作品,然后将其他作品全都烧掉;
朋友带着画作回到大城市(此处没有实际城市名字),在报纸上编造出了一个伟大的天才画家的故事,画家生前得不到他人的赏识,籍籍无名的死在乡下的低矮茅草屋里,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惜;
报纸和杂志上连篇赞美画家的画作,人人都想一睹为快,很快就有人为这位早逝的画家举办了画展,画作标上了惊人的高价,一场画展下来,几乎卖光了所有展品;
故事的结尾,画家得到了比他想象中多得多的财富,从此以后,周游世界,悠哉乐哉,再也没有摸过画笔。
文森特觉得这个故事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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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路易没有寄确认的信件来,维塔丽正想着难道是第戎的事情出了什么差错?她正要写信寄去马赛,没想到,兰波上尉居然来了鲁昂,找到了克罗斯瓦庄园。
他老多了,穿着军队的制服,不太合身,也过于陈旧。
兰波上尉今年60岁。
他用一双遗传给了几个子女的蓝眼睛看着面前的美丽少女,面无表情。
维塔丽也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短篇应该是有原型的,但我忘了名字,很久以前看的。
*3条线,维塔丽收养、卡罗琳债务、兰波上尉圈套,都还没写完,咋有人这么着急?
因为债务,福楼拜意识到不能把仅有的财产留给外甥女卡罗琳,必须有一个财产监管人,收养维塔丽也不是纯粹因为喜欢她,维塔丽得到了福楼拜的姓就要负担起卡罗琳和孩子们的将来,有得到就会有责任;
兰波上尉始终是不确定因素,他还没死呢,等到维塔丽成了著名作家他难道不会来找她要钱?维塔丽就是不想等到到时候再被动,趁这个机会主动解决。
搁现实世界子女成名后来要钱的不负责任的父母还少吗?欠一屁股债让子女拼命工作还债的父母少了吗?蔡少芬吴奇隆张柏芝不都是这样的孩子吗?
女主对父亲没有感情,她这种当生父是个“问题”而解决“问题”的思路有什么问题?
有人居然不代入女主而代入私生子,对一个虚拟人物用得着真情实感吗?那女主能做什么?能怎么做?
第57章 做个有钱人
她心里疯狂转动念头:他来干什么?谁告诉他我住在哪儿的?第戎的事情做好了吗?路易的人怎么没有看住他?
兰波上尉打量了一下客厅, 没有像乡巴佬进城一样贪婪的看个不停, 什么都觉得稀罕。“维塔丽。”他声音不高不低,很有军人的严肃。
“兰波上尉。”
“你该叫我‘父亲’。”
“父亲, 您来有事吗?”她冷静的、不带感情的说。
“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现在是很有名的作家了。”
维塔丽马上皱眉:《香格里拉日报》、《费加罗报》虽然主要在巴黎地区发行,但第戎应该也是能看到的, 但那都是2月份的事情了, 他现在才想到“维塔丽·兰波”是他女儿吗?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阿瑟的名字?不好说。
“我应该去拜会一下福楼拜先生。”
“不用, 先生身体不好, 现在不见客人。”
兰波上尉有些生硬的说:“我不是普通的客人,我是你父亲!”
她马上委屈兮兮的红了眼,“我出生就没见过你,你都没有抱过我!”
她身后的管家惊讶的看了看她,接着又看了看兰波上尉。
兰波上尉有些窘, “可我还是你的父亲。”
维塔丽心想要是按照她的意思, 早就要让兰波太太跟他离婚了。但是吧, 沙勒维尔那样的小城,被抛弃的女人反而更会被人耻笑, 寡妇才会获得同情。
“母亲对人说她是个寡妇,我还以为我的父亲早就死了呢。”
“你母亲……她好吗?”
维塔丽轻轻摇头, “她不好,她一个人带大了四个孩子。”
他有点不耐烦的皱眉, “她就是这么告诉你们的吗?”
“你本来就不在我们的生活里,别的孩子都有父亲,我们没有。”
“那是你母亲赶走了我!”
维塔丽惊讶:“是吗?我以为夫妻之间争吵, 其中一个说‘滚’,那不过是生气说的话,不能当真。你之后来看过我们吗?你还记得你有四个孩子吗?”
兰波上尉看上去像是极力压抑着怒火,“我很想你们,但你母亲不让我见你们。”
嗯,这倒是兰波太太有可能做出来的事情。但就像他现在跑个几百公里来找她一样,只要想见孩子们,怎么都能找机会见到。
维塔丽放缓了语气,“你进来坐吧。”她转身回到客厅,“玛德琳,送一壶咖啡来。”
兰波上尉看着她的背影。上次见她,她还只是一个不到13岁的瘦小的女孩,现在……她长大了,看上去十分健康,吃的很好,穿的也很好;庄园看上去很阔气,不是太有钱的人家,他打听过了,福楼拜家不是贵族,但在当地算得上是个富庶的家族,受人尊敬;再加上居斯塔夫·福楼拜是有名的作家,鲁昂人很以福楼拜为骄傲。
维塔丽坐在沙发上,示意他坐在对面沙发。
兰波上尉到底是多年军人,即使退伍多年,还保持了良好的习惯,身姿笔挺。
“你在这儿过的好吗?”这就是没话找话了,尬聊。
“挺好的,福楼拜先生对我很好。你来找我,不是只为了看看我过的怎么样吧?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说。”
兰波上尉瞥了一眼跟进来站在沙发后面的管家。
“博伊尔先生是管家,有什么他都会知道。”
兰波上尉表情尴尬,假装咳嗽的一声,“是这样的,我现在在做生意,但前一阵子你也知道,经济不景气,赔了一些钱,资金周转不开,我想着要是就这么把剩下的投资撤回来怪可惜的,所以想问问你手里有没有钱,借我几万法郎。”
维塔丽想着他还真的说的挺冠冕堂皇的,调查报告里可没说他还做什么投资生意,以“投资生意亏了但半途撤资连本该得到的利润都拿不到”来当做借钱的理由,可真是聪明!这可比欠了一屁股赌债或者被仙人跳了,被逼债走投无路,在名义上好听多了!